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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King Harvest-Dancing in the moonlight

你扛着枪支弹药,走过那么多路,做了万全的准备,然后隔着三百里精准无误地打中一个人的耳朵,这些事如果不跟爱的人说,那有多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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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龙之介少时当然也曾试着走走冷傲孤高月神精灵、身后立起一把银白色镰刀等待死神收割时刻来临的路线,说人话就是不干人事、不说人话,不食人间烟火还不算,他连烟火都瞧不上,他人的好意在他那儿纯属碍事,人间的感情过于强烈而真实,小心机小雀跃都令人不适。芥川知道这是一种排异反应,黑与白、热与冷,自古无法相融。所以被中岛敦所救、又在此后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底线将中岛敦保护下来,自是芥川龙之介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但爱这东西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只是你不会觉得不快而已。人是不能没有爱的,或者说,有了爱,我们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可事实上他少年时期也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才拿起了枪,彼时他们两兄妹就读的乡村学校中霸凌横行,芥川龙之介借走了破旧居民楼一楼门口小卖部老板家的旧猎枪,给了老板三颗子弹的钱,心想三发应该够了。芥川龙之介潜入夜晚的酒吧,把正在弹吉他打鼓的人都赶下台之后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初次用枪的少年把一颗子弹打进吧台木质柜子里,第二颗镶嵌在试图扒开自己妹妹裙底的家伙的脸颊上,对面捧着脸跪在地上大叫大喊,酒红色的血像不要钱一样,水龙头坏掉似的哗啦啦地淌下来。第三颗还没来得及打出去混混们便早已四处逃窜,芥川龙之介将运动裤里的折叠刀展开飞出去扎在对方后脑勺之上。

这便是芥川龙之介新手上路的全部故事。总之有些事确实不能做,做了之后便会无法回头,他当时把枪还回去的时候还在精打细算:我只用了你两颗子弹,那你是不是该把第三颗的钱退还给我?两兄妹省吃俭用,父母去世之后的抚恤金每一笔都要算计着花,一百块也是钱。

芥川龙之介职业生涯中的最大败笔自然是不愿意被任何人看见的,即便这个人并不介意也不会嘲笑自己,他的傲慢与自尊却还是敌不过身体健康的衰退,腹部和左腿分别中了一枪之后他倒在小巷子里,身旁没有啤酒瓶、没有公文包,所以也不会是什么情场失意商场更失利的苦逼社畜。

当时刚从夜校出来、在冲刺补习班报了理科的中岛敦打着伞从一边经过,他只感觉运动鞋鞋尖儿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好像是某个人的小臂,把伞移开、视线慢慢明晰起来的时候,中岛敦吓了一大跳。他欲图报警,但高中生还没有钱买像样的手机,他的卡片机不幸电量告急早已关机。

芥川龙之介当时睁开眼用最后一丝气息对口型:

“别管闲事。”

芥川龙之介身上还穿着一整套灰色西装,只有裤脚和衬衫领口不小心蹭到了地上的泥,其他部分都整洁得不像话。中岛敦被他嚣张又自私的话语激怒,你不让我管我偏要管!万一这人要真死了他家里人追责怪罪到我头上来怎么办,我可赔不起!

中岛敦的父母死于五年前的飞机失事,保险公司将一大笔钱汇给他的时候好心提醒:“不要相信任何亲戚的话,不要把钱给任何人用。”

男孩将芥川龙之介背回了家,他以为成年男子会沉重很多,结果却出乎意料,芥川在他背上安安静静像一只黑色大猫,闪着寒光色的爪子暂时收了回去。什么嘛,这么轻。中岛敦将书包背到前面来,好在他力气不小体力也不差,男孩独自一人住在通体白色的二层小楼房里,一个人稍显寂寞,两个人不算热闹但也不孤单,正正好。房子背后是一片山林,月亮饱满圆润之时整栋房子都会散发盈盈白光。

芥川龙之介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中岛敦虽然比较抠买菜吃饭都算得很清楚,但也知道什么钱该花什么钱不该花,他为芥川龙之介请了这片街区最和善最温柔的医生爷爷,老人家帮他做了简单的手术、消毒并包扎,再过一个月应该便可恢复正常。

中岛敦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芥川龙之介的眼珠子和发色都这么普通,这都什么年代了,白色挂耳染也不少见了!但将芥川龙之介放在普通人堆儿里却又自带某种隔离开其他所有嘈杂与不和谐的背景色的效果,你只能看见他的黑色立领风衣和白色领结,只能看见他纸白的帅脸,只能看见他黑炭般的、没有光点的瞳孔。一旦与他眼神相接,就没办法再去思考除他以外的人和事。

所以当芥川龙之介醒来的时候他俩大眼瞪小眼尴尬了很久,芥川龙之介在等他说话,中岛敦则抱着记了单词的红色笔记本,一身英伦风马甲衬衫带短裤,下身的中筒袜和棕色厚底皮鞋也很可爱。

中岛敦盯他都快盯出个洞来,芥川龙之介当然还没意识到这是爱情,可他却又没办法讨厌起来。所以男人只能将双臂撑在床上,做出一个想起来吃饭的姿势,皱了皱眉问中岛敦:“嗯?”

一个简单的气音,听起来拽得不行。

中岛敦则向他提议,人生头一遭跟这么危险的人零距离接触,中岛敦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吓到尿裤子,大概是因为中岛敦看到了他钱包里的与妹妹儿时的合照以及记录每一笔单子的金额数和前因后果的小本子吧。

芥川龙之介虽不慎在乎天理人情,我的世界里我当然得是主宰,不然我努力这么多年有什么意义。但芥川龙之介却能在每个招式的拆解、分析和逐步击破之中找到进步的法子,敌人千变万化,他也越来越强,还能把施与他善意的委托人记牢。

中岛敦便知道,芥川龙之介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要不这样吧,反正你的证件和手机我都看过了,你以后就把这里当成你的事务所便利屋,反正只要月光漂亮我的房子就也会熠熠生辉。作为报酬,你要给我做饭。”

芥川龙之介闻言扭头看了看窗外,月光银得有些泛蓝,刚巧将他们都泡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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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龙之介起初还是不适应,中岛敦白天起得很早晚上睡得很晚,说是想考一所还不错的大学,芥川心算他陪伴自己为自己治疗养伤的天数,刚好一个月整。

芥川除了帮他做饭之外还有很多自己分内的工作需要完成,所以虽说嘴上答应了下来,一天之内他俩能见面的时间加在一起不到半个小时。中岛敦这周五晚对他说想一起吃,芥川龙之介在电话那头说嗯,也不说是“嗯,不行呢”还是“嗯,好”,中岛敦则还是去超市买了烤鸡、蔬菜和蛋回家,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时而写写作业时而搓搓手指等他回来。

芥川龙之介当然知道留在中岛敦身边只会给他们带来更多危险而莫测的难题,刚把车开到附近的街区准备回家时他便发现自己被尾随了,恐怕对方早已摸清了自己的去向和最近的住址。所以我说高中生就是麻烦,手无寸铁还未成年,要是被打伤了还必须报警。

男人跳上房顶与对方互相追逐,将住在这一片的清贫人家吓得不轻,最后芥川龙之介将对方一脚踹进湖里,再找来一卷胶带把对方的脑袋一层一层地粘住,只留了一个小孔给他呼吸。

芥川龙之介将他的头按进水里:“实话说,怎么找到我的。”

“……”体格比芥川龙之介大出整整一倍的打手怎料自己会被这男人打成这样,“业界都很好奇你的行踪,不止我们一家在找。”

芥川龙之介想了想,此话也不假。他眯着眼将对方扔进树林里,再将剩下的胶带全部用光,几乎把对方缠成植物人,最后再绑在树上:

“等我回家吃个饭再出来找你算账。”

男人用崭新的备用钥匙打开家门时中岛敦还在桌边打盹儿,家里只亮了一盏灯,它来自厨房,芥川龙之介走到远处时便已经看到了。中岛敦被他进门的声音惊醒,赶紧把撑在腮帮子上的手放下来,酸麻不已。男孩甩了甩手,然后将桌上牛皮纸袋里的食物往芥川龙之介面前推:

“喏。”

芥川龙之介就知道他不会自己一个人先做饭吃了再乖乖睡觉,中岛敦每次都是这样,非要等到自己回来再行动:“……”

中岛敦那晚如愿以偿吃到了他做的饭,其实味道不算顶好,但在寻常人家里已经够用。芥川龙之介趁他上楼睡觉时擦了擦枪口准备离开,反正一个月期满,自己走了也不欠中岛敦的。中岛敦在上楼回房间睡觉之前吻了吻芥川龙之介的嘴角,然后转身飞快窜上阁楼,脚步声很轻,然后他飞快关上灯、滑进被子里,心脏蹦蹦跳跳、手心也冒汗了。

芥川龙之介摸着被他亲过的唇角愣了会儿,他还是决定离开了。即便他还需要寻找新的住处并重返之前那种居无定所每天都要跟潜在敌人打来打去的生活,他还是决定离开。

男人离开月光杀手便利屋,这里曾有不少民众拜访,芥川龙之介也接过不少小活儿,比如干掉在外面不停出轨的丈夫啦,狠狠教训学校里欺负学生的老师一顿啦,等等。芥川龙之介走出月光在路面上划分的那个椭圆时又回头看了一眼,中岛敦出现在房子门口,穿着成套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睡眼惺忪地往芥川龙之介这边看。他在为自己送别。

中岛敦也不哭也不闹也不开口挽留,或许是还没睡醒,他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芥川龙之介看他绞着手指的样子便难受,说不上来,但男人又走了回去,飞快地、不加犹豫地。

把中岛敦搂进怀里时他们又刚好游到了月光泡泡的中央,像一台舞台剧投放在幕布上的完美剪影,中岛敦扬着头伸出手臂慢慢地回抱,挂在他的身上不动。

芥川龙之介总算投降了,他发现自己还是相信爱。

“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

中岛敦还迷迷糊糊的:“我还没有开始不开心呢,刚睡醒。”

芥川龙之介很快打断他:“别说扫兴的话。”

中岛敦抱着他又慢慢蹭回了屋子里,从今晚开始他们总算同床共枕了,被芥川龙之介绑在树林里的倒霉蛋则永无重见天日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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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龙之介翻进汽车旅馆二楼走廊最尽头的小房间里,稍微借用一下人家的浴室和床铺。小腿中弹之后他寸步难行,开车踩油门也会剜肉般疼痛,他撕开一条毛巾将几块布条咬在嘴中,用随身携带的酒精、药粉和手术钳紧急处理伤口。他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剧烈大喘,哪怕是抱着中岛敦满家做那种事的时候都只是严肃地、冷冷地看着对方,但眼中埋藏在黑色荒原之下的却是岩浆。

痛到西装外套连带衬衫无一幸免地被汗浸湿,芥川龙之介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除了满身臭汗之外倒也没什么狼狈之处,很好。人不需要随着年龄增长而成熟,至少不需要每个方面都成熟,但芥川龙之介身上的架子可是迟迟不肯卸下来。他不在乎别人觉不觉得自己体面,自己看得过去就行。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芥川龙之介看都没看来电显示便接了起来,除了中岛敦还能有谁呢,芥川银被他出于安全考虑送去了国外深造,且从不公开真实姓名。芥川龙之介的仇家遍布全球,在白俄乡下喝酒然后醉死街头,在西班牙混入集市调查瘟疫源头,在南美海淘好货,这些事芥川龙之介都干过。

“喂。”芥川龙之介试着让自己的吐息更平稳一些,但中岛敦太了解他了,毕竟他们只要有空就会睡在一起,芥川的气息但凡乱了半拍,抢拍或者走神,中岛敦都听得出来。芥川龙之介打开药瓶往伤口上撒,剧痛再一次袭来:“……嘶……”

中岛敦当然知道自己男人在外面身处险境,所以也很懂事地没有闹,便利屋时常有芥川龙之介的旧识拜访,当然也会有仇人,但芥川龙之介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不让中岛敦暴露的情况下解决掉。很多时候中岛敦在家里给绿植浇水完全被蒙在鼓里,而自己家背后后山上已经乱作一团,芥川龙之介用绳子把被自己打得半死不活的人倒吊在了树上。

月光杀手便利屋当然要被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完整地保有,这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约会的地方。

中岛敦问他:“要不要我去找你?我带饭给你吃。”

芥川龙之介却拒绝了:“我明天会回家的。”

说完之后他感觉这句话有点突兀,又补充道,“今晚先自己睡,听话。”

中岛敦沉吟许久,他在家里布置了很久,还特地从山脚下搬了一棵圣诞树上去,装饰了一整天之后却不见芥川龙之介回家,自己则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中岛敦最后还是没忍住,芥川龙之介将弹片从从皮肉中取出来之后直接扔进了水池里,荡起红色的浪花。

芥川龙之介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中岛敦在电话那头说:

“我想你。”

芥川龙之介一面收拾残局一面将手机贴在耳边,最后索性用拖布帮旅馆打扫了一遍卫生,把一晚的房钱放在了置物柜上:

“我也想你。”

中岛敦继续问他:“明天你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芥川龙之介继续着对话,他以前是不会跟别人打超过半分钟的电话的,更别说调情了。你扛着枪支弹药,走过那么多路,做了万全的准备,然后隔着三百里精准无误地打中一个人的耳朵,这些事如果不跟爱的人说,那有多无聊。有人以为芥川龙之介的爱人让芥川龙之介的世界变得更混乱,可只有芥川龙之介自己清楚,是中岛敦把世界带给了自己:

“不要偷偷生闷气,听到了吗?”

中岛敦被点破心事,他咬着唇角在阳台上喝牛奶,最近的月亮也很好:

“你明天四肢健全地回来我就不生你的气。”

“那可能有点难。”芥川龙之介故意逗他,“你就这么对病号儿吗。”

“……”中岛敦听他有在哄自己开心就更鼻酸了,他不想给对方添麻烦,所以每次都只能留着眼泪等到芥川龙之介回家的时候扑进他怀里大哭,“我睡了。”

“敦。”芥川龙之介把弹片清洗干净包在了白色手帕里,将房间都弄干净之后他也躺了下来,好像两个人一直都在彼此身边一样,

“就要挂了?”

“……哦。”中岛敦有点不情愿,其实是害羞和难过更多,芥川龙之介都这样了还要陪自己打电话,自己怎么都不会好受的,

“爱你,喜欢你,晚安。”

3

芥川龙之介小的时候时常半夜惊醒,后半夜则一直无眠,神奇的是睡在中岛敦旁边的时候自己从没再犯过失眠症,跟着中岛敦均匀平缓的呼吸声调整心跳,不久之后自己也会陷落梦境。

他答应了中岛敦要回家就果真会做到,他从不食言。把目标拖进小巷子里喂了野狗之后他从后门走进商场,低调地走进洗手间把双手清洗得干干净净,低调地搭电梯上三楼买了套新的西装,再把这几天被自己穿着打打杀杀的旧衣服扔掉,最后再低调地走进超市买了新鲜肉蛋奶。芥川龙之介路过公园门口的花店时进去挑了几束新鲜的香水百合,想了想送中岛敦这个好像有点奇怪,他又干脆要了一大捧玫瑰,虽然媚俗,但很实用。

芥川龙之介低调地搭公交回家,中岛敦给他开门的时候还有点恍惚,圣诞七彩飘带落在他们头顶,好像盛大的宴会永不散场。

芥川都没手抱他了,中岛敦还能直接冲过去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挂着:

“我的快递员回来了!”

芥川龙之介跟他脸贴着脸:“嗯,当然。今天是圣诞节,我不会错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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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都在各自的工作单位之中发表了结婚报告。

中岛敦是个欢欣雀跃和失落寂寞都不太能往心里最深处藏的人,跟芥川龙之介吵架了就低着头抱着一袋子吃的进来,毫无疑问是芥川买了拿给他的,但他愣是不想就这么吃掉。虽然芥川龙之介也不知道他到底吃没吃,但中岛敦其人比较实诚,你惹我生气了我就是不吃!做人要有骨气!再说,芥川龙之介即便不在也有一种空中有无数双黑色的流质眼睛在盯着中岛敦看的感觉,瘆得慌,“我会一直监视你”这话不也是某个人说的么。

刚谈恋爱的时候中岛敦每天都很高兴,转着钥匙圈哼着歌跳着进办公室,气色和嘴唇看起来都很红润,连青春期油脂分泌堆叠出来的小痘痘都全消了下去,打炮确实是有奇效,舒筋活络、排毒顺气、心旷神怡!

其实他们都还没意识到自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领了证没告诉任何人甚至没知会过每天都见面的同事,因为他们确定关系的方式也十分普通:芥川龙之介每天早上都会和他一起吃完早餐再去上班,中岛敦是在一家小面馆里对他主动提起的。结婚这事其实由谁先提都不重要,求婚仪式也不太重要,他们已经在一块儿经历了太多太多,鲜花大床房浴缸落地窗芥川龙之介也给过他不少次,结婚对他俩来说只是一纸效力证明。

当时芥川龙之介正低着头熟练地把酱油瓶和醋瓶拿起来往中岛敦碗里加,中岛敦不喜欢吃太咸太酸的东西,可清淡无味又难以下咽,他用另一只手压下自己花蕾状的衬衫袖管,把中岛敦的面汤滴成酱油色之后再用自己的筷子伸进去帮他把香菜和葱都挑出来、放进自己碗里。

他俩吃饭是这样:双人烤肉套餐,中岛敦吃肉,芥川龙之介吃菜。中岛敦问你真的不吃吗,芥川看他那样就无语,只能招招手对服务员说再来三盘肉,再向他说:我已经饱了。

帮中岛敦把面条拌匀之后芥川龙之介才把碗推回给他,其实中岛敦没这么笨拙,但在芥川面前他又不知不觉地、自然地变成了自理能力更差更需要照顾的那个,大概是因为每次他准备做什么之前,芥川龙之介总是会盯着他看吧。被盯久了总会不自在,老感觉他是来监工的,你这么喜欢挑刺那就你帮我做好了!

中岛敦没打算动筷,他的脸有些红,双手伸向前抱着芥川龙之介的脸说:“跟我结婚。”

中岛敦险些嘴快说“嫁给我”,芥川龙之介要是听了估计要把他抱回车上脱了裤子打屁股,有些话真不能乱说,所以中岛敦冒出这么一句突兀又好笑的话来。

芥川龙之介好像也很满意这个邀约,用尽柔情把所有爱都给了这个人,不被求婚确实说不过去。

游击队长的眼睛慢慢眨了两下,然后他少有地笑了出来,像任何一位毕业生光彩照人的证件照一样,舒心、温柔、熨帖。

芥川龙之介说:“那你快吃,吃了我们就去扯证。”

中岛敦哦哦哦地应下来,吃完这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餐之后就牵着游击队长的手一甩一甩,笑嘻嘻地去排队扯证了。

侦探社员工对此表示非常惊讶激动且惊讶,总之就是惊讶,他们围着中岛敦问:

“结婚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中岛敦吃着吸吸果冻:“我不是刚说了吗。”

“太宰先生知道吗?”

“知道啊,他说可把他嗑死了,哈哈。”

说着,中岛敦把跟太宰治的聊天记录找了出来,另一边的太宰治给他发了个jk妹妹在空中画了个爱心的表情包:“哈哈,搞到真的了,嗑死我啦!”

同事们继续问:“你对婚姻有什么感想。”

中岛敦:“芥川龙之介的钱终于归我了。”

不结婚也是你的。芥川龙之介之前曾这么说过:赚这么多我一个人也用不完。哈哈,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中岛敦他们这种民营企业小员工每个月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

同事们继续问:“对婚礼有什么想法?”

