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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先来浅浅交个党费吧💕✨

*现代都市轻喜剧 双顶流娱乐圈爽文

*删了人家之后还要想办法追回来哦😥

*东云彰人:要是能重来 我要选李白(?)

▷BGM:Listen 4 My Love

好吧,其实也不是我手机没内存的问题。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熟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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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云彰人又抓了一把额前的头发,为表演之前预留的足足两个钟是他用来换衣服化妆的,他手掌心里还残留着少许造型师当成置物板挤出来的护发精油和定型啫喱,一想到今天晚上要先上台全开麦唱跳半小时、坐车赶去市中心参加快闪店活动顺便给两家流媒做采访,他心里隐隐的焦躁像烧透纸张一样慢慢溢了出来。

男孩用手又抹了抹被梳上去的刘海,挑染了黄绿色的发丝被他抚了几下,在上台之前他想先进食一些能让人心情愉悦的甜点。

点了一份芝士流心挞之后他坐在化妆间的皮质沙发上玩手机等待外卖送过来,肚子饿的时候一分钟两分钟都忍不了,他又打开房门向外张望了几眼,演播厅一楼大厅门口有一位深蓝浅蓝阴阳头、背了一把小提琴在身上的少年,看起来好像也在等外卖。

东云彰人又把门关上,继续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太红了确实不是好事。十四岁被老姐拉去凑数参加了某个人数暴多的男子团体的线下演出,彼时刚放学准备去吃冰的男孩被套上海军服和游泳圈,在商场门口跟着一群年纪相仿的男孩一起唱唱跳跳。

事后东云彰人死都不愿意看现场录像,东云绘名明知道他觉得丢脸羞愧难当还总是故意用苹果手机的隔空投递功能把当天的照片视频直接发到他手机上来,大半夜的两个人差点在客厅里打起架来。

东云彰人倒是对自己的表演没什么好讲,十四岁被赶鸭子上架第一次上台表演能有这样的完成度已经很不错了,让他难为情的是那时候他脸上的赘肉婴儿肥还未全消,跳起来脸颊肉肉被风吹得发抖,看起来像个小肉包子。

他每次撞见网上的考古视频合集就不敢回看左顾右盼不自然地暗自喜欢,听到自己还算稚嫩的歌声时也忍不住红着脸躲避。

在那之后“青朽木色漂亮眼珠子的精品少年”“绝对音准唱跳天才”之类的营销噱头便往他身上暴扣,那时候成绩美美低空飞过吊车尾的少年还在教室里转着笔为周测想办法,但老姐又把自己从班里抓出去说你红了、收拾收拾跟我去公司一趟。

东云绘名这种网络社交红人是怎么认识这么多娱乐公司网红培育团队的做弟弟的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在那之后他跟绘名也不知不觉成立了自己的家庭式作坊,自己的商务和工作都由东云绘名接手过目,她觉得不行的会直接帮自己推掉,因此东云彰人没少跟她斗嘴。

总之作为少年偶像、新人演员堂堂出道三年以来东云彰人没少在外演出,他的beatbox和说唱技巧也肉眼可见地有所进步,刚出道的时候还会被专业人士喷除了长得好看没有任何优点,现在他也能去音乐节打碟玩架子鼓一个人抱着电吉他唱满合约上写的四十分钟了。

东云彰人在外卖小哥总算打电话过来让他取东西的时候二话没说就带着舞台妆出了门,健步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他又与那个冷着脸背了把小提琴的男孩擦肩而过,对方手里提着新品芝士雪顶咖啡,他们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东云彰人当时还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谁。

那天晚上东云彰人顺利完成了舞台演出任务,最后舞台摄像机怼到他脸上拍ending特写的时候他还为了配合大家的欢呼假装自己累得要命的样子喘了几口,其实随便转圈圈举高手臂跳跳舞这种程度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东云绘名此前一直瞧不起他的体力,谁知道蹿个儿和增肌都快得不行的弟弟一眨眼就能撩起T恤下摆给你看线条明显又结实的腹肌了呢?

青柳冬弥在后台将话筒放下,对抱着胳膊在显示屏前跟调音师一起监控舞台效果的东云绘名说:“那,我的和声部分也完成了。”

东云绘名礼貌道谢。对面这位少年是同公司的后辈,跟自己弟弟同年,但出道更晚。她有点烦躁地嘟囔道:“真是的,就知道给我添麻烦,别老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啊……!发消息还不回,要是没有和声垫音我看你今天怎么唱。”

青柳冬弥早就在网上看过不少同公司大前辈东云彰人的视频帖子了,刚刚还碰巧遇到了本人,虽然他还不认识自己。

而东云彰人呢,好不容易工作完坐商务车回家之后就把这阵子加的杂七杂八的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通讯录里一下子少了好多人。没事,明天又要进组拍戏了,之后还会加新的一批工作人员。

他用干毛巾擦了擦顺着发梢滴下来的水珠,偶像和演员活动、念书做作业考试,他现在还是暂时选择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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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红一个人除了包装和市场策略之外,还需要他本人的特色卖点。青柳冬弥入职前夕在表格上填写个人特色时,特意拿着钢笔的那只手将鬓边的头发撩起来压到耳后,坐在老板面前想了起码三分钟都没想出来自己到底有什么特色。最后他还是填了古典乐、小提琴和配音,这半年公司的各种广告旁白都是他出演的。

青柳冬弥也很巧地凭借周播悬疑剧一夜爆红,最近还去参加了全是举国知名的大前辈们的颁奖典礼,一个人在晚宴上埋头吃饭喝饮料,主要是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有人递专辑过来要他签名的时候他还鼓着塞了豆腐汤的腮帮拔开金属笔笔盖给对方认认真真签了自己的大名,等把笔和专辑都还给对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签的是东云彰人的首张solo专辑。

男孩缓缓瞪大眼珠子,晚宴上灯光昏暗,来人恐怕把自己跟东云彰人弄混了,可是我们长得根本不像啊!

青柳冬弥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然后轻轻点头:“嗯,确定要我签这个名吗……?”

东云彰人的新歌刚上线的时候他就在spotify上默默点了like,虽然只有三首,但说唱beatbox和抒情全都有,青柳冬弥用蓝牙音箱在家里循环了好几天。男孩后来翻通讯录才发现东云彰人已经把自己删掉了,青柳冬弥向来不太擅长与人交流,所以即便被讨厌或许也是常事——他这么想着。在那之后他又默不作声地换掉了家里蓝牙音箱的歌单,跑去听韩国女团吸收新知识了。

被拒之门外之后,自己是不是应该难过一下呢?可青柳冬弥现在又有点说不上来,毕竟对方是东云彰人。好像不论对方做什么,自己心里都有一种不会就这么永不相见直接断联的安定感。东云彰人仍旧如日中天,一三五上当红访谈节目二四六有新戏播出,恐怕早就把自己忘了,即便同属一间公司,二十年见不到一面的事也常有。

签名乌龙事件爆出之后东云彰人首次跟他人的名字一起并列上了热门趋势,大清早睡醒起来去浴室冲个凉之后男孩用浴巾围住腰间,左手刷牙右手刷手机,东云彰人眯着眼睛反复确认词条:嗯,不会错,是我和青柳冬弥……青柳冬弥,是谁……?

他最近确实忙到早鸟都自愧不如,点进词条浏览完整件事来龙去脉之后他也发出同样的疑问:什么嘛,我跟他根本长得不像啊!怎么会认错啊,什么眼神这是。

洗手台前的巨型梳妆镜里面,东云彰人的脸庞一瞬间闪过惊愕、恍然大悟甚至是慌乱等等神色……哦,原来是他。男孩放大网友用手机直拍的青柳冬弥给小粉丝签名的模糊照片,即便画质不算太好,但对方的小脸和标志性的阴阳头自己是不会忘记的。

东云彰人忙着看手机,腰间的浴巾松开之后又顺着腿线滑了下去,他的腰窝和翘臀乃至整具赤裸的身体都露出来,发觉身上什么都没穿之后他有点尴尬。男孩蹲下去把浴巾捡起来:

“原来是他啊。”东云彰人又喃喃道,男孩想起来自己应该加了不少同公司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当初在演播厅门口遇到青柳冬弥之后……

等一下。东云彰人赶紧打开聊天软件翻阅。

靠。这次他双手抓着头发在家里客厅踱步。

自己早就把超一线爆红偶像的联系方式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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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巧不成书。你们这到底是什么公司啊?东云彰人又想问问东云绘名到底拉着自己上了什么贼船,彻底变成社会人工作赚钱没法儿回学校还不说,还跟同公司另一名黄金头牌偶像之间关系搞得这么僵。

全场反射弧最长的东云彰人现在才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青柳冬弥究竟是谁、当初误打误撞把未来新星的联系方式直接删掉了,而青柳冬弥一早就认识他,甚至看过他十四岁第一次在户外演出时的黑历史视频。东云彰人自己死都不愿意看,可青柳冬弥觉得超级可爱,就像其他普通粉丝一样。

公司把他俩安排到同一档综艺节目去玩游戏,他俩只能穿同款不同色的西装,打同款不同色的领带,戴同款不同色的耳麦……甚至连造型师化妆师都是同一个,化妆的时候工作人员还随口打趣:“你俩今天穿的是情侣装吧。”

东云彰人在人前开启优男模式笑着回应,心里已经尬得抠出一座东京迪士尼,坐在隔壁的青柳冬弥低着头安安静静等化妆师小姐姐给自己上遮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完了……东云彰人看对方不咸不淡的反应就知道人家肯定在生自己的气,录节目的时候主持人递纸笔和玩具过来,青柳冬弥先拿一份自己的再头也不回地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旁边的东云彰人。

此后递话筒、传矿泉水……种种活动,青柳冬弥都独自低着头把东西拿给东云彰人,像中学是互相怄气的同班同学,就是不肯看他一眼。

录制结束之后青柳冬弥将梳了发胶的头发洗了一遍,顶着吹干之后干燥蓬松的短发换上私服准备叫车回家,手里还是一杯芝士雪顶咖啡。东云彰人还是像那次一样直接穿着演出服跑到演播厅门口,左右环顾一圈,这次却没看到人。

青柳冬弥叫的车快到了,男孩喝着咖啡站在路边看着他。

东云彰人发现他之后便跑了过去:“……你怎么跑这么快啊?让我好找……”

青柳冬弥还是一副冷冷的模样,其实他只是很困惑而已,撅起下嘴唇用上门牙在口腔里咬了咬嘴皮之后,蓝发少年又转过头来问东云彰人:“东云前辈应该很讨厌我吧?”

东云彰人就知道是这件事,他额上三道黑线:“……啊,不是,你听我解释。”

“嗯,好,我不走,车还没到。我就站在这里,你说吧。”

青柳冬弥的声音轻轻的,其实他并没有责怪东云彰人的意思,被讨厌之后不再主动往上凑,这不也是人之常情吗……?“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就加了所有艺人的联系方式,只有东云前辈把我删掉了。我就在想是不是那次你登台演出、我在后面帮你和声的时候,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

东云彰人真是服了,为什么她什么都不告诉我啊!!!我怎么知道和声垫音是另一个人帮自己唱的啊!话说回来,如果素未谋面的两个人的歌声能融在一起,是不是代表他俩遇见之后能毫无距离感地迅速升温呢。

东云彰人的脸颊也浮现出可疑的红晕,他用手指抠了抠下巴:“……这件事我要向你道歉,但是……呃,你要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手机内存不够了,所以当时删掉了很多早已不联系的工作人员。”

青柳冬弥眨了眨眼,穿着连帽衫、个子略高一些的少年像一只北极兔,沉静又温柔。

青柳冬弥问他:“都能在ins开直播跟粉丝聊一个小时,手机内存应该是够的吧。”

神奇的是他绝无讽刺挖苦之意,东云彰人却觉得一个从未来往过的人已经将自己看透剖析了个遍,明明青柳冬弥才是先认识他想要追逐他的脚步的那个才对。东云彰人那天晚上总算知道天然属性有多可怕,你别再说了——

东云彰人只好摊牌:“好吧,其实也不是我手机没内存的问题。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熟一下吗?总之我没有刻意孤立你的意思,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介意这件事。”

青柳冬弥叫的车美美迟到五分钟。不过也好,青柳冬弥和东云彰人此刻都这么想,车要是来了他就得走了,东云彰人要么追车要么坐上去继续聊,可还是迎着城市霓虹灯光在市中心的街道上邂逅更浪漫,不是吗。

青柳冬弥手里的咖啡杯空了,他转身对东云彰人轻轻向前点头致意:“我也没有介意或者……生气之类的,不知道为什么,东云前辈做什么我都不讨厌。”

还好这是在晚上,东云彰人想,他应该没有看出来自己脸有多红吧:“我们同年,就不用这么叫了。”

青柳冬弥“哦”了一声,然后重复道:“彰人做什么我都不讨厌。”

东云彰人站在他面前皱了皱眉,似是很伤脑筋又像是无奈地全盘接受这世界毫无道理地砸给自己的一切,如果这是喜欢的话也不是不行。耳朵上打了一排钻钉的男孩在一辆公车驶过来用巨大身形遮挡住他们的时候走上前,一手揽住青柳冬弥的腰,一手捧着他的后脑勺,在鸣笛声中跟他交换了一个芝士味的吻。

“……”亲完之后东云彰人用大拇指揩了揩青柳冬弥唇边余下的最后一点点白色泡沫,“还打算先给你一张餐巾纸的,不过现在不用了。”

青柳冬弥低着头被他摸了摸下巴:“彰人……现在还是跟姐姐住在一起吗?”

东云彰人愣了一秒,然后说:“在外面过夜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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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觉自己把青柳冬弥的联系方式删掉之后,东云彰人某晚直接去东云绘名房间让她帮自己牵一下线重新加一次好友,东云绘名开着电脑打游戏的进度被打断,少女笑中带怒:“去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晒了。”

东云彰人撇了撇嘴砰的一声把老姐的房门关上,过了五分钟又回来:“我晒好了,记得把他联系方式发给我,现在立刻马上。”

东云绘名当时就觉得此事不简单,东云彰人速度又快得出奇,跟青柳冬弥在一起之后三天两头不回家睡觉。东云绘名无语,以前自己让他晒衣服他是极少乖乖从命的。

成绩吊车尾的东云彰人也总算迎来了自己的幸运小福星,两个人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迎着夏风蝉鸣单独一对一辅导的时候,青柳冬弥总是用手指撩起鬓发压到耳朵后面,露出好看的下颌线和细脖颈。东云彰人一手搭在桌面上听他讲题,另一只手在桌面下,一个下午他俩可以抱在一起亲好多口。

青柳冬弥问他:“你听懂了吗?”

东云彰人:“听懂了。”

青柳冬弥再问:“你真的听懂了吗?”

东云彰人挠头:“……没有。”

高中毕业之后他们总算可以大大方方饮酒吸烟,东云彰人总算可以不用再学理科,想到这里就东南西北中好酒在我这地喝了半瓶,醉醺醺走回家的时候还差点撞在电线杆子上。青柳冬弥刚结束夜戏拍摄开车回家,换上轻薄的白色丝质睡衣之后东云彰人也开门回家了,脸红冒着泡抱着自己的腰,撅着嘴唇说:“我不学数学……我不想上学。”

青柳冬弥摸了摸小狗的下巴,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会醉成这样啊,哦呀……”

不过自从在一起之后,东云彰人每晚都会回到有青柳冬弥在的地方,一直都算乖,青柳冬弥对他没什么不满意的,个子略高的少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去洗澡吧。”

东云彰人和他抱在一起转到浴室,仍然不省人事:“嗯……一起洗。”

The End.

“你自己说的点赞超过三百你就去表白,我怎么知道你是打算飞去日本跟小偶像握手拥抱啊?!给我回来!”

人这一生就是在与自己的动物本能做抗争,不能胡吃海塞大鱼大肉生冷不忌,不能朝三暮四对不起自己的伴侣,也不能损害他人利益,我们只能靠后天习得的本领和道德感来控制自己。而较高的觉悟又能让我们判断出哪些人可以与之交往、哪些人是万万不能碰的,王俊凯深知这一点,所以从刚开始工作开始便心知肚明易烊千玺这个人自己绝对不可以多往来。

易烊千玺起初也没把他当回事,照常出门坐车戴着墨镜低头走进大饭店里主持宴会,他不是擅长控场张罗吆喝大家伙吃饭的那种人,可没办法,今天实在是推不开。

出门之前易烊千玺还在打退堂鼓,有这点时间在家里打打游戏捏捏泥塑或者睡一下午的觉都行,干嘛非要抛头露面的,他自成年之后就沉了下来,没这么外放,外人觉得他有时甚至冷到了让人觉得发抖的地步,可他自己也不太在乎。活在这种家庭环境之中人都比较割裂,但每个人都有永葆童真、爱与最后一片心灵净土的方式,易烊千玺只是比较挑嘴而已。挑人来展现自己的可爱之处,这份可爱突然就显得更珍贵更耐人寻味了。

彼时少爷在家里吃着佣人切好摆满的果盘儿,用牙签提起一块苹果:“我能不去了么,为什么一定要您儿子去呢,谁去不都一样么。”

易烊千玺他妈:“因为我有儿子。我要证明我儿子。”

易烊千玺实在是找不到借口逃掉聚会:“……好吧。”

也是直到这一天,易烊千玺才发现王俊凯这人有两把刷子。王俊凯一听说今天的酒水全部由易公子买单就来劲儿了,直接带着一整个小分队的人冲进大饭店封锁现场,可事实上今天这里什么都没有,拍卖会没有,荷官在线发牌更是不可能,甚至没有大人物露面儿,一群人低头吃饭喝汤好不快活,王俊凯还把服务员端着的一大盆燕窝看成了紫菜蛋花汤,心想怎么黏黏糊糊的。

易烊千玺倒是不气不恼,他早就听说警视厅的人不好惹,经常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人面前要问话,差人和贼的关系自古以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我知道你干了什么坏事,但找不到证据!所以我只能放你一马又一马,我也没有办法。做贼的反而变成了大爷,这件事确实没有道理可讲。

所以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把自己的西装纽扣扣好,他今天穿了一身红,像北方秋日九十月份的落叶,上面缀着白色仙鹤的花纹,胸前口袋里还有一块奶油色的缎面丝巾。

王俊凯今天穿的是便装,黑色牛仔裤、白色衬衫配深色牛仔外套,脖子下面是一条黑色领带,今早上刚拆的。这里鱼龙混杂,他可以闻见各种Alpha为了狩猎散发出来的臭味,那是种矫揉造作的征服欲,令人作呕。糟糕,小警察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没带抑制剂或者喷雾。年轻人就是莽,可少了人到中年时的瞻前顾后和左右为难,人确实会更简单更纯粹一些,各个方面都是。

王俊凯低头用手摸了摸鼻头,皱了皱眉,易烊千玺看见他小小的后脑勺、粗黑的眉毛和垂下来时漂亮而孤寂沉静的桃花眼,猜到这小警察应该能闻到这里的信息素味道。

该不会是个Omega吧?那不就完蛋了,这里多的是如饿狼般准备分食鹿肉的Alpha,虽然也不关自己什么事,但眼睁睁看着王俊凯被猎入网中又有点不甘心,易烊千玺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宾客私下逃窜,被警察压在墙角抱着头等待审讯,宴会厅慢慢清空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大屏幕上的劲爆嗨曲MV刚巧切换到《WAP》。

王俊凯和易烊千玺突然尴尬起来,易烊千玺想找一下遥控器切歌,王俊凯却提早把他的手腕和自己的铐在了一起,防止男人逃跑。易烊千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比起各种Alpha花里胡哨的气味,还是这种不知名洗衣液一般的味道更让人舒心。

卡迪比在大屏幕上热舞、唱出尺度报表的歌词,从“坐在他脸上”唱到“令他抽拔难止”,易烊千玺的脸都有点红了。王俊凯总算开口说了他俩之间的第一句话:

“你们吃饭就听这种歌啊?不太好吧。”

易烊千玺斜着眼睛睨他:“说什么呢?你把我的饭局都搞砸了,这个月要是赔钱了赖你。”

他俩也都才二十出头,对这种已经不算是暗示、几乎是砸在男人们脸上的荷尔蒙和刺激属实是有点招架不住,加上今晚的气氛实在是太躁动,王俊凯不到五分钟就开始脸红咳嗽,拉着易烊千玺往楼下走,先把人送回局子里再另行讨论。

易烊千玺又拽了拽自己的胳膊把王俊凯拉回来,两个人在走廊拐角对视:

“你凭什么抓我啊,阿sir。这才是我第一次出来独当一面呢。”

王俊凯现在不能听他说话,年轻Alpha像一具新鲜的氧气罐头,放在缺水乖张即将死亡一般的鱼儿面前,仿佛镀了一层金色的天光。年轻差人伸出手指点了点易烊千玺的嘴唇:

“别说批话,先把嘴巴闭到。”

然后小警察全身发着烫倒在了易烊千玺怀里。把易烊千玺的另一只手不知不觉间铐在了走廊的柱子上是王俊凯最后的挣扎和倔强。

易烊千玺:“……好吧。”

一个男人对你心软妥协提供帮助多半是想睡你,但如果你死活不给睡也没关系,他还是会帮你。这句话适用于易烊千玺和王俊凯。易烊千玺当然有能力随便捡一根铁丝出来送进锁孔之中扭几下把自己的双手解放出来,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但这可不能当着王俊凯的面,人都是要面子的嘛。把王俊凯带回最顶楼自己的房间之后易烊千玺总算也舒了口气,今晚宴会厅里的气味太杂乱了,一点都不好闻,王俊凯身上淡淡的橙花香味儿很好,干干净净的。

易烊千玺拉开抽屉,里面有一瓶备用的抑制喷雾。

他思索了几秒钟,琥珀色的眸子幽幽深深,过了会儿他打了通电话下令闲杂人等不得接近自己的卧室,被警察带去问话的一群人怎么查也查不出东西,无奈只能放走,就这么不了了之的局只能让王俊凯这人来赔了。

王俊凯在床上动了几下,用背对着易烊千玺,大长腿垂下床,牛仔裤之下白而细的脚踝、脚脖子两边凹下去的锁骨好死不死地正好对准易烊千玺的眼睛。

易烊千玺几次三番走到门边想出去散散心,后面又觉得不对,这可是我的房间!

他红着脸又走了回去,掀开被子关掉灯,把王俊凯卷进了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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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烊千玺那晚到底对王俊凯做了什么,就连王俊凯自己都有点不清不楚,直到第二天被易烊千玺送回了自己家准备继续睡觉的时候才意识到。腰好疼!王俊凯气愤得打了通电话给易烊千玺:

“你昨晚对我干嘛了?!”

易烊千玺看了看来电显示再看了看自己周围正跟自己开着会的下属,轻咳了两声:

“我在开会呢,你能不能给我点儿面子,手机漏音……你说什么我这边的人都听得见。”

王俊凯在户外出勤,迎着风声又提高了音量:“啊?我问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易烊千玺决定放弃:“什么都没做,行了吧,你把我铐在走廊一宿,我还没管你要精神损失费。”

易烊千玺很明显在撒谎,瞧他装可怜的模样!

王俊凯懒得与他再辩,轻哼一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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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凯跟易烊千玺的关系属于一种除了他俩之外其他任何长了眼睛脑子正常的人都看得出不对劲的暧昧。谁一天到晚都握着手机等对方的消息和电话?谁每天都在跟对方聊一些无聊没营养的东西却还是乐呵呵的?谁患得患失,谁容易吃醋?

王俊凯这天发了条动态:“点赞超过三百我就表白,兄弟们,看你们的了!”

易烊千玺岂能不满足他这个愿望?赶紧开会下令召集家里下属纷纷注册账号给王俊凯刷赞,全是活人没有僵尸粉。助力每一个梦想!王俊凯只是下楼买了瓶饮料再上来,拿起手机一看就发现自己的动态甚至已经一千赞了,吓了一跳。

易烊千玺当晚美不滋滋地、悄悄地在家里喝着咖啡等王俊凯出现在家门口或者直接打电话来表白说老公好帅我好喜欢哦,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你在干嘛?”

王俊凯那边很吵:“我来日本了!我要去见我喜欢的小偶像,我买了握手券!”

易烊千玺:“……?”

“点赞超过三百”原来指的是追星啊?易烊千玺不理解,尊重,但是不祝福。

最后易烊千玺越想越气不过,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自己说的点赞超过三百你就去表白,我怎么知道你是打算飞去日本跟小偶像握手拥抱啊?!给我回来!”

王俊凯纳闷儿:“什么意思,你急什么?你不是说我俩之间什么都没有吗。”

易烊千玺:“那晚如果我真没打开手铐,又能是谁把你送回家的?您能不能开动下脑筋,逻辑课你总该上过吧!”

王俊凯继续兴师问罪:“哦,你打开手铐了,然后呢?你对我干了什么,我再问你一遍。”

易烊千玺没话讲了,直接包了一辆家里的直升机飞过去接王俊凯,两个人在摩天大楼天台不期而遇。王俊凯很失望自己是自费旅游不是公差,不然横竖都得把易烊千玺再抓捕一次不可。

王俊凯抬头看着飓风之中站在直升机门前的Alpha:“哟,会端架子了嘛,还跟我摆谱……想来接我就直说嘛,还坐直升机。”

易烊千玺:“主要是机票太贵了,算了下还不如自己坐直升机划算。”

他俩都笑了出来,是那种放下思想包袱和胜负欲、释然而温柔的笑容,恋人之间就不应该计较这些。

易烊千玺向王俊凯伸出了手,像是准备邀请他跳一支舞。

王俊凯睁大眼睛刚准备搭上他的手,易烊千玺又把手收了回去:

“等会儿,我来接你也得有个身份吧,你自己都说了你是来追星的,我该怎么办。”

王俊凯皱眉噘嘴咂了一下,这男的怎么这么烦?你们易公子吃醋闹别扭能不能别这么龟毛?

