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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又怎么样?世道变了,B人才是世界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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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出来了,是个男孩儿!”

“哦,大好大好!”

“可是老爷,你儿子是个B人!”

“什么意思,你骂谁呢?”

“不是,意思是……他是个Beta。没有那方面资质,没有第二性别分化的可能性。”

有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将整个中原家打入湖底沉没下来。Alpha这种属性就像奢侈品,没有当然也不会死,但人人都想有,和虚荣心同属一个性质。

中原中也的体能、身材比例和长相等等外貌数据其实都不差。从出生起他就需要努力尝试着忽略身边亲属长辈投来的那种略带怜悯甚至有点憾恨的目光,他小时候还搞不懂为什么,直到念到小五同班女同学已经开始因为刚来的月经而羞耻脸红、男生也大肆讨论班上哪个妞更大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对这些事好像没任何兴趣,连半夜睡不着想激动一下的念头都不曾有。

他半夜掀开被子猛地冲下了床,当然不是为了拿纸巾,他只是跑到电脑面前打开电源、在两只小丑鱼互相亲吻的屏保之下检索了ABO这个词条。哦,原来我是最普通最无聊的人,他第二天早上叼着面包片系鞋带的时候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问了老妈一嘴。妈妈躲闪的目光和尴尬又怕伤害到自己的态度让他这么久以来的疑惑和愤懑升级成一声怒吼:

“我还以为是什么不治之症呢,Beta有什么不好?又不用吃药又不用打针,闻不到各种莫名其妙的味儿也很轻松。成为A或者M每个月提心吊胆因为乱七八糟的味道就是你们想让我过上的人生吗?”

“Alpha又怎么样?世道变了,B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男儿当自强,重生之想起被同学老师家长担忧的Beta人生,这一次,他一定要改变……

正如中原中也所预料的那样,Beta不过就是更正常的普通人而已,至于金钱财富智力工作能力甚至是帅脸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唯一比较让人无语的点只是……因为没有A/O的激素影响,再加上遗传,中原中也长得并不高。刚念中学的时候就已经比班上大部分男生要高,两三年之后大家的个儿都蹭蹭蹭往上窜,但中原中也还是雷打不动一六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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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们中也长得很帅啊,不是吗?”

“确实诶,臭脸的时候很帅,笑起来更帅了……”

不远处的女生一面偷偷打探年级明星中原中也的消息一面笑着。

运动会上,中原中也作为闪闪亮的主将拿着手持小风扇坐在阴凉处等待上场。班上有个男孩子不情不愿地出去跑了四乘一百接力,结果脚崴了还因为酷暑而热晕了,中原中也跟这个男孩好像还没怎么说过话,听说对方从小在美国长大,今年才回国。

中原中也把手持风扇放在一边,走到人群围着的地方用手扒拉开,将脸朝地趴在地上如一具死尸般动弹不得的太宰治抱了起来。太宰治迷迷糊糊之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天神……好吧,完全是夸张手法。但在刚转学过来就美美丢脸、在人多嘴杂的运动会上摔跤中暑还动都动不了的时候,有这么一位发色像火眼睛又如海洋的小帅哥来救自己了。太宰治从在这之前从来不怀疑自己的性向,但确实是更喜欢跟女孩子在一起玩儿,少女漫画和韩国女团也看得津津有味,男孩子更喜欢的电竞和足球他仅止于浅尝。

“哎哟,怎么回事,额头都摔破了。”

太宰治手长腿长,身高160的中原中也把他背在背上的话脚是不是会拖在地上?那不是更尴尬了吗?于是中原中也决定就这样抱着他去医务室,一手护着他的腰和背,一手揽过他的膝弯将他整个人搂在自己怀里,也就是俗称的公主抱。

中原中也皱着眉观察了会儿太宰治苍白无色的中暑脸,其实太宰治也长得很帅很帅,但是对远离AO纷杂世界的、无欲无求的中原中也来说,这只是一张生病的脸。

“……”太宰治那一刻才意识到为什么父母会因为自己常跟女孩子打成一片而担忧。他抓着中原中也的短袖衫领口,两只小猫爪子揪成一团,脖子缩起来,整个人窝在他怀里。不能让中原中也发现自己脸红了。

我是……gay吗?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已经十五岁了,太宰治上个月才去医院体检的,他可是Alpha一枚!不对,即便是gay也是小问题,可是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小矮子心动成这样啊?!

太宰治突然发现自己心脏的鼓动完全无法抑制,而且绝对不是热出来的。中原中也身上为什么这么香?不是小说电影里描述的信息素气味,就是干干净净的衣物柔顺剂和沐浴露的香气,再带点他自己的汗味,并不难闻,应该是每天都有洗头洗澡吧。还有中原中也羊犊般倔强又强气的帅脸,小麦色的肌肤,还有手臂线条……哇,简直是……

老天,可是这真的很难不心动,多年以后太宰治回忆起他们的初遇还是忍不住偷笑。同龄个子还比自己高的男生,中原中也能二话不说轻而易举地抱在怀里,不论是男孩儿女孩儿都招架不住吧。

中原中也把他抱到医务室床边之后打算把太宰治扔上去的,但太宰治一直并拢腿用手推拒他:

“你出去……呃,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

中原中也虽然还没搞懂自己到底喜欢女孩还是男孩、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翻阅过一些女性向bl漫画积累知识之后,他甚至能用面前一头棕卷发满脸通红不自然的太宰治和那些美型男主角互相代餐。