中岛敦确实还没想过办婚礼的事,但他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地说:

“菜单必须我自己定,我以前吃的席都老难吃了。”

与此同时,芥川龙之介也在另一边被盘问要不要办婚礼,对此他本人回答如下:

“我说现在的人就是喜欢看别人谈恋爱,要不你们筹备婚礼、选衣服、联系场地,最后再定个时间,我和中岛敦出席给你们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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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新婚夫妻会干什么?一起拍艺术照、度蜜月、搬新家、办婚礼……这些他们好像都还没有做过,但人行走在江湖确实身不由己,人是不可能只为了自己而活的,现在也一样:港黑给芥川龙之介定制了一场水上婚礼,就在高架桥之下、海面之上。

中岛敦前几天刚拉着百忙之中抽出一下午空闲来拍婚纱照的芥川龙之介冲去摄影棚换衣服,他还把芥川龙之介的黑色和服穿了上去,导致芥川龙之介只能穿另一套白色底紫色花纹的。

芥川龙之介系好腰带之后细窄的腰臀便现了出来,中岛敦想在试衣间悄悄吃豆腐,跑到他身后准备摸几下捏几下的时候芥川率先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样中岛敦便只能摔进他背里抱住他了。

芥川龙之介低头整理衣服:“你的婚纱呢?”

中岛敦强烈拒绝:“凭什么?你怎么不穿?”

两个人在试衣间里就“凭什么是我嫁,怎么不能是你嫁给我呢”“那为什么一定得是我嫁”此类问题吵吵了很久,直到摄影师把他俩叫出去,他俩才反应过来全体工作人员已经等候多时。

那天摄影师在这两个人身上花费了人生中一半的耐心,拍白衬衫证件照的时候芥川龙之介不笑,加上整个人的肤色、气质都如同山头俯瞰村庄的、深林之中的月神一样,确实是有点不食人间烟火。

摄影师问您能笑笑么,芥川龙之介照做。

中岛敦在旁笑得脸都僵了,摄影师看了看拍出来的照片,然后说:

“您还是别笑了。”

芥川龙之介强行营业微笑比哭还难看。

拍完之后两个人又披上和服围着烤炉烤年糕,芥川龙之介满脑子“怎么还没结束,想回去上班”,中岛敦倒是很开心。

婚礼当天新郎新娘美美迟到,理由是有敌人不知从何处听到了芥川龙之介的婚讯前来挑衅外加看热闹,被芥川龙之介用罗生门扎成莲蓬头扔进了海里。一群帮凶又从高速公路上涌现将这对新人团团围住,中岛敦本来今天心情顶好都被惹恼,最后他把芥川龙之介的外套剥下来套自己身上,用上双人限定绝招黑虎绝爪直接把路面打塌陷。

最后中岛敦只能拽着暂时充当降落伞之用处的罗生门进行一个爱的迫降,芥川龙之介被他拉住手,两个人一起缓缓着陆在婚礼舞台中央,此时此刻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罗生门都显得可爱了很多,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

其他宾客看呆了:“你们是找不到电梯才直接把路打烂跳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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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生活总让芥川龙之介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知道中岛敦很爱很爱自己,可为什么他们的婚姻也是互相折磨。

有天下午中岛敦少见地打电话催他回家:“快点快点,我买了个很好玩的小东西,必须要两个人才能玩。”

芥川龙之介彼时正在批文件,钢笔都将将打好墨水呢:“啊?”

中岛敦又有些害羞又有些急促:“快点嘛,我真的很想玩。”

他这么一撒娇芥川龙之介就误会了,你买了什么?能吸的还是能振动的?是我操作的么?有这么刺激么?

芥川龙之介毕竟是妥妥行动派,说不想不愿意那就不是男人,他站起来关了电脑简单收拾了几下便开车回家了。

然后芥川龙之介陪中岛敦打了一宿双人版超级马里奥,还得用手柄,芥川龙之介一直在想问题出在哪里,可确实没什么问题,中岛敦的表述和态度都挑不出错,是芥川自己早就把他俩单独在一起时那点事融进脑子里,走哪儿都想把中岛敦拿出来看几眼。

游戏总算通关的时候芥川龙之介说了句:“我还以为是那种游戏呢。”

中岛敦完全没get到:“你说什么?枪战吗?哦,那个下次玩吧。”

芥川龙之介:“……”

结婚周年纪念不巧遇见瓢泼大雨,预定好的小岛烧烤派对一日游打了水漂,同事朋友又被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叫来家里吃饭玩耍。芥川龙之介向来不是好客爱社交的人,可跟中岛敦在一块儿之后也改变了很多,毕竟交友圈和熟人都有了乘以二的增长,这是一起生活的意义之一。

中岛敦从早忙到晚,穿着芥川龙之介给自己买的白色条纹衬衫和配套的白色紧身裤楼上楼下地跑,倒果汁、开酒瓶、制作巧克力点心塔、亲自下厨做饭,午夜把最后一个人送走之后才有空跟芥川龙之介说上一句话。

芥川喝了点,酒量暴差的人就是很麻烦,中岛敦轻轻抬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然后扶着他回了房间。

芥川龙之介喝醉之后乖了很多,低眉垂眸靠在中岛敦身上等他帮自己擦洗身子、换衣服脱鞋,酒品还是蛮好的,不会发疯不会大吼大叫也不会动粗,安安静静地准备睡了。

中岛敦靠在床头托腮盯着他看,今天自己也喝了不少,正是眼眶发红、兴致上头的时候,他亲了亲芥川龙之介颜色稀淡的粉唇,再在男人脸上吻了好几下。芥川龙之介皱了皱眉,却没完全醒来。

于是等芥川龙之介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只能在剧烈的颠簸和运动之中找到中岛敦的节奏,再伸出手像往常每一次一样与中岛敦十指相扣。中岛敦最近技术越来越好了……不仅是自己坐在芥川龙之介腿间的时候,小嘴和手也很灵活很听话,芥川龙之介没忍住低沉地、缓缓地喘了一会儿:

“……你好棒,今天。”

中岛敦以为他在说今天一整天的玩乐与待客,中岛敦确实也成长了不少,从以前的小苗子年轻人长成了会担事能说话的角色,漂亮可爱的太太背后自然有一个宠他宠得不行的好老公。有一次芥川龙之介说你成长就行了,不用再茁壮了,中岛敦以为他嫌自己胖还在他手臂上来了一拳,芥川的手臂酸麻整夜,之后才说我的意思是你的力气已经够大了。芥川龙之介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他了,他自己当然一直都知道。

中岛敦故意跟他闹脾气,嘟着下嘴唇:“现在不棒吗……?”

芥川龙之介点点头,用膝盖顶了他一下示意想换位置,中岛敦被他裹进身下,承受他快速而凶狠的冲刺:

“……再叫大声一点点,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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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知道这世界上自私自利的人还有很多,当然也不止芥川龙之介这么一个。

而中岛敦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魔鬼,他也能知晓每一个小孩原初之时都只是一张白纸,把他们送进不同的环境里便能成长出迥然各异的结果,送进温暖儿童房里把玩飞机模型的二十年后说不定就是空军新星受尽各方爱戴,送进阴暗潮湿的下水道贫民窟也能培养出最冷血最果决的杀人鬼。

可这个问题很糟糕,中岛敦开始理解芥川龙之介了,开始心疼了。心疼男人就是倒霉的开始。更何况芥川龙之介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可怜的,他每天打打杀杀的不是安排得挺紧凑吗。

芥川龙之介对自己没耐心脾气差自然也有原因,自是中岛敦本也没有对他太好,总之两个人互相讨厌才比较公平,不然那可多吃亏,被讨厌了肯定要连本带息地讨厌回去啊!

芥川龙之介爱欺负中岛敦这件事几乎全横滨的人都知道,否则他怎么会单刀赴会自己一个人跑上白鲸飞船要找中岛敦单挑、打断菲茨杰拉德跟中岛敦对线的进度?虽然没有任何人邀请我们港黑游击队长上来,可来都来了还能咋办,只能陪着中岛敦一起打怪升级最后再说一句“我实在是没体力了,先给你一脚,之后再杀了你”。

他爱欺负中岛敦这件事全横滨的人都知道。但这份醇厚无杂质的恨意好像也没这么正统,原因就是芥川龙之介能揭示其由来。中岛敦其人,自己怎么看都看不惯,就像两个小孩,一个向大人示好、乖乖听话来换取爱意和怜宠,一个故意在客厅里捣乱把所有玩具西八撕碎来吸引大人们的目光。这两个小孩儿是不可能玩在一起去的。

中岛敦这个人,太……怎么说,芥川龙之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才算贴切,总之中岛敦那种天然的、用一张笑脸来获取他人的信任与友爱的模样,某种程度上来说天真过了头,是路过的骗子都想在他身上捞一笔的水平。可芥川龙之介又说不出来这到底有哪里不好,对中岛敦自己来说,老实上班跟同事搞好关系不就够了吗,普通人这一生还要怎样?

所以直到中岛敦今天下午跟芥川龙之介一同作战又不幸被一架来自港黑的飞机神龙摆尾扔下海的时候,他只能用最后一只手搭在岸边支撑全身的重量。他咬着牙冲岸上弯着腰低头看着自己、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的芥川龙之介说:

“是你下令让驾驶员把我甩下来的对不对!”

芥川龙之介点了点头,完全没有要把中岛敦拉上去的意思:

“不然呢,你要跟着我回港黑大楼吗?”

“你能不能干点人事?把我放在路边都可以啊!”

“没必要为了你降落一次吧。”

中岛敦气得想揍他几拳:“可是我们不是在合作吗!”

天真。芥川龙之介在心里默念这个词。以前他觉得这个词带了种不谙世事的贬义,现在他却觉得天真是种本事。某种程度上来说,能保持天真也不是件易事。

芥川龙之介动了动嘴唇:“你笨得……这还是我,如果你遇见了别人被骗了怎么办?”

我看心情采取对你的措施,今天心情还不错,就不对你大卸八块了。

好吧,芥川龙之介的措辞始终带了点刽子手的味道。其实他想说的是,我看你还挺好玩挺可爱的,真有意思。

中岛敦始终没办法用一只手撑起五十五公斤的重量,加上他已经耗费了一大半体力,只能寄希望于掉进海里再游上岸之后虎化再生能力的修复功能,自己回到侦探社休息一会就能复原。

中岛敦松开手慢慢掉了下去,在芥川龙之介的视野里变成一颗渐渐变小的白点:

“说得好像你是个好人似的,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挠了挠后脑勺:“好吧。”

在中岛敦即将入水的时候芥川龙之介还是将黑色外套幻化成荆条刺了出去,把他整个人包裹住再拉上来,拽回怀里。

中岛敦被芥川龙之介五花大绑着毫无体面:“你能不能别天一棒地一槌的,我真受不了你了……”

芥川龙之介继续问他:“你说谁不是好人来着。”

中岛敦吸了口气刚准备大骂,跟芥川龙之介无机质般的灰色眸子对视之后又住了嘴,他涨红着脸,声音却没来由地虚弱了下去:

“……你不是、好人……”

芥川龙之介作势要松开罗生门再把中岛敦推下去,手都搭在中岛敦的肩膀上决定无情一掌了,中岛敦这次不再忍耐,直接低头在他苍白的手背上咬了一大口,还是抓着芥川龙之介花蕾状的白色衬衫袖管咬的。

中岛敦压根儿没用力咬,芥川龙之介就任他闹了。

芥川龙之介动了动脑袋:“还闹不。”

中岛敦喘着气:“不闹了。”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中岛敦越想越气,什么啊,把我扔下飞机的是他,把我扔下海的也是他,把我捞上来之后欲图对我实施二次打击的也是他,怎么最后无理取闹的变成我了?!

气着气着中岛敦就失眠了,从床上爬起来狂喝一升水擦了擦嘴,中岛敦给芥川龙之介发了条消息:

“芥川龙之介,你这只猪!”

与此同时,刚准备睡觉的芥川龙之介看了消息之后:“?”

1

侦探社深刻关切中岛敦的身心健康和精神状况,特意给他放了一天大假让他去外面玩玩,中岛敦发誓这个月内他都不想再见到芥川龙之介出现了,哪怕是一根头发丝、一块手帕或者背影都不行。

中岛敦一个人吃着冰淇淋走走停停,进精品店选一下彩色中性笔,要么就去排队吃烤肉,叫到他的号时老板还很震惊:

“您一个人怎么点了这么多东西。”

中岛敦:“……什么,你们家还限量的吗。”

老板:“哦……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中岛敦:“那就没事了,上菜!”

……

茶足饭饱之后中岛敦正巧走到一家小学附近的游泳馆边,最近在举办游泳比赛,池边摆着好几个巨型充气玩偶,应该是几所学校的吉祥物,有小饺子也有小鸟小兔子,中岛敦跟着走过去看了看。

他刚准备拿出手机拍一张小孩子们开心玩乐的盛况发给太宰治说“太宰先生你看,这个大玩偶好可爱哦”,一阵狂风又很不巧地吹了过来,张开手拥抱来客的三米高的大娃娃直直朝中岛敦脸上压去。

芥川龙之介也很巧地路过,他也发誓他真的只是碰巧路过,还戴着墨镜行色匆匆,芥川银在港口边有急事,要把自己叫过去协商一下。

所以说入水是必然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对吧?中岛敦无语,他抓着大玩偶的手掌几乎把人家掐破了,塑胶材质内里充气的东西能有什么重量,中岛敦啊啊啊大叫几声就被推进了游泳池里面。

芥川龙之介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怎么这么眼熟。”

何止是眼熟,那不就是他的小倒霉蛋乌龟妹吗?芥川龙之介走到游泳池边,照例一副很酷不聊骚的拽逼模样,既不伸手说要拉中岛敦上去,也不说点安慰人的话。

中岛敦在水里扑腾几下再爬起来,一群小孩子冲过来看热闹:

“天哪,他怎么掉进去了!”

芥川龙之介现在正急着走,他没办法再询问中岛敦“你说我是猪是什么意思”了,他只能把自己的黑色立领风衣脱下来扔在岸边留给他,最后甩了一句话:

“我一会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掉进水里感个冒是小事,就怕有什么钝器砸到脑袋,让在芥川龙之介眼里本就不太灵光的中岛敦的小脑袋瓜雪上加霜。

说完芥川龙之介就走了,中岛敦咳嗽着爬上岸,拽过男人留下来的外套披在身上,东风一阵一阵地刮,他又狠狠打了几个寒颤。

很不幸,中岛敦在放假期间发烧感冒了。他先是回到侦探社的床上休息,烧得昏天黑地眼前有天使扇动着白色小翅膀转圈圈的时候他被太宰治叫醒喝药,中岛敦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温柔的人坐在自己床头,他连忙伸出手拉住太宰治的:

“芥川……”

太宰治无语了,怎么指鹿为马呢:“……你说谁?”

中岛敦定睛一看,然后哭丧着脸抱怨:“太宰先生……芥川他……芥川他……”

太宰治:“是他叫车把你送回来的哦,他说还有别的事要忙,过几天才能来接你。”

说完之后太宰治把一杯泡好的药递给中岛敦,低声说,“你俩最近怎么回事。”

中岛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芥川龙之介怎么又突然这么人道了呢?这不科学!

于是他说:“他于心有愧,他良心发现,他意识到我是个好人。”

太宰治愣了几秒钟,然后仰天大笑出门去。

2

中岛敦果真生了一场大病,先是睡了一天,之后又反反复复地退烧发烧,把与谢野晶子都吓了一跳。可天地良心,他发烧这件事跟芥川龙之介真没别的关系,他只是作为目击者亲眼看见中岛敦张大嘴啊啊啊最后掉进了深度只有一米二的儿童游泳池而已。

可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中岛敦对芥川龙之介的埋怨和说不清的情愫已经演变成了:芥川龙之介太狠了,把中岛敦搞发烧了,现在还在烧。

芥川龙之介之后又派护理来把中岛敦接回了自己家好好休养,侦探社的同事没一个敢吭气儿,都默认是港黑游击队长婚内性暴力,做得太狠把中岛敦做成这样的。

好吧,芥川龙之介确有这个实力,可他俩连吻都没接过呢。芥川龙之介清清白白一人,这几天连轴转忙工作的时候不停打喷嚏,谁骂我?

中岛敦在芥川龙之介家睡了好几天,等到病毒性感冒褪去、整个人降下温来的时候芥川龙之介也回家了。他除了睡就是起床上厕所洗澡,迷迷糊糊的,只知道护理小姐姐穿着白大褂,轻轻把自己的袖子拉开帮自己打针。

芥川龙之介的动作很轻,回家开门、换鞋和把衣服脱下来搭在沙发背上的声音微不可闻,可中岛敦刚好睡醒准备出门接水喝,一听到芥川龙之介的钥匙声中岛敦就吓得滚下了床。

芥川龙之介也听见了,这么大一声咚怎么可能听不见?男人在客厅里顿了一秒,然后向中岛敦的房间走了过来。

中岛敦又连滚带爬跑上床把自己塞回被子里不敢跟他对视,只能用被子盖住鼻子下面的部分装死。

芥川龙之介开门进来,他的风衣确实给中岛敦了,现在身上只有那件男士衬衫,中岛敦现在枕边还放着那件风衣,他走哪儿都带着。

芥川龙之介把手放在门把上,看了中岛敦几秒。他沉默着看了多久中岛敦就在被子里憋了多久的气。

芥川龙之介问他:“你醒了?”

中岛敦不说话。

芥川龙之介:“别装睡了。”

中岛敦快窒息了,可他还没想好要跟芥川说什么,生病这段时间中岛敦又瘦了不少,自己起床刷牙都能感觉到手腕又细了一圈。

芥川龙之介这次直接走到中岛敦床头:

“瞧你刚刚摔得,屁股可疼了吧,还装。”

中岛敦这次不想忍了,他在被子里慢慢蠕动了几下,然后把脸探出来,红着眼睛撇着嘴角对着芥川龙之介哭:“呜呜……摔到尾椎骨了……”

这次坐在床头的可算是芥川龙之介本尊了。中岛敦从被子里爬起来穿着一身病号儿服往他怀里钻,双臂抬起来绕着芥川龙之介的肩颈,脑袋窝在他胸口这儿继续哭:

“你去哪里了……呜呜呜……我好想你,发烧的时候做梦都梦到你了……”

芥川龙之介搂紧他的腰,确实是瘦了,自己都能感觉到。中岛敦爆哭完一阵之后悄悄把眼泪全往他肩膀上蹭,芥川龙之介当然发现了,男人偏着头咂了一下嘴,但看中岛敦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算了。

自己已经为中岛敦破了太多例,这点小事就无所谓了吧。

中岛敦在他的怀抱里甩了几下头:“我要把病传染给你……!”

芥川龙之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好像马尔济斯犬,小小的白色的那种。”

来人啊,这里有人狗塑自己老婆!芥川龙之介早就觉得他像傻里傻气的小白狗了,每天都元气满满开开心心,而且很乖很听话很亲人。

中岛敦继续抱着他不撒手,芥川龙之介觉得自己脖子要断了:

“那我们……那个、芥川……”

芥川龙之介也听说了自己把中岛敦搞得发烧了的传闻,除了无语还是无语,你们能不能联想点好的东西?就非得我把他做发烧了才能照顾他是吗,我就算跟他还没有夫妻之实也能请医生照顾他!

传闻都传到这儿了,芥川龙之介还能怎么办,除了把它变成真的还能怎么办,难道说自己还没睡过中岛敦吗。其实睡不睡倒也不用这么着急,但气氛到了,该恋爱了。

中岛敦说:“我喜欢你……”

芥川龙之介赶紧接下一句:“我也是。”

中岛敦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芥川龙之介想了想:“应该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的时候吧。不记得具体是哪次了,你可真爱哭啊。”

中岛敦垂眸沉默了会儿,芥川龙之介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伤心事,但中岛敦说:“真是嘴巴不饶人呢。”

芥川龙之介用手抚了抚中岛敦眼睫毛上沾着的泪珠,他俩都尬在原地有点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的时候是中岛敦先凑过去亲他的。中岛敦捧着芥川龙之介的脸扬着头亲上去,直接吻了他干燥的、柔软的薄唇,芥川龙之介愣了一秒,然后用力地回吻,把干的变成湿的,把假的变成真的。

中岛敦大病初愈就要做运动,想想真是刺激,年轻真好。

芥川龙之介那天躺在床上抬头看他:“要不再等几天吧,你刚刚痊愈。”

中岛敦把病号儿服的纽扣解开,当着他的面把衣服脱了下来:

“没关系……”

那芥川龙之介可就彻底找不到话讲了,中岛敦在自己身上坐着动的样子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还有空思考什么别的东西吗?没有了,除了继续做、做到两个人双双腿软心律不齐为止还有什么办法?