王俊凯纠结了一会儿就又放弃了,他再一次伸出手要易烊千玺牵,一副下决心上贼船啊不上飞机的样子。易烊千玺也笑出声来,双手将他抱上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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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象跟理想型往往是两码事,这是常识。谁都希望自己跟吴彦祖在一起,可吴彦祖全球只有一个。

易烊千玺跟王俊凯在一起之后也经常说宝宝我最爱你,但王俊凯知道他俩其实都不算正统gay,审美依旧非常直男。某天易烊千玺喝醉之后倒出真心话:“谁念书的时候不喜欢长裙飘飘黑发雪肤的女神啊……”

这么一说王俊凯可就要开始琢磨了,但易烊千玺说的也没错,因为自己在遇见易烊千玺之前也以为自己只喜欢女孩子。

王俊凯越琢磨越觉得不是滋味儿,第二天早上又把易烊千玺从床上拉起来:

“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理想型是哪种人?!”

易烊千玺:“???”

▷BGM:林俊杰-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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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烊千玺给王俊凯当了十年保镖,这位唇色比其他男孩子更红更嫩、手长腿长桃花眼的小少爷在儿时不慎落水后脑勺磕到了冰冷坚硬的石块,被抢救上来之后又在重症监护病房里昏迷整整十天不醒。彼时易烊千玺刚入职,在王家只是个打手,也就是带着出去恐吓债主的那种背景板角色,作用跟他的发色一样普通。而他不同于其他随便送点水果牛奶便结束了探病的人,王俊凯昏了几天他就守了几天。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他只是被不想再跟着出去催债扯着嗓子抬着大喇叭吼人而已,太丢份儿了。可他看着男孩长长的睫毛和还未完全长开的、幼态的侧脸直到出神,王俊凯的父母也把贴身保镖的活儿交给了自己,说这孩子的大脑确实出了点儿问题,丧失了一部分的记忆,担心之后又出什么事,所以去哪里都需要个人跟着。

易烊千玺当然无所谓了,学什么屌专业都一样,这逼书读到什么研究生博士不也差不多,这个宇宙的尽头都是word、PPT和Excel,所以易烊千玺早早就把市面上所有自己用得上的商业简约低调PPT模板全下载了。

明明这只是一份跟街边冰淇淋小贩、快餐店收银员、大学老师、演员等等职业一样没什么不同的普通职业,易烊千玺说,是的,没什么不同。王俊凯很听话,很乖,甚至像易烊千玺上次路过冰淇淋小摊盲选的泡泡糖口味冰淇淋一样,有点儿沁透心脾的甜蜜。

自从失忆之后王俊凯特听易烊千玺的话,易烊千玺不看他的时候他就盯着易烊千玺笑,看他的时候他笑得更可爱了。

而易烊千玺当然也不算什么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谁喜欢自己、谁对自己好他肯定清楚,之前很多想追他的女孩儿通通碰了壁吃了闭门羹,因为易烊千玺总有百般借口。我要去公园、我要去野生动物园、我要去湖边喂鸟、我要去游乐园、我要去开会……条件优越的人身边总是不缺向他示好的异性,易烊千玺也不例外,可他从没给过一张通行证。

王俊凯从没过问过易烊千玺的感情问题,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能问的问题,即便易烊千玺还是会毫无任何反常地如实作答,但王俊凯的界限感和礼貌修养不允许他这么做。人家只是给自己家打工而已,不代表易烊千玺需要付出所有东西。

易烊千玺还以为这小孩儿一直这么听大人的话,直到王俊凯高中时跑出去跟同学露营,那也是易烊千玺第一次没跟着他出门。

王俊凯半夜去树林里上厕所又不小心摔跤磕在了石头上,又美美命中后脑勺,这可真是黄金脑瓜子,一般人早就像被打碎的西瓜一样死翘翘了,王俊凯还能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地回家,被易烊千玺拉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还说他的大脑完全康复了。

这事儿有点蹊跷,哪儿有摔到后脑勺两次还相安无事的?易烊千玺可不信。可X光片告诉他和王俊凯,王俊凯确实没什么问题。

只是易烊千玺发现,从王俊凯的脑子恢复正常开始,他就不再亲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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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凯,2003年生,今年十八岁。

小孩子总需要点什么东西来朝别人大肆地炫耀,比如长了小翅膀的粉红色书包,比如游戏机,比如手机,比如航空母舰模型,对王俊凯来说易烊千玺就是他可以拿出去傍身的符咒,而且“贴身保镖”这种所有物听起来比所有考一次一百分才能换回来的玩具都要酷炫拽。

王俊凯小时候被欺负了是易烊千玺及时地过来问他怎么了,王俊凯吃饺子咬破白嫩的皮将汁水溅在易烊千玺头发上的时候对面的男人也绝不会开口说一个“你妈的”,只会默默地把纸拿出来将自己的头发和脸擦干净。总之易烊千玺不仅是个事事有回应处处都存在的贴身保镖,还是个本来就少说多做的男人,看起来很普通,但仔细看又觉得这人长得确实很帅。

但那是以前。现在他们都老大不小了,易烊千玺的年纪对王俊凯来说甚至是个谜。

王俊凯从街边买了两个泡泡糖味冰淇淋走到易烊千玺身边,男人还是那身鼠灰色风衣酒红色围巾的打扮,白色衬衫上缀金色链条装饰、花蕾状的袖管和下摆,王俊凯说他像水母,可易烊千玺从不会回嘴。

像一个沙包一样,你拿他撒气都没用,过不了一会儿他就恢复了原样,王俊凯走丢了他能把人找回来,王俊凯情绪崩溃他能站在王俊凯面前等他哭完。

所以这才没意思。

王俊凯把即将从蛋筒上偏斜倒下来的冰淇淋火速递给了易烊千玺,可是易烊千玺有什么办法,你处理不了的就全丢给我,我又不是你保镖……好吧,我是。

王俊凯为了保持冰淇淋的平衡还特意歪着身子让帆布鞋沿着人行道的边侧倾斜了一下,易烊千玺无奈地叹了口气,皱着眉把他一把子拉回来,扶着王俊凯的腰几乎将他整个搂入怀中。

王俊凯为什么越来越不想跟易烊千玺待在一起……他想,易烊千玺这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一张一成不变的扑克脸,不爱主动找话,自己如果跟他聊他就乖乖陪聊,没什么多余的感情,好像对自己也没什么兴趣。

两个人因为这个突然抱在一起的动作都有些害羞,王俊凯把差点掉在地上的冰淇淋正回来,递给易烊千玺,然后别开视线,轻巧地从对方手臂里转了个圈绕出来:“给你,泡泡糖味冰淇淋。”

易烊千玺其实不爱吃冰淇淋,但王俊凯总是一箱一箱地搬回家,看自己开车在商场外面等他比较辛苦也会送自己一箱,自己还是那个反应:不表态,不生气,没意见,都可以,没问题。但毕竟是食物,不吃就浪费了,易烊千玺现在每天健完身回家都要打开冰箱拿出一支奶油蛋筒冰淇淋吃下,又特么的白练了。

王俊凯那天又莫名其妙地陷入某种不悦的情绪之中,易烊千玺有义务问他你要去哪里吃饭、我需要送你去哪里,但是绝不会开口说“怎么了宝贝,为什么不开心,给我讲讲”。

其实王俊凯不爽的就是这个,所以那天王俊凯在易烊千玺驾驶的那辆自家给他配的糖果蓝色捷豹后座里,幽幽地啃着冰淇淋的蛋筒,对长着琥珀瞳眉心痣的男人说:

“我给你放个大假吧,以后不用来我这里上班了。”

易烊千玺知道王俊凯自从第二次磕到后脑勺之后一直都有点儿毛病,但他没意料到王俊凯的毛病原来就是“讨厌易烊千玺这个人”,男人抬眼在后视镜里对上王俊凯的目光,坐在驾驶座那个人依旧严肃正经,坐在后座那个人眼角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因为天生带着一双多情万种蕴含源源不断的清水的桃花眸,还是因为王俊凯是真的被易烊千玺气哭了。

易烊千玺还是那副样子:“……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不接你了,也不会来找你了。”

王俊凯没想到他连这么离谱的要求都能答应,易烊千玺跟王家干了十几年,只要跟王父王母知会一声沟通好了就能去干别的工作,可能还是催债吧,他也不知道。

易烊千玺那天把蓝色捷豹的钥匙直接还给王俊凯,然后在夜晚的CBD街道上穿过人流,走进一座地下停车场。

王俊凯以为他会潇洒地开着自己的豪车离开,结果易烊千玺缓缓驶出一辆白色五菱荣光,拿来卸货的那种最普通的面包车,目测生产于2005年左右。

易烊千玺开着自己的小破车头也不回地走了,王俊凯气得在大路中央叉腰跺脚,晚风拂过来的时候他伸手捞了一把额前的刘海:

“啊……!!易烊千玺,我真是给你跪下了!”

2

易烊千玺也不知道为什么王俊凯小时候这么听话现在却又给自己玩川剧变脸不理自己了,他也不想去责问追究什么,王家对自己来说就是可以对自己做任何事的雇主,这是他们道上的规矩,如果老大要自己切手指,自己也只能照做。所以真情是可以装出来的,在乎你也可以是假的,什么都不真实,天天跟自己呆在一起的小少爷看自己这张脸看到腻味也很正常。

卸下保镖这份工作之后易烊千玺自己跑去搞投资了,之前奉献给王俊凯的大部分时间全都被收回又送给了其他的日常活动,他没觉得寂寞,可是在晚上自己一个人开着车走到地下停车场熄火之后,他还是会有些空虚怅惘,像离了婚的其他三十岁男人一样,后知后觉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王俊凯不会再从后座探出头来问“我们到哪里了呀”,也不会把抱在怀里的夜宵喂给自己吃,也不会笑出小虎牙跟自己讲各种没营养但真的很好笑的笑话。

他一直没告诉王俊凯的是,你很好,很可爱,某种程度上还很好骗,很笨,很呆,好像我勾勾手指你就会过来。

易烊千玺如果一直把他当小孩儿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么多事了,但王俊凯又好像从来没把自己当普通保镖。

易烊千玺越想越觉得蹊跷,对啊,自己从一开始就不算普通保镖好不好!哪个人会不分时间场合地往自己保镖怀里钻?哪个人会在自己保镖面前哭诉学习压力大受不了了学不下去了想把学校炸了?哪个人会喝醉之后抱着自己保镖的脖子撒娇蹭蹭说不要离开我?

他越是回忆越是痛恨自己以前太迟钝,他在王家从不敢漏财,手机用诺基亚老年机,可以拿来砸核桃的那种,不参与任何博彩活动,只开面包车,不敢开名贵的酒。毕竟在道上混,因为你过得好而开心的人,根本没有。易烊千玺又不想卷入任何风暴漩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坦白:我是穷逼,对不起,我没钱打麻将。我没骨气,我不喝酒。不喝的不是男人对吧?好吧,那我不是男人。

至于他本人有没有钱,这件事就跟王家人没什么关系了,他也没兴趣炫耀这种东西。

易烊千玺追忆似水年华,又披上外套从自家地下车库里开出一辆玛莎拉蒂,直接杀到夜场喝酒。他一向独居,偶尔会有家里姐姐妹妹来找他玩,但就算无人造访他家里也收拾得很干净,他不喜欢繁复堆放的家居,一切从简,王俊凯有一次陪他回家添衣服,那时候是冬天,王俊凯站在玄关乖乖地等,很有礼貌地保持社交距离,没有踏进来一步,只张望了一圈易烊千玺花重金请国外拿过金奖的设计师亲自操刀的室内装潢。

王俊凯当时把手上黑色的皮手套摘下来握在手中,抬头看了一下易烊千玺买的灯饰,然后瞥见了易烊千玺摆在柜子上的红酒:

“还装穷光蛋呐?你就不怕我告诉我爸妈?”

易烊千玺的一瓶酒就是一家公司一年的营业额,王俊凯从小耳濡目染,不可能看不出来易烊千玺有多富。

易烊千玺披上一件王俊凯父亲过年时送给他的呢子西装,轻轻地扫了一眼王俊凯的小脸:

“无所谓了。我只是不能在外多抛头露面而已,我有没有钱不重要,他们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无懈可击的答案。王俊凯只是有点儿醋意横飞,他又继续找茬:

“平常没少带妞回家吧?收拾得这么干净。”

易烊千玺听到王俊凯句子末尾那个拖长的尾音,然后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他原本想说“所以你也想被我泡对吗,王俊凯”,但他不可以。

可易烊千玺还是保持着那段距离,说道:“没有,你是这半年第一个进我家的人。”

王俊凯自觉没趣,又是对牛弹琴,好不容易搭上线升温的暧昧又火速冷却下来。

一般男人把喜欢的女孩子带回家会干什么不言而喻,甚至是有些呼之欲出的必然,但易烊千玺比唐僧还清心寡欲比柳下惠还坐怀不乱,王俊凯撩不动,最多把易烊千玺的耳朵熏红。

易烊千玺几杯酒下肚之后更想王俊凯了,哪怕他把自己赶走了轰走了不让自己继续做他保镖了,他跟着朋友一起在舞池里摇起来的时候也没意识到王俊凯一直站在远处看自己,以难以置信、被吓到、狠狠怒了、但是好帅啊几种情绪交替闪现的目光看着。

这条街就两家夜场,再开下去房顶都要被吵翻,所以易烊千玺和王俊凯今晚相遇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王俊凯不想转场,继续跟老同学玩骰子,所以他们相遇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把衣服都掀起来,把奶罩都丢上来……把手放在空中甩,我叫你什么都不用管……”

易烊千玺举起手臂跟着其他人放肆摇头,王俊凯抱着手臂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看。

易烊千玺站在桌子上用黑色皮靴底摩擦钢化玻璃桌板,一个美女跟着站了上去搭讪,王俊凯抱着手臂站在他俩面前盯着看。

“跳啊,继续跳。怎么不跳了?”

王俊凯扬了扬下巴,骄傲的猫咪总是用相反的话来表达自己有多在乎。

易烊千玺这下终于发现王俊凯的存在了,因为蓝色的灯光打进了王俊凯的眼睛里,易烊千玺一辈子都忘不掉这种颜色。

王俊凯的金刚头颅被磕到两次也被送进医院两次,易烊千玺握着他的手从头到尾都陪着,医院的壁纸也是蓝色,被白色灯光映照进王俊凯眼底时,也是这种颜色。

“……”

易烊千玺回答他,“我不跳了,今晚都不跳了。”

王俊凯还是有点儿不高兴,他哼了一声,没吭气儿。明明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易烊千玺还是不由自主地去听王俊凯的话。

易烊千玺像是PTSD被触发一样瞬间激起一身冷汗,明明惊险的事情早就过去了,王俊凯现在很健康,但他还是变了脸色。刚刚还笑出梨涡跟着大家伙跳舞呢,现在又神色一凛跳下桌面抓着王俊凯的手走到安静的回廊上。

这里灯光昏暗,有很多牵着手要去厕所办事的男男女女,易烊千玺这次不再轻而易举地放开王俊凯,而是一手揽过他的腰,一手抓住王俊凯的手腕,把他按在了墙上。

易烊千玺往王俊凯耳朵里吹了口热气儿:“反正我已经不是你保镖了,你爸妈也没让我回去工作的意思,那我可以乱来了吧。”

王俊凯吓得转头瞪他,这才几天你就原形毕露了?装都不装一下对吧?

易烊千玺继续冷静又逻辑清晰地说道:

“你知道你有多讨厌么?从小就黏着我,特别听我的话,走哪儿都要带着我去,在我习惯你的存在的时候,你又第二次进医院了。从那之后你又开始疏远我、冷淡我、把我一脚踢开,你要我怎么办?你的青春期也太晚了,别的小孩儿不爱跟大人亲近的时候你巴不得骑在我身上睡觉,现在青春期也该过了吧,你又把我赶走了。是你,亲自把我推开的。”

王俊凯的鼻翼因为即将要哭出来的动作而微微翕动,他的嘴角也抽了几下,他从来没见过易烊千玺这幅模样。哪怕俊脸还是同一张,说话的语气也还是淡淡的,易烊千玺甚至没有说一句脏话,但“你知道你有多讨厌么”一出,王俊凯就特别特别想哭了。

易烊千玺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点儿重了,他把手又松开,放王俊凯自由。

王俊凯今晚就是想找他道个歉的,结果一上来就被易烊千玺非常懂礼貌地数落了一通,相当于一句“您能不能麻利儿的滚”,他扭了扭被易烊千玺钳制得有些疼的手腕:

“……你知道为什么我爸我妈要让你来做我保镖吗?”

易烊千玺的眉心弹了一下,他知道王俊凯不开心了,按照以前自己当然不会多问,王俊凯不说自己就决不能多问,这是工作。

可现在他们已经没任何契约关系了,自己却又发自内心地想要把王俊凯按在墙上做点别的,比如摸摸,比如亲亲,还比如……

王俊凯继续说:

“因为失忆是真的……我小时候第一次见你就很怕你,因为你不爱说话,也不怎么笑,总之就是一副生人勿进很有距离感的样子。可是第一次被磕到后脑勺之后我没有了害怕你的这段记忆,我忘记了……”

“第二次磕到后脑勺之后我的记忆又回来了,我才知道我小时候虽然怕你,但还是很爱你。”

“很爱你”。王俊凯居然这么说了。

易烊千玺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他只知道王俊凯总是黏糊糊地撒娇要自己抱,还会调侃自己让自己吃瘪,可是他不知道王俊凯有多爱自己。

“所以我……”王俊凯低下头深呼吸了好几次,这里有很多人抽烟,他觉得味道难闻极了,他决定一口气说完就离开,他不想再理易烊千玺了,

“所以我更不自在了。如果我忘记了我害怕你的出现、害怕跟你相处这件事,那我除了爱你之外就没有别的情绪了,所以我以前表现出来的爱慕也都是真实的。可是现在我全都想起来了……我觉得很难为情,你知道吗,易烊千玺。我觉得好丢人,我怎么会天天放学都直接冲到校门口跳到你身上用腿夹着你的腰要你抱我呢?”

王俊凯越说越害羞,最后直接用手捂住了脸,继续大喘气:

“所以我想我那个时候是真的很爱你……你又一直都在我身边待着哪里都不去,所以我是……一直把你当男朋友的吧。”

可是你其实并不是我的男朋友,只是我假借保镖这一身份在演独角戏而已。

王俊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可易烊千玺已经懂了。

等易烊千玺摇了摇头把眼前的眩晕地转清除掉、彻底醒酒之后,王俊凯也像今晚从没出现过一样逃之夭夭了,太丢人了,现在自己只要对易烊千玺说一个字都会尴尬得不行。

自己以前到底在做什么啊!!

3

易烊千玺像是为了补偿,也为了表示自己很抱歉,这段时间一直在烦为王俊凯。对他自己来说只是普通地聊天而已,但王俊凯总说他烦。

易烊千玺:“你在干嘛?”

王俊凯:“我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你去找你同龄人聊天,别来找我。”

易烊千玺腹诽:男人找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女朋友也很正常啊。

君子心里在想的未必就是十分高洁雅致的事,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所以易烊千玺回答他:

“我没有说你不懂事。你一直都很好。”

王俊凯过一会儿才回复他,像是盯着屏幕咬手指啃指甲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才憋出一句:“那你还说我讨厌,说我麻烦,说我黏人。”

易烊千玺只能像以前每一次被王俊凯缠着问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时那样又头疼又诚实地回答他,自己做不到伤害王俊凯,因为王俊凯也被自己深爱着:

“那是因为我心里不平衡,你现在都不黏我了。”

易烊千玺并不是喜欢黏糊的人,向来一副端着包袱的京城少爷架子,开着黑牌儿豪车家好几座四合院儿、手心里盘核桃、带着枸杞保温杯出街的那种。王俊凯心里跟明镜似的,易烊千玺如果不是喜欢自己的话不会说这种话。

王俊凯放着手机不回复了,就这么亮着屏幕搁在一边继续写论文。蓝牙键盘的电快用完了,他只能加快速度写。

易烊千玺过一会儿又问他:“你在干嘛?”

王俊凯:“在写论文。”

易烊千玺:“我想亲你,就现在。”

这是易烊千玺豁了老大劲儿鼓足所有勇气说过的话,在他俩微信聊天记录里搜索“我想”二字,只能得到王俊凯说自己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易烊千玺去帮他买回来的语段,易烊千玺从来没说过自己想干嘛。

王俊凯心跳狂作,呼吸不畅,可男孩儿还是倔强地回答他:“不可以。”

易烊千玺继续臊他,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你爸妈应该不知道你高中毕业典礼那天晚上喝大了吧?其实高中毕业开心喝个酒无所谓,是谁跳到我身上抱着我还在我嘴上亲了一大口来着?”

当时易烊千玺错愕震惊地盯着喝嗨了小脸红扑扑的王俊凯看,王俊凯还顶出舌头冲自己做鬼脸:“不要告诉我爸妈,我想亲你好久了。”

易烊千玺还是一副冷冷的逼王模样:“嗯嗯,好的。”

其实当时易烊千玺很想、很想把他按倒在车后座做点别的,因为欲望这东西只能被遏制可不能被放纵,如果放纵了的话自己早就被王家追杀了,这可是王家最宝贝的小公子!

所以压抑着压抑着易烊千玺就忘了,自己也很喜欢很喜欢王俊凯。

王俊凯没料到他会把这件事翻出来威胁自己,还没开始谈恋爱就这么卑鄙,以后还得了啊!

王俊凯小小地警告他:“再欺负我我就删好友了。”

易烊千玺确实被吓到了,吃晚饭的点才打电话找他道歉:

“对不起宝贝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那个……”

王俊凯打断他:“谁是你宝贝。”

易烊千玺:“你是。”

王俊凯晚上八点在少年宫有带着五六岁的小孩儿唱歌跳舞的志愿活动,现在马上就要到工作时间了,男孩儿在电话里说了一句:

“我真要开始工作了,你自己念念佛经超度吧,再见。”

然后挂掉了电话。

易烊千玺怎么会不知道王俊凯的作息时间表,王俊凯早上想吃什么中午要去哪里吃饭自己都清楚,男人这次不开破面包车了,他又换了辆豪车开着跑去少年宫找王俊凯。

王俊凯在教室里弯着腰陪小孩子们一起鼓掌唱歌的样子,易烊千玺透过玻璃窗看得一清二楚。易烊千玺怕他做完志愿之后又偷偷一个人伤心难过,要是跑出去喝酒被人捡走就完蛋了,自己可能要把久久未用的枪拿出来擦干净冲出去打人。

平常做志愿两个小时像一眨眼一样很快就过去了,今天易烊千玺在教室门口踱步等王俊凯下班却像服刑一样痛苦,王俊凯下了班之后还要一个一个把小孩子送给来接孩子的家长,送走一个小孩儿易烊千玺的手心就更痒几分。

王俊凯好不容易把教室里的所有小孩都送完之后冷冷招呼易烊千玺道:“等一下,我要打扫卫生。”

易烊千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等:“嗯嗯,好。”

王俊凯慢悠悠地接水拖地,心里知道易烊千玺是来亲自己的,他吓得不敢回头,只能继续心不在焉地拖长易烊千玺等待的时间。

好不容易打扫完卫生的时候少年宫几乎已经没人了,他俩待在大楼里像是来干坏事的。好吧,确实没错。

王俊凯又找了个借口:“等一下,我想喝水……”

易烊千玺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推开门走进教室把所有灯都关掉,“啪”的一声,易受惊体质的小猫双肩都在颤抖,王俊凯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易烊千玺抱着倒在了榻榻米上。

被吻得七荤八素之后王俊凯只能睁开泪眼在黑夜中用手指顺着易烊千玺的耳廓和额头描摹他的轮廓,最后乖乖分开双脚让易烊千玺躺得更舒服,易烊千玺按着他的下巴继续亲,像把过往这么多年一直被自己强行忍下来的全都挖出来算总账一样用力凶狠。

王俊凯把兜里的一张卡翻了出来,哭着送给易烊千玺:

“这是我送你的……小礼物。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在照顾我,陪着我,接我上下学……这是我从小到大打零工存下来的钱,对你来说可能不算多,可是我真的攒了很久。一共有五万块,你可以拿去买件新衣服。”

易烊千玺全身都僵住了。

王俊凯以为他不满意,又试探着问:“五万……够你买一件衣服吗?”