中原中也双手撑在太宰治身子两侧,两个人都穿着统一发下来的白色T恤和红色短裤,再近一些就要亲在一起了。

“……你为什么这么害羞?不过是同班同学帮帮忙而已。”

太宰治吞了吞口水:“呃……因为我是Alpha,你这样帮我,我觉得很没面子。”

中原中也又皱着眉盯着太宰治的小脸看了会儿,然后笑了出来:

“你这是觉得丢脸的样子吗?我觉得你很享受啊。”

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调侃,喜欢中原中也的人可多了去了,但问题是他这次对上的是同样高自尊、在撩妹这件事上从未翻过车、桃花运女人缘比家财还丰厚的太宰治。怎么能让太宰治没面子呢?可中原中也就是明知有地雷却还是要一脚踏进去的人,连爱太宰治这件事也是在冒险。

说罢,中原中也丢下太宰治人生中第一颗也是唯一一颗炸弹:

“你……喜欢我吧?”

2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十年之后也一样吧。

太宰治以没有朋友、想回美国好好养身体接触最先进最快速起效的抑制剂和喷雾含片为由美美跑路,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去,毕竟穿着成套西装去合照结果只能双手插袋扮酷根本没人搭理自己的滋味儿可不好受。他确实没朋友,中原中也的事则是导火索——也可以说他在赌气,但他绝对不会承认的。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对人心动,对方竟是个一脸凶相、长着宽而狭长的单眼皮和高耸鼻梁的小矮子,更何况对方还是个Beta。这件事太宰治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如果当事人不是自己的话。

所以等他好不容易跟恶魔导师周旋完正式拿到offer、人也到了二十五岁的年纪,研究生也毕业了的时候,他又一次回了横滨。偌大的城市不会记得他年少时心脏炸开的声音,也不会记得他的心事小九九,所以他仍然春风得意。一三五有朋友介绍美女过来一起吃饭喝酒约会,二四六陪家里的女性长辈逛街贴心提包选口红色号,星期日就在家里睡个昏天黑地。太宰治就是小说电影里最常见但在现实生活中却又凤毛麟角的优质Alpha,幽默多金长得帅,一出门所有人都在叫他老公。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十年之后,我们……?

心意没有得到对等重量的回应之后便会招惹忌恨和埋怨,太宰治知道。所以当他跟着朋友们一起踏进夜场大门,发现舞池中央有几个美女围着一个身穿骚粉色衬衫牛仔裤、头上手上脖子上指尖上套着各种各样闪亮饰品的男人跳舞时,太宰治先是张大嘴巴圈成大写的O,然后强忍住爆粗的冲动,轻轻地说了一句“妈的”。

中原中也发誓自己没有找太宰治麻烦的意思,都十年没见了联系方式也没一个我怎么知道你今天会突然出现啊!Beta的人生说无趣也无趣,毕竟永远闻不到比香水品牌图鉴还丰富的味道;但这也少了诸多烦恼。中原中也年少时会因为无法痛快激情地去爱而心烦意乱,但这也能让他免受失恋的痛苦。不论是陷入易感的Alpha还是全身冰凉但一直叫嚷着热要自己抱抱的Omega,他都无法理解。

最可怕的不是海王也不是撩妹高手,而是中原中也这种无法理解你的痛苦但还是愿意陪你吃慈善饭逛慈善街的Beta。货真价实的无情天王一枚,感情经历和道听途说能拿来写精神分析心理咨询案例的程度,书名就叫《那些年,中原中也在动物园》。

太宰治隔着人群远远地与中原中也对望,两个人同时弹着眼皮扯着嘴角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拜托今晚可千万别给我惹麻烦,他们同时用眼神这样警告着对方。

“你今晚新认识了几个女孩子?”

当晚在吧台喝柠檬果汁换换口味、隔一阵子还要继续回去喝酒的太宰治问道。中原中也原本打算装不认识他,但既然他都这么问了只好挑挑眉答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问问。”

“你是想让我给你介绍女朋友吗?”

“这个肯定不用你担心。”太宰治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皮草,底下配着休闲裤和黑色长靴,中原中也一身粉色牛仔在秋夜里显得有些单薄。中原中也的衬衫领开出一个面积有一张脸这么大的口,内里的胸肌和线条若隐若现。好想钻进去……太宰治低头又看了看中原中也脖子上和手上的饰品,轻轻舔了舔唇。

和自如风度绅士帅气的脸蛋不同,太宰治确实是深柜。可是这种需求怎么跟别人说呢?我是个想在下面的Alpha,请跟我交往?别人只会骂自己是疯子。

“我只是不想输给你。”太宰治轻飘飘地带过当年那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我的泡妞技术绝对不能输给Beta。”

“把胜负欲摆在脸上么?”中原中也把手里的酒杯放下,笑着抓过太宰治的手腕把他带到了店门外,“好啊,那你把我和我今天的女伴送回我家,我就当你赢了,好么?”

“……”太宰治的脸僵硬了一秒,让我亲自把你送去鸳鸯戏水?我又不是有病!这种成人之美我才不愿做。这下太宰治是真的有点愤怒了:

“好,我的车只要你敢坐我就敢开。”

把醉得不省人事穿着清凉胸脯都快压在中原中也脸上的高个子美女带上后座之后,中原中也规规矩矩坐在了副驾驶,和美女隔了大概一米的距离。太宰治低头系安全带,然后朝中原中也露出一抹坏笑,一踩油门就飙了出去。

“……?!”中原中也被吓得甚至忘了开口,最后只好把手往上举拉好扶手,“你开车怎么这么快啊?”