3

正式开始恋爱之后中岛敦再也不生芥川龙之介的气了,基本上都是芥川龙之介单方面挨骂,中岛敦说他呆说他笨,芥川龙之介懒得回嘴。

中岛敦被他带去向日葵田边拍照,芥川龙之介其人做事就非得追求卓越,要做就做最好的,我是世界第一!中岛敦被他用单反相机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角度光线甚至是风向不对劲都得重来,中岛敦也没料到他谈了恋爱能这么上心,心动着脸红着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喜欢拍我,芥川龙之介抱着自己的相机抬头说:

“我在调试相机参数,看看怎么设置最合适。”

中岛敦就没见过这世界上还能有比芥川龙之介还要不可理喻的人,他在金黄色的汪洋里追着芥川龙之介打了五分钟,最后跳到男人身上让芥川抱着自己走。中岛敦岔开腿夹住他的腰,芥川龙之介抱着他还在琢磨自己的新相机,两个人各说各的一起往车边走去。

中岛敦:“可是真的很漂亮诶……向日葵。”

芥川龙之介:“是的,相机还是要选贵的。”

中岛敦:“……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带我出来玩啊。”

芥川龙之介这才反应过来,他把脸凑过去用鼻尖刮了刮中岛敦的:

“哦,我忘了说了。你的眼睛大大的,拍出来更像马尔济斯了。”

我没这么不好吧,不用跟你朋友说吧,如果以后和好了看到你朋友不是很尴尬。

0

分道扬镳了也别去诋毁了,道不同也不必多说。如果什么都是假的,那陪伴在身边的是真的。与其担心未来,不如好好把握现在,不要轻易把梦想寄托在某个人身上,因为未来是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能给自己最大的安全感,无论我们处在人生的那一个阶段,都应努力好好经营自己。有些人看起来整天面带笑容,并不是因为他们事事顺利,只是他们比你敢于面对问题、善于遗忘不幸、勇于拥抱欣喜!

这是中岛敦上网google“深陷困境时激励自己的句子”找到的网页信息,他举起手机放在跟脸差不多的高度,中间隔了大概二十公分,这样屏幕上的字就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他不得不眯着眼睛皱眉继续看,这种困扰、疑惑而忧虑的表情在他脸上很常见。他似乎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或者干脆想扑进被子里大哭一场,但坚强勇敢永远选择积极向上的Omega倒是没有过想哭就能立刻找到肩膀哭一场的体验。

人当然是要不缺爱、想撒娇就撒娇才会肆无忌惮,他显然早已失去了可以给他一些指望的人。不就是分个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世上Alpha千千万,实在不行我们天天换!

不过对中岛敦来说,天天换对象确实有点不太现实。且不说谈恋爱需要花钱费时费力,情感上的空缺可不是说填就填说挖就挖的,这可是郑重的大工程。可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芥川龙之介了。

他低着头继续用店员递给自己的银色调羹在芝士奶油蛋糕上抠抠挖挖,把底层的饼干屑刮出来放在调羹上再往嘴里送。他跟芥川龙之介已经分手了,谈了一段短暂又上头的恋爱之后他们还是决意分开,其实分手是芥川龙之介提的,说我们不太合适。

不合适和不配是全天下选择不爱想要分开的人用的最高频的两个借口,不是不合适,是你不想跟我合适;不是不配,是你不喜欢了而已。

中岛敦当然懂他意思。他俩确实不太合适,像不分场合地做了件会讨人厌的事一样,芥川龙之介是社长,而中岛敦只是小员工罢了。芥川龙之介身上微酸的木香味信息素像一场暴雨之后撑着伞出门看夕阳时用鼻尖感受到的第一股清淡,攻击力不强,但会像屏障一样无时不刻不笼罩在你身后。Alpha主动提分手那不就是上了你之后腻了想甩开么,哪怕这个人是认真谨慎的芥川龙之介,中岛敦当然不会蹬鼻子上脸死皮赖脸不分,所以只能点点头,把这段关系返还到最原初的样子:“好的,社长。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芥川龙之介那天对中岛敦说:“今晚我们见最后一次吧。”

中岛敦原本想拒绝,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在对方讨厌自己之前率先讨厌对方,是的,他打算讨厌芥川龙之介了:“我今晚有事。”

芥川龙之介不依不饶:“那就后天见。”

中岛敦知道如果约不出自己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只能妥协:

“不,那就今晚见。”

芥川龙之介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我就知道你在躲我”的表情,这男人不屑、高傲、害羞或者单纯臭屁装逼的样子都淡淡的,甚至有点欠扁。那晚中岛敦跟他去了他家,芥川龙之介的家装修得像韩国电影里有钱人的样板房,说不出有哪里特别,但有钱已经算是一种尊贵了。好像为了给这段说散就散的酸涩爱情作一个盛大完满的结尾一般,Alpha发起怒来像一只黑豹,或者眼睛闪着寒光的大猫,芥川龙之介把他搞到床边、头都仰下去,最后中岛敦果然摔下床去,两个人还保持着联结的姿势,芥川龙之介的速度丝毫不减,继续往下凿,中岛敦绷着脚趾大哭,他们一起滚落在地毯上。

中岛敦回忆起这些事就会克制不住地想哭,一是委屈,二是生气,三是会……有反应。他深呼吸着控制自己不去管,解决完这个蛋糕之后午休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他要回去工作了。

芥川龙之介是这个时候冲进商场的。他因为很在乎的事情执拗或者发火的时候确实很吓人,但大部分时候他都不算最突出最耀眼的那个,别人说笑话他就在旁边双手插风衣口袋里默默听,觉得好笑就憋笑。总的来说是个比较龟毛端架子的搞笑男,但这次他没办法再淡定了,从他下车猛砸车门、大步流星走进商场一层,再到他飞速找到中岛敦的定位,风风火火像是要把房顶拆咯。

芥川找到中岛敦的时候后者还在解决他的小蛋糕,芥川龙之介你怎么在这里?你算哪块小蛋糕?你还敢来见我?你不怕我一拳把你的银框细边眼镜打碎、把你的鼻子揍扁、把你那张臭脸夷为平地?

中岛敦今天穿的是休闲装,卫衣牛仔裤板鞋,芥川龙之介则还是西装五件套,他很瘦,腰最小的裤子都需要再别三个夹子固定住,肩薄穿衬衫马甲也很好看。

芥川龙之介二话不说把中岛敦从座位上提起来,比机械臂夹娃娃还容易,旁边的路人都看傻眼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中岛敦没有受到想象中的暴行,芥川龙之介的动作反而很轻,一路轻拿轻放把中岛敦带去了厕所隔间。

锁上门之后芥川龙之介把裤兜里的小白棒拿了出来,冲中岛敦晃了两下。中岛敦大脑当机:“你用的?”

芥川龙之介这次可不能轻描淡写了。男人瞪他一眼,他刚在家里被妹妹芥川银骂了一整天,只有长了子宫才能共情,你们这些Alpha可别以为把Omega肚子搞大了还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芥川龙之介一脸懵说我没有啊,芥川银打扫完卫生之后把垃圾袋里的小白棒捡了起来甩在自己哥哥面前,两兄妹同时沉默了。

芥川龙之介憋着一肚子火说道:

“中岛敦,你用完之后扔垃圾篓之前就不能看一下结果吗?!”

1

那就凑合过呗,还能把他咋地。这是中岛敦给亲朋好友说的。

我们已经正式结婚了。这是芥川龙之介自己说的。

中岛敦从现在开始一周一次产检,毕竟他们都没有任何经验,忌口、健康作息、控制屏幕使用时间……为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他和芥川龙之介还需要配合着付出更多东西。医生说先过了三个月再说,如果对母体有威胁的话,我会立刻建议你们终止妊娠。

中岛敦当时露出又如临大敌又奇妙地解脱了似的神情,又疲惫又无奈的样子。芥川龙之介在他旁边盯着他看了会儿,两个人一起走出医生办公室之后他问中岛敦: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决定权在你。这孩子要不要由你来决定。”

中岛敦一听他公式化冷冰冰的语气就火大,但他现在决定不跟任何人任何事动气,他决定自己去育儿班听课:

“你说得好像这孩子不是你的似的。”

芥川龙之介被他挖苦到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把他送进育儿班,出来接待的老师问道:“准爸爸不跟着一起听课吗?”

芥川龙之介短短五分钟之内感受到人生中少有的绝顶尴尬,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这么窘迫被动过,他动了动嘴唇准备说些什么,结果中岛敦倒是满不在乎似的替他解围:“他很忙,还有工作……下周的话,应该可以吧?”

芥川那晚忙完工作之后坐上车准备回家,同父异母的哥哥中原中也开车,芥川龙之介全程一句话没说。

中原中也把车载音响的音量调得更大:“你不说话那我自己听歌了。”

芥川龙之介抱着胳膊总算开金口了:“你的歌不好听。”

中原中也瞟他一眼:“那你自己放。”

芥川龙之介精心挑选五分钟,最后选了自己高中校歌。中原中也无语得想翻个白眼,最后只能在心里骂了句芥川龙之介这人真有意思。

中原中也找了另一个话题:“你是不是很烦心?”

芥川龙之介摸了摸下巴:“……嗯。我现在很被动,可是我又不觉得讨厌。”

中原中也把芥川龙之介的手机从电子手刹旁边拿过来,输入123456(芥川龙之介多年来的手机密码都是这个)之后拨通了中岛敦的电话,直接递给他:“来,跟他聊天。”

跟芥川龙之介开导大半天也是没用,就得直接让他做,身体力行久了就知道怎么心疼人、怎么爱老婆了。

芥川龙之介慢慢把手机拿过去贴在耳边,中岛敦刚吃完晚饭:“喂?”

芥川龙之介开始跟他扯车轱辘话说闲篇:

“哦,你已经吃完饭了吗……?没,我也还没吃。我还准备把你接过来一起吃的。今天上课有什么收获?感觉怎么样?”

中原中也摸了摸额头,你搁这儿跟青春期女儿聊天呢,还今天上课有什么收获。

中岛敦有点不耐烦了,在电话那头说我要去洗澡了,芥川龙之介又把他留下:

“其实我想说的是……”

中原中也点点头,握着方向盘往家驶去,他对了对口型向芥川龙之介说:

“说爱他。我——爱——你——”

愛してる。多么诗意、温柔、浪漫而直接的几个字,芥川龙之介这辈子还没对任何人说过。

芥川龙之介继续说:“中岛敦,其实我想说的是……”

中岛敦的心跳也加快了。

芥川龙之介吸了口气准备继续说。

然后他的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中原中也急得:“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谁会让自己的手机只有百分之一的电啊?!”

芥川龙之介这次学聪明了,他让中原中也靠边停车,直接刷卡借了部公共电话,凭着记忆拨通中岛敦的号码,把没说完的话说掉:

“中岛敦,我爱你。我来接你出去玩吧。”

2

芥川龙之介自从告白之后像有了通行令牌一样天天往中岛敦家跑,彼时中岛敦早就睡了,男人喝了酒之后还能直接飞跃游泳池从二楼小阳台爬进来,手里抱着一大捧粉色玫瑰,里面放着中岛敦喜欢的圣诞贺卡。

中岛敦现在作息比小学生还健康,六点半准时睁眼、晚上九点就睡觉,所以大半夜才爆出来的瓜他永远吃不到,等他睡醒的时候明星们的公关团队又早已把帖子处理得干干净净。他有一次跟芥川龙之介提到这件事,委委屈屈地,芥川龙之介则对他说:

“你想看什么给我说不就行了,我会给你讲的。”

中岛敦红着脸:“你不是连Facebook都不用么?”

芥川龙之介动了动鼠标,熄屏的电脑重新亮了起来,上面是中岛敦的社交主页。

中岛敦问他:“你是为了看我特意注册的吧?”

芥川龙之介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对啊。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这可太没问题了。

中岛敦笑起来,抱着他的脖子说:“嗯,给你加分!现在有90分了。”

芥川龙之介曲起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尖:“那快要一百分了吧。”

中岛敦又从他怀里跳出来:“嗯,不行,还是要给你留一分进步空间,免得你懈怠!”

芥川龙之介半醉半醒地走到中岛敦的睡房里,把那一大捧花放在中岛敦枕边,坐在床头带着酒气和信息素味道,趁着中岛敦睡着的时候说:

“不知道你会不会又用蓝墨水把粉玫瑰染色……但是随便你好了。以前我觉得很多事都很无聊,可是看到你做我就不这么觉得了。你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会喜欢的。跟你在一起我也会学会很多以前不会的事,像用原色放大镜看了一遍最开始对我来说就是黑白灰的世界一样。”

中岛敦其实没睡着,他吓得闭上眼不敢动,芥川龙之介大半夜闹得这是哪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家暴自己。

芥川龙之介说了一通之后挠着脑袋走出门去浴室洗漱洗澡了,洗冷水澡这事一分钟就清醒多一分,他彻底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就走了出来。

而中岛敦穿着绵绵软软的小熊睡衣站在浴室门口笑得很暧昧,眼睛里亮晶晶的:“玩这么大啊,芥川社长?”

芥川龙之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鸟,然后摇摇头,鸟因为这个动作甚至跟着甩了几下。

中岛敦知道自己男人硬件设施确实很不错,他也跟着脸红了:

“过来,笨蛋。”

芥川龙之介拽了条浴巾把自己围住,走过去低头吻住中岛敦的唇,中岛敦跟他在热气蒸腾的浴室里拥吻到双双缺氧才依依不舍放开。Omega跃动的橙花信息素越来越浓,中岛敦很轻很轻地说话,像动画片里花丛中的小鹿:

“我也爱你,一百分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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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并不廉价,可也不见得有多高贵。爱他这件事本身就是幸福的,方方面面、每时每分,更何况是我很有兴致的时候?为什么大家总表现得好像爱一样东西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所有气力,能被自己爱着是它的福气,其实被爱拯救的是我们自己才对。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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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芥川龙之介极少、极少向别人抱怨什么,有那闲功夫还不如抓紧时间填补漏洞,反正凭借他的力量,修补一些或大或小的错误像赶在沙拉酱滴下来弄脏鞋面之前将它一把擦掉一样容易。那年他十六岁,在穷孩子暴力团被集中培训一个月之后他们一群人便被赶了出来接活儿赚钱,芥川龙之介第一次工作之前把这种交易看得很简单快捷,我先做了你再给钱,结果金主跑单耍赖死不认账。

芥川龙之介从那之后再也不相信其他任何一个人,事实上这世界各处、天上地下都没什么分别,人性本就是浑浊灰暗的,群居动物则能把每一份微小的腌臜聚成一整滩,显得更下流,偶尔会有闪现光芒的时刻,但杯水车薪。

可别小瞧饿怕了又不愿意就这么草草死去的、在黑泥里挣扎着爬行的少年,芥川龙之介一怒之下把为自己日后的事业开山的第一位买家的头颅割了下来扔在暴力团里所有不良少年小混混们面前,从此,即便他绝不主动开口,钱款总是会在他提手做事之前打进账户,他确认好数字没出问题之后再穿上黑色立领风衣出门干事。

那是再顺利不过的一次任务。芥川龙之介独自一人借着夜色潜入豪宅之中,将门口养着的那条拉布拉多打昏,然后顺着三楼阳台爬进家中。再便是一波再轻车熟路不过的操作,好像卖鱼人可以一边神游一边手起刀落、经过多次练习早已不再惧怕什么的优等生脱下钢笔笔帽就可以立刻答题一般,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红木地板早已被另一种更暗的红色流满,这段时间里他只是放空了一下大脑,什么都没畅想,什么都没期待。他的人生就是这么安静。

一阵受惊似的猛烈响动使他回头。芥川龙之介用枪口轻轻拨开衣柜门,低下头俯身,另一只手藏进风衣口袋里摸了几下折叠刀的刀柄。

一道被熨烫好挂起来的正装之后是一双怯生生的紫金色眸子,男孩蜷缩在衣柜深处、抱着膝盖不敢出声,这是年幼的人为了活命做出的最后的努力。中岛敦全身上下都是汗,呼吸都变烫,可他始终没说一句话。

芥川龙之介这次在脑子里想了点别的东西。比如,曾经。他自认为过往的一切都没什么好留恋的,这时候想起曾经的事,只是因为触发了一些有端联想而已。

中岛敦现在的样子和自己五岁那年躲在桌板底下避开子弹时的狼狈相完全一致,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长相和眼神,可又说不出来有多不一样。芥川龙之介当年也跟其他普通小孩无异,会跟老师顶嘴,会倔强绝食,也会想跟妈妈挤在一张小床上睡去。

可是芥川龙之介没有遇到过像自己这样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把孩子保护下来的、不太冷的杀手,所以中岛敦还是比自己幸运很多。

芥川龙之介低眉垂眸,像在思索什么。之后,他很快做出了行动。他用手拨弄了几下衣架,让布料精致厚实的呢子西装盖住中岛敦的脚踝,他轻咳了两声,把柜门关上之后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地走掉了。

那夜即将结束、黑与白交界的破晓之时,芥川龙之介趁着警察还没进来又翻墙跳进豪宅之内,把在衣柜里沉沉睡去的中岛敦抱走了。

中岛敦能在这种境况下睡着已经是一件奇事,芥川龙之介在这之后很多年内都忍不住想自己到底爱他什么,可其实这一切早就有了答案:他们爱的就是对方身上自己不曾有却又向往痴迷的东西。中岛敦的可爱、善良和柔软,每个人生下来手中都握有一份,但我们长大之后却也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失掉它们。芥川龙之介早在幼年便弄丢了。

芥川龙之介把他抱上自己的机车,把自己很少使用的头盔套在小屁孩头上:“亏你睡得着。”

中岛敦咂吧了两下嘴:“你去干嘛了……?”

中岛敦就是有这样的直觉:他会回来找自己。当然,从现在开始,到很久很久以后,都没有例外。

芥川龙之介发动机车,带着中岛敦又一次躲藏进黑影之中:

“去确认一下钱有没有到账。”

1

芥川龙之介其实从没阻止过中岛敦离开,哪怕中岛敦青春期来了、反叛跳脱起来跟自己呛声说要离家出走,芥川龙之介最多就是冲进雨里从中岛敦背后紧紧抱住他而已。

被爱着的人才敢大声哭、叫嚣“你是我的”、撒娇获取所需,没被爱过的人哪来的胆量这么做。所以芥川龙之介觉得中岛敦跟自己在一起只是一种报应,自己出于工作需要灭了他的家族,而中岛敦即便生长在不幸福也没有爱的家庭里,就算是为了报复或者索要赔偿跟自己同吃同住、要求自己抚养,自然也是无可厚非。芥川龙之介就是这么一个极聪明的、自私到甚至能帮助别人获得最大利益的人。

可中岛敦还真没想过离开。每次吵架之后他总会背着书包走下家门口那条长长的坡,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他用校服袖管擦眼泪,走到最尽头的小超市时他会掏出几个硬币买一瓶弹珠汽水,喝光光之后再走回家。芥川龙之介的灯永远亮着。

小孩才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即便芥川龙之介对育儿没有任何兴趣,也不精通跟孩子的相处之道,中岛敦五岁那年被自己救下之后,自己看他的眼神就不由地添了几分细润和柔情,中岛敦朝自己笑的时候更甚。所以孩子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得到爱,芥川龙之介想,不会爱人也从没被爱过的是需要劳苦奔波的大人。这多不公平。

中岛敦一直都知道不小的公寓里、跟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的这个男人究竟是多危险的角色,可奇怪的是中岛敦从没真正地恨过他,哪怕有过想大吼一声让芥川龙之介滚的时候,中岛敦也没放弃过他。他也知道自己从一开始便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孤独神明仅此一份的偏爱,芥川龙之介手举镰刀行色匆匆,路过人间瞧见了一个长着一双紫金色大眼睛的小孩,心想无聊也是无聊,索性一伸手把小孩捞到怀里当吉祥物带走了。

芥川龙之介在家里常常被中岛敦数落,切菜切慢了会被骂,切得太难看也会被说。可当中岛敦自己用刀时又总能摆出一副要在家里大开杀戒的吓人阵仗,举起菜刀直直挖下砸,那画面太美,芥川龙之介这时会默不作声走到他身后夺过他的刀,另一只手按住中岛敦手腕不让他动。

中岛敦从没怕过他,即便其他人听见芥川龙之介的名字就吓得直哆嗦。

即将面临志愿校的选择时中岛敦已经年满十八岁,而芥川龙之介也已近三十,两个人不得已一同进入校园,芥川龙之介之前一直不肯露面,这次是中岛敦生拉硬拽把他拖出来的。

芥川龙之介站在校门口的某个小角落,对中岛敦说:

“我的脖子后面和手背上都有纹身,我真的可以进学校吗?”