易烊千玺紧紧抱住他,像要把他摁进自己身体里那样用力,王俊凯刚被他亲过这么多次,现在全身烫得像是要炸开。

易烊千玺把脑袋搁在他肩头,他双手慢慢抚摸着王俊凯的背,唇一下一下地在王俊凯脸上亲:

“宝贝……我爱你,我爱你……”

王俊凯真有点儿濒临崩溃,易烊千玺越说“我爱你”他越昏,更何况易烊千玺还要叫自己宝宝、宝贝、小乖、乖宝宝,各种昵称换着叫,其他人喊凯凯已经算是亲密,易烊千玺偏不,他就要最优先就要最特别。你们射手座男的真难搞!王俊凯又气又恼,可是又拿他没办法。

王俊凯那晚只能小声地回应他,一边看着窗外的明月星星一边说:

“易烊千玺……我送你的礼物你到底喜不喜欢……”

易烊千玺说:“我喜欢啊,但是我舍不得用……”

王俊凯:“好吧,那以后你把工资都给我,这张卡你自己留着买菜。”

易烊千玺:“……”

然后他脸一黑,又摁着小猫狠狠收拾了一顿。

然后王俊凯真的晕了过去。之后王爸王妈问他你咋了,他说我被一条大狗扑在地上舔晕了。

易烊千玺在旁边:“……”

4

在一起之后易烊千玺真快变成唐僧了,早上睡醒之后王俊凯会爬上来坐在自己身上,把睡衣一件一件解开,露出里面的渔网,问自己好看吗,还是很真诚很忐忑地问的。

还好易烊千玺这么多年一直戒欲守规矩且坚持锻炼好好睡觉,不然按照他俩那种疯法,易烊千玺不到一个月就能变成一具干柴。

这也导致每次被问到频率问题,易烊千玺又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天天都要做,一天两三次。他喜欢啊,他一直求我。”

王俊凯在另一边又一副又不好意思又按捺不住喜悦的样子:

“他很好啊,我说什么他就是什么,而且很持久。”

办法总比困难多,关关难过关关过,优秀男人岂可被打垮!最后易烊千玺为了保持精力练出了非常娴熟精湛的手指花活儿和口活儿,光用嘴和手指就能把王俊凯变成喷泉池,一天换一次床单,叫得嗓子都哑了的那种。

“啊……!易烊千玺……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啊、继续……”

易烊千玺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用舌舔了一圈嘴唇周围的水:

“到底要不要?其实你很喜欢吧。”

说完,他深深地、慢慢地笑了出来。

0

接到经纪人打来的电话时中岛敦正在跟太宰治一起同点了刚送过来的外卖作斗争。

太宰治点了芝士火腿焗饭,中岛敦为了跟前辈凑单选了份烤肉饭加例汤,可这家店的外送包装措施实在是太过小心谨慎,生怕一滴汤洒出来影响食客的用餐体验一样,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装好之后还要在内盖里加固几道坎子,太宰治跟中岛敦坐在被白色打光板和投影布包围的摄影棚中央,真真毫无形象席地而坐,太宰治今天为了拍摄新年写真换上了品牌方赞助的白色衬衫,他穿衣服向来比较讲究,多怪的衣服都能被他穿出当季日系美男精致感,连粉底液都舍不得往上蹭一下。他用双脚夹住外卖盒子,双手放在盖子上不停地往上提拉:

“啊……!为什么就是打不开啊!”

一般外卖打不开的时候太宰治就要等中原中也来了帮自己开,可不能随便麻烦别人,中原中也却不是“别人”。中原中也也会怒骂你就知道麻烦我,可转念一想除了自己太宰治还能麻烦谁、还敢去麻烦谁?那还是麻烦自己吧。

中岛敦可等不到芥川龙之介过来,他直接在后台找到一把砍木头用的大刀往外卖盒子上劈,吓得助理都不敢往上凑,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等芥川龙之介过来帮他开了他估计早已饿到归西!

经纪人拿着最新消息走进来的时候都吓蒙了,这俩孩子在干嘛?

太宰治坐在地上练相扑似的跟怎么都打不开的外卖殊死搏斗,中岛敦穿着崭新的成套西装一脚站在舞台上一脚蹬地已经开始锯外卖了,这画面太可怕,不敢看。

“……我能打扰下你俩吗?”

经纪人问。

太宰治把外卖盒子扔一边懒得动了,算了,还是等中原中也来让他帮自己开吧。他那力气隔山打牛都行,更何况开个外卖?

太宰治双手托腮蹲在舞台边点点头:“嗯嗯,你说吧。”

中岛敦再努力几下总算把盒子打开了:“啊!我开了!”

经纪人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们有工作了,有戏拍了,不用再抠脚了!”

何为抠脚?意思是借着这部以异能力战斗为噱头的戏里的其他角色出名之后都有新戏拍,而他们四个却一直在接代言、跑活动、走红毯、满世界飞跟其他各国艺人玩耍像过年走亲访友似的。粉丝每年年末都妄图在晚会上看见他们四个的身影,但他们四个连作品都没有哪好意思参加晚宴啊!

所以连他们自己都说:到底还要抠脚到什么时候,上一次上电视已经是两年半前的事了。

太宰治和中岛敦本来还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满脑子都是吃外卖,过了五秒钟他们才同时大喊大叫起来:

“啊……!!!我有工作了!我有戏拍了!”

别的不说,按照剧情跟进,太宰治即将被五花大绑扭送进监狱,中岛敦要在天际赌场拉住西格玛的手让他别放弃,虽然跟演员们私底下都认识,但实话实说,太宰治已经快忘了导演长什么样了。

1

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倒是没什么所谓,他俩还搞说唱出专辑,中原中也的全国巡演已经开过两三趟,每次太宰治都悄悄买票戴着鸭舌帽突然出现在台下,说是要检查下中原中也有没有不听话。

中原中也用眼睛扫到太宰治来了就放弃了拽脏话这件事,当着他的面确实不太好,谁能忍受自己男朋友老公说脏话啊?中原中也巧妙地把歌词里的holy shit、bitchy、motherfucker等等词汇全都改成了自己随口一说的平替,太宰治当然听得出来。中原中也每次出新歌太宰治都会第一个点进音乐软件刷个赞,他会不知道?

当然,中原中也这种程度的不乖也不算坏啦。

太宰治每次看他被自己的突然造访搞得有点儿慌乱动摇的样子就想笑,明星跟普通人始终还是有壁,脸小肤白手长腿长的太宰治站在人群里能自动分类,大家认出他是谁之后就起哄着把他往台上推。

太宰治最后只能用手捂着嘴接过话筒难为情地唱一首,中原中也退到后面坐在架子鼓旁边帮他伴奏。太宰治唱歌很不错,最后总能把中原中也的演出现场变成自己的练歌房,自己想唱什么唱什么,突然变换节奏速度中原中也也能跟上。

芥川龙之介就更不说了,难得被中原中也叫过来合唱了一首歌之后他又开始百般推辞作为巡演嘉宾登台的事,理由看起来极为冠冕堂皇:现在不是我的宣传期,我不想露面。

中原中也反手就是一句:“你也不想想自己吃的是哪碗饭,你搞笑呢?”

芥川龙之介无语了:“我只去横滨场。”

中原中也更无语,请你来巡演像要你的命,你奋斗内卷起来立誓把角色塑造得最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偷懒?芥川龙之介最后还是赴约了,演出后的宴会上中原中也喝多了,搂着芥川龙之介的肩膀问:

“你爱谁?”

芥川龙之介垮着脸背着吉他:“爱工作。”

中原中也继续问:“我是问你人,人,不是工作。”

芥川龙之介也不怕大家笑了,他跟中岛敦是一对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需要多说,中岛敦刚出道就担任男主角,网上质疑和冷嘲热讽成片,那段时间中岛敦走机场的时候都不敢抬头,必须抓着芥川龙之介的袖子戴好口罩墨镜。芥川龙之介就这么沉默着让他拽着自己的衣袖走,像深山里的守护神一般伫立在他身后。

芥川龙之介把吉他放下来搁在一边:“我爱中岛敦。”

中原中也其实是想看看这小子能不能说一句“我跟中也是兄弟”,但他想得太美了,芥川龙之介这辈子都不会说的。

全场大笑起来的时候中岛敦骑着共享单车冲到演出现场,芥川龙之介是著名的烂酒量,一杯倒的类型,而且每次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中岛敦最担心的就是芥川龙之介又被拐出去喝酒!

中岛敦拨开人群跑到芥川龙之介面前,皱着眉像要哭了,他抱着自己男朋友的脸:“啊……?你是不是又喝酒了?你不是答应我不喝的吗?”

芥川龙之介确实处于半醉不醉的状态,也就是说借着酒劲撒泼做点坏事完全没问题。

男人抱住中岛敦的腰,中岛敦就顺着这个姿势自然地举起手,用餐巾纸帮芥川龙之介擦了擦额角的少量汗珠。

芥川龙之介问他:“你怎么东想西想的,少想这么多。”

中岛敦跟芥川龙之介约定好就算工作很忙也要每天回家住,他俩都有轻微的分离焦虑……或许也不算,只是热恋期上头天天都要依靠在一起而已。为了排练芥川龙之介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今晚中岛敦又有杂志拍摄的工作,根本来不及看巡演,所以收工之后小老虎火速扫码骑着车赶过来了。

中岛敦说:“我已经三天没见你了,你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数落我。”

旁边的人还能说什么?通通让道道喜祝贺:“大哥大嫂过年好。”

中原中也走到一旁给太宰治打电话,喝醉了犯浑:“你在干嘛。”

太宰治刚睡着又被吵醒:“我在跟你打电话啊!还能干嘛,你都打过来了我还怎么睡?”

芥川龙之介抱着中岛敦吻了上去,他大喘气还没骂完就住了嘴。

2

中原中也刚从韩国飞过来开开心心抱着几瓶新酒准备晚上开了跟太宰治小别胜新婚庆祝下就接到了要进组拍戏的消息,他先是错愕再是惊喜,最后是无尽的忧愁。男人的眼泪流了才是罪,如果哭能解决问题他可以天天哭,但他不能。哭不能解决问题。

太宰治可是读气氛的高手,他能看不出来中原中也在想什么吗?中原中也晚上坐在客厅沙发上开着电视看了几个小时,等太宰治睡了之后又摸出一包烟走进浴室打开换气扇和灯,坐在马桶盖上一根一根地抽。

太宰治一整宿没睡,就在等中原中也自己想开了走回卧室。等不到人之后太宰治决定自己亲自出马,他汲拉着拖鞋踮起脚尖提起浴袍下摆生怕中原中也听见,最后他像液体猫猫一样溜进浴室里,关上门,刻意黑着脸对中原中也说:

“中原干部,出列!”

“干部”指中原中也在戏里的角色,中原中也演了个戏份不多但人气很高的富一代,少时是不良少年,后面进入组织之后平步青云混到高层,出门都是轿车接送,拽得很!太宰治最不爽的就是他干嘛都要双手揣兜的样子。

中原中也的头发都被他抓乱了,他又低头吸了一口,知道太宰治不太喜欢烟臭味,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把烟头熄灭,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太宰治问他:“怎么了嘛?”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金牛座就这样,死倔,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可又心软,只要你朝他撒撒娇他就会妥协。

太宰治搓着拖鞋走到马桶边儿上,慢慢伸出裹满绷带的双臂抱住中原中也的脖子:“让我来听听小狗又怎么不高兴了。”

说完,太宰治用手贴在耳边,做出一个偷听的姿势。

中原中也还是不讲话,绷着脸又难为情又无奈的样子。

太宰治最后把他拽了起来往卧室走:

“人活在世上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不就是被人起外号儿叫大小姐么,你往好处想啊,你两三年出场一次,出场一次被玩好几年烂梗,总比天天出场强吧,这出场费性价比很高啊!你看我都被粉丝妖魔化成什么样了!我还不是选择关掉了评论自己开小号追星!”

太宰治总是把自己经受的一些不开心戏谑着说出来,像开了个无所紧要的玩笑。可中原中也不喜欢他这样。我爱你、跟你结婚的意义就在于跟你一起面对这些。

中原中也突然想起网上的匿名论坛里有个太宰治的黑粉一直坚持不懈地发关于他的黑料,还说自己要绿了太宰治,看起来像中原中也毒唯粉。

中原中也最后忍无可忍凭借该账户泄露出来的蛛丝马迹找到了对方的藏身处:就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跟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打过照面儿,光看外表完全想不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于是太宰治那天晚上下班就听说中原中也揍人了。中原中也在男厕所里把隔间的门一脚踢烂,踹在那人肚子上:“你来绿啊?有本事来绿啊?”

男人的世界很简单。谁揍人更狠谁更强谁就是老大。

3

芥川龙之介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这人明明看起来清心寡欲聊起天也无聊得要死,中岛敦每天从地铁站、商场出来都能看见他的巨幅广告牌,上面的芥川还是一副所有人欠他几百万的表情。但没办法,人家皮肤白脸小还这么瘦,穿什么都好看。芥川龙之介就是帮自己妹妹的网店拍卖家秀火了才被挖掘出来当演员的,原因:不爱笑所以什么角色都能试一试,工作认真从不喊累,带动内卷。

他这天上了一档访谈节目,正巧他们的新戏要开拍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导演就随口说了一句:

“芥川,你知道网上有很多人写你的同人文吗?”

芥川龙之介哪能不知道,他一个2G冲浪的人都知道了,证明编排他和其他人爱情故事的确实很多。太宰治是会自己转发同人产出并打一串哈哈哈哈出来鼓励他人创作的类型,芥川龙之介却不一样,中岛敦一般都没勇气点开看,一是害羞二是怕看到奇怪的东西,芥川龙之介则完全没兴趣看。

芥川对着镜头点点头:“嗯。”

导演又问:“那你知道最近很火的ABO设定么?呃,这个梗源自一部美剧……”

芥川龙之介的脸越来越臭:“嗯。”

导演:“是这样的,我们这边准备了一篇你的生子文……”

芥川龙之介今天穿的也是品牌方赞助的新衣服,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还不忘扣好西装扣子,桌子上有一杯柠檬水,他拿起来就往导演用来投影的iPad上泼。

那天中岛敦也接到电话说芥川龙之介揍人了大闹电视台了,他大惊:“啊,怎么回事?!”

经纪人解释一番之后中岛敦无奈解释:“我在家里都不敢跟他提,你们怎么安排流程之前不对一下稿子呢?”

那天要不是工作人员差点下跪求饶,芥川龙之介可能真得把演播室拆了不可,晚上回家他看见中岛敦留的字条:“我跟太宰先生出去吃饭了,你自己跟中也先生解决咯。”

芥川龙之介咂了咂嘴,然后打电话给中原中也:“晚饭,怎么办?”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回答:“今天我接受采访,记者也给我看我的生子文,现在我蹲局子了。”

BGM:TFBOYS-是你

0

中岛敦有的时候觉得人确实不能太好说话,不然谁都能把事情堆给你,像扔垃圾一样一口气丢进你怀里让你去做,你连一句“为什么啊”都问不出来。他似乎从小就活在既定的程式之中,大脑没有空闲的一隅供他对“我为什么事事都要听别人的”这件事作出些微思考,出身、小学、国中、高中甚至大学都已经被安排好了,自己只需要努力念书就好。他没说自己不够幸福,相反地,就是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反抗显得更为大逆不道。当长辈告诉自己自己小的时候被远在海外的父母安排了一桩婚事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只是心里默默念道“啊,又来了”。
彼时他根本没想过这件娃娃亲能给自己以后的人生带来多大的影响,十八岁的少年刚高考完、收拾好行李进大学,明明大家都是东京人,可常年宅在家里学习做题的中岛敦就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他知道同班同学和其他校友全都光鲜亮丽,男孩儿扮酷女孩儿也很辣,他穿着中规中矩的连帽卫衣牛仔裤端着餐盘在他们面前总是太……
他决定不去想这些。他曾看过自己结婚对象的证件照,在死亡镜头下能这么上镜的人实属少见,据说甚至本人比照片还要好看。芥川龙之介的双眼皮很宽很深,肺病缠身使他的肌肤染上一层又一层了无生机的苍白色,眼尾也微微下塌,让中岛敦想到医院大厅之中那些得了重感冒不停地用纸巾擦拭鼻子直到揩破皮的、没什么精神的病人。但芥川龙之介的眼神却好像又与本人不太适配,中岛敦以为这位朋友是深居简出性格古怪的病公子,但芥川的眼神却很锐利,光是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白底证件照,与这双灰色眸子对视,却能让中岛敦感到安心。
那是种被从容的目光所包围的安心。好像看着他、听着他的心跳,就没什么好怕的。
中岛敦在学校餐厅里端着盘子迷茫尴尬无所适从地找位置的时候,曾经与芥川龙之介在家长领着他们正式见面认识一同吃晚饭之前见过短短的一面。中岛敦在那个时候还没有交到朋友,人满为患的饭堂里找不出一个犄角旮旯是空白无人的,对周围空气十分敏感的男孩儿总是会被这种状况搞得很头疼,脸和耳根子都烧红起来。
芥川龙之介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身后跟着他的哥哥,中原中也。两个男生和另外一群男孩儿一起有说有笑地穿过长廊走进了餐厅最里侧的包房。哦,原来他们早就定好了位置。
中岛敦知道这男的肯定是看过自己照片的,证据便是他们隔空对视了几秒钟。芥川龙之介完全没有想要开口打招呼或者招招手的欲望,中岛敦只见他将黑色夹克衫里的打火机抽了出来在指间转了几圈,然后借给身后想要点烟的朋友,视线就这么轻巧地从找不到位子吃饭的中岛敦身上移开了去。
一周后的星期五晚上他们正式换上西装见面了,在更为宽敞亮堂的宴会厅中,两家人一边开心聊天一边吃饭。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被安排着坐在了一起,中岛敦压根儿没想找他搭话,身穿白色西装的芥川龙之介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凑到他耳边,用手指撩起他几根头发,像是要一口咬住中岛敦的耳廓:
“别来找我说话,我没兴趣跟商业合作对象培养感情。没必要。”
中岛敦毛茸茸的脑袋动了两下,他想要辩解,可下一秒森鸥外的大红包就这么直接在饭桌上塞了过来,像里面装了一块转头一样厚而重。
“哎呀呀,俩孩子真好……一定要好好相处。”
长辈们纷纷带笑,中岛敦一开始推脱了几下说不能收,最后还是被推着塞进了随身携带的包包里。
芥川龙之介整场饭局没正眼跟中岛敦对视过,比中岛敦年长几岁的男人目前来看还是对自己的小媳妇没什么太浓厚的兴趣,即便这个词听起来有些轻蔑的味道。可事实上就是啊,大家都这么说。
银过阵子就要回来了,芥川龙之介今早刚跟她打过电话,妹妹主动问起自己娃娃亲的事,自己当时说的是“没事,我自己解决”。
芥川银猜他可能解决不了这事儿,现在看起来的确如此。
中岛敦无法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不快与困惑,只能同样凑近他耳边说:
“确实没什么找你聊天的必要,还不如找Siri,至少懂礼貌。”

1

中岛敦也曾试着跟这位少爷融洽地相处,都不说尽什么夫妻义务、好好谈恋爱,能正常地说上几句话就已经不错了。
住进芥川龙之介家中之后中岛敦每天早上八点都会端着餐盘走上阁楼,慢慢地爬到四层去给少爷送早餐。芥川龙之介其实是整座房子里醒得最早的人,他只是下楼稍晚一些而已。中岛敦第一天端着摆满鲜切水果、黑咖啡、玛芬蛋糕、面条和几颗坚果的盘子小心翼翼地踱到了男人房门口,勉强抽出一只手在门板上敲了几下,芥川龙之介连声应答都没有。最后中岛敦只好把东西都放在门口的柜子上:“你记得自己开门取哦。”
芥川龙之介这下却又听到了:“那个柜子本来就是拿来放餐食的。”
中岛敦刚扶着墙走到楼梯口准备下去火气就又腾地一下全部起来,男孩儿气鼓鼓地冲回芥川龙之介房间门口:“你能不能至少对别人善意的举动表现得正常一些啊?!”
第二天芥川龙之介则很直接地将房门大大打开,双手揣进成套绀色雪纺缎面睡衣口袋里,歪着脑袋、微眯着还有些不太睁得开的眼睛盯着中岛敦看。中岛敦知道这是他在表达对昨天自己跟他犟嘴的不满,可中岛敦明明会对身边其他人的越界举动一次一次妥协、生怕拒绝别人会让自己陷入被孤立的危机之中,却一点儿都不怕芥川龙之介。芥川龙之介是他十八年来唯一例外:想怼回去,想骂他,想告诉他你真的很讨厌。
中岛敦也用那对紫金色的大眼睛定定地盯着芥川龙之介看,把餐食放在芥川整洁干净没什么物件的书桌上转身就走。芥川龙之介的卧室跟本人一样,完全性冷淡没什么乐趣可言的风格,窗边的几幅抽象画中岛敦也不太看得懂,床头的柠檬水应该是芥川龙之介自己在房间里做的。
走出门之前中岛敦收走了他的烟盒,原因?还需要什么原因吗,你好不容易从肺病里解脱出来,还抽?!我抽死你!
第三天芥川龙之介在中岛敦踏上楼梯爬了没几步的时候便穿好衣服出门下楼了,男人伸出食指点了点中岛敦的额头:“端回去吧,我出门吃。”
中岛敦“诶?”了一声,随即又被他弄火了:
“你倒是说声谢谢啊?!你除了垮着个批脸使唤人不会别的了是吧?”
第四天中岛敦也不在家里吃饭了,总之跟芥川龙之介扯在一块儿就不是什么快乐的体验,他决定去学校附近的茶餐厅跟新认识的前辈太宰治一起吃饭。
中岛敦下公车把书包从背后放下来,在太宰治面前坐下。他有一两百度的近视,平常不打紧,可上课的时候还是需要戴眼镜,平常走在路上如果戴着耳机的话就又聋又瞎。芥川龙之介曾在路上试着叫他一声,中岛敦确实看不见自己,但那双灵动的大眼如果长期被条框锁住又会失了生命力,所以芥川龙之介选择不再跟他打招呼。
如果他能早点意识到自己爱中岛敦,就不会这样了。喜欢就要说,喜欢就要亲他,喜欢就要多跟他呆在一起。也好在最后他们都没有失去彼此。
不过来吃早餐还好,刚坐下来中岛敦就又不想吃了。太宰治笑眯眯地把一份面条往自己面前放,自己对面又是芥川龙之介,旁边也还是他哥,中原中也。四人麻将桌瞬间变成修罗场,中岛敦往后挪了几寸像是要当场离席,屁股还没坐热呢。
芥川龙之介也黑着脸,他怎么知道太宰先生最近天天心心念念的可爱后辈会是中岛敦?对他来说家族联姻纯属商业行为,不得不负的一笔人情债而已,哪怕……他知道,中岛敦本人没什么错,讨厌的是这一套公式化的程序。中岛敦低头用餐巾纸擦了擦叉子,低头默默吃起来,芥川龙之介也慢慢地喝起牛奶。
他俩直到现在没好好地说过三句话,要么是中岛敦骂他,要么是芥川龙之介损回去。
中原中也没太搞懂,只能跟太宰治交换一个好像有些尴尬的眼神,然后继续这顿作为一天的起始不太顺利愉快的早餐。

2

待电梯升到十二层再停住、门慢慢推开,中岛敦抱着文件夹、课本和平板电脑走了出去,一路走到走廊最深处的实验室门口,他中途遇到了不少熟面孔,或是隔壁专业的新朋友,或是同班同学。
“小敦?这周末一起出去喝酒啊!”
中岛敦刚进大学,还没逃过课没通过宵没跑出去玩这么野过,他好像总能想到芥川龙之介,芥川经常半夜三四点才回家,轻轻把钥匙放在门口鞋柜上的时候中岛敦会一秒惊醒,可其实对方的动静小得不行。
说来很怪,中岛敦总有一种自己不能就这么被困在芥川家那座大房子里守着他的觉悟,毕竟这人也没好好对待过自己。自己必须、必须动起来,中岛敦想,这也是他除了认真读书之外第二个正确的人生选择。
所以中岛敦将钢笔插进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好的,到时候一起吧。”
实验课由师兄师姐来带,任课老师出国开会至今未归,中岛敦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芥川龙之介戴着护目镜摇着试管走到门口拉开门链儿,照着平板电脑上的名单一顺溜念下去:
“……一年A班,中岛敦,跟我过来。”
其实芥川龙之介要带的师弟并不是中岛敦,但他看了名单之后就跟自己同班同学换了,就当是中岛敦前阵子天天给自己送早餐的……回礼。
中岛敦一看是他就头疼,但太宰先生作为家里小孩儿也劝过自己要好好跟芥川龙之介相处,不要吵架,自己则回答他:“确实是吵不起来,他又懒得理我。他到底为什么瞧不起我?”
太宰治:“可能男孩儿都喜欢气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吧。”
中岛敦一时间分不清这是真话还是假话,自己甚至希望这是真的:“您别再拿我开玩笑了。”
中岛敦进了实验室之后就一直背对着芥川龙之介按照书本上的操作,其实挨老师骂也是正常,但他就是不想被芥川龙之介挑出哪怕半点儿错误。芥川龙之介对自己来说是否无足轻重,对自己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中岛敦现在还不太讲得清楚。他只知道跟这个人在一块儿自己确实蛮难受的,就像现在,芥川龙之介跟自己在实验室的东北角和西南角各自忙活,两个人的距离远成一条对角线,可自己还是会觉得不太舒服。
芥川龙之介把培养皿全都安顿好之后轻轻关上冰柜的门,抬头的时候中岛敦在自己身旁慢慢蹲了下来,双眼并没有看着自己:
“……是球藻吗?很可爱。”
中岛敦确实不想看他,反正芥川龙之介那张脸自己看多了就火大,你最好也不要看我。芥川龙之介长得确实很好看,中岛敦跟他住在一块儿这么久,对他的认知好像还停留在证件照上。芥川龙之介确实不太好相处,对自己来说。
芥川龙之介跟他之间隔了半米距离,男人摘下护目镜盯着中岛敦微笑着的侧脸看了会儿,然后用两根手指揪起中岛敦脸颊上的肉肉掐了一把。
中岛敦痛得差点儿一屁股往后坐在地上,他刚准备大喊一声你干嘛,又想起这里是实验室,他只能捂着脸低声痛呼:“呜……”
芥川龙之介问他:“你为什么不看我?”
中岛敦除了无语还是无语:“那你好好看过我吗?”
芥川龙之介却给出了让他意外的答案,中岛敦宁愿他别这么说。不要给我希望,不要给了再收回去。
男人把胸前口袋里的离婚协议书拿出来展开铺成一张纸,上面就写着小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条条款款,没什么特别的,离婚还有什么好说的,签个字儿就完事儿了。
芥川说:“我经常看你,可你总是有意地回避我的眼神。我知道这段婚姻确实也没什么必要,如果你也同意的话就签字吧,我再拿去跟森先生他们说。”
中岛敦低头看了看签字栏,芥川龙之介还没签。
男孩儿咽了口唾沫,问他:“你是觉得我讨厌你……对吗?”
“啊。”男人点头。
中岛敦和他在实验室一角一同蹲着,男孩儿没忍住用手捂着嘴巴笑了出来:“原来你这么敏感啊……离婚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芥川龙之介愣怔住,瞪大了眸子:“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很不好相处。”中岛敦也像刚刚男人对自己做的那样碰了他的脸,不过温柔得多——中岛敦用手指在芥川龙之介脸上轻轻点了一下:“我不会签的。”
芥川龙之介将他的手拉了过去,含进口中咬了一口,力道不小,却也不足以引起中岛敦的痛觉。中岛敦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红了脸,连忙把手从他嘴里抽出来。
芥川凑近了些,实验室里本就昏暗,两个人的侧脸在墙上的剪影好似已经接上了吻:
“你很会烤点心?蛋糕和饼干都会吗?”
中岛敦反问他:“啊?你怎么知道?”
芥川龙之介皱眉:“好笨。你自己刚刚在外边儿走廊跟同学说的。”
中岛敦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确实在外面跟朋友们聊了几句,高考完之后自己在家里做了不少吃的。
“你什么时候做给我吃?”芥川龙之介问他。
中岛敦脑海里还满是他刚刚把自己的手指吃进嘴里的温热触感,竟然稀里糊涂地应答道:“我这周末要出去玩,玩回来就随便做点儿吧。”
芥川龙之介往中间儿深拧眉心:“随便做点?”
中岛敦:“那不然呢?你要我做五六斤?你吃得完吗?”
芥川龙之介:“吃得完。”
中岛敦猛地回忆起芥川龙之介的资料,他是甜食派,但是老天,这也太恐怖了!
男孩儿抽抽着嘴角转头:“哈哈,好。”