太宰治像嗑大了一样在车水马龙之中狂飙,有空就钻有位就挤,不像在开车,像在电玩城玩赛车游戏。

“啊……!哥哥,这个人是疯子吗?我快吐了!”

后座的女人向中原中也撒娇。

太宰治抬眼看了看后视镜中还处于诧异中的中原中也和皱着脸快吐出来的女人,说道:“对啊,因为我没有驾照,不好意思捏,嘻嘻!”

疯了吗?拿上自己的手袋直接打开车门往下跳的女人倒在路边一边哭一边吐,中原中也确信Alpha可以用超强的视力和反应力凭脑子开车上路,再说了美国的驾照在日本也不顶用,自己现在等于是已经上了独木桥,还是太宰治背着自己上去的。

中原中也却慢慢冷静了下来,将安全带解开,握住扶手的手也松开来,他就这么抱着胳膊坐在副驾驶盯着太宰治看:“你开吧。我看看你想干什么。”

太宰治又变脸般将车速放慢,两个人沿着路面悠悠地朝前走。

中原中也歪着脑袋笑他:“十年了,还在生我的气么?”

“嗯。”太宰治双手掌着方向盘闷闷地应了一声。令自己意外的不是中原中也今晚会跟自己重遇,而是自己发疯的时候他全无惧色。如果自己要去死呢?他也会陪自己吗?中原中也确实不像怕死的人。

“就这么喜欢哥哥吗?”中原中也学着女孩子们最喜欢的称呼逗弄太宰治,“是你先不告而别的,毕业典礼都不来参加,联系方式都没有一个。我当时很生气,都快坐飞机去打你了。”

“……”太宰治撅着下嘴唇嘟囔了一句,“就知道讲大话,你根本没来。”

“喂,我的女伴都被你吓跳车了,你该怎么补偿我?”

中原中也话锋一转,“你自己想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太宰治把车停下,将自己的银行卡递了过去:“你是已经开了房是吧?那我给你报销,你拿去刷吧。”

中原中也这次也彻底怒了,他一把抓过太宰治的领口,粉色衬衫下青筋四起的结实手臂露了出来。他把太宰治拎下车,一米六的矮子拉着一米八一的高个子就这么在人流量最大的商业街上牵着手走,但毫无浪漫可言!

“我是已经开了房了。现在没人陪我,所以你来。”中原中也咬牙切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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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Beta做是什么感觉?

中原中也虽然闻不见味儿,但眼可观手可摸,更何况他技术还这么好,太宰治这种忍耐力极强的Alpha都能被他搞得一脸考差了等着回家挨揍视死如归的表情躺在下面等待受刑。中原中也见状脱掉了自己的衬衫,把肌肉和肩膀通通露了出来:“又不是要吃了你,什么表情这是。”

“……很丢人。”太宰治拽过床单盖住下半张脸,“从来没有这样过。”

“……”中原中也原本还在继续着准备工作,听他这么说就有点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是,你之前和很多人都……”

“你还不是。”太宰治马上反驳,心虚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会提高,“你都谈过多少个了。”

中原中也就这么跟他在酒店房间里吵起架来:“我又没做过,你别污蔑我!”

太宰治又呆住的时候,中原中也说:“就像你说的一样,alpha只选Omega,Omega也最喜欢alpha,我只不过是……怎么说呢,所有人的倾诉对象躲雨的屋檐罢了。”

“哇,那你不就是男小三?大众情人?”太宰治嘴巴没个把门儿的,继续损他。

中原中也又流出可怖的神色,像是要把太宰治把在手里捏成一团撕碎再吃进肚子里一样。Alpha在下面有两点好:耐力好,禁折腾。中原中也又是精力旺盛体力强劲天赋异禀的那种人,正巧需要一个身体不错能折腾怎么玩都不会晕过去的陪自己。

那盘儿正条儿顺个子高手长腿长皮肤白皙的太宰治不就是最优选么?

“……我喜欢你……”

中原中也的告白迟来了十年,那晚他熄掉房间天花板上的顶灯,点燃床边的小夜灯,在摇曳的粉紫色光线里轻轻把头靠在太宰治胸口呢喃,让汗水浸润太宰治的发丝,“喜欢你……”

胸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满溢了出来,再这样下去要哭了。太宰治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他:

“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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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Beta恋爱是什么感觉?

答:Alpha也能被宠成小O。太宰治当然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被中原中也弄得随便摸一摸就会忍不住往后躲了,信息素和各项身体指标还是优质Alpha一枚,但易感期变得稳定起来,一月一次,一次七天。

所以交往之后中原中也就总是调侃他:“嗯我知道的我都理解的,你一个月也有那七天。”

太宰治抬起眼瞪他,彼时两个人在巴厘岛度假,昨晚刚下飞机下榻酒店就累得倒头睡去,睡到半夜十二点却又都醒了。不上不下的时间点,干点什么好呢……?太宰治转过身亲了亲中原中也的脸,随后哥哥也醒了,于是他们又没日没夜地做了起来。

太宰治环视了一圈周围,没有可以拿来扔中原中也的东西,被折腾到三四点才又睡过去,现在眼睛和嘴角都红红的。他低头撕了一块面包塞给中原中也让他闭上嘴。

易感袭来那段时间太宰治却未能如中原中也想象中那般跟自己共赴巫山,相反地,自己的小熊小猪小宝贝又发烧又感冒又流鼻涕,前前后后折腾了两天两夜。中原中也猜肯定是平常熬夜加饮食不忌口导致的后遗症,所以把他的手机没收了逼他回房间睡觉。

中原中也在外面戴上防蓝光平光镜处理工作的时候听到了里屋有动物森友会的bgm声响起来,他悄悄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进房间。太宰治正在玩Switch。

中原中也过去跟他抢游戏机,太宰治穿着粉色长袖睡衣套装,将游戏机牢牢锁在自己怀里,抬着头视线朝上一言不发地盯着男朋友看。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可是你现在在生病,再盯着屏幕的话眼睛会红,会流眼泪,眼压高了还会导致头痛。”

“我现在恢复了,不疼了。可是你不来陪我。”

太宰治掀开被子,光滑的小腿抬起来揉了揉中原中也的那里,“你不是说好了每个月那七天都会陪我的吗?”