中岛敦觉得他就是在耍帅摆酷,男人却说小时候伤口太多,不纹身看着更吓人,所以只好在手背上纹了个黑色的漩涡状图腾,脖子后面则是荆棘之花,一团簇拥着寥寥几朵。

中岛敦不经意间笑了起来,在秋风之中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他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猛地罩在芥川龙之介头顶,把男人露在外面的脖颈遮住:“走吧,我带你进去。”

芥川龙之介有些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被中岛敦牵着鼻子走,明明自己才是伤他最深、给予他最深沉的痛苦的人。中岛敦牵着男人的手把他带到老师办公楼下,又回眸冲他笑了一下:

“芥川,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怕你吗?”

芥川的黑眸浓厚如墨,他摇了摇头,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中岛敦说:“如果你不下狠心把第一个买家做掉,你可能直到现在还在要饭。而小时候的我被哥哥姐姐欺负的时候也从不敢作声,直到那天我透过房间的窗帘看到你弄晕了我的狗狗却没有直接让它死掉,我就意识到,你可能会救我也说不定。”

中岛敦越说越难为情慌乱害羞,最后他冲芥川龙之介晃了几下手,再一把将男人头上套着的外套拿下来穿回自己身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之不去尝试就永远不会成功,我是,你也是。”

芥川龙之介在跟着他进老师办公室之前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那我们为什么非要待在一起?明明你已经成年了对吗。”

是了,对一个独居单身且身份职业都如此特殊的男人来说,将一个孩子抚养长大已经足够赚人热泪,芥川龙之介没有义务再管他了。

中岛敦原本背过身去准备上楼梯,走了几阶之后他又退回来,崭新的运动鞋因为空气挤压而发出噗嗤的轻响。芥川龙之介赚了不少钱,也从不吝啬于花在中岛敦的吃穿用度和学习投资上。可从一开始就是走歪路拼死杀出重围的、缺爱的人,即便有了钱也不知道该怎么幸福地生活下去,永远无法像其他正常人一样工作结婚、买房买车,过上最普通平凡的日子。芥川龙之介做不到。他们之中或许只有中岛敦能真正地幸福,而芥川龙之介待在他身后凝望着他不断前进的背影,也从不觉得寂寞。

中岛敦对他说:“你总是这样……!能不能不要以为别人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图你点什么,想拿走你的东西?如果你觉得把我养大很亏,那就好好接受吧。”

芥川龙之介与他争辩:“我接受什么?你直到现在还吃我的用我的……”

中岛敦还没等他说完就吻了他。中岛敦站在两阶台阶之上,以一个可以轻轻俯视芥川龙之介的高度,用两根手指夹住芥川龙之介尖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芥川龙之介在他面前总是这么被动。他先是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攥紧了拳头,然后松动着手指,最后把手掏出来将中岛敦按在墙壁上用力地、狠狠地回吻,这是他们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接触。芥川龙之介这一刻总算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在困惑什么。两个人穿着清凉地睡在同一张床上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自己因为无可避免的反应冲进淋浴间自己解决的时候,青春期的小孩也在床上抱着枕头夹紧双腿试图舒缓一下燥热。中岛敦舍不得离家出走、走到超市就又倒回来的时候,芥川龙之介也一直亮着灯等他回来,手里的热牛奶永远是留给他的。

那天走进教师办公室的时候芥川龙之介突然变得开朗了很多,虽然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可他自然地打起了招呼:“我是他的父亲。”

中岛敦那天晚上跟他几乎是火急火燎地挤破房门冲回家的,洗好澡之后又争分夺秒地脱光躺上床,再试一试是不是真的有感觉——到底是纯粹的身体上的反应,还是心也想要这么做?

那晚芥川龙之介把一盒套都用光了,作为中岛敦盛大丰厚的成年礼物,这种奇妙的感受也足够让他铭记很久很久。

2

中岛敦路过彩票店的时候总会掏点小钱出来娱乐娱乐,这是他跟芥川龙之介经历重大变故之后唯一敢赌的东西。用家里的钥匙或者稍长一些的指甲划开金属银色的涂层之后,下面的黑字往往是不尽如人意的,可中岛敦就是喜欢玩这种刮刮乐小游戏,说总有一天会中奖。

中岛敦刚升上大学没多久芥川龙之介便打电话让他回家,说是有件事想说。中岛敦以为他另寻新欢或是想跟自己断绝关系,可好像面对他们的事总是比情情爱爱方面的离别悲欢更为沉痛,因为生死病痛这东西不是芥川龙之介光凭借高超的暗杀技术和格斗技巧便能弥补的。

他和中岛敦一起看着医生摆出来贴在光板上的肺部影片,逐渐扩散开来的暗色阴影几乎将芥川龙之介的一对肺完全铺陈开来,像巨大的热带叶片挡住了人的视线。

芥川龙之介面色铁青、神色几乎可以用剧烈恐惧之后的愣怔来形容,而中岛敦握紧了他被冷汗浸湿的手说:“没关系,以后我们省着点用钱就是了。我会打工的,从今晚就开始。这世上不需要大学学历就能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芥川龙之介在医生办公室里猛地站起来,晕头一般大喊了一句:

“……为什么?”

然后他双眼发黑,直直地倒了下去,昏在地上。

有些人像蜗牛,笨拙但永不言弃,一辈子都沿着湿滑布满青苔的井壁艰难爬行。可有些蜗牛一醒来睁开眼就已经挂在了离明亮的、井口形状的天空不远处的地方,稍稍努力便可看见广大的世界;有些蜗牛这一生都在哭着上坡,还时常往下掉落,看不见尽头。

芥川龙之介的绝望和孤寂绝非常人能够理解,从黑泥里站起来的人只不过是比其他倒下去再无音讯的更为凶戾残暴而已,他也未必能到达海平面、触及普通人口中的“正常”,窥见那么一丝丝的天光,但他会燃尽最后一点生命成就自己。

中岛敦在那之后果真开始了自己的半工半读生涯,白天念书,晚上就去托管机构照顾小孩子吃饭写作业,还好这世上有的是人拿钱请别人帮自己干自己分内的事,懒馋贱才是罪恶的根源,可中岛敦还是觉得生下来就不被父母陪伴却不缺钱用的孩子,仍旧是比自己要幸运一些。

他干过餐饮店,去加油站帮别人修补轮胎,也曾试着拿起芥川龙之介的枪耍耍威风。可芥川龙之介早已把枪里的子弹换成了塑料的,中岛敦眯起眼睛冲墙壁打了几下,结果只是一串轻到不能再轻的小珠子。

芥川龙之介决定了结这一切。其实对自己来说,怎么样的结局都比小时候还没见识过这世间的其他事物便死掉来得更好更体面,而且自己已经拥有了爱。这就足够了。

中岛敦某天半夜被芥川龙之介隔着一层房间门板在电话里与人激烈争论什么的声音吵醒,芥川总是很安静,洗澡、吃饭和睡觉都是,可今天他即便努力压制声音都没用,中岛敦还是被他吵醒了。

芥川龙之介好像不再想要压抑,第二天他便在与自己多年交恶的、曾经交好最后分道扬镳翻脸不认人的发小家里提着漏了个洞的汽油走了整整一圈,照例把他家养的马尔济斯犬抱了出来放在中岛敦怀里。男人先是走到宅子外面给自己点了根烟叼在嘴角,象征性地抽了两口之后中岛敦毫不留情地把他的烟抽了出来,狠狠瞪了芥川龙之介一眼,然后摁熄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中岛敦用手捂住狗狗的耳朵不让它听。芥川龙之介把火机打开,伸长胳膊往后一抛,细小的火花勾连起一整条的红线,然后它们被无限放大,变成一片一片、一团一团的火花,伴随着电器煤气的爆炸轰鸣,大宅子沦为死亡的海洋。芥川龙之介启动多年未开的机车,把头盔戴在了中岛敦头上,中岛敦一手抱着狗,一手揽着芥川龙之介的腰,等待芥川发动车子把它开上高速路。

中岛敦只问了他这个问题:“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跟他闹掰?”

芥川龙之介起初不想答话,中岛敦权当他在扮酷,可男人的声音里明显多了些冰凉和低落。夜风将他们的脸都吹皱,中岛敦已经习惯跟着他到处跑了,家恐怕也不能回了。

“还记得当年第一个买家吗?这么多年唯一一个敢跑我单的那位。”

中岛敦还没来得及应声,芥川龙之介又说,

“其实他付过钱了。他是个退休国语老师,当时雇佣我是为了做掉家暴他独生女的小混混,我相信他,所以没有先问他要钱。他的钱一分不少,是那个人独吞了,没有告诉我。为了支付我的佣金,那位老师连火腿肠都舍不得吃。这是我最近回访那片街区遇到老熟人,他们告诉我的。”

“那个人”应该便是那天跟芥川龙之介在电话里吵架的旧识,不会错了。芥川龙之介当然也还是会相信人性,直到退无可退,直到不得已向以前与自己最亲近却又消耗着这份信任的人挥刀。人总是在熟络起来之后不停地吸取对方的善意,好像仗着关系好这个托词让你吃几次亏都没关系。可事实上爱这东西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小心翼翼,正是因为爱你才要尊重你,我们选择了彼此都做出了一定的牺牲,如果不能愉快,那我们坚持到现在有什么意义。

他们无处可去,今天之后芥川龙之介身上的罪业又会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将当地富豪一家推入火海。细想起来确实很讽刺,一起长大的人褪去鬼身、光芒万丈,而芥川龙之介仍旧待在小巷子深处、阴影里面,做那只沉默而果决的鬼。究竟是虚伪的、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的人更狠,还是从一而终、永不失手的人更狠,其实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芥川龙之介带着中岛敦逃亡,像当初把他抱出宅门再将他抚养长大一样,没关系,这不过是另一次重生。

3

中岛敦对出身这事不甚敏感,很快就能跟一个新环境里的同事朋友打成一片,根本没人知道他竟也是一个小少爷,从不穿洗过的衣服的那种。

就如芥川龙之介所说,他的优点和缺点都是比较迟钝。迟钝在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意识到芥川龙之介有多么多么爱自己,迟钝在对他人因为基因和阶层身份等等一辈子都甩不开的东西而带上的独特气质毫无介意,不论贫富美丑。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正是因为这份心性,芥川龙之介也跟着稀里糊涂了十几年,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爱中岛敦,也抛下了所有不堪的身份,以自己最原本的样子与中岛敦相处、相拥、相爱。

中岛敦的性格之中有着容易感动的部分,这会成为最致命的弱点,可这么一点小事放在普通人身上却又是如此地鲜活、可爱,芥川龙之介恼火的是这种偶尔闪现的天真甚至不是故意装出来博取同情和怜爱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芥川龙之介不想他因为这个小特质而被其他有心人加以利用,可自己却又很受用。

爱里有不平等的关系也很正常,金钱、家庭、背景、人脉……人与人就是千差万别。但爱又会让一个人学会宽容妥协、患得患失,被爱的人则有恃无恐,这种时候不平等或许又会得到一部分的祢衡消解。中岛敦其实比芥川龙之介清楚得多:真正的爱里面,强者不会利用对方的弱来欺压对方。如果说人性从始至终都是混沌,那芥川龙之介闪着白色光芒的部分便在于此。这也是中岛敦从小便不怕芥川龙之介的原因,跟芥川打牌赢了之后敢用口红画脏芥川的脸的、敢跟芥川打打闹闹一把薅下来芥川几根头发的、敢数落芥川这样那样的,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谁呢。芥川龙之介会永远爱他,他也会永远爱芥川龙之介。

他们一面浪迹天涯一面享受着随性的旅行,赚到了一点钱就买点新家具或者搬个新家,买新的车票踏上新的旅途,中岛敦喜欢买小额彩票的习惯一直保留了下来,这天中岛敦在车站超市买水,芥川龙之介穿了件黑色皮衣,下着则是深色紧身牛仔裤和皮靴,他的身段一直都很好,让人猜不出真实年龄。

芥川龙之介学着中岛敦的样子低头用手指甲剐蹭银色的涂层部分,玻璃柜台下面是琳琅满目的商品,他紧锁着眉头忍受眩晕和疼痛,待到那一行小字出现的时候,他再一次支撑不住死神的叩问,又倒了下去。

芥川把这辈子最后的运气用光了。第一次是活下来,第二次是赚到第一桶金,第三次是拥有中岛敦,最后一次则是刮出大奖,还是以中岛敦的名义买的。

很不巧,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芥川龙之介的运气也无法再返还在他的病上让他健康起来。为了买药他们掏空了所有积蓄,中岛敦为了研究哪家药厂更良心彻夜未眠,骑上芥川龙之介的机车出门环绕半个城市,就是为了给芥川龙之介带回来几瓶特效药。

中岛敦买好了旅行中需要的干粮却没等来那个人,惊闻噩耗的时候他丢下手里的所有东西冲到兑奖处,彼时芥川龙之介已经被抬上救护车。

在医院里芥川龙之介最后睁开眼摘下罩在下半张脸上的透明罩子,问中岛敦:“彩票收好了吗。”

中岛敦哭得不成人形,他点了点头:“芥川……芥川,我爱你……我爱你……”

芥川龙之介好像听厌了一般把头扭向窗外,现在是金秋,麦田很漂亮。

男人也以为自己会惧怕死亡,可到了这一刻他却心如止水:

“从此以后你要把自私发挥到极致才能活下去,不要听信任何人的话,不要把钱拿给任何人用。”

芥川龙之介闭上眼,痛到没办法呼吸时他仍然可以平稳优雅地说话,

“你这样很容易被坏人骗的,真是笨。”

中岛敦握着他的手,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不要,不要……我一开始也以为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可是我们还是一起生活到了今天……”

芥川龙之介手指尖的最后一点温热也在慢慢消散,他冲中岛敦抬手做了个出去的姿势,用气音说完了这几句话:

“那是因为我爱你。我一直都很爱你。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中岛敦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我也爱你……我也爱你……”

中岛敦向来不觉得照顾癌症病人有多么痛苦,照顾别人一点都不难,更何况自己是被芥川龙之介带大的。现在的人太难去爱别人了,接杯水带个早餐都值得拿出来大提特提,这怎么可以称为爱。爱并不廉价,可也不见得有多高贵。爱芥川龙之介这件事本身就是幸福的,方方面面、每时每分,更何况是我很有兴致的时候?为什么大家总表现得好像爱一样东西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所有气力,能被自己爱着是它的福气,其实被爱拯救的是我们自己才对。我爱他。

三五个医生冲进病房把中岛敦拉出去加以隔离,中岛敦坐在地上大哭不肯起身,他不理解的是明明夫妻是世界上最亲的人,可一方遇害,另一方就会被立刻列为重大嫌疑人;一方即将死去,另一方却要被无情地隔开,只能透过窗户和门板看对方最后一眼。

芥川龙之介身上的药液管道像他脖颈背后的纹身,一圈一圈把他包围起来,好像蜘蛛亲手制作的丝团。他缓缓闭上眼睛,世界又一次归于纯白色,像他无数次神游时大脑里残存的景象一样。原来自己早就知道死去之后的样子了。

4

人是不可能两头都要的,比如爱和金钱,再比如健康的身体和美满的爱情。

芥川龙之介带着这一辈子的记忆继续踏上旅程,去到各个世界尝试了各种各样的职业。中岛敦是明星自己就是跟他作对的超一线演员,中岛敦是电车高中生自己就是坐在他对面戴着金边框镜打电话教训下属的老板,中岛敦变成女孩子在作文纸上写下细腻词句,自己就刚巧是被分派来改试卷的国文教师。

中岛敦子还给自己写了小纸条:“芥川先生,非常仰慕您的文字。”

芥川龙之介把纸条卷成小卷藏进钢笔笔帽里,这女的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自己可是成年男人,她才十六岁,可千万别觉得电影里女生爱上中年教师的故事都有好结局。中岛敦总是犯轻信他人的错误,还好他在紧要关头,每一次、每一次遇到的都是自己。

芥川龙之介也曾重操旧业,把大厦楼顶的避雷针拆掉、把炸弹藏到银行金库里,再偷走价值连城的漂亮宝石,在这个世界大闹一通,雷厉风行、绝不心慈手软,只为了把那个刚上任的菜鸟警察惹出来。

中岛敦举着枪冲到顶楼露台,芥川龙之介彼时刚登上直升飞机,他一身黑色西装,左手提着装了宝石的保险箱、右手扶住把手准备离开。直升机叶片不停转动,芥川龙之介却在舱门之外甩出一道折叠楼梯:

“你是中岛敦,对吗?”

他想起中岛敦在最开始的那个世界偷用自己的枪做杀手梦的笨笨模样,这下你总算可以用枪了,可还是这么生疏。

中岛敦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被国际犯人知晓名姓真是可怕。”

芥川龙之介点了点头,好像很满意这个答案:

“说得好,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所以,我们来一场决斗吧。”

中岛敦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但记忆的闸门阻隔了他们,男孩只能继续问道: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了……?”

芥川龙之介很讨厌自己的开场白磨叽这么久都没说完的场面:

“到底是我搭讪你还是你搭讪我?”

中岛敦咬着牙爬上楼梯登上直升机,一把关上舱门,将枪口抵在芥川龙之介的额头上:

“好,我接受你的提议。看看谁能赢吧。”

这个世界的他们再一次产生了交集。芥川龙之介倒不希望是这种敌对关系,不过这样也好。总是顺顺利利地谈恋爱有点腻了,他需要一些新鲜刺激的东西来清醒大脑。

芥川龙之介抬起腿扫了一下,把中岛敦的膝盖踢软,让男孩一下子跪倒在自己面前。芥川像当年的他一样用两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

“真笨。都给你说了不要轻信别人。”

遇到喜欢的人不要说反话也不要冷冰冰喔。

0

头疼欲裂。要死掉了。中岛敦的嗓子干得能冒烟儿,但比起鼻腔口腔被空调吹成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来说,还是伤口传来的痛苦更侵袭神经一些。

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很难受,腹部、手臂和大腿都疼得不行,最恼火的还是头上的伤口。还好我不是疤痕体质。中岛敦蹙紧毛流形状好看整齐的细眉,动了动手指,确认自己四肢健全,又睡了过去。第二次睁眼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受伤进医院了,而且绝非感冒腹泻之类的小病,不然怎么会头痛成这样!他想坐起来,但后脑勺被钝器击中的痛楚跳动着加重,像不懂事淘气小孩在蹦床上来回地凿。

他确定自己受了重伤,而且大概率是脑子出了事。但能确认自己的姓名、家庭住址、籍贯和出生年月,看起来没什么大事。再回忆回忆,自己第一次考一百分是什么时候?哪一科考过历史最低?第一笔工资怎么花的?他盯着医院重症监护病房空荡的、白得刺眼的天花板,脑袋上的一圈圈纱布飘出药水的刺鼻气味,他扭头看看窗边,室内冷气二十三度。是必须穿个长袖衫避免感冒的温度。

中岛敦痛得用哭腔说了句:“爸爸……妈妈……呜呜……”

芥川龙之介是屋内了无生机的白色家具之外,第一个有别样色彩的东西,而且是活人,能动。

芥川坐在中岛敦床边,双手搭在中岛敦的手臂上,一个有些僭越但更多的还是尴尬的手势。更亲昵显得越界,但不表现出关切又太无情。

中岛敦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撞到后脑勺进医院,也不记得芥川龙之介为什么会来这里守着自己醒来。

芥川龙之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黑发男人也跟着蹙紧眉头,他蠕了蠕带着稀淡的、好似往粉色颜料里灌水的色泽的薄唇,把欲图摸摸中岛敦脸颊的手收了回去,手指心虚般地互相搓捻:

“你醒了……啊。”

口气很生硬,但中岛敦刚睡醒,没察觉出其中的尴尬。

中岛敦这人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不按套路出牌,三天前在自己公司大门前的长阶梯上跟自己吵架,自己转身下楼梯准备走了,中岛敦从上面追下来,结果皮鞋底儿太滑,直接整个人飞了出去,越过自己后脑勺着地。芥川龙之介当然要负责任,毕竟中岛敦是在跟自己吵架的时候出的事,谁不是父母宠大的宝贝儿子?芥川龙之介可不想惹上官司,更何况……中岛敦是自己关系并不算好的发小,属于在楼道里遇见都不会打招呼、但父母带着自己出去吃饭又不得不打照面儿的水平。芥川有些无奈,垫付了所有医药费以后也不再提别的事,在病房里老老实实守着中岛敦直到他醒过来。

中岛敦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伤口愈合就可以出院。但有些问题是不太好拿去问医生的:比如感情方面的事。

芥川龙之介又被中岛敦整无语了。

因为中岛敦醒来之后就一直用某种一样的眸光盯着自己看。正常人跟亲近的人久别重逢难道不应该热泪盈眶或者疲惫微笑么?喂喂,你可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能捡回一条小命还没别的后遗症纯属有福气,怎么开始用这种眼神看我了?