3

中岛敦那个周末跟朋友们在KTV熬了个大夜,然后搭了最早的一班公交回家,彼时芥川龙之介刚起床。中岛敦满脸灰黑准备艰难洗澡换衣服然后好好睡一觉,芥川龙之介已经换好衣服靠在门框边抱着胳膊等他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
中岛敦一边找准备穿的睡衣一边疑惑:“啊?要干嘛?”
“不是说要在家里做点心吗?”
中岛敦才想起来这茬儿,男孩儿挠了挠头发,点了点头:“哦……对啊,我答应过你。你等我睡一觉起来吧,我下午就做。”
芥川龙之介那天白天确实有事,中岛敦睡醒之后先是坐起来在床上刷了半个小时手机,再下床洗脸刷牙吃了顿迟来的饭。熟悉了芥川家的厨房之后他就开始和面倒牛奶准备烤饼干了,忙活到日薄西山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带了个女孩子回来,一面聊工作一面用手中的文件夹轻轻扇风。
中岛敦没听到高跟儿鞋的声音,男孩关掉烤箱,穿着清凉随意的短袖短裤系着围裙端着刚出炉的小熊饼干跑了出去,在大堂门口跟两个人撞见。
樋口一叶还是第一次见这个男孩儿,确实是生面孔:“芥川前辈,这位是……?”
芥川龙之介二十岁起就已经在家里公司崭露头角,樋口一叶是他带的第一位部下,也是对他抱有更丰富情谊的一位女孩。
中岛敦刚准备自我介绍,却见芥川龙之介转身回答她:“是亲戚。”
亲戚。
中岛敦在心里反复咀嚼回味这个词,也对,比起妻子或者对象而言,亲戚这个词更为贴切。亲戚是什么定位?你甩不开又不得不与之相处的角色。
樋口一叶也没多待,在门口跟芥川龙之介聊了十分钟之后便转身准备走,中岛敦用塑料袋子装了满满一包饼干送给她,女孩点头道谢收下,然后离开了。
芥川龙之介用手指轻戳中岛敦烤盘里的大杰作:“都是你自己烤的吗?”
每个小熊都很可爱。中岛敦说:“当然……不然还能是谁?你别拿手碰!”
芥川只能站在旁边看中岛敦操作,不许碰不能吃只能看:
“那你烤来干嘛?一块都不能吃吗?”
那你让我陪你干嘛,你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做好了再给我吃吗?
中岛敦在一块小熊饼干上挤出一朵花花,然后拿起来喂给芥川龙之介,男人犹疑了一阵,但还是吃了下去。
“我没说不给你吃,还得再等我装饰一会儿,我以前也是这么守着烹饪课老师等着吃的,她让我继续等。”

4

“不好意思,稍微迟到了一会儿!”
中岛敦打开餐厅的门,没等服务生指引就找到了芥川银所在的位置,女孩跟芥川龙之介长得极像,但气质整个一百八十度大不同,很温柔娴静。
芥川银在飞机刚落地的时候就得知哥哥儿时订的娃娃亲对象今年刚念大学、现在已经搬进家里住了,岂可如此?两兄妹从小就答应了彼此不离不弃相依相偎,虽说还没深入探讨过找对象的事,但芥川龙之介曾经告诉过她自己“不太喜欢这桩婚事”“总之很怪”“希望对方主动退婚,别等我先提”。
如今这人已经住进来了,芥川银想可能自己哥不太好开口还是咋地,那可能还是得自己来。她打算请对方出来吃饭,好好地跟他聊一聊,最好让对方先动要离开的心思,反正他跟自己哥相处起来也没多久,及时止损!
所以做妹妹的还是把中岛敦约出来了,芥川银跟芥川龙之介一样相信第一印象,直觉非常准,中岛敦给人的感觉很不错,就是不太合适。

芥川银一边喝汤一边问他:“龙之介给你的感觉怎么样?”
龙之介?
中岛敦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代表的人是谁,愣了会儿才说:“哦……一开始不太熟,最近熟起来了,还行吧……”
芥川龙之介现在已经会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吃饭了,也会把自己带出去吃,偶尔也会教自己功课,在实验室里和自己给小金鱼小乌龟喂食。
中岛敦觉得自己跟芥川龙之介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还是太少了,以至于每一次跟他见面自己都很重视,把所有的事情都推掉的那种重视。自己总是跟着芥川龙之介的步调来,他话多自己就话多,他不说话那自己就也不说了。
芥川银用小小的白色汤匙在碗底搅拌,把细碎的胡椒末翻搅出来:
“我哥他没欺负你吧?”
中岛敦有点莫名其妙:“啊?哦……没有。”
他不知道她意欲何为,哪儿有做妹妹的一上来就开始说自己哥哥不好的?
“我哥他……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也喜欢搞破坏,所以以前朋友一直不太多,最近几年身体好了之后心态也慢慢改变了,总之可能是个……呃,不太适合相处的人。”
中岛敦看得出面前这位少女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左右为难的情绪,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男孩儿感觉自己对这家人的了解真就只是浮于表面,他们从来没把自己当一家人看过,从芥川龙之介到芥川银都是如此。
中岛敦反问她:“芥川龙之介之前有喜欢的人吗……或者说,有旧情人吗?”
她作答:“没有。”
中岛敦说:“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他在国外有忘不了的情人呢。”
他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不过我也弄不懂这个人就是了,说不定他有什么瞒着我没告诉我的呢。”
芥川银最后说道:“小敦……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好好想一下,龙之介是否真的适合你。”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来了,中岛敦再不懂就是傻子。不记得那晚是怎么结束这次见面的,他只记得那天汤很咸。
回家之后芥川龙之介在客厅看电视,中岛敦穿过大堂准备默不吭声上楼,男人问他:“你去哪儿了?”
中岛敦在楼梯上站定:“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芥川龙之介有些疑惑,“怎么了?”
中岛敦已经懒得再去想他到底是不是说谎了:
“你让你妹妹来赶我走,对吗?”
芥川龙之介的记忆此刻才被唤醒,怎么还有这茬子事儿?银是怎么知道中岛敦联系方式的?

5

中岛敦站在夏夜里,站在被穿堂风一阵阵穿过的大堂里跟芥川龙之介对视良久,起初自己怎么都不愿意跟这男人对视,现在自己却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对,什么都不怕。他不用再去考虑芥川龙之介对自己的看法究竟是如何,不用再去费着劲凑过去像只小白狗一样围着芥川龙之介转吸引他的注意,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意思。他心情好了就逗自己几下,心情不好就不说话,宠物趴在温暖的午后阳光之下人人路过还知道撸几下,自己对芥川龙之介来说算什么呢?
芥川龙之介发现自己好像处于某个失重空间里,手心里握着一捧沙,它们在慢慢流逝,只是自己察觉不到,好像眼睛、鼻子和耳朵都被这种特殊环境磨得愈发钝感,根本没发现中岛敦在一点一点地远去。
“中岛敦。”芥川龙之介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将他留下,可中岛敦看自己的眼神……自己从来没遇见过,小时候父母吵架都从未如此过。中岛敦用某种近乎冰冷却又温柔地嘲讽着自己的目光扫了自己几眼,像是知道自己这副德行属实没什么值得依靠的一样。
中岛敦甩开他腾腾腾地跑上楼,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将事先收拾好的行李箱和芥川龙之介当时在那间开着十九度冷气的实验室里递给自己的离婚协议书从书本底下抽出来,自己用几本新书将它压得平整熨帖,好似这就可以隐藏住什么可以把他俩直接撕裂想隔开的缝隙。
还好现在还是夏天,没带什么厚重的衣服过来,洗漱用品芥川龙之介之后直接帮自己扔掉就好,自己在学校超市里也可以买到新的。中岛敦搬着箱子又冲下楼梯,万向轮与层层阶梯碰撞出不小的声音。
再回到一楼的时候中岛敦手里那纸协议书已经微微发皱,中岛敦随便拿了根笔过来拔开盖子重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它拍在芥川龙之介面前的书桌上:“喏,签好了,给你。随时可以去找你家长说,就说我们都同意离婚,早离早止损。”
芥川龙之介像被定格在中岛敦面前一般沉默地、呆呆地看着他,中岛敦又动着嘴唇意外耐心地跟他叮嘱起来:
“蛋糕做不完了,不做了,我之前答应会做给你吃的……在这件事情上面,我需要向你道歉。其他的没什么了。哦对了,我还有一些晾晒在阳台上没干的衣服……还有洗漱用品,你可以直接扔掉。”
芥川龙之介第一次为一个跟自己一样的碳基生物、独立个体、活生生的人混乱至此,自己该说什么?“中岛敦,你把箱子放下!”
中岛敦将拉杆提高,推着箱子走到芥川家大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芥川龙之介的速度快得惊人,就这么直接冲到了自己身后以很大的力气死死扣住自己的肩膀不让自己走。
男孩儿伸出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开,然后推开黑色的大门走了出去。
走之前中岛敦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小的时候不懂我妈妈为什么会为了挽留爸爸卑微到那种程度,你也很讨厌碍事的人对不对。”
那芥川龙之介一下子就懂他意思了。所以我们都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对吧,因为越是讨厌,就越是残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们都变得好坏、好讨厌。
中岛敦也讨厌这样的自己……不过没关系,他想,自己有朋友、家人和同学,除了这些他什么都不要,他今年十八岁,还没有谈过一段恋爱,跟芥川龙之介之间的这些一团糟乱也不知道到底算什么。总之不算恋爱更不算婚姻,中岛敦又想,回去就说自己分手了,省得以后朋友之间分享恋爱故事的时候自己总是整个尬住无话可说。
他跟芥川龙之介的故事乏善可陈,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故事。
中岛敦的室友从开学起就没见过他,这个点公共交通早已停运,中岛敦只能叫贵得人想自杀的计程车回学校,这是他念大学之后第一次奢侈。宿舍里的人都睡得很晚,大家都戴着耳机打游戏或者看小说,中岛敦进门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包给室友们买的糕点和新的日用品,在楼下超市买齐的。
他简单铺好床收拾好行李,再跟新室友们随便聊了几句,刚躺上床的时候重拳般的疲惫将他敲晕过去,男孩儿连起来将手心里的手机充上电的力气都不再有,一闭眼就睡到了天亮。

6

芥川龙之介其实并不难打听到中岛敦在干什么、今天去了哪里,毕竟太宰治和中岛敦关系这么好,中岛敦生着气从芥川家里冲出来之后的第一顿像样的饭就是跟太宰治一块儿在商场吃的。太宰治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完全没有提任何意见要求,全程“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你想喝什么我们就去喝”“你想干嘛就干嘛”,中岛敦最后一个人吃了五盘牛肉,当着太宰治的面干了一斤蓝莓扎啤,还打算要一打青苹果味儿的时候已经撑得不行,最后是被太宰治扶回宿舍的。
中岛敦借此事求助网络上的恋爱博主,博主回复道:
“加油,坚持打卡,不要主动找他。等不来的男人永远都不值得期待!以静为上策,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中岛敦觉得博主说得对,于是像吃了定心丸打了镇定剂一样果真没有再找芥川龙之介。
刚分手第一天的时候芥川龙之介还是有点儿懵,他总觉得过一会儿中岛敦就会背着书包回家,但中岛敦没有。
也同样是刚分手第一天,中岛敦就被室友拉出去喝酒,冲着水面上的巨型摩天轮大吼“我向往自由——”,跟其他享受快乐生活的憨憨大学生没任何区别。
刚分手第二天的时候芥川龙之介看见了中岛敦新发布的动态,以前都是中岛敦挨条给自己点赞,自己发奇奇怪怪对不上焦的黑白照片时他会赞,自己深夜分享歌曲他也会赞,现在中岛敦对自己的动态则没有任何反应了。中岛敦发了个猫猫挠头的图片,配文:“啊啊啊昨晚没回宿舍,直接通宵,今天早上顶着黑眼圈去上课,再醒来的时候书上全是口水……”
评论区全是芥川龙之介不认识的人名儿,他那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中岛敦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在大学里很受欢迎,他有很多很多喜欢他爱他的朋友同学。因为他值得被爱,平易近人清新开朗的可爱男孩值得很多很多的爱。
芥川龙之介的手指不小心滑到了赞,他没有取消,后面干脆在开饭的时候当着中原中也的面将中岛敦的主页滑到底,从第一条开始赞,把自己之前看过却从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动态都赞了个遍。
中原中也唯有微笑流汗:“……这是在干什么,差不多得了。”

饭食已经端上来了,腾腾冒着热气儿,只是芥川龙之介现在没心情吃。男人抬头看了中原中也一眼,继续低头办事:“我在给他点赞。”
中原中也:“也没必要刷屏吧,你就不怕他拉黑你?”
芥川龙之介:“……目前还没有。”
芥川龙之介从来没想过自己被某个人拉黑的可能性,自己也不在乎,但他此刻甚至想到了以后中岛敦突然某一天删掉自己所有联系方式把自己拉黑的场景。贷款焦虑要不得,芥川龙之介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中原中也:“如果他不回来你就也别勉强自己了。”
芥川龙之介被“不回来”这几个字搞得差点儿破防,他低头咬着嘴唇沉默许久,然后将手机啪的一下放在桌子上,赌着气开始吃饭。
“你跟我急什么啊,又不是我把他气走的。”
中原中也说了他一句。芥川龙之介一听就更不高兴了。
“还说不得你了?有本事你就去把他追回来,我告儿你敦这小子在学校里可不缺人追,女孩儿男孩儿都喜欢他,他从咱家搬出去之后每晚都不回宿舍,要么跟着太宰那帮人一起玩,要么跟着自己同学熬夜玩桌游。”
芥川龙之介用筷子在饭里搅了一阵子,然后盯着餐桌若有所思:
“……是啊。”
中原中也感觉他好像灵魂出窍了,下一秒芥川龙之介又说,
“我要赶在……彻底没机会之前让他回来。”
中原中也把一个空空的不锈钢锅递给他:“盖在头上再去,我怕他把你打成残废。”
芥川龙之介站起来说不吃就不吃了,将套在椅背上的外套拿下来披上之后他走出餐厅,过一会儿又走回来:“对了,中也先生,中岛敦的户口本儿是不是在咱家书房里?你把它收好,别还给他。”
中原中也:“……”
中岛敦前晚又喝了个酩酊大醉,芥川龙之介给他买了解酒药和养胃的菜粥套餐直接送到宿舍,去之前芥川还特意查了一下中岛敦的入学信息,好看的证件照下面写着中岛敦的宿舍楼门牌号儿和所在班级。芥川又一次觉得自己为他做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连他原本住哪栋楼都要当即查找,至少比起中岛敦对自己的了解,太少了。
芥川龙之介敲门的时候中岛敦刚睡下没多久,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正巧是最适合睡觉的环境,这个下午飘着雨,不补觉的都是傻子!可中岛敦还是起来开门了,白色袋子怼进门缝儿里面时中岛敦还以为是室友点的菜送货上门了,男孩儿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了句谢谢就把东西提过来关了门。
芥川龙之介被他关在门外:“……”
中岛敦缩回被子里眯瞪了一会儿之后又猛地睁眼,等会儿,外卖小哥能长这么帅吗?黑色皮衣深色牛仔裤,还有那张脸……
不会吧……?呃,中岛敦觉得很尴尬,男孩儿又下了床悄悄走到门口,思想斗争很久之后又把门打开了。
芥川龙之介还在门口站着。
中岛敦觉得他真是个呆瓜:“对不起……东西多少钱?我付给你。”
芥川龙之介:“我不要你的钱。”
中岛敦:“一码归一码。”
芥川龙之介:“一码归一码,我们还没离婚,你却跟我分居了。”
中岛敦本来就半醉不醉,现在被他一激就更为光火:
“好,你要跟我一码归一码对不对?那你先把你那一码给我算清楚,你为我做了什么我就非得跟你在一块儿不可啊?!”
芥川龙之介那天很少见地回家吃了晚饭,中原中也哼笑一声,问道:“被打了吗?”
芥川龙之介撇撇嘴去夹凉菜:“没,被吼了。”
中原中也:“还追么?”
芥川龙之介其实并不生气,中岛敦愿意开门见自己、愿意收下自己的东西、愿意对自己说抱歉,其实已经算是蛮少见的了。容易生气的当代年轻人里,中岛敦显得这么的、这么的特别。中岛敦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什么被神选中的人,千千万万努力着的普通人里,中岛敦就这么站在那里生活着,可是他又并不平庸。
男人低头扒饭:“他就算发脾气也还是很温柔。”
这是芥川龙之介自己认为没带什么个人色彩的陈述句,却听得中原中也全身泛起鸡皮疙瘩:“咦惹,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
因为翘课出去疯玩过了头,中岛敦头疼了三天,他的底线是最重要的专业课能去上就绝对不犯懒,选修课谁老老实实听课谁就也是傻子。这周末中岛敦就不出去玩儿了,在宿舍里换上校服跟着同班同学一起出门做志愿了,任务内容也很简单:在隔壁国小帮进校参观的旅客带路,顺带做导游、发宣传手册。
芥川龙之介究竟是从哪里打探到自己每天在干什么的,中岛敦毫不知情,就像他也不懂为什么芥川龙之介这段时间总能做第一个给自己点赞的人。中岛敦走到校门口帮忙搬运矿泉水,将一整件水提起来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才发现是自己犯傻了:哦,原来他把我设置成特别关注了。
中岛敦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心里烧得慌,痒痒的,像流血不止的伤口总算开始结痂了一样,又似某种迟来的补偿。芥川龙之介那双熟悉的黑色皮靴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中岛敦权当是同款,其实自己根本没意识到这就是本人,等芥川龙之介将自己头上戴着的黄色鸭舌帽摘下来的时候自己才抬头:
“……”
芥川龙之介提前解释道:“我……正好路过。”
你一个快要毕业的人跑来小学这边干嘛,还是我们大学的附属小学,无语……中岛敦懒得跟他说太多,搬着东西就低头走开了。
芥川龙之介:“我一会儿去哪里找你?”
中岛敦:“没事别找,有事也别找。”
芥川龙之介在没什么人经过的回廊上靠着栏杆抱着手臂说:
“……我只是想看看你平常在干什么,就像你以前对我做的一样。”
中岛敦还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芥川龙之介哭了,其实彻底放弃之后确实也没什么好哭的,可是此刻自己又开始没出息了,眼泪滴到鼻尖和唇珠上的时候中岛敦紧紧咬着牙,保持平稳的吐息说道:
“你现在看到了。太阳很毒,你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你在朝我发脾气吗?”芥川龙之介说,“你可以不用总是为别人着想的。”
中岛敦抱着一箱矿泉水转身:“那我现在让你滚,你滚不滚?”
芥川龙之介跟他互相瞪视着,过会儿才说:“我不。”
中岛敦很少对他人用滚这个字眼,确实是太失礼了,他可不想落下什么口实日后供芥川龙之介讨伐,毕竟这少爷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男孩儿深呼吸着说道:“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现在忍着脾气跟你说话只是为了防止你哪天暴怒开着车把我们宿舍楼大门闯烂,你懂我意思吗?”
芥川龙之介发现这小孩儿伤起人来并不比太宰治差,甚至更胜一筹。
“你觉得我疯了吗?”
“差不多。”中岛敦说,“反正我现在不相信你,跟你好好说话也只是最普通的、对其他陌生人也可以做到的事,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芥川龙之介怎么可能没有脾气,他的脾气比中岛敦暴得多,可现在不论中岛敦怎么损自己都只能将火气吞咽下去。随便一句对不起谁不会说,中岛敦为自己伤心难过的次数可远不止自己受的这一两回。
男人眯着眼睛问道:“中岛敦,你再那样跟我说话试试看?”
中岛敦不想再跟他继续纠缠下去,只好抱着东西连忙走开,加快步伐,直到人多的地方才慢下来。芥川龙之介怎么老过来烦我啊?中岛敦还纳闷儿他为什么身边漂亮男孩儿女孩儿这么多却总是抓着自己不放呢,这就是芥川的癖好?喜欢折磨自己,把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放干净、亲眼看着自己失血过多而死他就高兴了是吧?
芥川龙之介在那天下午中岛敦志愿结束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中岛敦早就把这男的的所有联系方式屏蔽掉了,芥川的电话根本打不进去。最后芥川龙之介满脸通红地走到中岛敦面前,全身上下像被热汤泡过一样汗津津。
中岛敦往后退了一步:“……”
芥川龙之介闭上眼直挺挺地往中岛敦怀里倒去,脑袋刚好搭在中岛敦的肩膀上。中岛敦用手背试着测了测他的额头,确实蛮烫的……
总不可能把他扔在这里不管,叫救护车又太小题大做,中岛敦只好把他拉到小学内部的医务室让他躺好,自己背过身去在医药箱里找退烧药和温度计。
“我真的是无语了……都给你说了早点回去,今天下午这么晒,不中暑才怪……”
中岛敦一面絮絮叨叨一面翻出一个电子温度计,走回床边之后男孩儿抬起芥川龙之介的脑袋把温度计插进他嘴里让他含好,自己出门打水去了。
芥川龙之介把皮衣里面的热水壶拿出来,将体温计拿出来往里塞,等中岛敦回来的时候再赶紧复原躺回去。
中岛敦把装了一半冷水的盆放在柜子上,将干毛巾扔进去浸湿,洗了几道之后再拿出来拧干,熟练轻巧。男孩儿将芥川龙之介的温度计拿出来甩了几下再看——
50摄氏度。
中岛敦还以为是温度计坏了,又甩了几下再塞回芥川龙之介嘴里。中岛敦晚上还有研讨会要开,没空跟芥川龙之介继续掰扯,其实翘掉会议……呃,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自己现在不想为他做太多了。男孩儿将手上的水擦干,走到门口按照医务室门口贴的单子给值班医生打了电话,说今天来参观校园的一位男士发烧在床,如果可以的话请过来照看一下。
说完之后中岛敦准备走了,他转头看看床上犹如一具死尸一动不动的芥川龙之介:
“大骗子,你真以为我会把儿科医生叫过来给你看高烧?行了别装了赶紧回家吧,看着真傻!”
中岛敦想起他倒进自己怀里抱紧自己的模样,一瞬间自己都有点恍惚了,好像以前的那些不快都没有存在过,他们确实是最普通的小情侣小夫妻,自己爱他,他也会朝自己撒娇。
芥川龙之介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挠了一把头发:“……”
中岛敦看见他就来气,准备真的溜溜球的时候芥川又在他身后问:“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少年没懂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可自己也不愿意示弱:“有啊。”
“谁?”
“你问这个干什么?只准你在外面玩,不允许我认识新的人吗?”
这意外确实让芥川龙之介非常意外,男人瞪大眼睛:“你说气话我不信。”
中岛敦现在确实没什么忌讳和顾虑了,之前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总是由着他来,少爷要求多标准高自己也能理解。但他现在就是不想再迁就芥川龙之介了:“随便你好了啊!”
他把芥川龙之介的无措理解为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要啥有啥的人突然遇见另一个忤逆顶撞自己的人的意外之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你怎么可能不听我的话”“竟敢忤逆我”……至少中岛敦自己是这么想的。
可是芥川龙之介却把手臂搭在脸上,将眼睛和鼻子挡住,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你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我呢?”
中岛敦的眸子瞪大了些。
“你刚来念大学的时候不也是想借着我在这里扎根儿吗?但事实上你完全不需要这么做,别人也会给予你爱和青睐。你看你,现在已经完完全全不需要我了。”
前阵子他们又在学校人满为患的餐厅中遇见彼此,只是时过境迁,感到尴尬迷茫的人变成了芥川龙之介。中岛敦和一个很要好的朋友走在一块儿,其实如果是男孩儿芥川都不会这么介意……但那一群里男男女女大概十来个,路上随处可见的、朝气蓬勃的可爱大学生模样,中岛敦不可能不交朋友,也不可能与异性完全断联。中岛敦被那个女孩儿拉着胳膊穿过大堂往包间里去,两个人在走廊上碰面,芥川龙之介压根儿没想好怎么开口,中岛敦的视线就随着他笑着开口说话、催后面的朋友快点而自然地挪动开了,好像确实不认识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现在才知道,不论跟中岛敦站在一起的是异性朋友还是同性朋友,总之那个人好像不再是自己了。自己介怀的点是这个。
“我从来没有利用你的意思。”
中岛敦作了解释,“……至少,我不像你那样,对自己身边的人漠不关心,没有什么感情。”
这话刚说出口中岛敦就后悔了——这句话太重了,爱和关心是不需要证明的,只要有心方可显形。说出口的话如果不够准确、而自己又不加以修补,就变成谎言了。
自己倒也不是觉得芥川龙之介有多坏……只是……
“少对我进行无意义的解读了。”芥川龙之介这下确实是不悦了,如果说承受忍让对方的不满是自己应该做的,那这些再也没机会辨明的误判,自己和中岛敦都没有理由对此沉默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关心别人呢?”
是,你确实有关心的人,你只是不关心我。
中岛敦暗自腹诽。
“你不愿意开口就算了。”
芥川龙之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中岛敦不知道他是在赌气还是真的看出来自己在撒谎了,只好转身直接离开。芥川龙之介发现他又照例收走了自己的烟盒。
那晚芥川龙之介还是早早地回家吃饭了,中原中也继续冷笑:“怎么样?”
芥川龙之介:“翻车了。”
中原中也:“我都给你说了别用热水,会穿帮的。”
芥川龙之介:“可我又不可能真的把自己弄出病来,那多二啊。”
中原中也:“没差,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装病,也挺二的。”
芥川龙之介:“……”
中原中也:“你是怎么装发烧的?”
芥川龙之介放下筷子,清清嗓子:
“一口气一百个俯卧撑。”