中原中也还是有点犹豫,万一把他又把他做到发烧,自己不就成婚内暴力的罪人了?

太宰治用热乎乎的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了上来:

“干嘛非要用正常人的视角看问题?我可是Alpha呢,脑子聪明还不那么容易死。”

“不准说那个字。”中原中也厉声道。可能是有点凶了,太宰治又耷拉着眼皮不讲话了。中原中也又抱着他亲了几口。

“爱情故事里的神仙眷侣怎么就非得是A和O呢,从游轮玩到沙滩再玩到酒店大堂的为什么不能是哥哥和我呢?”

太宰治一脸无辜委屈状,一面念叨一面假装抹泪,拖长声音,又叫了他一次,“哥哥……”

中原中也想,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他逼成如假包换的动物也有可能。他红着眼关了灯,将太宰治从床上拖起来,拽去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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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撩者贱,建议所有恋爱中的青年男女把这句话打印下来贴在床头每日晨起诵读几遍。虽说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之间的问题还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但诚然先出手先主动的那个确实需要承担一大半的责任,这一点不止太宰治为之动容甚至是半怒半脑,中原中也自己也自知……有些理亏。

十五岁的男孩儿不懂那方面的事那纯属瞎扯,只有家教好有涵养在长辈面前懂事乖巧知道装一下的,没有真的彻头彻尾地不知不明听到荤段子会脸红一捏胳膊就脱臼的,都是男的你跟我装什么装?所以中原中也……曾在一次外勤途中、撞破太宰治正偷用自己的旅馆房间浴室洗澡的时候,一鼓作气也把自己的衣服脱掉走了进去,把对方的胳膊拉过来说你挪个地儿我也要洗。

如果他俩都是笔笔直的直男的话那后面的一系列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但中原中也却好像总喜欢跟太宰治保持某种微妙的skinship,比如太宰治要独自奔赴现场探险的时候中原中也会把他拉回来撞回自己怀中、似是好兄弟抱一下也像是暧昧难言的情愫,比如太宰治过生日的时候中原中也会姗姗来迟,在其他人都送完礼物之后才进房间,抱着太宰治的脸说来晚了抱歉啊,比如在太宰治怕狗怕到嗷嗷叫直接抱着自己脖子跳上来的时候,自己也丝滑地顺势而为,用手抱住了他的双腿,如果用扛的或是背的,或许他们还真就成好兄弟了。但没有,中原中也没有,太宰治也没有,他们都纵使这一切往更深更罪恶的情网之内滑去。

所以在中原中也直接闯入汽车旅馆窄小的浴室之内之后,太宰治被突然开门而狂灌进来的凉风激得往后退,最后不小心跌坐进了浴缸里。太宰治腿长手长,他将浴缸边沿的门帘一拉,整张布料就像浴巾或是裙子一样遮盖住了他身上的重要部位,他略有些狼狈无措地垂眸,被热水打湿了一半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中原中也是这时候发觉不对劲的。如果只是单纯地共浴,那他们两个各洗各的就行了。但他们做不到,完全做不到。

中原中也皱着眉生硬地走到喷头底下打开开关开始冲洗头发,在沙沙如雨般的声响之中,太宰治的邀约或是某种试探显得更为闪烁:“……要一起泡澡吗?”

……

彼时尚留着一头橙色短发的少年往头顶搓揉泡沫的手停了下来,他歪着脑袋睨了太宰治一眼,然后一场暴风雨则席卷了整个浴缸。事毕,太宰治用手环住中原中也的肩膀将脑袋靠在他后肩,他们那时候身高差还没有这么大啦。他们都滑溜溜的,像海底两尾盲目又孤独的鱼,除了需要对方之外什么都办不到。中原中也在热水之下伸出双手抱住他细瘦的腰,任由他坐在自己身上滑来蹭去。

太宰治现在处于一半缺氧一半清明的状态之中,他用两个人日后还会无数次联结起来的那一处又蹭了蹭中原中也的膝盖,然后嘟囔了句:“是你主动的,我赢了。”

中原中也咬着牙忍耐又一波即将上涌的热望,他抱着太宰治从水里站起来,对方因此将腰往上提了一些,再用腿死死盘住中原中也的腰。中原中也想把他扔回床上再做几次:“……是你诱惑我的,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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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也曾无数次尝试着欣赏中原中也在爱情里面因为迟钝而带来的疏离感和冷漠,但这种东西只可消化不可美化,所以忍耐则代表着一种妥协。他讨厌这样,中原中也此人凭什么让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呢?