中岛敦已经彻底把芥川龙之介当成了自己恋人一样,把小脸埋进被子里动了几下不敢出来,芥川又不好吼他也不好催促他,只好轻声哄他让他出来:“怎么了,快出来。”

中岛敦隔了会儿才把上半张脸从被子里探出来:

“我想喝水。”

芥川龙之介看着他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和兴奋的眼角,朋友,亏你还这么有精神,你真有意思,我都佩服你了。芥川龙之介可是除了上厕所之外一直寸步不离的,连睡觉……都是在中岛敦旁边的小床上挤着凑合的,芥川龙之介一大老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芥川深呼吸了一会儿,身上的黑色立领长款风衣都能被火气燎得就地燃烧起来,他闭着眼握紧拳头,冷静下来之后再起身给中岛敦接水喝。

中岛敦睡到全身酸痛,医生今早来检查过他后脑勺的伤口,都磕成这样了还能安然无恙属实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芥川龙之介扶着他坐起来,中岛敦却又像是毫无察觉,悄悄地往芥川龙之介那边再挪动了几分。

芥川龙之介的心颤动了一下。中岛敦似乎忘了他们的关系。

所以芥川挑了挑眉,低头把香烟从风衣内袋里抽出来,刚准备点上的时候中岛敦伸出冰凉的手按了下去:“不准抽。”

芥川龙之介有些意外,他没料到中岛敦还记得自己肺不好。

中岛敦瞪了他一眼,然后直接两只手抓着他的衣领把他的风衣撕开,将里面的打火机和烟盒都收走藏在枕头底下了。中岛敦自然流畅得好像在做饭后消化运动,还努了努唇冲芥川龙之介露出一个很不满的表情。

芥川龙之介当然是没料到中岛敦醒过来之后便失去了对自己的一些记忆、且直接不见外地以自己女朋友的身份自居的。芥川的脑子完全够用,不仅够用,他聪明冷静得可以,像没有一丝感情的机器人或者解剖万事万物的科学家。

现在中岛敦可是病号儿,芥川龙之介可不想再故意说点什么讨人厌的话来刺激人家了,反正自己现在跟中岛敦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中岛敦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负全责,他父母把自己告进监狱都有可能。

芥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决定顺水推舟,先不要揭穿这件事:

“中岛敦,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他只是想抱着确认一下的心态问一问,就算中岛敦否认也无所谓,但中岛敦却点了点头,伸出胳膊搂住芥川龙之介的脖子,下巴蹭过男人的白色领巾,直接凑近在芥川龙之介的脸上亲了一口:

“你说什么呐?我当然爱你呀。”

芥川龙之介的心跳少有地加快了,男人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跟中岛敦闪电结婚也说不定。因为没有理由分开,自己好像也狠不下心分开。

1

“所以,他一觉醒来就变了个人,没之前这么讨厌你了……?”

芥川银有些难以启齿。

芥川龙之介在电话里应答道:“嗯嗯。”

何止不讨厌,现在自己出门上班之前中岛敦都要缠着头上的纱布冲过来抱着自己亲两口,芥川龙之介就这么迫不得已地把自己的旧识、发小带回了自己那从没其他人造访的家,那个只能称为“住处”却从来没什么人味的家。

也是因为比较在意,芥川龙之介以前出差都要去个一周半个月,现在中岛敦在家养病,他飞去别市两三天就要马不停蹄赶回横滨。中岛敦好像确实丧失了所有关于芥川龙之介的负面回忆,留下的只有欣赏、崇拜和爱意,芥川龙之介牵着他的手熟悉家里电器和房间的时候中岛敦还以为自己一直跟芥川住在一起,还好芥川提前把中岛敦所有行李都打包好送到自己这儿来了,不然指定穿帮。

芥川龙之介还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的体验,他是精明、自私而自始至终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不在乎的人怎样都好,他甩都不甩,可一旦有这么个人进入了自己的视线,他就做不到视而不见。这也是他对在乎的人和普通相识的人完全两种态度的原因。不是他故意双标,是他的爱太稀有又有些偏执,只要给了出去,就会爱你到底。

芥川还在想找个时机向中岛敦坦白一切然后把他赶出去的时候,中岛敦就已经做好了晚饭、系着围裙戴着棉布大手套把刚烤好的海鲜薄饼端了出来放在自己面前要自己尝尝看。

芥川龙之介虽然不怎么爱人,但不代表他没良心没人性。中岛敦现在这么爱自己,芥川龙之介没办法这么快就将人家打发走。

芥川银可担心死了,自己哥哥从来没让自己省心过,自己小学的时候被高年级男生霸凌,芥川龙之介把一群人打到没法儿来上学,看起来比问题少年还问题少年。芥川银在老家经营自己的摄影连锁,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是旅拍爱好者和情侣夫妻的好去处,两兄妹一个在横滨的水泥森林里称王,一个在林间溪边跳跃。

芥川银继续说:“哥,你先把他带回来吧,大家不都是同乡么?你带他游山玩水多转转,让他打开心扉,有时候人受了刺激啊,潜意识就会说服人忘掉一些痛苦的事。反正我记得你俩从小一见面就打架,现在这样实在是太可怕了,你俩回来之前先打个招呼,我让其他人做好心理准备……”

芥川龙之介揉了揉太阳穴,自己也很难办:“……嗯,知道了。”

医生的建议是大家都不要直截了当地告诉中岛敦真相,害怕给他的脑子造成二次伤害,所有人都应该以柔和的方式配合他的疗愈直到他最终康复。

挂断电话之后芥川龙之介戴上AirPods继续开视频会议,跟外国人开会就是麻烦,时间就没对在一起过,所以每次都要忙到深夜。中岛敦这时候喝着牛奶推开芥川龙之介的房门想拿换洗衣物,芥川看他刚洗完澡睡衣都不穿、在锁骨下方随便围了条浴巾遮住必要部位就走了过来,心里又焦灼又无奈,只能做出一个禁止通行的动作不让中岛敦过来。

芥川龙之介用眼神示意中岛敦别动。中岛敦有些懵,抓紧浴巾的手一放,布料就松垮垮掉落下去,堆在脚边。

现在的中岛敦直接在芥川龙之介面前坦诚相对了,他们两个还没做到最后一步,芥川龙之介总觉得但凡自己对这段关系还有半点迷茫,自己就不能贸然对中岛敦做那种事。所以他们之间也就停留在亲亲抱抱蹭蹭而已。

芥川龙之介电脑屏幕里是一群西装商务男正经八百谈事,他又轻轻动了动嘴唇,问中岛敦“你怎么进来了”。

可千万不能让摄像头拍到中岛敦啊,中岛敦现在才发现他在开会,于是知趣地退后几步,用气音说:“我忘拿睡衣了,进来找找。”

芥川龙之介连忙把他赶出去:“自己去阳台找。”

中岛敦只能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在走廊上裸奔几秒钟之后又想起来自己没拿浴巾,白发男孩儿又冲回来把浴巾拿走了,潇洒一甩披在背上。

芥川龙之介看他真不像刚从病房出来的人,生龙活虎健康阳光,能有什么大问题?很久很久之后他们解开了芥蒂消散了隔阂,芥川龙之介也才发现或许自己是更应该进医院的那个:自己老婆都光溜溜站在自己面前了,自己当时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开会、把他赶出去,他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中岛敦也会问他“送到你嘴边你都不要,工作就这么重要吗”,芥川龙之介无语,只能随口一答:

“我不工作哪有钱给你治病。”

中岛敦被他漫不经心的一句情话撩得耳朵都红了,低着头不说话了。

芥川想着想着又自觉没趣。如果中岛敦是真心地、理智地选择要跟自己在一起,自己恐怕就不会这样惦念了。真正被爱着的人不会累。

所以对芥川龙之介来说,医药费确实是小事,自己需要付出的是一份没有回报和结局早已注定的爱,一份必须入戏的爱。演就演吧,事已至此还能突然撒手不干么?芥川龙之介当然不是那种懦夫。

可如果自己把持不住了、真的舍不得放中岛敦走了怎么办?

2

“Surprise!”

彩带礼花被放到半空再落下来,淋在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头发上,芥川有些迟钝地伸手去帮中岛敦拿掉,中岛敦摇了摇头说不用。

老友们端上来双层翻糖大蛋糕送给这对“新婚”夫妻,芥川龙之介酒还没醒完,他双手握成塔型搭在桌上,中岛敦在旁边笑眯眯地、乖乖地接受祝福,每一个来道贺的人他都认真回应。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一起回到老家之后先后刷新记忆见了不下一百位老乡,从小学老师到中学同学再到一起上下学的旧友,因为地方小,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冰释前嫌”、新婚燕尔的事已经传了个里里外外熟透。

麻烦的是大家都当真了,中岛敦自己也当真了,只有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晚芥川家设宴招待亲朋好友就当补办婚礼,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从晚上七点开饭喝到晚上十一点半,中岛敦很明显不知道芥川龙之介不胜酒力一事——他们高中毕业之后各奔西东不再见面,直到最近在招商会上才重逢。这儿民风淳朴,大人没有作奸犯科的,小孩儿也没有特别恶劣特别坏的,所以芥川龙之介也是老老实实等到成年之后小酌一杯才发现自己酒量差到不行的。

芥川龙之介接待完第一波老同学的时候已经有点儿走不稳,手紧紧攥着中岛敦的,肩膀也往后靠。还好他俩身高相当,中岛敦自后抱住了芥川龙之介的肩膀,最后干脆搂住了他的腰推着他往前走。

芥川本来动了动嘴巴想说“不用扶着我”,但后面又觉得,作为已婚人士,另一半照顾酒醉的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妥。他总是思前想后再动手,所以有些笨拙。

一个男同学走过来拍了拍芥川龙之介的肩膀:“酒量不好就不要喝了嘛,现在劝人喝酒可是要挨天打雷劈的,喝出事了谁敢负责!”

中岛敦酒量很好,虽然脸蛋红扑扑的,但不影响思考和说话。他的脑中一闪而过学生时代跟芥川龙之介坐前后桌时的冷战场面,芥川龙之介从不回头跟自己说话,自己也不会主动找他。

中岛敦的心里突然堵得慌:“……你酒量不好吗?”

席间突然这么一问,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哪有不知道自己对象能不能喝酒的?

芥川龙之介自然地补上了这个缺口:“没你好。”

褶皱和倒刺又被他悄然抚平,中岛敦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自己的老相识们,这次轮到他站不稳了。芥川龙之介也跟着起立,从后面伸出胳膊环住中岛敦的腰,这次演得很好,不像刚同居的假情侣,倒是一副正牌儿老公的样子。

“亲一个!”

人群中突然有人开始起哄,“啵一个!”

中岛敦心里已经起疑,芥川龙之介不可能没感觉到,他们手中握着一根极易断裂的红线,谁先撕扯另一个都能感知到,更何况是心里的波动?

所以中岛敦为了验证自己的疑问——“芥川龙之介跟我到底是不是情侣”——中岛敦为了验证自己的疑问,像在医院里刚醒来时候一样,抓过芥川龙之介新买的黑色西装衣领,把男人的脑袋压下来,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芥川龙之介跟中岛敦左脸贴着右脸、嘴唇轻轻靠在一起,每一对被起哄着接吻的伴侣都这样,应付差事而已,可中岛敦的眼神却有了些犹豫,芥川龙之介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中岛敦害怕了。

芥川龙之介当然不是什么坏到要把人赶尽杀绝的种,但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比“你不爱我了”更可怕的了。不对,更可怕的是发现对方其实从未爱过自己。

那晚睡前中岛敦主动提出要分房,这次轮到芥川龙之介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一脸懵了:“你什么意思?”

中岛敦好像在踩踏地面、试探芥川龙之介的底线何在,白发男孩儿站在早已熄灯的大房子走廊里,幽深的眸子像暗下去的月亮:

“我想跟我妈妈打个电话,你先睡。”

芥川龙之介暗自松了口气,中岛敦父母并不知道他失忆的事,两老自从中岛敦成年之后便不怎么在国内待,好像把一个小崽子带到长大成人自己的任务也就结束了,现在老两口一直在环游世界。

中岛敦在芥川龙之介回房之前又抛下另一个炸弹:

“芥川,你什么时候纹的身?”

芥川龙之介的左小臂内侧有长约十五公分的蜘蛛纹身,一串大蜘蛛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网结,芥川不爱穿露手臂的衣服,就算夏天也依然西装三件套,进家门之前还要整理一下领带和头发,中岛敦在手机上的监控录像里看得一清二楚。中岛敦一开始觉得好笑,这男的怎么这么爱端包袱?

在一起相处了两个多月,芥川龙之介现在是首次刚洗完澡没穿好衣服就出来,其实中岛敦早就透过白色衣料看过他的纹身,脑子里却没任何记忆印象,当下是中岛敦第一次开口发问。

红线或许马上就要断开了。芥川平静地答道:“成年那天纹的。”

芥川龙之介的纹身之下有一处深红色的胎记,加上他肤色白得扎眼,某次喝大了跌到摔破流血之后索性直接纹身盖住了这个颜色不正常的地段,芥川龙之介也是从那次之后彻底戒了酒。今晚设宴是芥川龙之介这么多年第一次开喝。

中岛敦继续问他:“我怎么不记得?”

芥川龙之介回嘴:“你不记得的事还有很多。”

说完之后芥川感觉自己口气有些重了,这像是在影射中岛敦受伤之后脑子不好使似的,虽然事实确实也没差。

中岛敦今晚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依不饶起来:“我当时是怎么磕到后脑勺的?”

芥川龙之介按照之前编造好的完美故事说:“你非要学我骑摩托车上班,摔进水沟里磕的。”

为了这个杜撰出来的理由,芥川龙之介还特意把自己的哈雷拿出来磕出一道划痕。

中岛敦深深地呼吸,稍微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缓地平息下去。他站在主卧门口对芥川龙之介说:“我不打电话了,我们睡觉吧。”

芥川看他凑近就条件反射地想要拥抱他,这是他这俩月反复练习掌握的恋爱技巧:抱就对了,肢体接触比任何言语都有用。

浴巾也讨巧地滑了下去,中岛敦穿着薄薄的短袖睡衣,小腿和手臂都留在外面。他们在幽暗的房门口拥抱、接吻,芥川现在可是一件衣服都没穿,中岛敦伸手下去大胆地摸了几下,这也是一种试探。

芥川龙之介闷闷地、低低地哼了一声,在事态彻底失控之前把中岛敦轻轻推开:

“你后脑勺的伤口还没全好,先不要。”

他们好像都已经到极限了,中岛敦的不安和委屈、芥川龙之介压抑着的浪潮,都已经快到极限了。

中岛敦没忍住又问了一句:“可是我想……”

我想拥抱你、我想吻你、我想爱你,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飞快地将他抱着拖上床塞进被子,大手捂住中岛敦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了:“睡觉。”

3

中岛敦第二天一早就跟芥川父母出门买东西吃饭去了,芥川龙之介跟芥川银在家里继续讨论对策,瞒得了一个月瞒不了一辈子,中岛敦识破这个骗局并大骂芥川龙之介是疯子都有可能。芥川龙之介早已做好了所有准备,其实自己从来没拥有过中岛敦,现在只是没有爱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芥川龙之介进书房跟下属打电话的时候用手指拨弄了一下电脑桌下面的抽屉,上面挂着一把白色的小锁,里面放置着自己学生时代的考卷和作业本,归纳整理好了之后再也没动过。

芥川用手将小锁抬起来,文具店里随处可见的小物件而已,做工也不精致,烤漆用小刀轻轻一划就会脱落。

是的,芥川龙之介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锁孔周围有利器的划痕。中岛敦或许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进来偷偷开过,用钥匙,或者水果刀。

中岛敦应该是想继续以自己的方式回忆起以前的事。中岛敦知道自己摔到了脑子,所以损伤程度究竟何如?有关于芥川龙之介,中岛敦能想起多少东西?

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地把锁放下去,这时中岛敦的电话很合时宜地打了进来。芥川接起来,深呼吸是他俩控制情绪时的常用动作。男人有些懊恼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黑发:“喂?”

中岛敦问他:“我现在在吃红豆冰,你要不要?我给你带一份。”

芥川龙之介愣了会儿才答:“……哦,好。”

还在书房里老头踱步的芥川龙之介不一会儿就收到了自己的红豆冰快送,中岛敦蹦跳着进来,不像往常一样冲芥川说“觉得满意的话请给我五星好评哦”顺带递过来一张手绘订单和评价表,中岛敦总是用黑色中性笔在纸上画出芥川龙之介爱吃的东西——各种甜齁了的甜品。

中岛敦这次很安静,芥川龙之介坐在电脑桌旁打开盖子吃了第一口便徐徐地抿了抿唇,说道:“不够甜。”

芥川龙之介好傻。中岛敦在心里不停地说道:芥川龙之介好傻,是傻子。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芥川龙之介却还是笨笨地扮演着幸福的、对老婆言听计从的丈夫角色,不管自己什么时候会点破这一切,芥川好像早已把为自己打造一座梦幻城堡当成了义务。是因为儿时曾交恶过、所以在自己从他的公司大楼梯上摔了下去之后,内疚和负罪感也跟着加倍了吗?芥川龙之介明明可以在自己醒来之后第一时间撇清关系并走人的,不是吗?所以折腾到现在是为了什么,爱吗?

芥川龙之介本想低着头吃完,可中岛敦哭得实在是太大声了,自己没办法不去在意。男人只好把头抬起来面对这一切。

中岛敦隔着电脑桌看他,眼泪一缕缕往下流:

“对不起,撬开了你的抽屉……中学的时候你门门功课都考很高,我不管怎么努力都在你后面,但你偏科很严重……所以总分有时会不如我。”

中岛敦怎么可能忘,当年芥川就是很不爽自己超过他这件事,所以他俩关系才这么差的。可中岛敦一面厌恶着这个人、抗拒着这个人,又一面无可否认地爱着他。芥川龙之介的优秀不必多说,中岛敦小时候也常以他为标杆努力,最后索性都幼稚地放出话去:“只要考得比对方好就行。”

中岛敦继续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吃红豆冰要加两份糖,是你妈妈在旁边看到了提醒我,我才反应过来的……可我还是执意让老板少放糖,我就是想带回来给你吃吃看,再观察一下你的反应。”

“芥川龙之介,为了照顾失忆的我直接把自己的机车摔出一道划痕,值得吗?你家里的摄像头也是我来了之后才安上的对吗?你怕我突然又抽风出了什么事,你不在家的时候来不及赶回来,对不对?”

芥川龙之介摇了摇头:“你是怎么发现摄像头的事的?”