7

第三次见面之前中岛敦已经千防万防,在同学家住了两天,又跑去迪士尼玩了一整天,晚上搭上朋友的新车去了夜场喝酒。这下芥川龙之介总该找不到自己了吧?中岛敦一边开心地仰头畅饮一边觉得好像自己也不能完全忘掉这个人,所以只能加速用酒精让自己兴奋起来把杂事放在一边的进度,他酒量不差,但是容易上脸,一杯就完全红了耳朵。爱的反面并不是痛恨,而是淡忘与毫不在乎。自己很明显没做到不爱,自己分明就还耿耿于怀。
芥川龙之介是在划拳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被叫进来的,中岛敦当时还没完全醉,就卡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时段,像把想要销毁的文件放在碎纸机的入口刚准备让它消失,然后他妈的就停电了。
中岛敦慢慢坐下去,突然失了兴致一般矜持,芥川龙之介也很自然地坐在了他旁边,跟几个认识的人打起招呼来。
几个朋友还以为他俩仍然是情侣,为了暖场子起哄道:“哎呀,早就听说你俩是一对,总算是合体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中岛敦其实特后悔,自己起初就不该说芥川是自己男朋友的,好像小孩子炫耀一个大人其实根本兑现不了的承诺一般,别的小孩儿是真的拿到玩具了,而自己只能远远地、眼巴巴地看着。
中岛敦点点头笑了一下,十分勉强,芥川龙之介侧着脸看他,想伸手过去将他的手拉过来握住,但中岛敦好像预判了这个可能发生的动作,将靠近芥川龙之介的那只手移开了。
朋友们继续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中岛敦:“我们……”
芥川抢先答道:“是……娃娃亲。听起来蛮古早的。”
不大的包厢一点就炸:“牛啊——!这都什么年代了哈哈哈哈……”
一个女孩子吹起口哨:“其实还挺甜的,你们不觉得吗?”
“就是啊,多般配啊!”
中岛敦觉得太讽刺了,对啊,确实挺般配的,但他俩却搞成现在这样。总之就不能双向奔赴一下,他跟芥川龙之介之间要么是自己凑着过去,要么是芥川龙之介非要靠过来,还是以让自己这么火大的方式。
男孩儿捂着嘴说:“不好意思……我去趟卫生间,你们先玩。”
芥川龙之介绝不能让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溜掉,跟着起身:“我去看一下他。”
出了店门走了约莫一百米才彻底摆脱嘈杂人声乐声,中岛敦吹着冷风却越来越晕,一辆车飞驰而过的时候芥川龙之介的手覆上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怀里。
芥川龙之介:“你干嘛啊?”
中岛敦:“你不懂避嫌的吗?”
中岛敦刚出包厢就开始哭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滴,芥川龙之介看着他通红的双眼,下唇颤抖了几下。
“我不想看见你,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啊?”
中岛敦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下了一个很长的坡之后迎着路灯和凉凉的喷泉响声,他在酒店大门口的喷水池边坐下,抱着膝盖不说话了。
芥川龙之介双手揣兜慢慢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他想伸出双手帮中岛敦擦泪,但中岛敦八成会把自己的手打开。
男人把兜里备好的餐巾纸递了出去,中岛敦小声啜泣着没反应,最后芥川龙之介还是把他的脸抬起来用大拇指指腹在他下眼睑那儿擦拭了几下,帮他把泪珠都揩干净。
“你为什么生我的气?或者说,你是怎么想的,告诉我。”
中岛敦自从跟芥川龙之介单方面断了联系之后就再也没好好宣泄过,跟太宰治一起吃饭也只是埋头苦干,根本没空说话。男孩儿哭得像初夏的大雨,芥川龙之介不知道自己已经让他流了多少眼泪,如果一毫升就是一件错事,那自己这辈子犯的错可真就罄竹难书了。
“……不哭了。”
芥川龙之介从没对其他人说过这句话,以至于像是在学习一门新语言一般,男人的口气有些生硬。他试着再把语气放缓一些:“不要哭了。”
中岛敦被沉重的感情压得快要窒息,他现在醉到深处,将所有的委屈都说了出来:“每天早上醒来你已经走了,你走得比我快从来不等我,你吃饭比我快还要催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却把离婚协议书塞给我让我签字……太多了,芥川,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很生气,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那个女孩子我们已经结婚了?你为什么不及时告诉你妹妹,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你手机通讯录里女孩子太多了,你不把我带去见你朋友,就算不得已要公开口吻也是勉勉强强的。”
“反正我看见你就烦!”
中岛敦兀自提高音量,像试图用吼声来攻击声控灯让它亮起来一样,
“去死吧!!!”
说来尴尬,之前自己的确对芥川银说过“如果家里执意要我履行娃娃亲之实,我会劝他走”这样的话,银估计是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没成功,所以自己亲自上阵,把中岛敦约到咖啡厅去说了一通,礼貌性地赶人家走。
事后芥川银后悔得要死,但鉴于连芥川龙之介本人都已经被中岛敦拉黑,她只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哥哥身上:“不把他劝回来我会内疚死的啊!”
中岛敦抱着芥川龙之介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
“其实想通了就无所谓了。我把你当成……老公,把你当成男朋友,你就从来不会。你把我当陌生人,一个不熟也不需要熟络起来的租客,对不对……我想通了,所以我也不想再跟你住一块儿了,省得我们……相看两厌。”
中岛敦即便喝醉了也还记得自己做错的事儿,哪怕其实只是小事而已:
“之前对你说过重话,很抱歉。其他的,没什么想说的了。”
芥川龙之介也像他一样描述自己的感受:“我现在不这样想了。”
“我现在不这样想了,中岛敦。”芥川龙之介跟着提高音量,
“我爱你。”
中岛敦听不懂这句话,他极少、极少听到别人对自己说这句话:“……你说什么?”
是真的在认真地不可思议。
芥川龙之介又面无表情地凑近他:“我爱你。”
中岛敦已经昏到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是谁,酒精就是最好的催情药、缩短距离的滑块儿,他抱着芥川龙之介,将嘴唇直接撞了上去。
芥川龙之介愣住,哪怕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男人即刻做出反应。中岛敦滚烫的吐息和嘴唇、热乎的胸脯和手掌……全都催人兴起,芥川龙之介将他搂进怀里继续这个深吻,挑起中岛敦的小舌逗弄的时候男孩儿安安静静乖巧得不像话,任由芥川拿自己开涮。芥川龙之介站起来将他抱紧,中岛敦在他怀里轻微动了几下便又归于安静,像被买回家的漂亮娃娃,今天的他穿了身露锁骨的宽松卫衣,脖子上的黑色系带连接至腰部,紧身裤将肉肉全都长得恰到好处的腿部线条好好勾勒。
男人吻了他很久,放开之后中岛敦恬静的睡脸才完完整整呈现。
这小孩儿早就睡着了。
芥川龙之介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听进去了几句,自己早就已经被中岛敦磨得没有脾气了。芥川将他抱上车送回家——当然是自己家,中岛敦被自己放倒在床上时扭得像木偶,一截肤色健康的细腰也露了出来,被床单蹭开的裤脚下是纤细的脚踝。
中岛敦翻了个身咂了咂嘴继续睡觉,芥川龙之介像那次他打水准备给自己物理降温一样照顾他,帮他脱衣服、擦拭身体,再把他留在家里的睡衣找出来给他套上,把自己这张床留给他。
芥川龙之介不知道他第二天醒了之后会不会又坚持着要离开,想着想着他自己的精神也有些支撑不住,困意卷上来的时候男人也靠在中岛敦床边睡着了。

8

中岛敦是被饥饿唤醒的,他饿到胃绞痛,昨天又喝了不少酒,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上厕所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床,这也不是自己的宿舍。
芥川龙之介靠在自己身边趴着睡,手还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中岛敦抠了抠后脑,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臂从他手下撤出来,再从另一边下床去卫生间上厕所。稍微简单洗漱之后男孩儿又将换下来的衣物鞋子又原样穿了回去,他打算走了,可是他找不到手机。
芥川龙之介在他身后咳了两声。
中岛敦整个人僵住,他的头发都睡乱了,几根呆毛儿立起来怎么都塌不下去。芥川龙之介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冲他摇了摇自己手里的——中岛敦的手机:
“你在找这个吗?”
中岛敦走过去朝他摊手:“还给我……谢谢。”
芥川龙之介问道:“干嘛对我说敬语?”
中岛敦:“还给我,快点。”
芥川龙之介:“还给你你走了怎么办?”
中岛敦:“意思是你不准我走咯?你这是非法监禁!”
芥川龙之介:“你急着回学校干嘛?”
中岛敦:“我的电脑我的功课我的朋友同学全在学校里,我不回去我怎么生活啊!”
芥川龙之介被他的话又一次击痛了,其实他以前对受情伤真的没什么具体的概念,只知道中原中也偶尔会不爱说话,会每天都喝很多很多的酒,智者不入爱河,因为跳进爱河里的最后都会变成傻子。
芥川第一次尝到狼狈不堪的滋味,因为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小孩儿。
男人总是用陈述句表达自己的想法,可话说出口就变成撒娇了:“我不想让你走,我想让你留下来陪我。”
中岛敦咬着牙:“你、你是托班宝宝吗?还需要人陪。”
“你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气还没消吗?”
芥川龙之介说,“我没有签字,也没有给长辈说我们要离婚的事。你再不回来住,他们会起疑心的。到时候我就说我没答应要离婚,只有你一个人签字了,我就不说话了,你自己一个人解释。”
中岛敦才发现自己被他狠狠摆了一道,男孩涨红着脸:“你……!”
芥川龙之介:“我?”
中岛敦用手指着他:“你这个人……真是……”
芥川龙之介也指了指自己:“我是?我是你的谁?”
中岛敦像被填充满棉花一样逐渐回忆起昨晚的一切,为什么这男人连告白都冷着脸这么臭屁这么拽啊?芥川龙之介现在也是一副欠抽的模样,中岛敦盯着盯着就又破防了,一把摔进芥川龙之介怀里:
“你再说喜欢我给我听听。”
芥川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要求呢:“我喜欢你。”
中岛敦把脸埋得更深了:“……加个后缀。”
“我喜欢你,敦。”
“……嗯……再说一遍……”
“我,很喜欢你。”
“有多喜欢?”
芥川龙之介抬头看见早霞,所以他就这么随便一比喻:
“太阳能照亮多少东西,我就有多喜欢你。”
太阳给了这个世界多少,你就给了我多少。
中岛敦被他激得浑身发抖,眼泪一片片夺眶而出打湿芥川龙之介的缎面睡衣:“你讨厌……”
芥川龙之介:“……我又怎么了我。”
中岛敦就想看看自己眼前这个又欠锤又欠亲的男的到底还有什么本事。自从自己签了那份离婚协议书之后芥川龙之介像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突然积极主动了不少,跟班上其他正在追漂亮女孩子的笨蛋无异。夹在一大堆给自己社交动态点赞的人中间儿,那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头像总是这么地突兀,自己的每一条碎碎念这男的都要点赞;装病装可怜骗自己去照顾他,结果额头是凉的,体温计数值飙到你妈的五十度;把喝醉的自己抱回家擦洗身子脱鞋换衣服,感人至深,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植物人。最重要的是……他刚刚说喜欢自己。
芥川龙之介抬起下巴:“说你不离婚。”
中岛敦伸手推了他一把:“不离!行了吧?”
芥川龙之介像个交警做出禁止自己通行的手势,把兜里的录音笔拿出来,好家伙还这么专业?男人按了按钮,红灯闪烁起来之后芥川龙之介说:“你对着录音笔说,你别对我说。”
中岛敦只好眨着眼睛低着头对录音笔越来越小声地说:“我,中岛敦……不会跟芥川龙之介离婚的,一辈子不离。”
芥川龙之介把录音笔关掉再塞回口袋里,还把口袋拉链好好拉上了:“嗯,以后如果你反悔我们就走法律程序,人证物证都在。”
中岛敦的眼泪一滴一滴吧嗒吧嗒掉下来:“可是离婚协议书我都签了。”
芥川又将另一个口袋的拉链拉开,将那张当初自己发憨气折起来递给中岛敦让他签字的白色纸张拿出来。只有中岛敦那晚一时愤怒狠狠刻下的笔迹,芥川龙之介哪里舍得签,中岛敦现在学野了每个星期都要跑出去玩大半夜不回宿舍,自己又气又不好拿他怎么样。把家猫放养的是自己,所以自己也要花心思把小猫咪哄回来。
男人一本正经地把离婚协议书展开递给中岛敦:“你就当着我的面把它扔垃圾桶里,这事儿就算作废了。”
中岛敦点点头把离婚协议书接过去,芥川龙之介又打断他:“撕碎,撕成碎片再扔。”
中岛敦这辈子还没把一张纸蹂躏撕扯成这样过,两个人一起把这张早就被揉得软烂的纸撕成几十片,最后一并撒向空中。芥川龙之介偶尔想他想到半夜的时候会把这白纸黑字拿出来看看,中岛敦最生气的时候不过就是签了个字拉着行李箱走人罢了,他留给自己的一切回忆都是柔软温和的。
中岛敦跳上芥川龙之介的身子用双腿缠着他的腰,一边哭一边被芥川龙之介抱紧紧:
“老公……我好喜欢你……”
芥川龙之介一年前还觉得老公老婆的腻不腻恶不恶心啊,现在他觉得听着可悦耳了:
“我也喜欢你。”
中岛敦好像对这个力度看似不大不小的回复不太满意,男孩儿直接勒紧芥川龙之介的脖子,双腿亦是攀附得更生生死死不离不弃了些,芥川龙之介感觉他烫乎乎的脖颈、胸脯和腰腹全部贴了上来。中岛敦猛地吻上去,用舌头在芥川龙之介的薄唇上搔刮了一圈,明明欲图威胁,芥川龙之介却偏要气他逗他不让他通行。中岛敦闷闷地抗议了几声,呜噜呜噜地又把舌头顶进男人嘴里,两个人窗吹着湿凉的风吻到动情,中岛敦至今还未跟他行夫妻之实,芥川龙之介被他上上下下蹭蹭的动作挠得慢慢发热,本就比较傲慢金贵的少爷身体现在像一台灵活不已的年轻机器,说工作就工作,说澎湃激昂就绝不矜持扭捏。
“嗯……不行……”中岛敦在他怀里弹了几下,“干嘛?”
“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中岛敦慢慢眨眼三下,然后害羞地吐出舌头笑出来:“老公……要做吗?”
“把之前……没做的……全都做一遍。”
芥川龙之介将一句话分成了三个部分缓缓吐出来,像滑块有节奏地在冰面上走走停停,嗓音低一点中岛敦的心就惊跳一下,“有意见吗?”
中岛敦又靠过去在男人唇上要了个吻,闭上眼睛又湿吻了一阵之后他们再一次分开,嘴唇上相连着的丝线也被拉长。
“我怕疼……”中岛敦明明从不喊疼的,可一想到芥川龙之介那根大东西真的要插入进来……那么小的地方,他就止不住地害怕,“我怕……”
“不会疼的。”芥川龙之介都不知道被身边朋友怂恿推搡多少道了,还有损人送了自己情趣玩具大礼包,就是中岛敦生气不理自己那阵子送的,道具倒是不缺,可是自己一个人怎么玩?!所以必须把人抓回来。
只要好好扩张,中岛敦应该可以……吃下更多玩具。
他们确实想要放肆爱自由爱,芥川龙之介将手绕到中岛敦背后隔着他的黑色背带裤揉捏他紧致弹性的臀肉,决定一会儿去床上扇它个五六七巴掌。

9

“少他妈跟我来这套。”芥川龙之介之前极少、极少在中岛敦面前说脏话,除了日操靠之外便没什么别的了,也不存在什么逼得他非说脏话不可的事儿。更甚,中岛敦在听到他说日操靠的时候会伸手在他手背上掐一爪子,要么就轻轻打自己一下,现在也是:“不准说脏话!”
芥川龙之介还没被谁蹬鼻子上脸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地欺负到这个程度过,普天之下唯有中岛敦一人。中岛敦今天又把自己喝得软烂如泥糯糊如酱,撕都撕不开甩都甩不掉地黏结在了自己胸口处,肉肉的小脸堆在自己下巴颏这儿,已经被芥川龙之介开苞、慢慢开垦耕耘乃至可以坐等着幸福丰收的现在的男孩儿朝自己老公吐吐舌尖,或许是因为体温实在是太高了,中岛敦的嘴唇甚至变成了血红色,在昏暗的室内灯光之中显得妖冶而危险。
中岛敦喝不喝醉都要喊老公,好像只要能抱到芥川龙之介,其他的云云纷纷都不重要了。芥川龙之介从小就说自己不喜欢黏人的人,现在自己却变成了被黏的那个人,而自己也早就离不开中岛敦了。
“老公……”中岛敦将覆在芥川龙之介两块微微凸起的、结实的胸膛上的手向下移,在男人业已硬挺勃起的性器上按揉打圈,顺时针不够,再反着方向来,用手指尖去精准戳刺龟头上的马眼。但凡他说话没这么直接,芥川龙之介现在还有逆风翻盘的机会,可现在被摆在砧板上待宰的变成了芥川,他觉得这糟透了,因为中岛敦的下一句话是:
“插我……”
芥川龙之介平常不论遇到什么大事小事都从不慌乱急促的吐息也被烧热了,在这个午夜。要是中岛敦回来早点儿自己都不会这么不耐烦,现在都快一点了,再不做就真困了。不上不下的点儿,芥川龙之介心想。
“然后呢?还想让我做什么?自己好好说出来。”
芥川龙之介用手指挑起中岛敦小下巴,用拇指指腹在中岛敦湿润润、红透了的下唇上擦拭,好像揩弄一块心爱的藏品:“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满足你。”
中岛敦虽然经常被他说笨,但不至于这点儿挑衅都听不出来,芥川龙之介真觉得自己已经管不住这小孩儿了,到手的小猫又要跑了,以自己有些跟不上节奏的野性和时刻准备反击自己的倔强。男孩儿嘟嘟嘴唇,又嗔又怒地骂他:
“应该是我考虑考虑要不要满足你!”
芥川龙之介从直接用手指隔着中岛敦的黑色长裤去摩挲他的股缝,丝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自己一周七天至少三天都要狠狠插进去搅弄好好爽一下的蜜口,果不其然,水已经打湿内裤,欲图慢慢浸润最后一层遮羞布。
“哦?”芥川龙之介越是生气越是想弄死中岛敦,声音就越是轻柔慢条斯理,他根本不急,谁套牢谁还说不一定,“你说什么?”
男人的手指在中岛敦敏感脆弱的缝隙之间轻慢地游走,隔靴搔痒根本不顶用,中岛敦被他摸了几下便全身发抖,咬着嘴唇差点儿直接哭出来:“老公……不要……不要……”
中岛敦用手把着他的肩膀深呼吸,再用手指扒拉开芥川龙之介的嘴唇,自上而下地、慢慢埋头下去张口把口腔中蕴含着的温热唾液吐出来,一滴一滴地打在芥川龙之介的舌面之上。男人原本干燥的嘴唇被润湿,两个人就着湿漉黏糊激吻起来,芥川龙之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你淫荡得要命。”
芥川龙之介大手一扯便咔咔弄松了中岛敦的皮带,因为已经帮这小孩儿穿脱过无数遍衣服,他甚至已经掌握了给小孩子换尿布的诀窍,其实原理都差不太多——爱护他、照顾他就好了,谁舍得生生扯着小宝宝的腿往外拖?谁舍得用硬硬的布料去摩擦他的大腿内侧?自己舍不得,芥川龙之介不得不承认。他知道自己输得一败涂地,好在中岛敦也得跟着自己一块儿低头。男人把中岛敦的下半身剥光,再提着他的腰让他重新坐回自己腿上,没有了内裤之后中岛敦濡湿的下体直接下起了小雨,一滴一滴地打湿芥川龙之介的西装裤,男人神色一凛,再抬头的时候中岛敦的小脸也已经哭花了。男人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晾着他不管,在玄关拉着中岛敦的衬衫湿吻他又不给孩子吃,确实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想被我插是么?想做多久?”
中岛敦抱着他,用鼻尖去蹭男人的脸颊:“你知道的,我憋不住嘛……就是,水会自己流出来,控制不了……每次你都逼我忍耐逼我憋着,但是受不了了……”
芥川龙之介歪着脑袋上前去吻他,只要中岛敦流眼泪自己就想吻他,本意是想让他闭嘴,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另一种肆意宠爱他的方式,而自己吻得越深中岛敦就越想哭,被这份明晃晃到再也没法装懵视而不见的爱震慑到浑身发麻。
自从初尝禁果,他俩已经变得胆大包天,家长在外面吃饭看电视的时候他俩可以在厕所里用嘴巴和手指帮对方达到高潮;芥川龙之介毕业之后回校参加活动顺带跟他见面,明明每天在家里都能见到彼此,可就是忍不住,两个人又在在学校体育馆的公共厕所里云雨,中岛敦被他整个抱起来固定在怀里往阴茎上砸去,中岛敦被他干得除了翻白眼就是无声地哭泣……更别说在家里了,他俩已经把能做的地点全都试了一遍,中岛敦清晨穿着凉快小吊带和只能堪堪遮住屁股的短裤给自己弄早餐,自己则直接掀开他围裙,用男根顶开他股缝处贴合着的布料,就着前一晚射进去还没来得及抠挖出来的精液继续操他,水烧开的时候中岛敦已经没力气伸手去关,最后芥川龙之介单手将灶台桌面清理干净,再把中岛敦抱上去躺好,腰部发力一下一下地顶操他。
中岛敦慢慢解开他的皮带,用手指拨弄开男人内裤上的方便扣,完全充血肿胀的东西猛地弹出来在他脸上拍了一下,中岛敦手上的动作可以算是温柔无声,被老公的东西打到鼻子和眼睛的时候少年吓得本能地闭上眼躲避,下一秒芥川龙之介又被他整不会了——
男孩儿趴在芥川龙之介腿间,灵活细软的腰向上挺起,两瓣浑圆弹润的臀高高翘,两条长腿支撑着中岛敦身体的重量,波光水淋的股间因为黄色灯光甚至开始变得闪烁摇曳。芥川龙之介刚准备问他怎么了,中岛敦便抬起眼轻笑了一下,唇角凑近手中阳物的头部,在上面亲了一口。
芥川龙之介这下是真的喘粗气了:“……自己坐,没问题吧?”
中岛敦点点头,主动地搂住芥川龙之介的脖子将自己往下按,脚趾都在床单上绷紧轻颤起来。芥川龙之介被他没入一点点,熟悉温暖的内腔像有极强大的魔力轻声诱导教唆自己往里深入,就是这样自己当初才没忍住睡了直到现在还没成年的中岛敦。男人用手指拨弄开中岛敦被自己敞开的衬衫下的胸脯,用颜色稀淡的粉唇去衔住男孩儿的乳首,一圈一圈地舔弄,就着逐渐充盈起来的唾液吸食啃噬。中岛敦的腰几乎僵在半空中,光是这样就动不了了吗?芥川龙之介用大手攥住他的细腰把他狠狠向下插,粗长的阴茎整根地挺入,中岛敦的后背猛地震了一会儿,肩膀也跟着颤,脑袋往后仰的时候中岛敦哭出声:
“啊……好粗、好大……”
芥川龙之介将脖子慢慢伸直,让脑袋顺着中岛敦两胸之间的平坦开阔之处上滑到锁骨一侧与颈间,最后用鼻尖和嘴唇轻蹭中岛敦的耳后,伸出舌头舔了几下。两个人都因为一上来完全连接在一起的尖锐刺激折腾得不轻,芥川龙之介在这种时候会变得更黏他、更想撒娇,任何举止全都无声无息但又带着沉甸甸的质量,每一盎司重击、每一公升的注视全都饱含爱意。中岛敦被他用骑乘位动了几下,男孩儿现在的耐力和持久度比还是处男的时候好得多了,但遇上芥川龙之介这位比外表猛烈很多的、自己率先果断背叛了理智和教养的欲望之徒,自己真的没什么办法。芥川龙之介以前也以为自己绝不接受婚前性行为,后面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当时谁都不喜欢。
中岛敦感觉芥川龙之介用这个姿势无法使出全力,自己上他下的体位只会压迫他的器物、让他不容易达到高潮,男孩儿用手轻按芥川龙之介的胸脯让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中岛敦躺在他身上时自己体内的性器也随着体位变换滑至另一个奇妙的角度,摩擦触碰到的部位又完全不一样了……中岛敦用手扣住自己左臀揉捏了几下,让男人调整角度插得更深搅动的动作更大些。
芥川龙之介用手抱着他的脸,最后再揉了把他的头发,像是安慰和鼓励,男孩儿又像最初勾搭自己时那样顶出舌尖在自己苍白的胸口和精致的锁骨上狠舔,像小猫试探着喝更多牛奶一般。
芥川最讨厌他弄自己乳头,但偏偏中岛敦特别喜欢看自己吃瘪敏感的反应,芥川龙之介双手掐着他两块臀肉向上顶腰让粗大在他逼仄紧致的蜜穴里来回冲刺,整根拔出再完全顶入,把穴口附近的粉红嫩肉操得外翻垂坠,中岛敦用手指去轻抚自己的穴口:
“啊、被你操松了……呜呜……唔……”
芥川龙之介闻言扬手便是一巴掌,中岛敦顿觉麻痒,过一会儿泛红指印便显现其上,男孩儿被他扇得轻叫起来:“……疼!”
男人就着这个又插得深连得紧又方便自己使力的体式再动了几十下,中岛敦将脑袋趴在自己肩头,眼泪不一会儿就啪嗒啪嗒打湿了枕巾,起初还能忍住呻吟只是低低地呜咽,后面则演变成越来越响亮尖锐的哭叫,直到芥川龙之介把自己再一次快速撤出再完全挺进最深的地方、顶进子宫的时候,中岛敦咬着男人的肩膀过快地、几乎没有心理准备地到达了顶峰,发出阵阵音调极高的嘶吼尖叫。
芥川龙之介听到了大量液体扑哧扑哧往外喷涌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将自己抽出,中岛敦便抖着嘴唇和腰身用大量热暖腥膻的阴精将自己往外狠推,潮吹的这一瞬间两个人都满足却又有些惊讶地喔了一声。
两个人身下的床褥湿了一大块,中岛敦双手插着腰深深地呼吸着,缓过来之后才抬头看他。明明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中岛敦却好像在等芥川龙之介先开口说抱歉,芥川龙之介自己也有些害羞,过一会儿才扯过来一块干净的浴巾把中岛敦包裹住:
“……等一下,你先躺着,我去找皮垫子。”
因为每次做爱都会搞得像泄洪发大水一样蜜汁泛滥,芥川龙之介买了很多块超大黑色皮垫回来,办完事之后就将垫子一圈一圈裹好搬走拿去浴室冲洗再搬出来晾晒,再把地板和床单慢慢搞干净。中岛敦每次都会像醉酒之后初醒才发现自己捣了多大的乱一样害羞地问他要不要帮忙,芥川龙之介总是一边清理一边抬头看他:“你要真想帮忙就好好忍住。”
每次都这么说,可是怎么做得到啊……?中岛敦被他包成小粽子摆在床上自己咬着指甲休息了会儿,男人把垫子从柜子里抽出来在床上铺开,再把裹住中岛敦的浴巾直接散开,把人抱出来往垫子上摔。
这次他们换了个体位,中岛敦顶腰将双腿往上折,男人则几乎跪趴在自己身上,让阳物竖直着向下刺穿自己的身体,每深入一寸中岛敦抱着屁股将穴口敞得更开的手指就更为虚软。
中岛敦将手绕到芥川龙之介腰间,恶作剧般地摸了摸芥川龙之介两颗饱满的囊袋。男人就知道这小孩儿绝对把自己全身上下的敏感点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猛地弹了一下腰,然后生着气把中岛敦继续往下按:
“你……!”
芥川龙之介用这个彻底将他侵占、把他压迫在自己身下的姿势继续狠烈地顶操,又疯又克制,眼中燃着狂野之火,但又隔着一层薄薄的疏离感,好像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再清楚不过了,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做了。只有爱能让他这样。中岛敦因为这个被压住胸腔的动作没办法痛快地大叫出来,呻吟哭叫都闷了许多,小孩儿被大人压住身子不给动,手脚挣扎了几下,摇着头呜呜:“动不了了……老公,慢一点……”
老公好像就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安全词,只要黏糊糯软地求他,芥川龙之介没什么不能满足他的……中岛敦被他操得有点儿痛了,极快极重的摩擦挺弄让他的穴道之内发烫,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失去知觉酸麻的……男孩儿再一次噗嗤喷水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很识相地将自己深埋在他体内的阴茎拔出,小喷泉一股一股地往外喷射,中岛敦黄昏般的漂亮双眸渐渐黯淡下去,现在连焦点都不太找得到了。
中岛敦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喘息了会儿,芥川龙之介身下的皮垫又被他弄湿,好在摩擦力还在,不然可能连自己都跪不住了。
芥川龙之介用手掐住他下巴:“喂,起来。”
中岛敦一张嘴就又是带了哭腔的抱怨:“嗯、不要……我都这样了……你还折腾我……”
芥川龙之介撑起身子在他身上轻轻地说话,汗珠滴到中岛敦的眼角,男孩儿又被吓到猛地闭眼,再慢慢睁开,双手去摸男人的脸颊。
“不想做了?”芥川龙之介问道,“那我射了?”
中岛敦已经被他肏干到用后面高潮了两次,前端的射精甚至已经不足以让他俩再在意什么了,硬烫发肿却已经射不出什么东西来的阴茎紧紧贴着男孩儿肚皮。中岛敦的尺寸还不赖,每次坐在芥川龙之介身上上下骑乘的时候阳物都会不停甩动,芥川龙之介觉得刺眼,又要伸手去抓,一抓就激起中岛敦更大声的呻吟。
芥川龙之介那晚跟他换了好多个体位,怎么插最爽怎么来,中岛敦最后像只暴风雪里奄奄一息被大雪掩埋的小兽一样哼哼唧唧,已经没有任何气力再起来跟芥川龙之介较劲儿,男人往前挺入一下他的身子就往前挪动一下,最后又被芥川龙之介抓回来提着腰发起最后一轮猛攻,最后深捅进最里面射精。温凉的精液不一会儿就顺着穴口缝隙慢慢流了出来,在黑色的皮垫上点出白色的痕迹,很刺眼。
中岛敦跟他从第一次做爱起就没有好好做过避孕措施,他俩只知道就算真的中奖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倒不如说这门娃娃亲的最终目的不就是现在这个局面么?芥川龙之介把自己缓缓拔出,湿漉漉的阴茎上挂满精液和淫水,男孩儿勉勉强强地爬起来,红着眼睛用膝盖在床上走路,踉踉跄跄艰难爬行到老公这边之后再伸手抱住芥川龙之介的腰,张开嘴巴乖乖地把阳具吞入,一下一下地深喉,帮芥川龙之介舔干净。
“唔……”中岛敦闭上眼用鼻头和脸颊去蹭芥川龙之介的东西,男人没忍住又握住慢慢复苏的东西在小孩儿脸上拍打了几下:
“别再玩了,去睡觉吧。”
中岛敦赖着不走了,抱着他说想洗澡,芥川龙之介只好把垫子撤掉,抱着小孩儿走去浴缸边洗头发。中岛敦迷糊的时候还知道歪着脸靠在浴缸边乖乖地索吻,抱着芥川龙之介不撒手,男人的黑发都被他湿热的手摸得越来越顺滑:
“爱你……老公……好爱你……”
中岛敦每天都要跟他亲跟他互相告白,芥川龙之介其实并不介意,多多益善:
“我也爱你。”