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原中也确实分分钟需要自己,尤其是在他一次又一次地选择相信自己、使用污浊将自己变成重力分子大杀四方之后。太宰治喜欢他被自己触碰之后异能瞬间解除的那一瞬间,男人总是挂着满脸满身的血朝自己露出最无防备的表情,像午间课后刚睡醒便被老师迎面用书本敲了一下脑袋。

只有这种时候中原中也是完全受制于自己、完全虚弱的,太宰治知道这算是在趁人之危,但那又怎样,是你自己选择要相信我的,而我也无数次说要亲眼看着你去死,可是你看我舍得么。

高压强压之下中原中也的血液一丝丝从身体之内抽离出来,现在的他满身斑驳,好端端的定制西装五件套也早已破破烂烂。他躺在夜晚的丛林一角,太宰治跪坐在他身边,用缠满绷带的手臂把他的脑袋垫起来,让他水睡在自己怀里。

太宰治突然发现他全身上下都很烫……烫得吓人,特别是某个地方。

“……你是不是发烧了?”太宰治用冰冰凉的掌心捧住中原中也的脸,“你没事吧?”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没事吗。”中原中也的胸口因为深呼吸而起起伏伏,他有些不耐烦,但更多的是无奈。他讨厌被旁人窥见脆弱的一面,但如果这个人是太宰治的话却又无可厚非:

“该死……应该是负荷过载了,现在全身的血液都在乱窜啊。”

中原中也的嗓音又比平时低了好几个度。切莫吃洗脑包过头认为他只会飙高音,低音沉中音苏高音强、可搞笑可怒吼可唱歌音域超广,有一副好嗓子的男人那方面功能其实也非常不错,这可不是太宰治自己信口胡诌或是因为被中原中也睡过很多次才嘴硬,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进一步说就是太宰治自己私底下查过资料才确定的。

太宰治的后背起了一层小疙瘩:“……你是不是很难受?”

说完,体温偏低的手慢慢搭在让中原中也最痛苦的那个地方,开始动作起来。

中原中也起初弹着眉峰不停地忍着,最后还是把手伸了出去按住太宰治的,示意他继续:

“……喂,你现在可以的吧?”

太宰治当然听得懂他的暗示,侦探社员工坐在他腿上,朝他扬了扬下巴:

“那……你求我。”

中原中也用手摸了摸太宰治的发顶:“……宝宝,快点。”

都已经温柔成这样了,太宰治再怎么怄气不想理他也暂且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了。于是乎,那晚在月光萤火虫秋风之森的掩映下,太宰治先是趴在他身上用嘴这里亲一下那里吃一会,最后自己坐了上去,不一会儿就把中原中也全身都糟蹋得皱皱巴巴湿漉漉的。

“……现在还热不热?”太宰治笑着问他。

“你热。”中原中也回答他,手不知不觉攀上他的腰,“你今天好乖。”

“……”太宰治有些不悦地怼道,“没有一句真话。”

“真的啊,我骗你干嘛。”中原中也解释道,“……你是在气什么呢?”

一通捣乱之后太宰治自己倒是清爽地哼着歌大跳着跑了,中原中也最后是自己爬回港黑基地的。太宰治这人就是要哄着哄着才能吃掉,来硬的自己又有点舍不得……不过自己还是挺中意太宰治坐在自己身上摇啊摇的样子的,很养眼。

为了让对方不好过自己累点也没事,同样地,为了让对方好过自己累点也没事。

下属看到中原干部总算回来了差点吓坏了:“我的天啊,谁把你糟蹋成这样!”

这话听起来有歧义,中原中也确实是top,但他又确实是被糟蹋的那个,这事儿闹得。

中原中也有些懊恼地脱下上衣,扭开一瓶矿泉水:“别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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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中原中也从不自诩圣人君子,都已经做黑帮了请问还有什么当圣父的可能性,教父还差不多!

所以中原中也决定昨夜的仇今早就报。他回家大睡一觉之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风风火火冲到侦探社,情报这种东西想窃取轻而易举,一早就知道今天只有太宰治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面了。中原中也一脚踹开门,这把戴着眼镜一边看剧一边吃泡面的太宰治又吓了一跳:

“哟,你还吃得下啊。”

太宰治懵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

中原中也深深地朝他挑起一抹笑,太宰治觉得他坏透了,但又无可抑制地觉得好好看:

“你昨晚不是一直朝我哭说肚子疼吗,还撒娇让我揉揉肚肚来着,现在还吃火鸡面啊,你的肠胃……”

“还好吗”这几个字还没讲完,中原中也就被太宰治操起座椅背后的靠枕砸中了脸。毕竟中原中也的硬件设施可是一步到胃的水平,他这么说纯粹是戳太宰治肺管子。

中原中也抱着太宰治倒在办公桌上时太宰治伸出长臂一掀便将桌面上的笔记本和其他办公物品都扇了下去,太宰治用手推拒他:“哎呀……!你能不能注意下时间长场合!”

中原中也抓住他的手指,神情严肃:“我问你。你只有一次机会——你是只喜欢和我做还是喜欢我本人?”