中岛敦解释道:“你直到现在都演得很好,是我自己把监控软件里摄像头的产品序列号发到客服那里查了一下……摄像头就是我出院那天你订购的,新产品一枚。”

现在家家户户为了安全需要都安装摄像头,网络四通八达信息流通过于快速,中岛敦想知道这些小事易如反掌。

芥川龙之介绕过桌面,把还剩最后一口的红豆冰喂给了中岛敦,中岛敦低着头从善如流,吃完之后男人抬起手做了个投篮的动作,中岛敦以为他要推搡自己,于是先他一步往后退。

其实芥川龙之介只是想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里而已。

中岛敦哭得越来越厉害,芥川龙之介从来没用这种痛心的眼神看过谁,他连自己都不怎么心疼。芥川现在总算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用手抚着中岛敦的脸颊,可他们却不能再在一起了:

“你在害怕我。我一开始决定顺着你演下去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那天我们在招商会上相遇,你不满我竞标时干脆利落的态度,散会之后说了我几句,你现在想起来了吧?”

当时芥川龙之介也很意外,自己确实太久没见到中岛敦这个人了。中岛敦气呼呼地冲过来问“你为什么要抢走我们准备了这么久的项目”,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哭着喊“你为什么弄坏我的纸飞机”“你为什么扎破我的小老虎气球”一样。

芥川已经快三十岁了,跟旧识在大庭广众下吵架确实是有点儿不太体面,所以他只能转身离开。中岛敦追上去想继续理论——

然后,后面的事也都串了起来。再睁开眼的时候中岛敦后脑勺已经豁出一个口子,而芥川龙之介则配合着将错就错。因为中岛敦失去了那一部分不好的记忆,芥川龙之介在自己脑海里剩下的东西只有爱,只有年少无果的、酸涩的暗恋。

少年时期喜欢的对象就这么坐在自己病床前,说这不是电视剧谁敢信?中岛敦大脑缺氧两眼一昏就这么抱了上去。而芥川龙之介也做了病理的共犯、记忆的同谋,合伙把中岛敦骗得团团转。

中岛敦低头用袖管擦眼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芥川龙之介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

爱不需要迟疑,芥川龙之介却又总是瞻前顾后:

“因为我不想背官司,你摔下去算我全责,加上我们在工作上是竞争关系。对了,等你的伤口痊愈,你就该回去上班了。等你走进办公室,你也会慢慢想起一切。”

中岛敦却又突觉拨云见雾般的清明开朗,他舒缓下来,对芥川龙之介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今晚就走。”

4

小镇上的人始终离这两个人有一定距离,鬼知道他们怎么突然回来补办婚宴又突然回了横滨?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这段短暂的婚姻早就谈崩了,中岛敦飞回芥川龙之介家里收拾行李准备走人,而芥川龙之介进公司想像往常一样工作的时候,所有人都斗胆问了芥川一句私人问题:

“太敬业了吧,新婚第二天就上班,没必要。”

芥川龙之介已经受够这种窘迫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问我关于中岛敦的事?

烦忧归烦忧,班还是要上的。男人拉开会议室的储物柜,里面叠放着中岛敦给自己熨好的衬衫和西装裤。芥川龙之介很瘦,裤腰要用塑料夹子固定之后再系皮带,中岛敦在换洗衣物最上方放了三个小夹子。

芥川龙之介的手机也连着家里的新摄像头,从今早开始这个软件就不停地弹出消息提示,芥川点进去看过几次,不外乎是中岛敦叫了搬家工人过来忙前忙后打包东西。只要家门口有动静,他和中岛敦的手机都会提示“摄像头检测到门口有响动”。

就这么半懵逼半烧心地工作到接近中午,芥川龙之介戴着防辐射平光镜打字,一通来电让他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他直接关掉了蓝牙键盘的开关,电脑屏幕上的光标站住不动了他才接起电话:“请讲。”

优秀的成年人当然会控制情绪,芥川龙之介说“请讲”,其实就是让你有屁快放。

对面猫舍老板说:“您好,芥川先生,您前阵子订购的拿破仑猫已经送过来了,您看看是要先给她洗个澡再用车给您送过去,还是您自己直接来接?洗澡是免费的哦。”

那只白色拿破仑猫是自己跟中岛敦一起相中的,千挑万选花了一晚上。

芥川龙之介的太阳穴又开始跳痛,他揉捏着眉心从椅子上站起来,话也不说就直接挂断了对方的电话。冲回家的时候中岛敦刚把最后一箱子衣服打包好送到门口准备让卡车运走,芥川龙之介还是第一次不穿西装外套就回家——

中岛敦也是头一回看到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芥川龙之介把西装外套拿在手里跟他打招呼:“……中午好。”

中岛敦一见他就又想哭,自己在回横滨的航班上已经哭过好几次了,怕把空姐引过来才死咬着嘴唇忍住。

“那我就直说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芥川龙之介冷冷地作着说明,跟以往每一次产品说明会、发布会和记者会没有什么分别,

“我不会爱别人,也没什么人来给我爱,好像在我动心之前他们自然会离开,所以我也不用担心什么。可是你不一样,我没办法再像爱你一样去爱别人了,也不会再有下一个人给我爱了。我昨晚说的怕吃官司只是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借口。更重要的是,我爱你,所以我趁人之危了。我想借着你失忆这件事发挥,让自己不费吹灰之力简简单单就变成你的男朋友。”

芥川龙之介继续说,

“你能原谅一个第一次爱人的人吗?”

5

嘴欠的男的是怎么惹老婆生气的?中岛敦有话说。

总算和好之后他们常常牵着手出游,他俩对外示众的人设是多年情侣终于转正,可他俩真正好好相处的时间不到半年。刚上动车准备出发的时候中岛敦就嚎自己饿了,彼时他的后脑勺早已痊愈,能吃能睡能喝也能干,芥川龙之介经常抓着他两条腿一干就是一晚上。

中岛敦还喜欢搂着芥川龙之介纹了身的那条胳膊蹭,用鼻尖和嘴唇亲昵地触碰,这可是会出事的小朋友,芥川龙之介哪能忍得了这个。

芥川龙之介把西装盖在他身上防止着凉:“别饿。”

列车刚开一个小时不到芥川龙之介又说自己有点冷,中岛敦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你嘴欠,让你欺负我:

“不准冷。”

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这种双鱼男的浪漫颇有神秘色彩,主要是一般人不知道他有多浪漫。其实中岛敦也不知道,他俩本就住在一所房子里,中岛敦在自己的房间工作的时候芥川龙之介也不直接过来敲门有事说事,非要让他俩养的那只拿破仑猫驮着一捧红色玫瑰跑到房门口喵喵喵一阵,中岛敦开门之后左手抱猫右手抱花,过了半个小时才发现花里面有一张烫金明信片。

上面是我们芥川龙之介洋洋洒洒写下的一句话,还是正儿八经的硬笔书法:

“明天一起吃晚饭吗?”

中岛敦又觉得好笑又无语:“你有病啊,你就不能直接问我吗?!”

-

My girlfriend is a fucking slut.

-

芥川龙之介觉得越来越不舒服了,但席卷整个下半身的奇妙感触还不足以让他完全醒过来。

男人手边有枕头和中岛敦喜欢的布兔子玩偶,他用手指往下抠抓紧了床单和枕套,最后皱了皱眉,绝佳的骨相使得中岛敦趴在他腿间帮他口交的时候总是能来来回回欣赏他发育良好的山根和流畅的面容,谁让中岛敦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芥川龙之介平静的侧脸,好像在这个白色的房间里,只要和对方一直贴在一起就能永恒,恬静美好的那种。

中岛敦把芥川龙之介的内裤脱下来,干净无味的阴茎还处在沉睡状态,但即便这样也还是有着不容小觑的尺寸。中岛敦用手指握住软趴趴的东西肉捏了几下,然后轻轻上下撸动起来。芥川龙之介这下终于醒了。

男人只看见自己面前盖在身上的棉被鼓起一块小山包,头顶最高点时起时落,中岛敦在被子里含着自己的阴茎吸吮出“咕噗”“咕噗”的声音,芥川龙之介动了动腿又被中岛敦狠狠压下来,越反抗下场就越惨——芥川龙之介知道了。他只好用手搭在眼镜面前挡住,微张薄唇沉闷地哼起来:“唔……嗯、敦……”

中岛敦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下不方便动作,最后还是自己掀开了被子把脑袋露出来,芥川龙之介索性用腿向下蹬,被褪到一半的睡裤由中岛敦勾住扔下了床铺,两个人现在完全不着一缕。中岛敦笑着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半张脸都是黏糊糊的,唾液、芥川龙之介分泌出来的透明黏液、精液和润滑剂还粘住他的头发,芥川龙之介勾勾手指让自己的小猫咪过来,中岛敦乖乖地咬着唇在床上跪趴着爬过去,抱住芥川龙之介之后管他讨要亲亲:“我要接吻……唔……”

芥川龙之介早就不在乎这种有些邋遢的性爱游戏了,反正怎样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东西,没什么不好接受的。男人抓住他的后脑将他向自己怀里按,再吻上去用舌头舔吮中岛敦的唇缝,两个人刚一大早醒来就吻得很激烈很缠绵,最后中岛敦不舍地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嘴分开来,上面连着一根银色的丝线。中岛敦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把芥川龙之介唇边的唾液都吃了嘴里去。芥川龙之介拍了拍他的屁股,示意他继续做到一半的作业。

中岛敦把润滑剂拿了过来,朝芥川龙之介慢慢挺立起来的阴茎滴了几秒钟,然后开始帮男人高速手淫。芥川龙之介张开腿任由他自己玩,中岛敦现在每天都要趴在自己身上咬咬舔舔,好像自己身上有什么香气诱人的果实一样,中岛敦也不止一次说过老公身上很香香。

中岛敦张大嘴巴收紧牙齿将芥川龙之介的阳具吞下,低头让它塞满整个口腔,愈发胀大滚烫的性器直直刺进口腔深处,捅到了喉咙里面。中岛敦为了防止干呕又赶紧把它吐了出来,发出轻微的哕声和水杯与巨大的塞子分开的“啵”声。整个过程里中岛敦都很乖巧,闭上眼歪着脑袋用双手扶住男人的器件亲吻、舔舐,一遍一遍地润湿,像是生怕它变干一样滋润着。中岛敦又这样重复深喉了无数次,直到芥川龙之介有了高潮的预兆:按着自己的脑袋不让自己动,到自己生理泪水都被刺激出来、喉咙和腮帮子都被撑大发痛的时候,芥川龙之介才放开他。

“先射一次吧……老公……”

中岛敦再往手心里挤了一小团透明膏状物体,润滑剂遇热便很快化成水,他握住芥川龙之介颜色偏淡形状好看的性器,飞快地上下撸动起来。

“唔……”

芥川龙之介睁开眼半眯着双眸看他,下巴和鼻尖都聚满汗水,他的喘息声变得粗重起来,“喂……中岛敦……”

中岛敦摇了摇头,一边流眼泪一边执着地帮他手酸,没一会儿圆润粗大的龟头中间便有一道浓白的液体射了出来,藉由中间那条沟壑狠狠喷溅,之后芥川龙之介又射了四股出来。剩余的精液便被中岛敦用持续挤压柱身的方式压出,慢慢地溢出龟头顶部,又顺着还未软下去的阳物往下流,两个人身上都黏腻腻的。

芥川龙之介动了动腰翻了个身将中岛敦压在身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根印满粉红色桃心的仙女棒,他轻轻咬着中岛敦的胸口和乳首,之后一面用唇舌爱抚中岛敦的舌头、嘴唇和胸脯,一面用仙女棒慢慢开拓中岛敦紧涩胆小的穴口,等到他被自己亲到全身酥软发热的时候再借着润滑剂插入进去,帮他扩张。中岛敦用手包住芥川龙之介的手指,帮助他推得更深,等按摩棒完全插进甬道之后中岛敦勃起的阴茎已经开始滴滴答答漏水,芥川龙之介用手操控着仙女棒末端球形的可爱把手,像将叉子塞进芒果内部搅弄一样来回地玩乐。

紧致湿润的内穴被芥川龙之介玩到软烂发红,中岛敦在芥川龙之介面前几乎不掩饰自己的声音,这次也一样,他绷着小腿肚呻吟起来,带着绵绵上翘的尾音,又长又娇,芥川龙之介调教了很久才把少年改造成这样。中岛敦一开始亦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脑子里成天塞满了什么脏乱淫荡的东西的,他觉得这是腌臜下流,可每一次被芥川龙之介操到直接高潮射出来、后穴也跟着喷水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越纯的人越没什么羞耻心,所以什么都敢做。他们已经在各种地方做过爱,公园、公共厕所、学校甚至是地下车库,芥川龙之介总能用修长微凉的手指熟练地找准角度插入中岛敦的后穴之中,搅出新鲜的体液。

仙女棒被芥川龙之介缓慢拔出,带出一大滩热乎的黏液,中岛敦将腿抬起来再用双手抱住小腿,让芥川龙之介直接进来:

“快点……老公……”

芥川龙之介跪在床上掐住他的大腿根,以传教士体位把自己深深地送了进去,刚插进去便被中岛敦绞紧吸食,两个人都又难受又爽。芥川龙之介伸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逼他放松,中岛敦轻哼了一声,蜜穴深处又渗出新的液体。芥川龙之介抽插了几下以后中岛敦就直接射了出来,芥川龙之介很体贴地停下等他休息,中岛敦还酥麻着腰身没办法动弹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又动了起来:

“要录像么?”

中岛敦健康匀称的身体、年轻嫩滑的肌肤都很适合迎着早晨阳光来一场性爱录像,他们之前已经录过很多,中岛敦把芥川龙之介的巨物塞进嘴里练习口交的时期,他们也拍了很多很多段教学资料。

男孩摇着头搂住芥川龙之介的手臂:“不要……不要下去,继续……”

芥川龙之介亲了亲他的嘴唇:“嗯哼。”

中岛敦动了动腰主动地用内里摩擦他的性具,芥川龙之介知道他是等不及想被操,每一次都是这样,明明开始之前还有些犹豫,可等到自己真正进入之后又喜欢得不行,巴不得黏在自己身上盘住自己的腰做个一整天。芥川龙之介冷哼了一声,以很重的力道顶弄了起来。中岛敦被他操得不停向床铺深处压去,唾水和眼泪都被甩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哭得小脸又红又花了。中岛敦皱着眉说想翻个面跪着,芥川龙之介便将他转过来,狠狠顶撞他撅起来高抬的臀部。

芥川龙之介一手抓住他的右臂让他把头往后仰,一手又按住他的腰窝,这样中岛敦就能以一个绝对服从的、淫荡的姿势供自己虐操蹂躏,肩膀、背心、细腰和挺翘的臀部都能因为使力而显现出最好看的线条来。中岛敦知道结束这场施暴的方法便是加入进来,让自己逆转局势变成向芥川龙之介施压的那个人,所以男孩开始尝试着向后摆腰,主动吸纳吞吐芥川龙之介的阴茎,大开着的穴口已经被芥川龙之介操开、撑成一个圆形的小洞,周围铺开来的穴肉又能在芥川龙之介深深捅进去之后被抚平,只要男人随便摸一下磨蹭一会儿就能很舒服。

中岛敦就这样帮他射了第二次,侧躺着说了一会儿情话之后中岛敦又背对着他坐在了他腿间主动向下坐,这样的动作甚至停不下来:

“啊……怎么办、太爽了……不想停下来……”

芥川龙之介摸着他的腰,最后将他放倒让他躺在自己身上被自己自后插入,中岛敦颤着牙齿不住地喊他老公、让他再快一点。芥川龙之介已经将摩擦的速度提升到了最快,每操个十几下就会有腥膻的体液飞溅出来,中岛敦潮喷的次数已经数不过来,他们甚至都怕自己数漏了,最后索性闭上嘴好好地亲吻彼此,换成芥川龙之介在上抽插的姿势十指相扣,戳刺了几十下之后再把精液全都抛洒进中岛敦体内很深很热的地段。

芥川龙之介将自己慢慢拔出来之后带出来大片精液,中岛敦惊呼了一声,然后摸着小肚子说:“你射了好多哦……”

芥川龙之介抬眼看了他一下,咳了一声,然后想起来洗澡。

中岛敦在床上趴着动了动屁股,又是一堆精液从里面流出来弄湿大腿,他喘着:“抱我……”

芥川龙之介又把被自己操得脱力软趴趴的男孩儿抱在怀里一起去浴室清洗,中岛敦问他为什么老公最后射出来的东西变稀了,芥川龙之介想了一会儿,把他泡进浴缸里之后才趴在边上低声说道:

“你要是一个月不在家,见到你之后四五次都是浓的。”

▷BGM:林俊杰-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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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刚在一起一个月时的某天晚上,他们打着伞依偎在一起一边躲雨小心路边的水洼把自己的鞋子弄湿一边往家赶,路过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时候中岛敦还是不小心踹到了一个纸箱子,里面传来一声呜咽,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收下伞蹲下来察看,才发现里面有一只很小的橘色狗狗。

后来的故事大家也都能预见,芥川龙之介砸了很多钱帮狗狗治疗不停流泪生病的眼睛,不健康的毛色渐渐变得油光水滑,瘦小的家伙慢慢丰满,虽然只来这个家一个月,中岛敦却发现芥川龙之介比之前更爱这只小狗了。

比如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下床穿拖鞋,轻轻走到小狗的床边把窗帘拉开看看它醒没醒,明明刚把狗抱回家的时候说“把病治好之后就把他送去宠物中心吧”的也是芥川龙之介。

中岛敦晚上玩回来,小狗还在楼梯上趴着不动,芥川龙之介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看到只有人没有狗,也不问一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只问“狗呢,狗去哪里了”。

中岛敦:“……”

这天芥川龙之介还是早早出门,中岛敦明明还在睡回笼觉,可还是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玄关,小狗绕着芥川龙之介跑了好几圈,开心地吸引他的注意力。芥川龙之介低着头整理风衣,看着小狗说:“那我走了。”

中岛敦走到他面前揉了揉睡得像鸡窝的头发,泪眼惺忪:“那我呢?”

芥川龙之介:“我去上班了,你跟动物置什么气,走了。”

中岛敦说:“不是,为什么我没有早安,没有道别?”

芥川龙之介最近正在努力戒烟,至于有没有用那就另说,不过戒烟这件事真的很令人痛苦。平常手指间夹着烟就不会这么难受,可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芥川龙之介又不爱打游戏,所以手总是无处安放,老想摸点什么。

芥川倾身向前,挑起中岛敦的下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中岛敦红着脸张开双臂挡在门口,把他拦下来,睡衣袖子上印满史努比:

“等一下……把你的烟盒给我,我要没收。”

芥川龙之介纳闷:“你以前怎么不收。”

中岛敦发觉自己好像确实找不到理由,后面转念一想这还需要什么理由,是你的命重要还是那几根烟重要?!

中岛敦提高音量,瞪着芥川龙之介:“因为我以前还没有喜欢上你。”

芥川龙之介无言以对:“所以你从刚刚才开始喜欢我的吗。”

千万不能跟芥川龙之介辩论,他只会用独特的思想体系和化繁为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术把你轻而易举地击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直接上手。其实这个方法也就只能中岛敦用,别的人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中岛敦直接将双手覆上芥川龙之介的胸,其实是想摸摸他的口袋里有没有烟,但这个动作过于暧昧,如果芥川龙之介是女人的话中岛敦跳进横滨湾都洗不清。不过这都不重要,芥川龙之介瞪大眸,眼神跟着中岛敦的手游走,中岛敦从自己的胸口一路向下摸到腰再绕到臀最后回到自己的领口,从那件反重力万年不倒的风衣领口和白色领巾交界处摸到一根烟。

这都找得到,服了。

中岛敦继续口出狂言:“下次再藏就扒了你的衣服。”

芥川龙之介觉得他可真是越来越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了:“有本事你来抓我。”

说罢他真去上班了,走之前只跟小狗打了招呼:“我走了。”

中岛敦看着缓缓合上的门板更生气了:“你别回来了!”