-

要说暴躁好像也不太至于。中岛敦把卷心菜洗干净之后就着湿漉漉的手和菜刀切了起来,银白色的刀刃划开最外层的菜叶,组织连带根茎破碎成两半,清脆舒爽的声音装满整间厨房。

可他又不算太温柔。中岛敦撅着下嘴唇摆出一副自认为很困惑的表情,芥川龙之介却总觉得他在撒娇耍赖皮要自己哄要自己亲亲抱抱,可真狡猾啊,芥川总这么想。明知道我不喜欢亲密无间甚至是负距离的肢体接触,我们却从睁开眼说早安到闭上眼说晚安都呆在一起,好像连眨眼的频次都完全一致了。中岛敦皱着一对细长的眉继续低头切菜,右脸边侧的鬓发不停在他眼前甩动,他空出一只手将这几缕发丝撩起来,用两根手指压到耳后。

为什么每次倒霉都是因为他?菜刀滚落下来狠狠砸在砧板上,中岛敦吓得往后跳了一下,口中倒吸着凉气。可怜的刀没能找到一块完整的栖身之地,索性再往下坠落,在中岛敦的手上划开一道口子,皮肤被分开之后便有红色的细线慢慢浮现出来。

中岛敦只觉得手麻酥酥的,不是很疼。他低头看了看手指上并不算大更不算深的伤口,然后蹲下去准备把菜刀捡起来。

芥川龙之介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现到了厨房里面来,中岛敦又被吓了一大跳,而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总喜欢把心里话全盘托出,像只要听见下雨的声音就有如听见喜欢的人用从唇语说爱情一样:

“都是你的错!”

中岛敦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芥川龙之介懒得跟他辩,在一起之后中岛敦怎么数落洗刷编排折磨他都无所谓,小打小闹何足挂齿,只要不涉及芥川龙之介的底线一切都无所谓,你闹你的吧。可芥川龙之介也说不准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中岛敦不是反复折腾自己让自己整天坐着直升机大起大落的那种难搞角色,总的来说还算听话,因为他们相爱。如果非要说底线的话,就是分手吧。只要不分手一切好说。

芥川龙之介在客厅听到他把菜刀哐啷一声砸在地上的声音就知道肯定又出事了,他拧紧眉心看了看中岛敦仍然处在状况外的脸庞,用手拽过中岛敦的手腕拉过来,放到自己眼前定睛瞧了瞧。

“……”芥川龙之介无语,他动了动嘴唇,组织语言,最后道,“如果让你做饭是个错误的决定的话,那就是吧。”

芥川龙之介的反应为什么总是淡淡的?是因为不够喜欢吗?好像也不是。中岛敦想,明明他们俩刚认识的时候自己总觉得他又吵又凶又可怖,全无人性,但越相处就越觉得他能掌控任何状况外的场面,从自己犯迷糊忘了在行李箱里塞护照这种小事,再到合作作战。芥川龙之介看一眼自己的行李箱就能知道自己忘带了什么,所以他从不让自己收行李。

他们不久之前才在家里打了一场架。起因当然也很简单。

中岛敦转身用新学到的拳法带着腿一并扫了出去,匀称修长的腿分明可以命中芥川龙之介的腰腹,但中岛敦用力过猛又还没好好实践过,险些踢到游击队长的重要部位的时候男孩撇着嘴大呼不好,可芥川龙之介才不会被这点事情难倒。

芥川直接把白色花蕾状的袖管甩出去,里面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往外一抓就将中岛敦的腿拽到了自己这边来,这样一来中岛敦气势汹汹准备日字冲拳好好暴揍他一顿的架势就美美垮掉,变成中岛敦想要用腿盘着自己的腰挂在自己身上的暧昧姿态。

芥川龙之介八成是故意,剩下两成呢?是有意和刻意吧!中岛敦还生着气红着脸准备开口骂他几句,但芥川龙之介还真让他将那条悬在空中的腿靠在了自己的腰侧,好似双人舞的固定动作。芥川龙之介垂眸看了他一会儿,眸子里的黑色无机质好像也有星光流转,中岛敦快要和他亲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他眼底的黑色广地之内映射着自己的脸。

“……”被放开之后中岛敦仍有余怒,芥川龙之介刚才明明就盯着他的嘴唇看了这么久,差一点就要直接吻上去了,但端庄规矩的亚洲男人是不会这么干的,这才是推拉宝典的精髓。芥川龙之介放长线钓大鱼吊人胃口的本事可不比工作能力差。

芥川龙之介揉揉手腕:“不就是说你胖了吗,你至于气成这样吗?行吧,以后不说了。”

中岛敦又转身:“……你!”

中岛敦的浏览器记录中有以下内容:为什么一个男的有了妹妹说话还这么气人?该怎么在黑手党的水里下药?十大情侣吃饭圣地有哪些?每天都想揍男朋友一顿,如何评价?

芥川龙之介看他当真气得颤抖起来的嘴唇和牙齿、红红的眼眶就心想今天还是算了,两个人在客厅里打了半个小时,中岛敦把一对虎爪子变出来在空中抓挠,芥川龙之介可不想再在家里开战,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上下躲,一会在楼梯上一会又在沙发旁边。

还挺好玩儿的,像逗马尔济斯犬。芥川龙之介一面陪他闹一面在大脑里处理信息,得到这个结论。

中岛敦想弄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在被芥川龙之介用罗生门包裹得严严实实按倒在地毯上的时候他也脱力着放开了双手:“……我有时候觉得你一点都不喜欢我,有时候又觉得你很喜欢我。”

芥川龙之介像刚才的不愉快根本没发生过一样,用背后风衣分叉而成的黑色荆条一点一点地打扫家里卫生,让罗生门把扫落在地的摆件挂件和家具都捡起来物归原位,还顺便把柜子桌子上的灰尘皮屑弄干净了。

想不到罗生门还有这种用途。中岛敦的嘴还被罗生门捂着,话音也闷闷的:“以后你负责打扫卫生。”

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的反应为什么总是淡淡的呢?中岛敦又开始想这个问题,到了思绪回溯完毕、灵魂钻进身体,自己重新开始审视刚刚被自己不小心弄伤的手指的时候,他还是找不出答案。

芥川龙之介低头撕开一张止血贴,还特地选了轻松熊的图案,男人将白色胶纸揭开,顺着中岛敦的手指转了一圈贴好:“可以了,每天晚上洗澡换一张就行,三天就好了。”

中岛敦看着他认真严肃的模样就有点得逞之意:“你在担心我吗。”

芥川龙之介被他莫名其妙的问题气笑了,男人抬头问他:“你在说什么蠢话,我不担心你还能担心谁。”

中岛敦问他:“那你为什么总是没什么反应呢?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好像都是一副不太有所谓的样子。”

芥川龙之介:“你是想让我笑得人仰马翻,还是想让我给你鼓掌夸你跳舞跳得好看呢。”

中岛敦:“……”

那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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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过生日那天芥川龙之介实在是忙不过来,早晨起床刚吃过饭就换上衣服要去工作了,中岛敦送他到家门口长长的回廊,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背后。

芥川龙之介打开家门后又留心回头看了一眼,中岛敦还是撅着下嘴唇用紫金色大眼睛盯着自己看。

芥川龙之介用手揽过他的腰把他搂进自己怀里抱了一下,然后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我晚上会回来吃饭的,不要生气。”

中岛敦听他这么一说那点小脾气就瞬间像白云泡泡随着空气消散不见了,他伸出手回抱芥川龙之介,芥川知道他很好哄,他向来是很懂事不会闹得太过分的人,可芥川龙之介的每一句话都出自本心,每一个拥抱亲吻的动作都发自内心,用心疼,从不马虎。

芥川龙之介真要走的时候又被中岛敦拉回来按在玄关的墙壁上亲了一会儿,芥川一边计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通勤一边察觉:自己好像在被吃豆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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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为了测试芥川龙之介能hold住自己的阈值界限在哪里,所以星期一三五叫他老公,礼拜二四六叫他哥哥,星期天芥川龙之介戴着眼镜换上私服来接自己回家的时候,中岛敦助跑十米直接跳到他身上让他抱,用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在他颈间蹭。

好像马尔济斯犬。芥川龙之介又这么想。

中岛敦鼓起勇气亲了他一下:“……我们回家吧。”

芥川龙之介问他:“你刚刚叫我什么?”

中岛敦:“宝贝。”

芥川龙之介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睨着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把中岛敦放下来之后准备开车回家了。

中岛敦又追问:“你到底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芥川龙之介扭了扭车钥匙:

“这是在外面,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还是说,我们应该在车里有什么反应?

中岛敦这下明白他到底在控制什么了,因为芥川龙之介在周日的晚上将车停在夜幕下的树林边,把自己拖到后座过激反应了三个小时。

-

中岛敦和太宰治同时皱了皱眉,盯着面前热腾腾飘散着香料气味的肉骨茶看。东南亚菜永不出错,或许这就是同根同源,吃遍亚洲都不会踩雷。肉很鲜美,肥而不腻,汤已经被他俩喝光光两道了,这是服务员免费加的第三锅汤。

这是少有的下班之后的奢侈聚餐,以往他俩都是六点下班钟声准时响起便抓起衣服和手机冲出办公室大门蹬蹬蹬下楼跑去小巷子里吃火锅或者烤肉,滋滋的热油,每一口都是满满卡路里,但那又怎么样,我都出来吃饭了还在乎这个?只不过普通民营企业小员工的工资水平支撑不起一天往钱包划一刀的高消费,但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快结婚了。

结婚这个词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意味着分担风雨共享阳光,可他们不算普通人,甚至不算正常人。通俗点理解就是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了所以决定结婚了,但中岛敦和太宰治的注解则更为简单粗暴:钱,可以一起用了吧?

中岛敦起初界限分明生怕给芥川龙之介添麻烦,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情侣不可以有金钱往来必须AA制。可AA对他俩来说是什么概念,芥川龙之介可以天天切鹅肝吃鱼子酱在高级餐厅坐一下午,想吃什么都有专员给你送过来,在乡下考察都能点几杯奶茶再空运过来,拆吸管包装纸的时候奶茶里的冰块都完好无损。而我们的中岛敦只能吃地摊火锅可丽饼,每个月紧紧巴巴地过日子。人只能向下兼容,自来冷傲矜贵的游击队长竟也什么都没说,下了班就开车去找中岛敦,两个人一起在大排档隔着一块简易挡风帐篷跟外界暂时分开,四只手绞缠在一起接吻。

说到结婚,中岛敦细细的眉毛就又往鼻梁骨最上方、两眼正中央的地方再紧拧了几分,他说:

中岛敦和前辈面对面跪坐,少年双手搭在膝盖上义正辞严:“卡是芥川的,这顿我请你。”

太宰治:“……为什么都要结婚了还这么生气?”

中岛敦瞬间被点破心事,他低下头任由长睫毛被吐出来的鼻息吹散微颤:“……我觉得他可能不是很想跟我结婚。”

太宰治:“?”

“就……前阵子我身体不太舒服,其实是跟你一起每天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吹着凉了,真的冷得我想吐……有一天回家双手双脚全都冰透了,他就有点介意,带我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太宰治发现了华点:“你……怀孕了?!”

中岛敦连忙竖起食指越过一张桌子点在太宰治唇边:“嘘……!嘘——!没有,我没有怀孕!你小点儿声!”

少年继续说道,“回家之后我就开玩笑问他……如果我真的怀孕了怎么办,他愣了一会儿……他真的在发愣,呆呆的。其实我还在想这个玩笑会不会开太过了,他这么认真一人,我怕他生气……但是他完全没有,他隔了几秒钟才说,我尊重你的意见,你想怎样都可以。”

太宰治的筷子也跟着顿在了半空中。恋爱中的人就是这样,怎么都不行、怎样都不够,明明才见过面转身离去之时内心又倏尔被空虚寂寞占据高地,说爱你也不行说喜欢也不行,每天都要抱在一起黏糊无数遍,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换做是以前中岛敦哪会管芥川龙之介生不生气啊?因为喜欢你才会担心你。

太宰治用手摸了摸下巴:“……是的呢,这个答案我觉得,中规中矩吧,不出错的官方答案。”

中岛敦最委屈的心结被前辈点中,他把筷子一甩嘴唇一撅几乎要哭出来了,太宰治一看他两眼汪汪即将嗷嗷哭泣的样子就慌张起来:“哎呀怎么了嘛,你别哭啊……”

“我就一直逼问他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结婚,你为什么不直接说结婚的事……”

中岛敦那天晚上跟太宰治美美消费三万日元顺带喝了两壶烧酒,两个人都双颊泛红醉到稀烂之时纷纷倒地,双臂双腿抱在一起,少年带着哭腔说,“然后他才说好啊那我们就结婚吧……你说他是不是一点都不主动,感觉全是我在逼他,但我又问他你真的不介意吗不觉得烦吗,他说不觉得……”

“啊……我不想谈恋爱了……”

太宰治被中岛敦用脑袋按住胸口完全喘不过气,闹腾到后半夜时他跟中岛敦筋疲力尽彻底撒手睡过去,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结束工作之后来餐厅接他们两个各回各家,打开和室推拉门便被冲天酒气熏到差点瞎掉。

中原中也嘴里轻声骂着“阿西,我怎么会喜欢这种臭小子”,走到太宰治脚边把他拖起来,还算轻松地把人抱在怀里走了出去。芥川龙之介还特意戴了口罩防止呛到,他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一些糟糕台词的样子真的很靓仔:

“我的小面包呢?”

中原中也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然后瞬懂。他转过头用下巴朝地板上如山堆积的酒杯那边努了努,然后轻笑着说:“喏,你的小面包在那里。”

芥川龙之介在中岛敦面前蹲下来,略有些神经质地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中岛敦眯着眼转过身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再用烫乎乎的脸蹭了蹭老公花蕾状白色衬衫下的手背,体温低的老公就是好用,冬天要自己抱,夏天自己要抱,做那种事的时候还可以让自己冰凉凉舒服一下:

“……嗯……芥川……你说,如果当初你在小巷子里遇到的人不是我,你会跟他组搭档跟他一起战斗吗?”

芥川龙之介沉下眸子垂头看了他一会,然后作答:“没有如果。”

“横竖你都能遇到其他人,他们比我会哄你比我厉害比我会逗你开心,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中岛敦嘟囔着在他怀里又蹭了蹭,“哥哥……”

芥川龙之介越看他这小样儿就觉得好笑,游击队长的唇角短暂地勾起一个弧度又很快落下,他用手揩了揩中岛敦的嘴唇:“我没有其他人。”

中岛敦伸手在他大腿上啪的拍了一下:“你好无聊啊!”

芥川龙之介抓住他的手腕,他向来是知轻重的人,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如果自己真的被中岛敦惹生气了,或者不小心进入了易感期,亦或是两种情况很惨烈地撞到了一起,自己不消一只手都能把中岛敦掐死。

“你根本没喝醉吧?借酒撒娇犯浑也得有个限度。”

芥川龙之介说,“我就知道你一直在生我气,因为我没直接求婚对吗。”

中岛敦突然哑火不说话了,还好他的袖口比较宽、款式花纹繁杂的衬衫袖子也能挡住自己的脸。

“讲话。”芥川龙之介半温柔半威胁地催促,“我又不会凶你。”

缺爱的小孩很容易因为一点点事而感到不安,他明明知道芥川龙之介一直都没有变过、一直都在这里,而自己也不会离开芥川龙之介这件事,可是分开的时候还是会抓心挠肺地发痒。

“我又胡思乱想了,你会生气吗?”

因为躺在榻榻米上,中岛敦的眼泪顺着脸滴下、落入头发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明明我们都结婚了。”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芥川龙之介对他说,“我给你说了我对你的感觉一直都没有变过,所以结不结婚对我来说都一样。如果你很想的话,那我们就结好了。”

中岛敦又憋着一股气不说话了。

芥川龙之介在来之前也喝了几口小酒,出于酒量太差的考虑,他甚至没有开车过来找中岛敦,要是开回家的时候一头撞柱子上怎么办?可能是因为季节慢慢往下走、气温越来越高的缘故吧,说不清楚,总之芥川龙之介现在也觉得很热,他将黑色风衣脱掉放在手臂臂弯里,再把中岛敦抱起来往隔壁酒店走。

芥川将他扔到床上之后就自己解开了几颗衬衫纽扣、打开阳台玻璃门走到外边儿吹风试图冷静一下,他特意向前台要了几瓶冰过的酒,单手开盖之后男人站在阳台上一口一口地往肚子里灌。中岛敦确实总是让自己伤脑筋生气,其实他在自己这里没有踩过什么雷区,只是自己也会对这种因为爱情变得越来越混乱的状态感到羞恼而已。自己过往二十年,从来,没有经历过易感期,听起来很离谱,怎么可能有这样的Alpha?

中岛敦可算睡醒时已是半夜两点,芥川龙之介早就衣衫半开躺在阳台沙发上醉到深处,手里还攥着喝光光的酒瓶,可奇异的高热久久不散。

这次轮到小面包给吸血鬼降温了,中岛敦用手拍了拍他的脸,把他的脑袋抬起来:“你……易感期到了?为什么不叫我?”

芥川龙之介用最后的理智与感应强撑着对他说:“我喝了酒,会弄疼你。”

中岛敦迟疑了几秒钟,芥川龙之介看出来他害怕了,但气氛都烘托到这份上再不做的话感情恐怕真得破裂,男人突然使力抱住他:

“还有,你真的让我很生气……你知道吗?我讨厌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坦白,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你,我就可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

越是轻声细语其效果便越是惊雷滚滚,中岛敦冷汗都出来了,芥川龙之介继续说,

“3。”

中岛敦瞪大眼睛:“……诶?”

芥川龙之介倒计时:“2,1。”

中岛敦推开他往房间里,但没用,芥川龙之介不仅把自己人带来了,还把两个人在家里玩的时候用的小玩具悄悄寄了过来,安全保密。身高相近的两个人先是在玄关面对面站着来,之后又转着跑去浴缸里,最后再回到床上。为了方便发力,芥川龙之介一脚踩在地毯上,一脚抬起来踩在床上,从上而下地施虐。

中岛敦完全进入被爱转圈圈转到晕厥的状态之中:“……要不,干脆把那件事变成真的吧?”

只有芥川龙之介能接上他的话知道他在说什么,男人点了点头,用手抓了一把头发就着汗水往后梳。怎么才能让两个在爱里沉沦的人越来越放心?两个方法:第一,结婚,第二,生子。

芥川龙之介那晚还真如了他的意,一次两次当然不够,他们都很上头,把对方当成玩具来用,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你恃宠而不自知,反正一切由你掌控,谁让我比谁人都在乎你呢。

一个月后——

中岛敦在侦探社厕所吓得手机都甩飞了出去,他一手抓着小白棒另一手去地板上摸手机: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芥川龙之介在电话另一头:“?”

中岛敦捡回手机之后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对他说:“恭喜你,芥川先生……你升级了。”

姿势端正却撇开目光的你是草食系
红灯时向你索吻的我其实是肉食系

0

上班的目的是什么、意义在哪里、前程在何方?

中岛敦每天早晨八点半准时打卡上工坐在为了保护眼睛特意买的绿植和电脑面前都这么想。我不想再忍耐了,这什么老板!铁面无私都算好了,这公司老板简直反人类、反社会!哪有PPT交上去连每一行字的字号和居中对齐都要逐一检查的,是不是有病?!