太宰治咽了咽口水:“选了不同的选项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中原中也低头憋笑,笑得肩膀都在抖:“我还没想好,你开条件吧。”

太宰治得寸进尺:“我喜欢你的话你要和我结婚,我只喜欢和你做的话那你也要喜欢我,下辈子也做我的狗。”

中原中也见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就恼火,男人抓住他的后脑勺吻了下去,三秒钟之后又把侦探社办公室变成了风暴中心。原来风暴携带者是这个意思——太宰治相想出这个没品的冷笑话,是,他的少年就是飓风本身,中原中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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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之后的生活似乎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除了他们做得更多更肆无忌惮了之外。本身就很合拍,只要有那个心思哪里都可以演变成战场,中原中也的办公室、车库、车里、甚至是荒郊野岭、公园草丛……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太宰治很少当面对他说爱,好像绝不认输才是他们的相处方式,但中原中也早就不介意这个了。毕竟太宰治喝醉之后话更多,反复拨通自己的电话要自己去接,自己去接的时候还要和他手牵手十指相扣,太宰治笑眯眯地红着脸噘着嘴要亲亲,中原中也起初还有点愣,习惯之后便会自己把脸凑过去给他亲了。

中原中也还故意逗他:“你喜欢哥哥哪里?”

醉后的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的脸字正腔圆地说出那个词,那个只在某种时候才会哭着夸中原中也好厉害的词。

中原中也扁了扁嘴把他拖回家,太宰治像是习得某种条件反射一样,只要坐上中原中也的腿便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中原中也安安静静地靠在枕头上双手枕着后脑,看着太宰治自己低头脱衣服、拆绷带、把衣服通通扔到地上但又无意识地知道自己应该把结婚戒指好好戴着的样子,干部大人的心突然被丘比特的手暖热着软化、翻来覆去揉捏了好几遍。

太宰治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坐上去:“你哪里我都不喜欢……肌肉、大腿、手指、还有脸……一无是处,真是受不了……只有这里比较好,嗯嗯。”

中原中也躺在床上承受毕竟还是有一米八的个子的太宰治的重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干部大人没忍住朝他表白:“……可是我对你一直都很喜欢啊,哪里都爱。”

太宰治好像醒酒了,又好像醉得更深,他弯着蕴满潭水的桃花眼,脸更红了:

“那不是肯定的嘛。我才不会输给你。”

The End.

-part 01:明星×粉丝-

助理将插上白色塑料吸管的矿泉水递过来时中原中也低头转过去吸了一口,最近实在是太热太热了,为了节省时间顺带跟粉丝多见见面聊聊天,他今天索性没有进化妆间。他胆子确实很大——太宰治站在队伍末端排队等待签售的时候这么想道。明星这职业说好听点是娱乐大众,说难听点就是戏耍大众,更何况能一直保持敬业谦卑的状态这样营业下去的人少之又少,而赚得比普通人多活得比普通人好的他们理应比普罗大众更谨小慎微更努力才对。可他现在居然连妆都不化!这态度像话吗?

太宰治原本是代关系要好的女性朋友来排队的,她一见到偶像中原中也本人就全身发烫紧张到差点喘不过气,吓得妆都快脱了,太宰治当时左手拿着柠檬茶右手帮她提包,皱皱眉凭借身高优势往舞台上看过去——中原中也今天没有化妆,但完全没有萎靡不振憔悴苍白的感觉,相反地,舞台上的浓妆或者电影电视剧中的男生标配妆容反而不太衬他本人身上那种干净清爽的气质了。

居然连黑眼圈都没有,太宰治想,现在哪有做艺人的不熬夜啊?

太宰治一面代排一面上网搜索追星女这年头都怎么发疯,他总不可能告诉中原中也“我朋友特喜欢你托我来代排,她现在在厕所补妆一会儿就回来”吧。

每个人的面对面签售时间为四十秒,也就是说等小姑娘们激动兴奋爆哭一顿之后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中原中也根本无法多跟她们说几句话。只见中原中也面带微笑倾身向前轻声问“你想让我帮你签什么呢?”,明明根本还没开撩,对面的小粉丝已经受不了了。

“噫。”太宰治撇撇嘴,心想,“轻浮男。”

好不容易排到太宰治的时候他心想我可要好好会会你这位税金小偷,月入千万以上的明星对粉丝毕恭毕敬是应该的!中原中也刷地抬头后便看到一位身穿白色长款衬衫、身形修长、长相清秀的小帅哥,一头卷毛配一副金边圆框眼镜,眼睛很漂亮。

太宰治把手里的新专辑单手递了出去:“签个名吧。”

尾音拖着,懒懒地、轻佻地。

中原中也的笑脸像被按下暂停键一般滞了一下,然后他将记号笔的笔帽拔开,一面慢慢点头一面在专辑背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中原中也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但他又不可能完全表现出来,喜怒不形于色才是涵养必修课。太宰治继续挑衅他:“昨晚睡得好吗?”

中原中也愣了一秒,然后回答道:“嗯,挺好的,谢谢关心。”

“我没有关心你。”太宰治半笑不笑,“我只是随便问问。”

中原中也看出来此男绝非善类,肯定是来拆自己台逼自己发火的,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越是想看我失态我就偏不,哈哈哈。中原中也故意演出一副很小心很懵的样子来:“哦,好的,都可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宰治咂了咂嘴用舌舔唇,他回想着刚刚在网上看到的追星语录——

现在为了表达喜爱之情,网友们常说:can I be your dog?

但太宰治没把句子捋顺便脱口而出,主谓都完全颠倒了过来:“哥哥,can you be my dog?”

中原中也是谁,在片场或者录音室一臭脸所有人就都会安静下来看他脸色的掌控力max角色,从混音写歌录音再到演戏什么都会,除了身高……之外,确实挑不出缺点。事实上明星确实不需要你心疼,你都赚这么多钱了难道不应该追求卓越精益求精么?他个子都这么矮了粉丝还不让他举铁不让他把自己身材练好点,非去追求巴掌大的小脸小手瘦削的身体干什么,粉一个地精你很骄傲是么?