1

解释一个笑话会让这个笑话变得不再好笑,这是大家都懂的道理,可是芥川龙之介不懂。中岛敦最怕的就是在芥川龙之介面前说笑话。

中岛敦坐在芥川龙之介的车上照例要用眼睛和手搜寻一圈有没有可疑物件,像刚上任的老师,芥川龙之介有一次还真叫了他中岛老师,后面接了一句气死中岛敦的话:“您可真会装大人。”

打火机、烟盒、灰色颗粒物、甚至是转瞬即逝的如丝般的烟味儿……中岛敦都能发现。

芥川龙之介今天问了他一个问题:“最近有没有好玩的事。”

中岛敦一听就知道他要自己讲笑话给他听了,这可太可怕了家人们,芥川龙之介可是做完之后能搂着中岛敦讲两个小时历史人物的男的,要不是真爱中岛敦真的听不下去,眼皮都快焊死了中岛敦还要用手指强行把它们扒开继续听。

中岛敦沉思片刻之后开口:“一颗绿豆跳楼,流了很多很多血,然后变成了红豆……然后它流脓了,变成了黄豆,最后它死掉啦,变成了黑豆。”

芥川龙之介也跟着沉思:“这好笑吗。”

中岛敦不抛弃不放弃又说了一个:“棉签受伤了,变成了火柴。”

芥川龙之介这人无趣在哪里:第一,认真地询问你这个笑话哪里好笑;第二,认真地跟你解释这个笑话哪里好笑。

然后游击队长开始自顾自地说明:“哦,所以按照这个逻辑,橙子受伤了就变成了血橙,对吧。”

中岛敦活了十八年就没觉得跟一个人沟通能这么痛苦。

于是他打开芥川龙之介的茶杯把里面的枸杞茶一饮而尽:“开车吧。”

芥川龙之介还在解释:“这有什么的,不都是一回事吗,而且血橙真的有血丝。”

中岛敦:“多说一个字付我一百块。”

车上冷气很足,芥川龙之介驾驶的时候又不爱听歌,中岛敦耷拉着脑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芥川龙之介侧过头看他,在红灯的时候把自己身上的黑色风衣脱下来盖在了他身上,掖进他的下巴和脖子之间。

中岛敦猛地惊醒,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唔……?你怎么真的不说话了?”

芥川龙之介现在没空说话,上次跟中岛敦说一件工作上的事,自己一刻不停地讲了半个小时,转头一看中岛敦已经靠在车窗上睡着了。还好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不然芥川龙之介这辈子都不想再开口说话了。

游击队长:“你到底要我怎样。”

中岛敦正酝酿着一句“你今天好可爱”还没说出口,芥川龙之介便问他:

“你今天怎么不收走我的烟盒了。”

中岛敦才想起来这件事,一下子精神起来了:“哦对啊,你的烟呢?车里有香味,你别骗我,你今天肯定抽了!诶,你这个人能不能自觉点啊?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你才收的!你是小孩子吗还要我天天盯着你,要不我喂你吃个饭呗!”

芥川龙之介决定不说话了。

无聊的时候可以把你女朋友惹生气,然后听她数落你一路,这样就不会无聊了。

最后芥川龙之介说了句:“再多说一个字我咬你一口。”

顺带配上一个恶狠狠冰冷冷的眼神,直接甩给中岛敦。他开车的时候会戴眼镜,配上那身行头和那张脸,更斯文败类了。

中岛敦一口亲上芥川龙之介的脸,然后缩回自己座位里面不讲话了,其实他从刚上车那一刻开始就特别特别想亲芥川龙之介了。

芥川龙之介摸了摸被他咀了一大口的脸蛋,好疼。

2

这个世界上的妻宝男千变万化,有袜子内裤都要老婆洗的,有怕老婆家里大事小事都交给老婆管的,也有跟老婆刚分开一会儿就患上分离焦虑要抱抱的,芥川龙之介当然也是其中一种,只是他自己从未察觉。只是怕老婆的男人当然比不怕的要好很多,“怕”其实大部分时候只是一个戏谑的词汇,更多的是尊重、发自内心的在乎和深爱。

芥川龙之介这酒量,中岛敦十岁那年都能把他喝趴下,但芥川自从跟中岛敦谈恋爱之后却又增添了更多人情味。好比一个被不断地输入各式程序让他像一台可怖的杀人机器一样的人,连双眼都是炭质、无机质似的黑,没有光亮,被他剖析、击败、撕裂就像被他放进培养皿里搁在倍镜下观察,芥川龙之介在冰蓝色的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看你的目光像公事公办的研究人员。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遇到了一个跟自己大不一样的人,中岛敦确实只是普通人中的一员,可是那又怎样,普通难道不好吗?多少人努力一辈子都做不到普通。

芥川龙之介是这么想的,他也就这么说了。

中岛敦从家里冲出来跑到夜场门口准备抓人,芥川龙之介抽烟喝酒等等恶习现在可是每一样都沾,你嫌自己身体太好了就继续造吧!中岛敦越想越愤怒越想越难过,想着想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芥川龙之介原本双手合十搭在胸口处倒在地上像是马上要升入天堂,可他耳听八方发现中岛敦来了,那腾腾腾的脚步声,壮士出征都没中岛敦这种气势。

他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好遇上迎面跑过来的中岛敦。

中岛敦又哭又喘:“怎么?还没喝趴下呢?”

芥川龙之介摇了摇头:“我很好。”

中岛敦朝他喊:“我不好!”

芥川龙之介其实不想看见中岛敦生气的样子,所以总是说自己没事、没关系,但中岛敦知道绝非如此。我们都不必再做勉强自己的事。

中岛敦那晚把芥川龙之介背在背上往家走,芥川龙之介想下来,太丢人了,中岛敦却说:

“你要是想跟我道歉就别再多废一句话。”

这次芥川龙之介还是老老实实不再说话了,快走到家的时候他才冒出一句:

“那家便利店门口有一只流浪猫,我们带回家吧。”

3

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在一起一年,家里已经有了三只狗三只猫。

0

中岛敦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说点什么,亦或是做点什么。

毕竟这可是破镜重圆的第一夜,像闹了两个月的矛盾费了大半天的力气才终于和好的小孩子一般,心里越是埋怨责怪却又是想念思慕对方。他们冷战了几乎一整个春天,在初夏造访的时候他们在树林中拥吻,最后是芥川龙之介问要不要和好的,彼时他俩刚从河中爬起来,和前任一起执行任务就是很尴尬,要么就相安无事,要么就把事情弄得更糟。但两个人的内搭衬衫又都是白色的,从水里起身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效果就用不着多说了。心猿意马犯痒痒的时候芥川龙之介把他的腰揽了过来,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身高差太多也不方便,差不多的个头儿碰在一起,就可以吻个痛快。

讨厌也是在乎的一种,最伤人的是波澜不惊毫无反应,所以人们常说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漠不关心。中岛敦当然知道这点,各种情感博主鸡汤营销号说了无数遍人一定要拿的起放得下,但他深知以目前自己的年龄阅历心理承受能力来看,自己放不下芥川龙之介。

所以等到那层似有若无的屏障破开之后,他只想看着芥川龙之介那双铅灰色的、眼尾走势向下慢慢弯折像一段缓慢的叹息或是下坡路般的眼睛,男人明明只有二十岁,可并不似同龄人那样活泼朝气,芥川龙之介内收和少说多做的个性中岛敦早已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只是爱情这东西,关键还是要看你需要什么。有人患上渴肤症,一分钟不黏在一起都难受;有人谈了恋爱跟没谈差不太多,去哪里从不报备、去干嘛也不会给对象知会一声。芥川龙之介很明显属于后者。

于是中岛敦在勇敢向前冲和畏缩沉默之间徘徊,一会儿抬头看看挡风玻璃上一小道并不算清澈的雨水划过时留下的斑痕,一会儿转头望向窗外,双手来回地摸着安全带,等待这段其实并不算太长的车程结束。

芥川龙之介咳了一声,中岛敦吓得背后一僵,只能把背往前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芥川龙之介的侧脸不像想要开口说话的样子,中岛敦只好作罢。

中岛敦低头看了一眼芥川龙之介搭在电子手刹上白皙细长的手指,芥川龙之介如果换身面料上乘的西装,自己会把他认成某家府中的贵公子也不说定。

芥川龙之介的手边有一个很小的方形绒布盒子,跟各路爱情片里一样,是红酒般的暗红色。

中岛敦总觉得这种故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他还是问:

“……是给我的吗?”

可他刚问完就后悔了,因为芥川龙之介的后槽牙在脸颊下面磨了几下,好像这是一个很难启齿的事。

最后芥川生硬地说:

“是……之前还没分手的时候,买了准备送给你的,后面分开了就没送出去。”

中岛敦确定这是送给自己的东西便想要伸手去拿,可芥川龙之介又立刻补充,好像这个盒子里装了炸弹,芥川龙之介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中岛敦摸到它,“这个就不要了,已经失去买它那一次的意义了。以后再买个新的。”

中岛敦于是彻底放弃跟他接近亲热的机会,那晚在车里安安静静地坐到芥川龙之介把自己带回自己的住所,两个人同居起来如同根本不熟的同班同学。芥川龙之介也没说好爱你,也没说不爱你,中岛敦明明已经对他这副乏味的模样习以为常,可爱情这东西——知足才奇怪。

那晚芥川龙之介先进了房间,他告诉中岛敦自己先睡了,中岛敦以为他是要自己把动作放轻点更安静一些,所以攥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呆了半个小时。这两个笨蛋还处在又不好意思又想更进一步的地段,其实芥川龙之介是想说“你要不要也跟我一起睡了”,可他看中岛敦定定地看着电视就不再出声。

所以等芥川龙之介一个小时之后出门喝水,看到中岛敦在客厅和厨房之间作连接用的那几节楼梯旁边的写字台前开了顶灯,把自己捎回家的那个装了曾经准备告白用结果根本没送出去的戒指取出来悄悄戴在手上端详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中岛敦套了件睡觉时穿的宽大短袖衫,袖口领子都被扯开拉长,好像塞进去的是根豆芽儿菜,中岛敦匀称修长的腿从下摆里伸出来,小腿交叠摩擦着,光着脚掌心踩在芥川龙之介家的木地板上。

中岛敦低着头,耳边那缕鬓发跟着垂下来挡住了眼鼻,导致芥川龙之介在卧室门廊边这个角度,看不见中岛敦的表情。

白发男孩用另一只手摩挲着银色的戒指,久久没有其他反应。芥川龙之介突然发现人总是把自己在乎的事情搞砸,明明自己不想再伤害中岛敦半分了,哪怕自己的各种无心之举还是会刺痛他的心。算了,倒也不必用自己代表其他所有人,这个世界上对待感情如鱼得水的人多了去了,而自己显然不在这些人里面。

芥川龙之介的地板干净到可以直接躺在上面睡觉也不嫌脏,他也是光着脚穿着黑色长袖长裤睡衣出来接水的,男人轻轻地走到中岛敦身后,这次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伸出胳膊自后向前抱住了中岛敦的腰肢:

“明天再去买个新的吧,既然你这么喜欢。”

中岛敦用戴了戒指的那只手去扒拉芥川龙之介的胳膊想让他放开,但这种不自然的掩饰本身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我爱你凭什么要遮遮掩掩,这是你买给我的,这东西是我的!

男孩儿委屈地哭起来时,芥川龙之介又把他翻了过来抱在怀里,用他的脑袋顶住自己的胸口。中岛敦抱着他小声抽泣了会儿,然后又傻乎乎地把手指探出来看了看戒指,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为什么不愿意让我戴?”

芥川龙之介用手摸了摸他发烫的耳廓:“不是不愿意……我也不知道,总之觉得怪怪的。”

确实蛮奇怪,但如果你喜欢的话,怎么样都可以。

第二天中岛敦就被芥川龙之介领着去了商场私人订制的店铺选了一款新戒指,左手右手一边一个,中岛敦伸直十指美滋滋在太阳光下观赏自己的戒指时芥川龙之介只觉得好笑,男人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跟在他后面走,乡镇上混社会的大哥都没你花哨。但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

中岛敦上头半小时之后才发现这里是市中心人流量最大的地段,他笑嘻嘻地把两只手举到眼前边走路边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脑子有点什么问题。芥川龙之介似笑非笑地绕到他面前,两只手还是揣在风衣口袋里的那副拽样,男人歪着脑袋问他:

“戒指已经给你了,你应该说什么?”

中岛敦不明就里地慢慢摇头,张大嘴巴看着自己老公:“……”

“求婚啊。”芥川龙之介面不改色地回答他,“好好地、认真地说,说你希望我娶你,或者如果‘娶’这个字眼对你来说实在是说不出口,你可以说‘请和我结婚’。”

芥川龙之介的吐字慢条斯理优雅从容,可越是这样,他话里藏着的骄傲和恶趣味才越发令人讨厌,中岛敦被他羞得双颊绯红:

“……啊?!你干什么啊,这里是市中心!你不是最讨厌高调了吗!”

芥川龙之介:“我哪里讨厌高调,我只是一直在做我喜欢的事情而已。”

也对,芥川龙之介要是低调的话至于在作战的时候用罗生门像串烤鸡肉串一样把别人扎得满身是孔吗?中岛敦除了服了就是我全家都服了,好在中岛敦现在早就不像以前那样怯生生做什么都瞻前顾后了。他尽管胡闹,反正有人给他兜底,而这个擅长且只为中岛敦一个人开通绿色通道为他解围帮助他进步的人,正是现在站在中岛敦面前耍小性子欺负他要他向自己求婚的芥川龙之介。

所以中岛敦只能咬着下唇皱着眉怨愤地看了会儿对面这个男人,然后果真单膝跪地,真的玩很大,就这么在人潮侧目之下抬起头冲自己最喜欢的男人说:

“芥川龙之介,娶我。”

芥川龙之介本以为自己会讨厌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可当我们深陷在某种甜蜜的情绪里面,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顺理成章。

游击队长继续给予他一些温馨的小贴士:“勇气过剩,诚意不足。”

中岛敦没办法了,只能放缓声音像撒娇一样求他:

“和我结婚……”

中岛敦刚做出“老公”这个口型准备叫他一句,芥川龙之介就很浅很短暂地笑了一下:

“好,我答应你。”

欺负人这件事,过了就是愚弄践踏了,芥川龙之介知道为了达到目的我们总得把更多的人狠狠踩在脚下,但他做不到对中岛敦这样。

中岛敦时常觉得自己普通不起眼、笨拙学得慢,有时候还会给别人添麻烦拖后腿,这样的自己是毫无用处也没什么闪光点的,可芥川龙之介往往就是因为这个才觉得不爽。你已经比大部分人都要幸运都要幸福了,多少人穷其一生都做不到普通,哪怕只是拥有一副普通的皮相、普通的工作、普通的善心和普通的坏心眼,偶尔动动出轨的心思、远走高飞的想法……这些都是最鲜活真实的普通人的样子。而最重要的是,你是善良的,容易轻信他人、容易感动,这样的你已经好过无数人了。

芥川龙之介知道他自卑敏感,生怕自己普通的样子也会让自己觉得无聊,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正是看中了这份所谓普通。普通又怎么样?普通难道不好吗?更何况你压根儿不普通,从眸色稀奇却又像黄昏一样漂亮的眼睛,到你说话的声音,到哭起来的样子,庸才尚且有老实巴交这么一个姑且算得上是优点的特质,而你有着打动任何人并让他们注意到你的才能。

中岛敦确定自己这辈子不会再遇到芥川龙之介这样给自己买了戒指还要让自己向他求婚的人了,再也不会有了!

中岛敦那晚又坐上他的车回家,男孩儿非要去弄芥川龙之介的方向盘逼他停车,芥川龙之介只能将这辆高底盘家用越野在路上甩了三遍然后在路边制动,还没张嘴骂一句有病啊就被中岛敦拉下领子在唇上狠狠吻了一口。

芥川龙之介睁开眼,中岛敦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男孩又羞又急:

“今晚不好好补偿我,我是不会原谅你在大街上欺负我这件事的。”

芥川龙之介还以为他打算说什么呢:“……哦,知道了。”

中岛敦看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就更气了:“不准‘哦’!”

芥川龙之介:“嗯,好的。”

中岛敦:“……以前每天晚上都是我在跪,今天我还要在市中心跪,我以后都不跪了。”

芥川龙之介只好应答他:“是了,你躺着,行了没。”

中岛敦彼时还不懂他说的躺着是什么意思,直到芥川龙之介把自己的腿分开埋首其中,自己才大呼上当:“……啊!芥川龙之介!”

1

结婚这事本身就是某种仪式,跟喜欢收藏贵得想上吊的鞋子衣服包包一样,有优渥的条件的话它就是童话,一无所有的话它只会把你拖垮。可实际上爱情这件事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比婚姻乃至婚姻制度要伟大,所以结不结婚其实并不重要吧。

这是芥川龙之介一直以来的想法。跟中原中也聊天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中原中也总觉得他油盐不进还有点不开窍不近人情,这次男人也这么说了:“人就是需要这种仪式感,如果连做个场面的心肠都没有,人家怎么放心跟你结婚啊。”

芥川龙之介:“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还需要……”

中原中也:“我跟我媳妇都认识七年了,我们不也要办婚礼么。”

芥川龙之介:“……”

还好自己意识到这件事还不算晚,所以他决定还是由自己来说结婚的事,上次故意欺负中岛敦让他跪下求婚完全是一时兴起,自己总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丢给中岛敦要他一个人做。于是在中岛敦跟芥川龙之介一起出任务的某个下午,烈日当空的时刻他们被打飞出落地窗,玻璃碎渣几乎落尽眼底比他们原本的目光还要闪耀清亮,芥川龙之介用罗生门把他裹住拉向自己这边:

“我们结婚吧。”

中岛敦露出一个困扰到极点的表情:“我俩都这样了你还跟我说这个!”

可芥川龙之介认真得自己又有点想哭了,中岛敦只能让黑色布条缠绕住自己的双腕,然后搂住他的脖子:

“我愿意——!”

芥川龙之介牵住他的手,跟他俯瞰着这个广大的城市:“现在全世界都听到了。”

中岛敦五秒之后才开始惨叫:“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不会飞吗——!?”

不过热恋期的小情侣很显然都没有把这个大危机当一回事,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安全降落在港口黑手党铺好打上充足空气的气垫床上,医生部下纷纷围拢过来查看情况,他们始终十指紧扣着,两个人摔得四仰八叉还不忘往对方那边看去,并且同时笑出了声。

中岛敦闭上眼,好像只要芥川龙之介在自己就不用惧怕其他的任何东西,事实上自己也早已这样有恃无恐了:

“那以后……我……”

芥川龙之介微微皱眉,躺在中岛敦身边像品尝某种薄片糖果一样在唇间咀嚼:

“芥川敦……好奇怪的名字,不过其实也还好。”

中岛敦反倒很认真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改名叫中岛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

他们好似都迷恋上了跟云朵狂风亲密接触的感觉,婚礼也是在空中飞船上举办的,两个人穿着白色西装挽着手从船舱里面探出身子又跟整个城市打招呼,他们年纪都不算大,还有的是时间对这世间的各种事情物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浪费。

中岛敦在芥川龙之介白皙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如果有来生……我们还会遇见吗?”

芥川龙之介想了会儿,然后认真地回答他:

“每个人最后都会跟最合适的人待在一起,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中岛敦努了努唇,好像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一般情况下男人面对老婆的这种问题都应该回答“我只爱你一个人”才对,可芥川龙之介的下一句话是,

“可我觉得你已经绝无仅有,不管是改朝换代还是改名换姓,可能我只会喜欢你。”

中岛敦朝掠过的飞鸟和稀薄的白云说道:

“是的,我也觉得遇见你已经用光了积攒好的所有运气……毕竟我以前这么倒霉,可能这是在为我自己积德。”

芥川龙之介向别人介绍中岛敦时言辞高深莫测得甚至有点儿故弄玄虚: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可以在他怀里看到山川河流,如果这是爱的话我愿意以一生来句读,深渊只是我窥见光明之前的一道小小的鸿沟。

而中岛敦则这么向别人介绍芥川龙之介:最近搞了个比我大两岁的,特白净这小伙儿,看见他就想亲一口。

芥川龙之介还逼问过他“我对你来说的意义就这么浅薄吗”,中岛敦却觉得他好像在糟蹋自己的心意:

“你什么时候看我这么喜欢一个人了?”