中岛敦其人,在社交之中常常谨小慎微、如若对方气场超强不断试探并且踩踏过来试图掌握自己的底线,那他或许会一退再退,总之因为这样温柔又有些自卑的性格从小到大没少吃亏。但他才刚到岗不到一个月就觉得自己应该去医院做一下全套体检,就算测出来高血压甚至是脑血栓在自己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每天早上,同事敲门:“老板让我们交工作小结。”

中岛敦把吃了两口的面包塞抽屉里:“前几天不是才交过吗?!”

同事:“昨天听了个讲座,他让我们写心得感悟。”

中岛敦:“一天就是感悟感悟感悟,他自己怎么不感悟感悟?!”

每天下午刚准备下班,中岛敦提着包把西装外套脱下来走到电梯口时却能瞥见社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拜托,现在都晚上七点半了,你不吃饭的吗?虽然中岛敦还是这么浅浅地担心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下,他的大脑很快就又被“谁同情老板谁就背叛了工人阶级”“老班让你写三千字以上的报告,你直接干到一万字,建议你直接给老板擦鞋”之类新时代青年独立自主自强自信宣言所占领。

中岛敦都快给老板烦死的那天晚上差点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直接甩到家里地板上去,老妈拿着吸尘器打扫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小敦,我可从来没见你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此话不假,中岛敦极少气成这样,中岛敦又把做了一半的工作拾起来把电脑打开,用手摸了摸键盘上覆盖着的薄膜,自己用白色记号笔在触控区旁边写了一句“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地步”。

中岛敦自己都解释不清楚,只好抬起手边的冰水往嘴里灌:“我也不知道,反正一件事只要牵扯到老板我就会莫名其妙开始生气。”

周末双休是普通上班族最后神圣不可侵犯的净土,要是老板打电话让我周六周日回去加班还不发钱我就直接辞职,中岛敦也不知道自己以往遇到什么事都要踌躇犹豫一会会的个性怎么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谁给自己的底气对老板这么凶?不过现在是周五晚上,最美妙最快乐的时刻,他换上帆布鞋牛仔外套牛仔裤跑去发小家吃饭了。

太宰治跟中岛敦从小玩到大,直到现在他俩的社交主页头像都是姐妹同款,他俩关系好到什么地步,好到亲朋好友都问过一遍“你俩两个男人用美少女头像不奇怪么”他俩都要反问一句“你不喜欢看美女吗?”的水平。

太宰治家里有个比他小四岁、黑发灰色眸子的弟弟,中岛敦比此人小两岁,白发男孩每次来太宰家里玩都会在楼梯转角处、洗手间门口、阳台或者后花园烧烤区冷不丁地遇到这个走路没声音像鬼一样白皙的男人,芥川龙之介又不会主动打招呼,所以只能中岛敦先叫他:

“……芥川哥哥。”

芥川龙之介淡淡地瞥他一眼,然后绕远路走了。

绕远路走了。

绕、远、路、走、了。

中岛敦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意思?!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芥川龙之介属于体毛稀淡、膝盖窝和手肘都透粉的纸白肤色星人,中岛敦直到跟他在一起之后才知道这男的长这么大都没被揍过可能确实是有点外貌因素在,他都没有眉毛了,要不是五官立体眼睛大鼻子高嘴唇也很好亲怎么能这么帅啊?!而人不可貌相,中岛敦小时候见他这么瘦就私底下叫他豆芽儿菜,后边儿才意识到自己才是被他揪着领口拿捏的小豆苗儿。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中岛敦十五六岁的时候问过芥川龙之介要联系方式,主要是当时一桌小孩子在一起玩,中岛敦拿着手机顺着座位顺序一个一个问过去,如果跳过芥川龙之介的话会显得很不礼貌。

当时芥川龙之介说:“我不用社交软件。抱歉。”

中岛敦见他没小时候这么臭屁这么古怪心里的芥蒂也就消除了一半,现在大家都成年开始工作了,中岛敦席间喝到上头抱着太宰治就开始哭诉工作有多累老板有多讨人嫌:

“呜呜呜……你不懂,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发邮件让我给他送文件,我说好的老板我已经到公司楼下了,他又给我说他堵在高架桥上,好的那我继续等,我等了半个小时……他最后给我说车抛锚了,让我放在公司前台……你妈的,他为什么不早早让我寄存在前台呢?!”

“他真的有病,我老板真的有病!他让我们组改方案,我们一起熬夜改了五个版本,最后他让我们改回最初的版本……”

“他还嫌我PPT里使用的字体不好看、字号太大,这不是有病是什么?你自己就不能用鼠标一键修改吗?!”

太宰治用胳膊勒住倒在自己身上双手捂面狂哭的中岛敦的脖子,用另一只手掐了掐他的脸蛋:“好了好了,别哭啦。”

芥川龙之介就坐在他俩对面静静地盯着中岛敦看,他今天也换了休闲装,拼接海军蓝工装外套配黑色紧身裤,他低头看了看桌面之下,自己跟中岛敦穿的帆布鞋还刚巧撞了款式。

那晚中岛敦大哭一通暂时忘却了伤害抚平了被工作摧残出来的裂痕,扶着太宰家的楼梯扶手准备回家了,芥川龙之介在楼梯最下方双手插兜抬头看他,中岛敦不知道是自己还没醒酒还是怎么的,芥川从这个角度看……好温柔,而且眼神很认真。

芥川龙之介说:“我开始用社交主页了,要加吗?”

中岛敦还没从刚才排山倒海大哭一气的眩晕中缓过来,他红着脸看向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人:“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要加我联系方式。”

芥川龙之介抱着胳膊扬起下颚冲他短暂地笑了一下:

“从现在开始再认识一次,可以吗?”

中岛敦呆呆地拖着湿软带鼻音的嗓音对他说:“我每天都会发动态抱怨老板的。”

芥川龙之介的脸微不可闻地僵了一下:“……嗯,没事。”

1

中岛敦今天上班美美迟到五分钟,还好没超过十分钟的最长时限,不然今天工资就没了!他找出口袋里的身份卡拍在闸机上然后火速跑进大门之内,赶在电梯关门之前挤进去并小心翼翼对其他人说不好意思失礼了。他捂着剧痛不止的手腕冒着冷汗喘息,今天的通勤时间本来是完完全全足够的,但刚刚在公司楼下出了点小插曲。

早起买菜的老奶奶被一辆闯红灯的豪车撞倒在地,虽然车辆时速在附近的道路上不可能太快,但老人家摔跤可不是小事,中岛敦连忙过去帮忙打报警电话安抚老人,但车主直接冲下车夺过中岛敦手里的智能机威胁他。

还好早八路上全是人,正义市民相信光明,中岛敦凭借中学时期参加橄榄球队的经验跟对方来了点简单肢体接触,男孩反抓住对方的手腕说请你立刻道歉,但自己的手腕确实被伤到了,痛得不行。

由于路面上动静太大,公司楼上形形色色的员工都探出头来看热闹,也有帮忙报警给中岛敦大喊加油的,中岛敦当时心里一半焦灼一半命定如此只能认输的无奈感,今天估计要被扣分扣工资了吧,但是没关系。

中岛敦刚进公司没多久附近的警察救护车就纷纷赶到了,老板还破天荒在每天一封的“告全体员工信”中特意表扬了见义勇为的好员工,没提中岛敦的名字,但全公司都知道是他。

用蓝牙键盘打字的时候中岛敦痛得额头脖子不停流汗,他咬着牙继续做表格,还没敲出几个字手机就响了。

是芥川龙之介发过来的消息。

中岛敦用面容ID解锁打开手机,芥川发来的消息如下:“你今天受伤了?”

中岛敦问他你怎么知道,芥川龙之介说看到了今早的社会新闻,中岛敦瞪大眼睛说什么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芥川龙之介继续问:“那个人抓了你的手对吧?疼吗。”

中岛敦有点难为情,芥川龙之介确实跟小时候大不相同了,会心疼人会关心人了,但为什么最近突然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想和自己做朋友么?中岛敦本不想全盘托出,但体恤与爱意降临在任何一个人头上都会令心理防线不知不觉间融化,亦或是干脆没了防线,你想在我的心里干嘛都可以。中岛敦很少被这样细心地照顾,芥川龙之介问一句他答一句,最后中岛敦就在上班时间把今早所有的事加上自己的手腕现在疼得要死的事通通告诉了对方,明明手那么疼,但跟他聊天的时候打字却又甘之如饴。

十点整大家都有点饿准备吃点小蛋糕作为午餐前的甜点,中岛敦当时在给自己泡咖啡,一个同事手提三大袋食物走了进来:

“这是老板给我们买的芝士蛋挞,一人一盒。”

同事们全体鼓掌欢呼,中岛敦给芥川龙之介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哇我老板良心发现请我们吃东西,不说了我先去了!”

中岛敦刚下班就又被芥川龙之介约了出去,芥川还是一身休闲装扮,连帽卫衣加红黑色夹克,背后的黑色火焰外加虎踞龙盘看起来像骑机车时的必备装束,中岛敦用不疼的那只手提着公文包,在楼梯上慢吞吞地挪动。他还没有单独跟芥川龙之介一起出门的体验,可今天芥川龙之介却直接提出要见面,中岛敦知道应该是因为自己的伤势。

芥川龙之介像那天在家里一样站在楼梯之下等他,中岛敦慢悠悠晃到他面前之后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芥川就把他手里的公文包拿过去提在了自己手里:“我们去一趟医院。”

中岛敦想推脱:“不用不用……明天应该就不疼了。”

芥川龙之介的脸上划过一阵不悦,中岛敦看得出他想放缓语气好好跟自己说话,但他还是说:“我没跟你商量。”

中岛敦一身黑西装站在他面前却像个十五岁入学第一次穿正装的小屁孩,他嘟了嘟嘴唇:“你凶我干什么。”

芥川龙之介:“我跟你说话的音量还不到我在走廊上吼声控灯时的二分之一。”

中岛敦被他奇怪又好笑的比喻逗得嘎嘎乐,两个人并排走着去了最近的医院,医生要帮中岛敦上药包扎之际男孩把手腕不停往西装袖管里藏不给医生看,芥川龙之介站在他旁边满脸黑线:

“你是小孩子吗?快点啊。”

中岛敦抬头看他,大眼睛眨巴眨巴:“我怕疼。”

芥川龙之介伸手搓了搓他的发顶:“见义勇为有代价,没办法的事。”

说完之后他对医生使了个眼色,然后先走到诊室外面关上了门,留得一室医生护士的安慰声和中岛敦的惨叫。还好中岛敦的恢复能力极强,芥川龙之介送自己回家的时候自己已经没这么疼了,芥川龙之介牵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两个人沿着黄色路灯铺满的马路慢慢地走。

中岛敦摇了摇芥川龙之介的手:“诶,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芥川龙之介撇撇嘴心想:天天挨你骂。

但男人转头看他,嘴上说道:“最近的工作是陪你玩。”

2

中岛敦最近经常往外边儿跑,芥川龙之介像在等自己下班一样,只要自己打完卡准备出公司门他的消息或者电话就准时到达,而他总是一身无业但不愁吃不愁穿的有为青年装扮,一三五不同色风衣,二四六牛仔衣牛仔裤,两个人有时撞衫经常撞鞋。中岛敦发现自己被老板造成的心理创伤似乎正在慢慢修复,因为老板最近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开始给员工买礼物买吃的了,儿童节那天还给大家放了一整天假。

中岛敦当时还超惊喜地对芥川龙之介说:“我昨天还在许愿老板给大家发福利诶,今天居然真的放假了!大家都是小孩子嘛,儿童节本来就是拿给我我们过的,真正的儿童就算不过节也很快乐了呀!”

芥川龙之介当时隔了两分钟才回复:“嗯嗯。”

你当然快乐了,为了让你放假我还得放全公司的人出去玩一天。芥川龙之介憋了好久才把这句又损又欠揍的话憋回去。

他在办公室又另外安排了一排隐蔽推拉式衣柜,里面全是不重样的日常服休闲服,自己每天比中岛敦早到岗半小时,煮咖啡、开电脑、确认今日日程并打开电脑开会,中岛敦下班之前自己还得把西装换下来穿上休闲装提前出门跟他谈恋爱——哦,好吧,现在还没确认关系,但芥川龙之介直觉应该快了。

芥川龙之介看了眼手机上中岛敦给自己发过来的、像小孩子拿着气球彩带欢呼一样的文字,还有各种可爱表情包,低度近视镜片下的灰色眸子微微闪光,他用手推了推银色镜框,嘴角慢慢挑起来笑了一下,像在嘲笑——他倒是没有嘲笑中岛敦的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直没有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可能错过最佳的机会之后再想开口就会很难很难。中岛敦当然越来越喜欢老板了,因为老板天天都在陪自己啊!

你说自己苦,老板上完班还要换套衣服继续和你待在一块更辛苦。

但没关系。芥川龙之介对着旁边的穿衣镜正了正领带,又把手机拿起来问了句中岛敦:“你觉得你老板对你好吗?”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中岛敦却很认真地回复他:

“他才不如你呢,我们先不聊他了嘛。”

芥川龙之介:“那你以后还骂老板不。”

中岛敦回复道:“说不清楚,他惹我生气了估计还是得骂。”

我做老板有这么失败吗?没有我谁给你开工资?没有我谁给你送吃的?没有我谁帮老奶奶叫救护车?没有我谁带你去医院?没有我谁把你每天哄得这么开心?芥川龙之介越想越觉得不对味。

不行,他还是得赶紧把话挑明了说,再这样下去早晚精神分裂。

3

“你是第一次参加员工大会吧?毕竟才入职两个月呢。”

中岛敦全然不知自己刚入职两个月就已经把别的员工一年骂老板的量都骂完了,翻翻他的社交主页十条里有两条是在抱怨工作累、两条是在夸老板发的零食好吃,剩下六条是跟芥川龙之介约会时拍的照片。中岛敦坐在咖啡厅抱着腿朝芥川龙之介笑、中岛敦端着两个人一起做的奶油蛋糕、中岛敦在湖边冲芥川龙之介摘墨镜比了个耶……芥川龙之介化成照片之内的一道举着手机老老实实拍照的黑影,从来没有正式入镜过。

但中岛敦的生活里也已经全是他了,白天帮他打工,晚上还要和他一起吃饭,气氛到了上头了的时候两个人还会直接在人声鼎沸的夜宵店中接吻,反正没人注意这里,但我们又只能注意到彼此,除了你之外我什么都不关心,这一刻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中岛敦把笔记本和钢笔拿出来坐在同事旁边:“是的呢,还没见过老板本人长什么样。”

同事一脸惊讶:“诶?小敦没见过吗?老板长得超帅的。”

中岛敦对别的男人都没兴趣,能有多帅,能有芥川龙之介帅吗?但他为了把天聊下去还是回嘴:“是吗?长什么样?”

同事:“黑色头发灰色眼睛,总之很有味道的!一会你就知道啦。”

黑色头发灰色眼睛?怎么这么耳熟?中岛敦狐疑之际芥川龙之介就一把推开了大会议室的门,身后跟着两个盛装出席的助理,正式场合内芥川龙之介会选择花纹和做工都比平常工作穿的西装更精致复杂的套装,今早光是选领带都选了半个小时,最后他还是问中岛敦:“蓝色好还是红色好?”

中岛敦当时刚睡醒准备去刷牙,随便说了句:“红色吧。”

所以现在芥川龙之介脖子下面挂着的领带就是酒红色的。

芥川龙之介还是戴了近视镜,主要是想清晰地看看中岛敦的面部表情,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精彩到不行:中岛敦先是张大嘴巴眼睛无神地盯着走到台上准备发言致辞的自己看,然后露出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用文件夹挡住嘴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中岛敦在座位上抱头、钻地缝、最后又爬起来整理仪容仪表,被同事亲切关心之后他灵魂出窍美美化作石像,但后知后觉自己最近居然泡到了顶头上司,每天站在自己面前帮自己提包的、和自己亲亲抱抱的、牵着自己的手送自己回家的、帮自己剪断烤肉店的牛肠帮自己烤五花肉的……

就是台上这个可恶的家伙!龟毛至极、魔鬼心肠、精益求精、对自己和员工都极其严苛!就是他让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的自己蒙受极大的心理伤害!!!

中岛敦用手捂住脸不停平复心情,这已经不是小鹿乱撞的问题,中岛敦的心里满是草原上自由奔驰疯狂撞击踩踏自己胸腔的兽群,脑子里却是飘飘然笑嘻嘻举着爱神之箭乱飞的丘比特,脸上自然而然地带了及其不符合时宜的红晕。

芥川龙之介清了清嗓子,用细长的手指碰碰话筒,然后说:

“早上好,我是芥川龙之介。非常感谢大家这一季度以来的共同努力与辛勤付出。”

说到这里的时候,芥川龙之介不带感情的眼睛扫了下台下终于收拾好心情准备听讲的中岛敦,两个人都一脸生无可恋。芥川龙之介是从小就被数落太过早熟、少年老成,中岛敦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失恋了。

芥川龙之介不知道那天早上自己讲的话中岛敦听进去多少,自己作为男朋友不可能逼着他注意力百分百集中在这种一季度一次走个过场的会议上,作为老板又不能抱有私情总是过度关注他。可是这又有什么用,自己的眼睛里、心里和生活里也已经全是他了。

散会之后中岛敦拽着芥川龙之介的胳膊直接把自己老板粗暴拖到社长办公室兴师问罪进行审讯,芥川龙之介看他气鼓鼓的腮帮子就觉得有点好笑,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让着你吗,对其他人你敢这么凶吗?

明明才是第一次进社长办公室,中岛敦却有芥川龙之介美美欠自己半年房租随时可以被自己赶出去的架势,男孩抱着胳膊在社长办公室里走了一圈,然后打开黑色衣柜看了看里面按季节和颜色分类的西装。

芥川龙之介倒是不隐瞒,直接推开面上这一层衣柜,下面还有一衣柜的休闲装,中岛敦再熟悉不过了,都是跟自己在一起时穿的衣服。

中岛敦越想越气,他咬着嘴唇看着芥川龙之介,差一点就掉眼泪出来:

“现在是什么意思,要分手吗。”

芥川龙之介还准备跟他表白来着:“意思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中岛敦被他气得牙齿都在发抖:“你得跟我道歉!”

芥川龙之介用手抠了抠脸颊,这小混混一样的动作也不知从哪学的,不对,他本来就是个大坏人!

社长把眼镜摘下来别在自己的西装胸前口袋里:

“我发现你最近真是越来越刁蛮没礼貌了,是因为知道我不会冲你发火吗?我这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你已经准备揍我了是吧,有本事你来啊?”

中岛敦本来就舍不得真的把他丢下不管,芥川龙之介越说自己就越想哭,

“追你真的很麻烦,为了送你点东西还得给办公室其他所有人都各买一份。别人怎么评价我我不在乎,可是,我不想你也像他们一样觉得我是个冷酷无情跟不上时代潮流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乎你的想法,所以我决定先接近你。”

“我确实瞒着你没告诉你,但我也没骗你啊,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陪你。”

芥川龙之介嘴角不知不觉就向上扬了点,中岛敦已经哭到满脸通红的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中岛敦心想你确实是冷酷无情魔鬼心肠,可是谁让你为了我注册社交账号为了我牺牲休息时间呢,我现在也很爱你啊,我超级超级喜欢你。

中岛敦出拳:“你早点告诉我会怎样!以后再相信你我就跟你姓!”

芥川龙之介用手掌包覆住他的拳头,然后拦腰把中岛敦锁进怀里让初入社会不知凶险的年轻人感受一下自己的臂力……还有隔着西装都能感受到的身体线条:“你本来就要跟我姓啊。”

中岛敦被他按在社长办公室里间的大床上,这里是芥川龙之介每天午休的地方,男孩一顿乱拳往芥川龙之介肩膀和胸口上凿,话虽这么说,中岛敦确实舍不得用力。

但芥川龙之介演得很认真:“很疼。”

中岛敦被他一瞬流露出的痛心神色吓到,又伸手去摸摸他:

“……没事吧?”

芥川龙之介淡淡移开目光:“当然是骗你的。”

中岛敦大为光火翻了个身把男人压在下面顺利反客为主,他抽出芥川龙之介衬衫下的皮带将它在手中对折,然后打了两下:

“我还没有消气呢。”

芥川龙之介还没向他提起过这方面的事,可是这种事还是得我来提吧,你要是真想这么快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如果又哭了怎么办呢,我既不想看到你哭,又会在看到你哭的时候忍不住想要继续。

社长说:“一般来说,太主动的人都没安好心。”

中岛敦把自己的外套和领带褪去:

“我就是没安好心怎么了,你有本事报警啊!”

说到报警这个词中岛敦就又开始犯鼻酸,谁能在自己刚被无礼司机伤到手之后第一时间慰问?谁能听自己说儿童节想要休息的愿望之后就立刻给全公司放了一天假?谁能这么自然地跟自己聊天、这么飞速地跟自己发展关系?除了自己最牵挂最讨厌又最喜欢的老板还能是谁?

芥川龙之介在开始之前仍然秉持着龟毛慢条斯理的本性说:

“敦……这里没有套,我会先对你道歉,然后做到你愿意。”

中岛敦却也忍不住对他主动:

“没关系……我不想用那个。”

芥川龙之介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装正人君子还是正在被中岛敦带着一点一点滑向食色性也的深渊,或许都有吧,社长那天少见地没有让员工发工作总结过来给自己看、少见地没有一丝不苟按照日常进行一天的工作,时间全拿来把妹了。

中岛敦那天事后和他在大床上抱着贴贴,男孩问他:

“为什么你在家里是最小的但是公司还是留给你打理了?”

芥川龙之介一本正经解释:“太宰先生一边环游世界一边泡妞,中也先生一边玩赛车一边泡妞,那我只能……”

一边上班一边泡妞了。

4

中岛敦是每天都要对芥川龙之介说喜欢你爱你跟你在一起很开心、每天都要管芥川龙之介要早安亲亲晚安亲亲的小白狗,芥川龙之介也慢慢暴露其实黏人得要死但又一点都不可爱的本质,两个人要分离之前都得在家里玄关腻歪大半天,芥川龙之介非得把他抱起来放在柜子上亲个十分钟才放开不可。

芥川龙之介这天晚上把喝得烂醉的中岛敦背回家,两个人都穿着西装没来得及换,中岛敦在男人的耳朵上亲了一口:

“……嗯……我好喜欢你……虽然我知道你很容易被人误解,但我不想做那样的人……所以我要告诉你,你很好。”

芥川龙之介懵了半分钟,他已经在脑海里跟中岛敦乘着直升机飞到宇宙中去融化在一起融化在银河里了,神游一会儿之后他开口:

“我想结婚。”

中岛敦抱着他的动作更紧了些:“嗯嗯,好哦,明天就去。”

太快就承认我很想你 会不会没有男子气概

0

中岛敦,准新员工一枚,刚从大学毕业就顺利通过一面二面终面进了学校附近市中心一家外贸公司,组长刚见到他就带他下楼买了新电脑和好用的办公椅。

中岛敦起初还准备了足够的钱想还给对方,回家煮泡面吃夜宵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这就是职员享有的权利之一。

他在聚会吃饭的时候从不向外透露自己的感情经历与私密体验,向来不爱在他人面前主动提起,但被问到的时候又会模棱两可地回答:“私生活的话……也就,还可以吧。”

网上的匿名兴趣论坛划分了成年人才可访问的板块区域,他点进去,一边吸了口刚煮好的海鲜面一边往下滑动鼠标滑轮,哦,是个约约帖。互相袒露自己的偏好和取向,在网上找在这方面情投意合的朋友,再约出来线下见面……

然后再做点别的事。

中岛敦的黑框大眼镜镜片被白花花的雾气蒸到结了一层细密水珠帘,他索性把框镜摘下来放在一旁:“……哇。”

匿名上网就是好,网友确实是不把大家当外人什么都敢往外边儿发,中岛敦将帖子拉到底点击最后一页,用倒序一篇一篇地浏览,有喜欢换装的,有喜欢挨揍的,还有想亲眼看见自己老婆被……

中岛敦眯了眯眼睛,他把鼠标垫旁边的小熊发卡拿起来别住一直在往下掉时不时遮住眼睛的刘海,父母之前向他下最后通牒:你要么留个中分要么直接换个发型,这种刘海太怪了。

他当时在家用越野车的后座说:我要是换个普通的发型,不就更没人记得住我了么?

父母旋即开始保持一种自然又令人窒息的沉默。所以你们也是这么觉得的,对吧。

中岛敦的手心渗出细汗,他用手指按下键盘打了一串字,想了想又羞愧难当地把它们都清除掉,过了一阵又重新组织语言写一遍,反反复复挣扎。最后他的帖子发出去了。

不愧是最大的匿名论坛,一分钟之后中岛敦就收到了私信。对方的头像漆黑一片,像睡在密不透风的棺材里突然惊醒之后看到的一切。中岛敦吞了吞口水,把泡面盒子用塑料袋封好提到家门口,回来之后又深呼吸了很久才敢点开私信确认内容。对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和喜好,并对中岛敦表示了肯定:我们很合拍。

中岛敦当时心想我们见都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合拍呢,但第二天晚上他们就见面了,酒店和房间号数都是芥川龙之介自己选的。对他来说吃饭喝饮料这种事都是次要,别人从他的身材和生活习惯便可窥出一二:吃饭只是为了果腹,但睡觉住宿当然要层层甄选,没评过星级不全面禁烟不带好吃早餐环境但凡有一点不好的,芥川龙之介都不喜欢。

芥川龙之介穿了身黑色立领风衣,跟在公司里时完全不一样,给中岛敦开门之前他已经把白色领巾摘了下来,与在车里系好安全带准备从地下车库出发将车开到酒店门口时给中岛敦发的自拍照有些微区别。中岛敦在电车里又紧张踌躇很久才敢点开他的自拍,芥川龙之介也不擅长,但这是礼貌问题!交换照片是必要的!