事实上太宰治用肉眼观察下来……中原中也身材非常好,至少坐在自己对面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身高……手很大,胳膊也不短,白衬衫之下的手臂肌肉很结实。

太宰治祸从口出,刚说完便引得全场哗然,中原中也这次似乎是真的有些不悦,男人将身边的计时器关掉,继续问太宰治:“你什么意思?”

太宰治心想自己现在找补恐怕也来不及了,总不可能对他说“说错了,是我要做你的狗吧”!于是太宰治破罐子破摔,继续在中原中也的雷区蹦迪:“就是字面意思……我想让哥哥做我的狗。”

中原中也可从来没做过被动的那一方,更别说在下面了。人生拥有无限可能,亲力亲为能者多劳多上手多操作才能把主动权和幸福人生牢牢抓在手里。

中原中也低头憋笑,又拿出笔在太宰治递过来的专辑上写了一句话,然后亲自站起身双手递了回去。太宰治在与他短暂对视的这段时间里看出了他眸子里的多种情绪:愠怒、不解、迷惑和征服欲。

太宰治被助理和安保人员带出会场之后才把那张被中原中也亲手摸过签过名的专辑拿出来看,作为答复,这男人在专辑上面写了一句:“求我?”

凭什么让你当我的狗还要我求你啊!太宰治有些不忿。在这种较为微妙的推拉关系之中,主导方和被控制方的位置角色是可以反复转换的,他们久而久之便会迷失方向,分不清占上风的是谁、在得意的是谁、在吃瘪的又是谁。或者说正因为是对方,所以自己被怎样都可以,自己对他做什么也都没关系。

而太宰治把专辑塞回了包包里,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喜欢中原中也这一事实的。

当然,现在的他也不会知道在半个月后的演唱会上,中原中也又一次眼尖地在关观众席中找到了他。至于之后他们私底下联系、火速回家干了一发再成为腻腻歪歪的情侣这一系列荒诞现实故事,又是巨星和一般路过大学生之间的地下恋情了。

-part 02:STORM BRINGER-

“你不是一直想听我说吗,那我告诉你好了!”

这是太宰治第一次与他爆发货真价实的激烈的大吵,以往中原中也只会摆出一副臭脸告诉旁人太宰这人很可怕很奇怪最好不要去招惹他,他们似乎都没有兴趣也毫无办法去弄懂对方的心。太宰治向来是根本无所谓完全不在乎的笑嘻嘻模样,好像世界翻覆毁灭亦或是自己堕入无间地狱都没差,可只要中原中也落难的话,他会笑得更开心。

今年他们十六岁,可以勇敢去爱却也爱不够爱不懂的年纪。中原中也用手抓了抓脑后的橙发小辫儿,太宰治在他面前将自己手臂上的绷带缓缓拆下,然后一股脑砸在了中原中也脸上:

“我恨你,可以了吗?够了没?反正跟你在一起就没一天是舒心的,要么听你大吼大叫要么看你发火揍人,你……”

太宰治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自己也没少恶整他不是吗?那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感到不平衡呢,是因为气他不解风情不懂自己吗?

太宰治少有的、高昂洪亮的控诉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像朝中原中也扇来却又突然放下手的一巴掌,疼,但又没头没尾不痛快。太宰治正在气头上,他将自己脸上的绷带也拆了下来,这还是中原中也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把自己脸上的障壁除干净,看起来可爱清新了很多,以往那位阴湿暗黑少年摇身一变,这不是也挺乖的嘛。

太宰治当然也很想结束这种自我剖析的痛苦感受,他匆忙地摆了摆手:“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没动,他眨了眨眼,然后才发现太宰治这次好像是真生气了。从前他们的关系也不算好,但好像又总是能一面抱怨着一面回到对方身边。从此之后太宰治还真没再理过他,横滨这地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最不想遇见的人偏偏就总是来给你添堵。中原中也跟同伴们一起进茶餐厅想点东西吃的时候,坐在餐厅最角落处低头吸咖啡的太宰治默默低着头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要打包走的东西,全程没有任何声响,像猫儿一样。中原中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放弃好好堂食的机会自己一个人拎着打包盒走掉,当然,是为了避开自己。

这样的尴尬还有很多次。比如中原中也发过去的消息永远是已读不回,后面太宰治索性删除了好友,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个去港黑大楼开完会出来透气的机会问他为什么要删掉自己,太宰治一句话将自己堵得哑口无言:

“加了好友我们也不会聊天的,所以不要。”

中原中也有点急眼:“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聊天呢?”

太宰治答得飞快:“你觉得你能和我聊些什么呢?”

这次中原中也是真早不到话讲了。他承认他们吵过很多很多次架,而自己似乎把这个问题想得太简单。一段坏关系也需要经营,冷脸太久也该冲对方笑一下了,只是自己还没有办法做到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心。那晚太宰治回到安静又沉闷的集装箱准备洗洗睡了,沉默着擦洗身体的时候尾崎红叶久违地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吃饭没、在干嘛,很明显是在客套顺便试探。太宰治一并作答,然后问大姐你想说什么。

大姐回答他:“中也明天有事想找你说,他说你把他删了,所以我代为转达。”

太宰治对中原中也的恨意又深了一分,谁让你把大姐叫来当说客的,你也不嫌丢人!