2

时间是在一顿一顿饭里过去的,是在一次又一次地从家散步到小公园又从小公园回到家里过去的,总之这几十年里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一直没想过要和对方分开,哪怕他们也无数次在暴雨夜里争吵。

芥川龙之介那张脸总让中岛敦琢磨人类衰老的极限,为什么周遭的朋友们早已容颜不再、慢慢脱发长出老年斑,芥川龙之介却依旧干净清爽、跟二三十岁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中岛敦甚至摸着下巴问自己老公:你是不是妖怪?

但岁月始终会留下它该留的痕迹,比如芥川龙之介的声音已经没有年轻时那么洪亮,中岛敦也没办法再像十八岁那年初至横滨时天天元气满满跑上跑下了。子女孙儿都聚在身边时,中岛敦明确地有了自己早已不再年轻的意识,事实上芥川龙之介也有这样的感觉,以前一样东西自己不喜欢就是不会下口吃一嘴,但现在身边有孩子拢过来劝自己吃点,可他就算不年轻了也是个倔老头,正如中岛敦无数次咬着牙数落的那样: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早就打你了!

这天芥川龙之介还是抱着胳膊说不想吃清蒸鱼,原因是他不喜欢中岛敦用的那种酱油。这又算是什么理由!?中岛敦在厨房里听后辈孩子们轮番上阵地让芥川龙之介好歹动动筷子吃一点,可芥川龙之介就是不愿意动动金口。

中岛敦只能系着粉色围裙举着汤勺从厨房里冲出来,指着芥川说:“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就出去散步,别占着我的位置。”

芥川龙之介瞪大眸子,他身上套着中岛敦给他选的套头毛衣,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现在只是十月中旬,他们却都觉得凉了。

中岛敦扬了扬下巴,这个简单的动作便能让芥川龙之介看到从前。中岛敦小时候跟现在的确是两幅模样了,现在的中岛敦虽然温柔如常,可早已有了保护家人的力量,温和但是绝不让步、和善可是从未谄媚逢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芥川龙之介爱着这样的他,也被他身上的这种品性深深地吸引着。

芥川龙之介把手放开,低头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中岛敦笑着回了厨房继续炖汤,等汤品上齐之后中岛敦在厨房喊芥川龙之介,说太烫了自己抬不动。芥川龙之介过去帮他弄,最后两个人又坐在一起吃晚饭,中岛敦帮他给鱼剔骨,芥川龙之介帮他夹菜添饭。

他们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常年在国外科研工作,一年到头见不到一次,他们的心里甚是想念,但深知海阔凭鱼跃的道理,该闯的就去闯闯吧。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都是孤儿,没有什么经常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的长辈,他们只有彼此,当然也清楚年轻人最需要的就是自己的空间。可转眼也到了他们的女儿谈婚论嫁的时候,未来女婿造访跟他们一起吃晚饭,中岛敦千防万防就是怕芥川龙之介乱讲话或者干脆不讲话把整个场面弄得更加尴尬,所以直接把芥川龙之介赶出家门让他自己散步去了,说你自己随便在外面吃点,等我在家里做完饭我们吃完了你再回来。

芥川龙之介被推出门的时候还有点委屈,可中岛敦执意这样,他没说什么,披上外套就走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未来女婿问叔叔您冷不冷,芥川龙之介说不冷。

于是芥川龙之介坐在茶几的一端,把酒杯和白酒拿出来打算跟这位年轻人拼酒,嘴上说是随便喝几口,年轻男孩却从自己女朋友亲爹的眼中看到了杀意。他这才想起来这位叔叔可是港口黑手党的游击队长,虽然早就卸任了,但港黑的规矩就是誓死效忠,芥川龙之介现在仍然是正宗黑帮一枚,鬼知道会不会突然大发雷霆掀桌砍人……男孩战战兢兢地迎上未来岳父的瞪视,谁曾想芥川龙之介看谁都这幅德行。

那晚年轻男孩被吓得够呛,中岛敦从楼下买了点东西回来就发现芥川龙之介果不其然又把事情搞砸了,只好尬笑着圆场,最后把芥川龙之介推进卧室把他关禁闭罚他面壁思过。

中岛敦骂他:“他可是你女儿的男朋友,你不会讲话可以不用讲!”

芥川龙之介:“我是没有讲话啊,我是想让他跟我喝酒。”

中岛敦:“拉倒吧,你这个酒量,十岁小孩儿都喝得过你。”

芥川龙之介不屑一顾:“我只是想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能不能担当大任。”

中岛敦气得把床上放置着的洗干净晾干收下来的衣物拿起来甩了几下,再扔给芥川龙之介让他来叠,正巧砸在芥川龙之介脸上:

“如果是我,我摊上你这么个岳父,我觉得我已经够辛苦了!”

中岛敦的脾气上头得快消散得也快,他每次都会后悔,当然这次也一样。等他慢慢缓下来的时候又开始难过了,慢慢用棉拖鞋在木地板上搓着滑过去直到站在芥川龙之介面前,芥川龙之介知道他脾气好,就算发脾气也没什么太大杀伤力,更何况中岛敦生完气还要道歉,请问你这算什么,打了人还要朝别人鞠躬赔不是吗?

芥川龙之介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用手搭在床边的扶手上,还是年轻时那张笑了但又没有笑的脸。

中岛敦扯了扯他的衣角,芥川龙之介把他的爪子轻轻打开。

中岛敦又戳了戳芥川龙之介的脸蛋,芥川皱着眉躲开了。

中岛敦小小声地问他:“你想干嘛?”

芥川龙之介本来还偏着头思考着人生呢,他灵光一现,又转过头对中岛敦说:“我们再要一个吧。”

中岛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瞪大眸子又看了看芥川龙之介的下面:

“……”

芥川龙之介甚至有点受伤了:“你是妄自菲薄还是瞧不起我?”

他们结婚不到一年第一个孩子便出生了,两年之后二儿子也降生于世,再过三年小女儿也来到这个人间,现在家里侄子外甥孙子侄孙一大堆,中岛敦又是会对小动物小孩子心都化成一滩水完全招架不住的类型,芥川龙之介都怀疑自己家里是开幼儿园的,每天回家都是一大堆小团子在自己脚边跑来跑去。

中岛敦露出当初自己也是个小孩子时的羞赧神色,打了芥川龙之介一下:“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啊,就算我们不采取防护措施……”

芥川龙之介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中岛敦咳了两声为自己壮胆:“你别瞎胡闹了行不行啊,真的没可能了。”

芥川龙之介思索了会儿,双手掌心互相摩擦,过了会儿他才说:

“那就这样,既然几率低得可怜,那我就自由发挥、随缘际遇,剩下的交给天意。”

男人低头看了看中岛敦毛衣罩着的小肚子,他最后把中岛敦抱过去,掀开他的衣衫下摆,把脑袋笼进中岛敦的衣服里面,把自己套住。

中岛敦抱着他:“讨厌……一把年纪了还要撒娇……”

爱情其实需要我们双方都付出一定的牺牲,如果离开了你我能遇到更好的人呢?可出于道德感和责任心,我们没有这么做,我们还是守在了彼此身边。所以爱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让我们越来越在乎对方,而不是越来越冷漠疏忽。这才是爱的意义,爱是最稀奇的东西,人可以没有钱,没有房子,没有车子,但是不能没有爱。芥川龙之介以前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中岛敦听他说话总会被他藏在深处的自轻自贱所触动,从而觉得伤心。自傲的人心中竟也埋藏着自卑,中岛敦怎么都不敢想……还好他们相遇了。为了活下去而做好事获得他人认可的人,和为了活下去不断地搞破坏的人,他们身上都有或大或小的缺点,可以对方为镜方可校准互补,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也正是因为这个,从没有想过离开。

还好他们都是因为对方太好了才选择义无反顾地去爱,而不是把爱送给某个人、爱着这份爱本身,即便遍体鳞伤也不舍得放手。

中岛敦红着脸笑,有些伤脑筋地说:“……那我们……”

芥川龙之介把脑袋拿出来,冲他勾了勾手指,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甩掉拖鞋爬上了床。

*原作向破镜重圆💕✨
*写着写着又变成偶像剧👋
*感情升温的重要方式:把身体给对方看
*也子:看完了就想跑?我面子往哪搁?
▷BGM:Booty Music(听点色色的东西)

中也昨晚喝醉了回家在我面前把衣服脱了直接躺地上睡了,我让他回床上睡,他说我知道你长得好看但我们之间没可能我已经有对象了。什么意思,他把我认成别人了?他怎么可以夸别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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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战涩泽龙彦、夺回异能的过程中,中原中也与太宰治因为灵与肉之间的距离都过近而产生了通感。从中原中也坠落到地面上、趴在太宰治的腿上疲惫睡去的那一瞬间起,他们都能与对方共享感知和情绪,可无法改写对方的异能和记忆。也就是说,他们能够看见对方所看见的一切,并且无法控制对方的行动和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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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一整个上午都怪怪的。他平均五分钟揉一次双眼,明明平常摸鱼打游戏看剧都不会双眼干涩,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总是眼花缭乱:能够反光的物件,电脑屏幕、花瓶、桌面甚至是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都能反射出一些奇怪的画面。
太宰治定睛看了看,从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自己先后接收到的画面有掀开被子穿衬衫裤子、上车喝咖啡、进公司刷卡、进办公室开会等等……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可太宰治完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距离与涩泽龙彦之间的推拉结束美美杀青已经过了整整一周,这一个星期里自己也没闹肚子没吃坏身子啊,最多就去街角的蛋糕店买了一块抹茶千层然后带回侦探社跟中岛敦一起吃了而已。
算了,这可是在横滨诶,所以出现各种怪事其实也不是很奇怪啦。太宰治掐着下班的点跟中岛敦一起走扶梯跑下楼准备去吃寿司自助,连等电梯的功夫都不想有了,现在立即马上就要吃!回转寿司一粒一粒地装进太宰治面前的白色瓷盘里,门外还有不少正在等位的顾客,太宰治和中岛敦准备速战速决吃完就回家。
太宰治又皱着眉看了看自己的盘子中间,上面反射出一个人走进浴室开始一件一件脱衣服的画面,从披风到马甲到交叉领带再到衬衫,最后这个人将外裤内裤都脱了下来甩进浴室外的洗衣篮里面。
侦探社大前辈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拿着拖把路过的店员弯下腰帮他捡了起来,低头致歉之后又给太宰治换了双新的,寸土寸金的铺面本就人挤人完全没有再转个身的余裕,太宰治只好赶紧接过去继续吃。
这下看得更清楚了。太宰治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个人转过身来的样子——其实是自己一直在骗自己罢了。中原中也略长的侧发发辫搭在肩头,衣服一脱露出背肌和脊线的时候则更明晰,这还有假?侧脸线条细腰都是这个人啊!
太宰治越吃越头昏,像中原中也直接在自己背后举起棒球棒朝自己后脑来了一闷棍一样。
中岛敦看他不停地头点地萎靡不振还以为他吃错东西了:“你那个好吃吗?”
太宰治满眼满心满脑都是中原中也裸着在自家浴室洗澡的模样,好恐怖,原来这就是小矮子的第一视角吗,大理石瓷砖之间的缝隙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中原中也当然意识不到自己住在安保措施与防卫都十分严密的别墅里美美洗个下班澡都能被自己的死对头前搭档看光,伸手直接去洗那个东西的时候太宰治彻底晕了,盘子一扔筷子一扔直接倒在了地上。
太宰治不省人事之前还不忘咂了咂嘴,看着因为自己突然晕厥而惊讶地围过来的人群和天花板的灯,回答中岛敦的问题:“不知道。好久没吃了。”

2

现在压力给到了中原中也这边。
他向来反射弧比较长,太宰治说中也我想每天都跟你一起吃冰淇淋,他会当即回答你每天都可以吃啊,晚上回家躺床上才意识到人家是什么意思。这种程度的暗示十五岁的少年都要稍微转个弯,天哪,太宰治不止一次在家里挠头,他怎么这么笨!!!
而太宰治这么多年都不愿在他面前亲口承认其实自己才是先动心的那个,太宰治当然可以张嘴乱撩乱讲话不负责任不计后果,中原中也总是被自己抓挠到恼怒慌神,这会让他很有成就感,小孩子躲在门后吓唬人成功得手之后往往笑得很开心。可一旦中原中也沉下面容表达自己的认真和在乎,太宰治又赶紧穿上鞋抹上油跑了,他还没想好、或者说还没做好准备进入一段货真价实的亲密关系。即便这个人是中原中也,是能为自己提供稳定的情绪与物质价值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早晨准时到会开始听港口外贸作战汇报,非常严肃每个环节都容不得一点错漏的重要会议,整间会议室除了中间亮着的白色投影布之外,其他地方全都一片漆黑。必要的时候助理和工作人员会从黑暗里走出来帮助自己,可中原中也刚抬起黑咖啡喝了一口,播放着月度报告PPT的屏幕上就放出太宰治脱掉衣服、脖子手臂和腰上腿上都严严实实缠着绷带的身体,他好像走进浴室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拆开绷带洗澡啦?这可不是中原中也过度发散想入非非,好吧,也或许是的,但他绝不会就这么干脆地承认。
中原中也以前也不是没看过他洗澡。他俩为什么没成呢,原因有二。第一,世道变了,以前多流行腹黑攻傲娇受啊,总的来说就是在上面那个说三句话两句都是想那个,行走的播种机遇到脾气差性格差毫无魅力的炸弹,其后果就是别扭更别扭。
第二,他俩的情况有点不太一样,傲娇、或者说比较迟钝弄不懂自己究竟是喜欢还是爱的那个是中原中也,而满脑子鬼点子想捉弄人想让中原中也生气的,是太宰治。
当气氛到了、快要表白的时候时,他们都会感到不知所措。所以那就暂时用身体上的动作代替心贴心的交流,一次又一次的冲动里面,他们都把流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中原中也就这么任由异能大战后遗症拆解把玩自己的大脑和眼睛,他在用来开会的大屏幕上眼睁睁看着千里之外的太宰治一条一条地拆开绷带、用手擦洗自己的蝴蝶骨和腰窝,然后是……
这就是通感吗?这也太顶了。
中原中也一口咖啡喷了出来:“我日。”
芥川龙之介在他旁边三米远处听会,游击队长耳朵很好:“谁?”
中原中也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擦了擦桌面:“没谁。”
那天晚上,各自察觉到不对劲发现自己有了通感功能的两人,各自躺回自己的床上,各自盖好被子,各自翻了个身侧卧。如果他们睡在一起的话,那就可以面对面手牵手了。
而他们有通感,也能看见对方盖好小被子窝着准备睡了的样子。
中原中也整日都没办法把太宰治在自己眼前洗澡的桥段从脑子里赶走,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细细思忖一下,他俩确实已经很久没有那个过了。上一次……好像是他们只有十八岁的时候,太宰治跟自己冲进大雨里争吵,中原中也说你不用管我,对面的棕发少年脸庞僵硬了一下,然后冷冷地笑出来:好。我以后都不会管你了。
中原中也那晚把他拉到附近的酒店,两个人把衣服脱下来准备甩干,顺便洗个头再吹干。可大雨已经下下来了,距离已经这么近了,吐息也烫起来了。他们捧着对方的脸就着余怒吻了上去。
在那之后太宰治叛逃了,中原中也找不到他了。
“好。我以后都不会管你了。”太宰治确实履行了这个承诺,直到今天。
中原中也想着想着就觉得喉口有点发紧发涩,他将手探到床头柜摸了一支烟出来点燃,抽着抽着太宰治弯下腰用手就着热水摩擦脚踝和脚掌、最后再洗回三角区的场景又顺着烟雾飘了回来。
“……啧。”中原中也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睡裤,把烟又掐灭完美三分球抛进房间门口的垃圾桶之后他还是选择了一个能快速解决这一切的方式。
我的天呐,太宰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在干什么,他是不是疯了?!
这简直是绑架!他们只能看见对方却又摸不着左右不了,也不能在脑子里对话,太宰治只好夹着被子和枕头忍耐某个男人晚上一个人关上门的独角戏,然后顺着他的节奏自己也悄悄做一下。
中原中也当然也知道他会受自己影响,可是现在有什么办法!你又不在我身边!
他俩各自搞到半夜三点,最后顶着黑眼圈生着气发现已经没几个小时留给自己睡觉了,太宰治怒而拨了个电话给他,中原中也接起来的时候嗓子都哑了。
太宰治:“你有病?”
中原中也:“大晚上的怎么说话呢,你还不是做了。”
太宰治:“……”
太宰治现在只想好好睡觉,闻到自己喜欢的香味,抱到自己熟悉的、热热的肩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焦躁,从那天在寿司店晕倒开始,自己的生活和心绪就乱了套。
侦探社大前辈在电话里说:“你又不在!我吃饭是一个人,走路是一个人,下雨了在车站等雨停也是一个人,有本事你陪我吃烤肉啊,有本事你别跟我在电话里横,你现在就出现!”
明明是讽刺数落挖苦,可中原中也顿了两秒之后还是没挂断电话。
干部大人咳了两声,然后说:“好。等我,我马上来。”

3

结果他们还真的一起去了烤肉店。
今天半夜中原中也把迈巴赫开出了宇宙飞船的速度,无视红绿灯深夜的十字路口和迷惑性极强分不清方向的行道树,轮胎在转弯处柏油路刮蹭的声音震天响,他差点撞在树上。把太宰治从侦探社宿舍抓到扔进车里之后中原中也又开着车往回赶。
太宰治窝在后座嘟囔了句:“你傻呀,就不会就近找个酒店吗。”
中原中也看了看后视镜里抱着自己的抱枕捂着脸、耳朵都红透了的太宰治:
“不行。外面的床和地摊不干净,我不满意,现在太急了也找不到我中意的,还是带你回去吧。”
可太宰治一听他在自己身边说话的声音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都快被睡衣刮下来一层皮,被中原中也带回大房子之后太宰治知道今天绝对没觉睡了,班也没法上了,他俩从半夜三点又搞到日上三竿,筋疲力尽抱在一起又睡到夜幕降临。
太宰治也没想到堂堂干部大人会为了自己换上棒球服和牛仔裤陪自己进自助烤肉店,还帮自己拿果汁、挑鱼刺、剪牛肠,中原中也好像从来就没离开过。
他俩都很懵,连续运动这么久又爆睡一下午,现在他俩连话都有点说不利索。
中原中也把烤好的牛肉端给他:“吃。”
太宰治看着他,眨了眨眼:“我今晚不回去了吧?”
中原中也不愿意再回避了。太宰治夹起一块肉凑到中原中也嘴边,橙发男人干脆地吃下:
“回哪里?回我家?那你肯定得回去啊,不然你还想去哪里?”
太宰治笑着问他:“你有什么呀,我就跟着你回去。”
中原中也跟烟火味儿浓郁的商业街融为一体,完全没有任何架子:
“我有钱有房有车有游泳池。哦不,这不重要。”
中原中也也对他笑了。虽然睡过之后通感功能就神奇地消失了,可他们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谁了。
中原中也说:“有我不就行了,你还想要别的什么吗?”

4

太宰治在侦探社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托腮,撅着下嘴唇:
“中也昨晚喝醉了回家在我面前把衣服脱了直接躺地上睡了,我让他回床上睡,他说我知道你长得好看但我们之间没可能我已经有对象了。”
太宰治仔细这么一琢磨:“什么意思,他把我认成别人了?”
十秒钟之后,他又开始钻牛角尖:“他怎么可以夸别人好看?!”
把电话打给中原中也之后太宰治深知自己就是在没事找事,可他俩早就开始吃莫名其妙的醋了。
太宰治问他:“接电话这么晚,你在干嘛?”
中原中也:“你拿我的switch电脑平板给你爱豆刷播放量的时候怎么不考虑一下我呢。”
太宰治:“你跟她们又不一样,我又不可能真的跟她们有人生上的交集!”
中原中也在听筒那边笑得很好听,轻而浅的两声,他这么一笑又把太宰治弄脸红了。
太宰治用另一只手抠着桌面上的纸张:“……不要笑。”
中原中也在办公椅里伸了个懒腰:“好好……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爱我,跟喜欢其他的人事物都不一样,行了吧?”
干部大人接着说,“一会接你去吃饭吧,想吃什么呢?”
说完,他在句尾加了个拖着很长音的bb。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