芥川龙之介在灯光昏暗的环境下照相,脸颊和发丝都被模糊成了很大很大的颗粒,但中岛敦却觉得本人比照片好看几百上千倍。他到底会不会自拍啊?中岛敦站在房间门口打量了他一会儿,从花蕾状的衬衫袖管到细长的双腿,他其实很喜欢芥川身上这种花里胡哨的男款衬衫,但这类衣服未必适合日常穿出门,除非他每天都打扮得像个ins小众艺术家。

芥川请他换了拖鞋将包放下,再把他送进浴室洗澡,轻轻带上了门。

中岛敦隔着道门将手机关机了,这是他最后一次胆小,不就是第一次么,这有什么的!洗完澡之后芥川龙之介又连抱带拽地把他带到床边,中岛敦甚至没来得及找拖鞋,只好踮起脚尖踩在他的鞋面上,那是一双质地很好的黑色皮靴。中岛敦抱住他的肩膊,嘴唇差点亲到男人的鬓发,芥川龙之介抱着他的腰总算将其运输到床边,中岛敦还以为他要用公主抱的,结果下一秒芥川龙之介就勾起唇角很淡很浅地笑了一声,然后又恢复成之前的扑克脸。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中岛敦已经被他啪的一下推倒,床垫软得像棉花糖,中岛敦摔出一个凹陷又很快被弹回来,浴袍下摆被风撩起来,他的表情懵懵的,眨着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芥川龙之介有些得意:“你是不是还以为我要抱你来着。”

说罢,他自己也一件一件地脱掉,再后中岛敦一步跟着上去。芥川龙之介也觉得这床实在是太软了,又是一次先凹陷后弹回,自己刚上去中岛敦就向自己滑了过来。

1

他们确实很合拍。中岛敦发现芥川龙之介说得对。

如果芥川龙之介不是自己上司的话那就更好了。

中岛敦总是被他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进来,进哪里来呢,芥川龙之介还能进哪里来?后面中岛敦也受不了他了,某一夜直接发脾气大喊我不干了,总之短时间之内你都不要再玩那种玩具了!

于是普通小职员中岛敦总是在早晨通勤的电车上凝神静气屏住呼吸忍耐,咬着牙下车之后再一路冲到公司厕所锁门,打电话把芥川龙之介叫过来。芥川总是比他早一些打卡进公司,每天如此雷打不动,男人一手揣在西装裤兜里一手拿着还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小狗”,背景是中岛敦在酒店飘窗前穿着自己的衬衫抱着咖啡杯笑的照片。

芥川龙之介站在厕所隔间门口不急不忙地敲门:“在干嘛。”

中岛敦咬着下嘴唇跪在马桶边,小腿抖得如同天寒地冻却没有暖和的衣裤一样:“你知道……还问……!快点……”

芥川龙之介当初在网上跟他联络时告解道:我的兴趣是养狗,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们签个合同,明天就可以开始。

男人找到了十年前自己还在念书时使用的那支老式翻盖手机,振动声比窗外新大楼工地上的挖掘机还响,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这东西最方便,于是昨晚将它扔进了中岛敦的裤子之内:“明天贴着来上班吧。”

芥川龙之介好像对什么反应都极冷淡,即便发现中岛敦就是自己的员工他脸上也没什么惊喜的表情,好吧,他有什么好惊喜的,他只会微微睁大炭黑色的眼睛然后很快恢复一丝不苟体面的样子继续工作。

而中岛敦却将自己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分成好几份,其中两份都给了芥川龙之介,一份给他打工,一份陪他做那种事。虽然自己拿到了薪水也获得了很美妙的体验,但芥川龙之介好像就这么肆无忌惮耀武扬威地闯进了自己的人生,还偏偏要以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把自己逼疯。

芥川龙之介喜欢这样故意给旧手机打电话,那支手机早就送给中岛敦了,即便用途不是正经八百的那种。只要振动开始中岛敦就会遭殃,如若芥川龙之介不挂断,这种甜蜜的折磨就永远不会结束。

中岛敦隔着厕所门对他说:“……手机我玩厌了,我不要这个了。”

根据协议,中岛敦在身体上是受制于芥川龙之介的一方,但芥川龙之介又向他提出了少见的要求:在言语和精神上反抗我。

中岛敦起初还觉得奇怪,这男的脸蛋、硬件设施和素质水平都还不错,自己让他憋着他就真的能一直不停地运动,直到自己松口他才释放出来。

后面中岛敦才知道他有多恶劣,所以适当违抗命令也是有必要的!

芥川龙之介继续云淡风轻地咳了两声:“嗯,然后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中岛敦不管怎么逃都只能在他的蛛网里打转,男孩都快哭出来了,芥川龙之介在协议里也讲清楚了,如果真要哭出来的话我会立刻终止的。

毕竟要玩也得遵守游戏规则,我可以抓住你的心狠狠捏一把让你痛痒,但不能彻底摧毁它。或者说他们都很喜欢这种暂时沉迷进去被对方牵引住被对方爱着的感觉,即便这是限时不限量的消费、海市蜃楼。最符合礼数的做法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得很爱他。

中岛敦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气音叫了他一声,那是比芥川社长、芥川或者龙之介都要亲密的称呼。

芥川龙之介的呼吸抖动了一下,他直接从外面撞开门,将中岛敦从地上抱了起来。

还好芥川龙之介进来之后就把“正在打扫,请绕行”的牌子立在了门口,还特意把大门锁上了。

中岛敦在他怀里数落他:“诶……等一下等一下,诶……!你还真的大清早就开始了啊?!”

2

芥川龙之介过往的人生经历倒也不算什么黑色成长故事,用白茫茫真干净来形容更为确切,不是单纯无忧也不是想要不顾一切地死去,他只觉得好像周遭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没有谁能真正地走近他,但好像他也不需要黏糊腻歪的恋爱,钱挣够了有房子有车有床睡觉足矣。

儿时的他和妹妹因为一起交通事故而丧失双亲,在那之后他们在地铁口弄丢过母亲生前最宝贝的首饰,也跟着福利院的老师一起念书,百味尝遍还没立刻去死已是不易,但要想让他个性开朗地去爱谁又有些强人所难。

中岛敦第一次牵他的手是认识一个月之后的事,那晚他们刚办完事,芥川龙之介洗了个澡回来准备睡了,中岛敦的睡眠质量比自己好很多,吹风机呼呼响的声音都没能把他吵醒,但自己脱掉拖鞋爬上床近距离地观察他的脸、温热的吐息拍在他脸上时,他却能直接醒过来。

然后中岛敦在被子里伸出手牵住了芥川龙之介的,又很快再一次入睡。芥川龙之介之前觉得身体接触令人讨厌,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但现在他又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极力抵触的事其实没这么重要。牵个手抱一下亲一口又怎么样呢?我们都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

我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中岛敦某天傍晚被芥川龙之介留在了社长办公室里,作为界限分明绝不轻易越界的好员工他当然是第一次造访,抬头看了一圈无主灯的吊顶设计和与日落地平线对齐的超大落地窗之后男孩把工牌儿摆正,心里明知他找自己来是要干嘛的,但中岛敦还是吐槽他:

“能不能不要滥用职权以公徇私了,我真的很忙。”

芥川龙之介闻言转了个身,他坐在椅子里慢悠悠转着等中岛敦过来的时候还把新买到的红酒放进了冰桶里:

“你也就只敢对我这样了,我听你对其他同事都挺客气的。”

中岛敦被他一句话堵到哑口无言:“……那是因为我们说好了……”

但其实他说的没错,中岛敦想。自己其实也只是想仗着这份别样的协议撒娇闹脾气、让不论怎样都能完美完成任务并且始终端庄从容的芥川龙之介帮自己兜底而已,芥川龙之介是不是玩玩而已中岛敦不愿细想,但自己夹带的私心已经很明显了。

芥川龙之介继续问他:“你一会有别的约会吗?”

“……没有。”

“你之前交过男朋友吗?”

“也没有。”中岛敦干脆地答。

芥川龙之介其实并不了解他的过去,对话到这里便不上不下地停止,那晚中岛敦在社长办公室里跟着唱片机里的法文歌喝了很多,芥川龙之介也就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剩下的全是中岛敦喝光的。

看,就连喝酒他都要端个架子,中岛敦一边嘲笑一边仰头一饮而尽。

中岛敦半醉不醉的时候对芥川龙之介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很普通啊。普通,中游徘徊,没有什么特别的,所以总是被人忽略。如果我不答应别人的请求或者委托……那我的生活不是更无聊吗……?连找我说话的人都很少。”

芥川龙之介对他的话当真感到疑惑不解,男人皱着眉头:

“你?普通?你哪里普通了。”

唯一一个在竞争巨浪中平稳地过关斩将通过一面二面终面、没有任何波折地进了公司的应届毕业生,长了双紫金色渐变瞳孔,一头白发,刘海没有任何章法但又出乎意料地好看,一进办公室开始吐槽同事大家就都觉得好笑,这人到底哪里普通了?

芥川龙之介少有地放下所有身份桎梏对他说了真心话:

“我小时候就想像你一样不费力地获得大家的喜欢。”

芥川龙之介说这番话也不是欲图讨巧获取他人的怜悯,冷静自持的陈述却让中岛敦越来越上头:“我喜欢你……”

芥川龙之介在开全体大会瞥见中岛敦坐在下面、两个前一夜刚混乱大战五个小时第二天早上就在公司遇见彼此时,都没有露出过这么窘迫的表情。他没办法继续波澜不惊地处理了,他没办法无动于衷了,或者说他总是用惯常的表象来掩盖心动,一次又一次地让两个人保持适度的距离,但现在他们都装不下去了。

芥川先是发愣,然后皮肤苍白如纸的男人骤然红了耳根,眼珠子在眼眶之中乱晃,好似看到了什么危险的预兆。

然后,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看着中岛敦的眼睛答话:

“……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

此时,距离他们之间的协议过期,还有正好一天时间。

3

中岛敦没有作出任何表态,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他眼的人变了,从芥川龙之介变成了中岛敦。

协议期满之后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续约的事,当然也没有事后总结大会,“谢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之类的话,他俩都说不出口。合同到期前一天他们喝了酒,当天他们都把自己埋进如山的文件里,一晃眼就过了晚上十二点。在那之后他们还是会在公司楼下斑马线边遇见,在茶水间遇见,在电梯里遇见。

中岛敦也想知道自己仅仅只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爱上了他,自己可也不敢随便喜欢谁,万一不小心出了洋相或者传到对方耳里被讨厌了那还不如换个星球重新生活呢。

但他听取芥川龙之介的建议慢慢学着勇敢表达自己的想法,被侵略领地的时候不再一味地让渡,而是立刻作出回击,且屡试不爽。

中岛敦抱着文件准备去碎纸机旁边处理的时候,一个同事开口说:

“帮我买点午饭上来吧。”

中岛敦顿了一秒,然后转身回答他:“你自己去。”

他还特地用了敬语,以免日后被人捏住把柄。

“诶……为什么啊?你之前都帮女同事带零食了。”

“因为她们讲礼貌,还送了我几包薯片。”

中岛敦微笑着说。

芥川龙之介正巧刚从拳击馆回来,他换了身机车印花防风外套,红黑配色怎么穿都不会出错。走到五楼办公广场的时候他想去茶水间取一份大麦茶茶包,却听见中岛敦用较高的音量在与人争论。

中岛敦极少用这么大的声音在公司说话,芥川龙之介双手揣在外套兜里走过去看,一群年轻下属看到是社长便低头让开。

带头吵架的男同事指着中岛敦鼻子骂:“多大点事,你为什么害我啊!”

中岛敦把需要处理的文件都塞进碎纸机:“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你昨天下班也是直接堆在了我桌子上让我帮你扔掉,行,我答应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芥川龙之介大概听他说过这个难缠的同事,生活无法自理,吃饭要别人帮忙跑腿,工作上总是推锅。

但芥川龙之介没意识到中岛敦就是那个一直受他差遣的人。

同事当众争吵,其他人都神色尴尬,只有芥川龙之介一直在笑。他当然不会大声地笑出来,中岛敦用余光看到他用拳头挡在嘴边偶尔偷笑一下,有什么好笑的,我在吵架你还笑!

芥川龙之介掀开人墙走到中岛敦身边搂过他的肩膀,还好两个人身高相近,中岛敦不停小幅度抖着的身体被他抱住那一刻便瞬间松弛了下来。

把闹事员工主力军中岛敦带回自己办公室之后,芥川龙之介抱着胳膊问他:

“怎么回事?”

中岛敦像第一次见他那样又把他打量了一遍,他的机车服和牛仔裤都很好看。

中岛敦不想看他的眼睛,所以一直在看地面:“我把他出轨的证据发给他未婚妻了,本来我也不想管的,但他总是让我帮忙打掩护。”

芥川龙之介将脸探过去,两个人几乎鼻尖相碰:

“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让步的,所以为了避免成为帮凶,我决定先告诉那个女孩。”

中岛敦知道在公司里吵架不对,芥川龙之介要呵斥要责怪也是必然,但他下一秒说:

“嗯,还行。”

还行?

中岛敦挠着头出了办公室,这人真奇怪。

芥川龙之介昨晚跟妹妹打了跨洋电话,两个人很久没有聊天了,哥哥在挂断之前问了她一句:“你觉得从小到大,我照顾你照顾得好吗?”

芥川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但她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我要有嫂子了吗?”

“……”芥川龙之介把拿了烟的那只手搭在阳台上,他隔了几秒钟才“嗯”了一声,“还在追吧。”

“哥……只要是你,只要是你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好的。照顾人有什么难的,把他当成你自己来对待就可以了。”

经此一役办公室里再也没人敢擅自散发小皇帝小公主脾气使唤别的同事了,碎纸机旁边的垃圾桶随时都是干干净净没有满溢的,中岛敦的人缘又突然好了很多,大家都背地里夸他痛快,帮所有人出了气。

中岛敦有一天从工位上站起来想去买零食:“谁要吃……”

话还没说完就有几个人跟着站了起来:“我去吧,你休息。”

中岛敦今年二十二岁,他这才发现坦率地接受他人的好意其实没这么困难,相反,相互关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芥川龙之介有一天中午问他想吃什么,中岛敦当时在开会,匆匆给他发了“草莓奶油面包”几个字之后就继续做记录去了。散会是两小时之后的事,中岛敦来到空无一人的餐厅想捡漏吃点什么,负责打咖啡的服务员把微波炉里的意面和草莓奶油面包端出来,还在冒热气儿:

“他说只有一个面包不够你吃……还说他也要去开会,先不等你了。”

服务员知道中岛敦应该是很特殊的人,所以也干脆隐去了芥川龙之介的名字,反正中岛敦心里清楚是谁在照顾自己。

中岛敦看了看旁边那张被人拉开过的凳子,芥川龙之介应该刚走不久。

笨蛋……怎么一直在等我啊!中岛敦那天下午红着脸心脏狂跳,咬一口面包就喝一口水。

4

中岛敦跟芥川龙之介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那种暧昧关系里面。

会一起走路、会一起吃饭,但在聊到更进一步的话题时他们又会同时退一步,退回原来的位置。芥川龙之介一直没有告白,中岛敦没有催促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玩成年人之间的那些小暗示,或者说他懂,但他不想这么做。

这晚美美错过末班车之后中岛敦像无数偶像剧的情节那样被芥川龙之介牵着回了家,区别在于男女主角总是因为肥皂从手心里滑出去争着去抢而一起摔在地上嘴唇碰在一起,现实没有这么美好,中岛敦洗了澡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卧房说我要睡了。

芥川龙之介在客厅处理工作到半夜两点,之后又依照惯例洗澡、围了条浴巾在腰间走到阳台抽烟,一会抓头发一会蹲下去沉思些什么,最后把烟灭了无声无息地走回房间。

他发现中岛敦睡的是自己的床,但就这么开门进去的话鬼知道今晚又会发生什么,他跟中岛敦已经很努力在回避这个话题了。

中岛敦一直没睡着,他像被家长抓包一样握着手机躲在被子里凝住呼吸等待芥川龙之介的下一步动作,男人站在门外用手碰了碰门把手,但始终没有开门进来。

老老实实睡书房是芥川龙之介此生最高的待客礼节,第二天早上中岛敦揉着眼睛去厨房吃面包,给一面平铺好蛋黄酱之后偶像剧情节还是出现了,中岛敦手一滑面包就掉在了地上。

芥川龙之介下一秒就出现在视野里,他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发了,男人蹲下去把面包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然后用手肘怼了中岛敦的肚子一下催他让开,自己来弄。

照顾人一点都不难,把他当成你自己就好了。所以芥川龙之介会等他来吃午饭,会围观他吵架,会留心他交了什么新朋友,会很快记住他的口味,也会把自己的床让给他睡。

芥川龙之介还是有点不耐烦,他拿出一块新的全麦面包给中岛敦抹上了蛋黄酱,这时中岛敦又故意说:“我想吃蓝莓酱。”

男人慢慢偏头盯着他看了会儿,要是以前,他根本不会帮中岛敦做任何事,只会在那种时候表现出爱来。

但他把这块涂满了蛋黄酱的面包放到了自己盘子里,然后又取出第三块全麦面包帮中岛敦抹蓝莓酱。

中岛敦也被他逗乐了,明明这里没有任何笑点!男孩把脑袋探过去在男人唇上亲了一口,他们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亲过,久到芥川龙之介已经忘记了他嘴唇的触感,但又一下子想了起来。

中岛敦抱着他的脖子又亲了他一口,像在让芥川龙之介确定这不是梦一样:

“我答应你啦。”

芥川龙之介保持着那副疑惑的脸孔:“你答应我什么?”

“……”中岛敦这下又有点没了底气,你不是在跟我道歉想跟我和好吗?

但是他们原先又是什么关系呢?哪来和好这一说?

芥川龙之介把两个人的盘子都放好,将中岛敦直接一把抱起来,中岛敦吓得只好夹住他的腰:“……噢!”

芥川龙之介按着他的后脑勺将他往下压,跟他吻了很久,分开之后才说:

“你早该答应了。”

中岛敦被他抱着又往卧室走:“你对自己也太有自信了吧!”

芥川龙之介不置可否,中岛敦又问他:“你要干嘛?”

男人进房间之后伸脚将门踢关上:“我也要吃早餐了。”

借钱靠感情,还钱看心情。——中岛敦对芥川龙之介如是说

0

千钧一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剑拔弩张。刀光剑影。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微微低头不停地用深色木筷在自个儿的碗里搅着混了点豆腐汤汁儿的米饭粒。发色如月牙般的男孩儿悄悄斜着眼睛瞟了一下芥川龙之介,他也在低头吃饭,安安静静地。

这间不大的和室里就他俩外加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四个人,另外两个现在正在吵架,吵累了休息会儿,处于最尴尬最令旁人无措、中岛敦想把烤好的肉端过来大快朵颐都觉得有点不合时宜的时段。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倒是不尴尬,反正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中原中也把自己面前圆形白瓷碗上的两只筷子拿下来拍在桌上:“你少来膈应我了。”

太宰治飞快回嘴,语气轻而挑衅:“是你别来膈应我。”

芥川龙之介在低矮的木桌之下慢慢把一只胳膊探出去,黑色风衣袖管、白色花蕾状衬衫下的手掌伸向中岛敦,手背上凸起的筋络川流不息,最终汇入他的小臂、肢体之中去。中岛敦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桌面上香喷喷的肉和豆腐,还有大酱汤、韩式泡菜饼没上呢,你俩吵完没到底,我还想吃饭!

芥川龙之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中岛敦的膝盖,他们都是脱了鞋跪着吃饭的,中岛敦发现他把手拿过来便知道了他的用意,于是也把离芥川龙之介最近的那只手送了出去,跟他慢慢牵在一起、十指紧扣。

中岛敦知道他是在安抚自己,芥川龙之介倒是无所谓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在自己眼前吵成什么样,中原中也再怎么吵都会给自己媳妇留点余地,而太宰治也不会踩到中原中也的地雷:实质性出轨、提离婚,还有说很重很伤人的话。

但中岛敦可应付不来!他才十八岁,自己的恋爱都才谈不到半年,虽然芥川龙之介的确很宠自己,但内心敏感很会读气氛的男孩总是心疼别人的心疼、忍不住就共情了。

中岛敦的手比芥川龙之介小一圈,明明两个人身高差不多,芥川龙之介修长细直的好看手指总是在中岛敦硬要跟他比谁手大的时候美美胜出,再像包覆住白虎爪子那样收缩,将中岛敦的手捏在自己掌心里玩。

芥川龙之介跟他在桌板底下就这么腻腻歪歪起来了,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气得一口饭没吃,中岛敦埋头美滋滋亲眼看着芥川龙之介牵着自己的手,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自己的,很温柔、很细心,像夏日午后园游会,也像躺在酒店顶配套房的大床上刚被他做完又接受他的安抚和拥抱一样。

这么一想中岛敦就情不禁红着脸轻笑出声:“嘿嘿……”

芥川龙之介低声咂嘴。另外两个在吵架呢。

太宰治问中岛敦:“你笑什么,敦君。”

中岛敦哑口无言。

芥川龙之介之后为了缓和气氛又碰了碰中岛敦的膝盖,用气音用唇语说:“快说点暖场的话。”

芥川龙之介比他大两岁多吃两年饭,在港黑摸爬滚打,这点礼数还是懂的。芥川龙之介不做的都是他没兴趣的,只要他想做,没有做不好的。

中岛敦立刻站起来像回答老师问题一样举手,朝门外说:

“服务员姐姐!进来一下,我还想点肉!”

那晚的聚会怎么结束的中岛敦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新菜全端上来之后另外三个还不是主动地伸出筷子继续吃,我不点你们都不吃,我点了全都开吃了,什么意思?

1

芥川龙之介的酒量就是个笑话。这话不是中岛敦说的,是他自己说的:“哦,在下的酒量那可真是笑谈了……”

然后再干咳两声缓解尴尬。

中岛敦每次听他这么说都会反问一句:“你能说人话不。”

芥川龙之介:“我酒量很差,行了吧。”

然而即便是如此,男人还是有疏忽大意的时候,比如头昏头疼的时候顶着冷风走到办公室外边儿走廊上抽烟,一边抽烟一边放空大脑啦,或者一群高层人员聚会唱歌发烟发酒啦,你总得象征性地来几口吧。中岛敦全都懂,也知道其实偶尔来一两下也没什么,但芥川龙之介这酒量差得实在是有点令人发指,谁能喝一口就立刻咚的一声倒在桌上一秒睡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酒里有毒,芥川龙之介人没了。

有一次芥川龙之介喝了两口龙舌兰,他用这一生的所有血泪和成就起誓真的只有两口,下场便是从此不再知晓任何事,再醒来是被救护车的红色灯光闪醒的,自己呈教父双手搁在胸前虔诚祈祷状沉沉睡去,一群同僚在旁边以深刻关切的表情看着自己。

中岛敦接到电话之后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便从家里冲了出来,跑到酒吧街夜场门口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听到了他气喘吁吁的声音、也看到了那颗白色脑袋,于是啪的一下很快啊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摆了个男模拍杂志的姿势:左腿曲起来,右腿往前伸,手撑着额头目视前方眼神深沉。

后果便是被中岛敦大骂一顿,芥川龙之介牵着他的手回家全程不发一言,直到中岛敦说:“你肯定没有听我的话,肯定也抽烟了……”

芥川龙之介顶嘴:“我没有。”

中岛敦:“真的没有?”

芥川龙之介:“真的没有。”

中岛敦:“别装了行不行,上次我去找你,你赶紧把那根抽了一半的烟塞花盆里就出门了,你以为我没看见?”

芥川龙之介:“……”

这小孩儿确实越来越不好骗了。他俩之间没有什么足以使他们分开的裂缝,大部分争吵都是围绕日常琐事或者芥川龙之介的肺病展开,只要芥川再爱惜自己一点,中岛敦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而每次吵架的时候如果正巧遇上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在旁边儿,太宰治也会朝中原中也使眼色:“你快说点什么。”

中原中也只好双手捂耳朵:“好吧,那根烟不是芥川自己抽的,我抽了一半塞他嘴里的行了吧,别吵了继续吃饭行不行,我火锅凉了。”

这劝架还不如不劝,但芥川龙之介和中原中也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能达成战线统一:帮忙瞒下对方老婆,双赢。

这种战术偶尔奏效,可如果这两个人同时犯病,那就也只能同时挨骂了。芥川龙之介和中原中也这晚又喝了个烂醉如泥,这可不能同日而语,芥川龙之介烂醉只需要一杯,中原中也则喝了三瓶俄罗斯烈酒。

中岛敦赶到现场的时候还没开口数落,只看见芥川龙之介对着路边的共享充电宝桩子在吼叫,很明显是把对方当敌人了:

“我的罗生门不会放过任何一块影子。”

说着芥川龙之介就开始出拳出腿,对着无辜的公共设施打了一整套混乱但又招招精准的招数,中岛敦都看呆了:

“这人真的有毛病。”

芥川龙之介很明显醉至深处,最后又像司令教训小兵一样对面前低矮的充电桩说:

“稍息,立正,解散!时刻记住,我们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中气十足,回音不绝,中岛敦都看完全程了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录像,这可是在是太精彩了:

“要不你下次再喝点……?我给你录下来?”

2

中岛敦的小心思其实不算明显,他总是把最想说的话咽进肚子里,但又在不经意间打直球说出来惊讶所有人。在侦探社吃东西时出于年龄工龄阅历和心境,他总是先端着盒子问一圈前辈同事们吃不吃,即便对方把自己最想要的那块饼干拿走了也不说话,等别人都吃完了自己再吃。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但芥川龙之介却能察觉出他的小九九,带着中岛敦上街买了盒七彩色的马卡龙之后,白发男孩也是揭开盖子问他:

“你想要哪块?”

芥川龙之介抱着胳膊盯着他看:

“你先选吧,我知道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