但太宰治也把话放出去:“不会的,他只会找我麻烦,要么就是不甘心吵输了还要继续吵。”

尾崎红叶顿了顿,然后安抚道:“他以后不会这样了,你等着看看明天吧。”

太宰治一脸狐疑地收了线,待到明天他们却没了单独谈话的时机,因为两个人都被卷入了龙头战争。太宰治讨厌他是真,但要是真放手让他去死似乎又有些违背故事的走向,你如若死了,我的人生轨迹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也说不定。

使用完污浊之后的中原中也躺在太宰治大腿上,在五感尽失、只能凭借着本能横冲直撞直至鲜血流干体力耗尽致死的时候,中原中也只能仰赖他的抚摸和气味,像狼满山头地找寻饲主,也像大狗狗想要回家。太宰治每晚一秒用人间失格让他恢复原状,就越有可能引发更不可控的大灾难,他们做这行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虽然还是很讨厌看见你这张脸,但我还是让你活了下来。哈哈,感谢我吧。太宰治跪坐在树林中的草地上,让他将头枕在自己腿上,太宰治低头伸出手想碰碰他疲惫的、安然的睡脸,但看见中原中也皱着眉欲图醒过来时就又收回了手。

“……太宰,是你吗?”中原中也眯着眼睛用手去抓太宰治的衣服,“我好累,眼睛都睁不开了。”

太宰治没答话。中原中也隔了几秒钟又问:“是你吧?我闻到你的香味了。”

太宰治有些惊讶,他的背都猛然挺直、跳了一下,然后再悄悄红了脖子和耳朵尖尖。

“肯定是你。”中原中也在他怀里笑出小虎牙,“你果然没舍得走。”

“你怎么知道是舍不得你。”太宰治嘴上不留情,但还是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脑袋,像摸摸大型犬那样将他抱起来亲了一下,“所以,你想找我说什么?”

“……那个,”中原中也想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将他留下,可中原中也却觉得爱情总是叫人酸楚难捱,爱真的好痛好苦涩,“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们会不会成为那种一见钟情的普通又俗套的情侣呢?你爱我,我也爱你。”

太宰治被他奇怪的问题难倒了:“看你积德够不够了,我可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开始讨厌你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分开。”中原中也屡屡打直球,“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想你……想和你一起吃饭,忍不住想你在那边睡得好不好,喝醉了也很想打给你。”

“还不是因为我朝你发脾气了你才这样的。”太宰治用手掐着他的脸蛋往外边扯,疼得中原中也咧嘴,“我要是不吼你你会反省自己吗。”

“……”中原中也确实没有多余的体力来跟他纠缠,橙发少年用最后一点气力伸出双臂抱住了太宰治的腰,将头靠在太宰治腿之间,扯起唇角笑了,“那等我睡一觉起来再补偿你吧。”

补偿……?太宰治读懂他的意思之后又红着脸打了他一下,这次捶的是他的肩膀。中原中也说的是他俩一直没好好做到最后的第一次,之前要么是太宰治喊疼,要么是中原中也不会穿小雨衣每次都手抖弄破。

中原中也将他压在草地上,两个人像准备入眠一样相拥:

“我喜欢你这样……每次抱着我的样子,我会用心赚够你的温柔的。”

-part 03:二十二岁已婚-

中原中也发誓自己今晚没喝酒,但他还是情绪略微高涨地开着车打开四面车窗带着太宰治在路上兜风,然后对自己喜欢在网上看的女明星如数家珍。中原中也会哭只有三个可能性,第一他喜欢的女明星结婚了新郎不是自己,第二玩滑板撞树上了,第三太宰治偷偷把自己养的小狗送人了,好吧可能还有第四个——据中原中也自己说是太宰治生孩子的时候自己一定会哭一哭,太宰治一听就来火操起拖鞋想揍他,但都被中原中也灵巧地躲过。

中原中也掌着方向盘说:“……那个谁,五官美;那个谁,健康美;还有那个谁,骨相美。”

太宰治有些期待地探头:“那我呢?”

中原中也想了十秒钟,然后说:“……宝宝,你心灵美。”

太宰治的脸瞬间晴转阴,盯着他恨了很久,然后伸出手Duang地一下捶在中原中也腿上。

“……啊……”中原中也真被揍疼了,男人一边开车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还好没捶在中间。”

一晃便是六年,是的,太宰治说,这逼男的还是这么烦人!谁能告诉我,中原中也到底为什么能一脸清新地呲牙然后说出最气人的话呢?!

太宰治还在赌气,中原中也便怼他:“你还说我,要是别人问你‘你老公哪里帅’,你肯定秒答“像蟋蟀”。”

“那能一样吗!”太宰治据理力争,说着说着又伸出手在中原干部腿上来了一拳,“我又没有用别的帅哥举例。”

中原中也两条腿都被他揍麻了,他们把车开回家之后中原中也便把他抱上楼,太宰治在他怀里死命挣扎又踢又扭,最后还是被扔上了床。

太宰治一生气就会更下死手折腾中原中也,包括但不限于穿上一身制服拿着皮鞭拷打被五花大绑衣服也被自己用小刀划烂的中原干部、把中原中也蒙上眼带到野外由自己主导一切、给中原中也的某处上锁不让他碰等自己下班回家检查……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中原中也后面不保,但事实上下面那个也能把上面那个玩得晕头转向,以危险的、迷人的方式。

而他们之间的主导方向一直很明晰,中原中也在身体力量上绝对压制,太宰治在心理精神上折磨他。

中原中也那晚被他铐住四肢锁在床上,太宰治则自己换上轻薄浴袍在他身上缓慢地磨蹭,用中原干部的手臂、胸脯、腹肌甚至是脸来抚慰自己,中原中也几乎被他当成玩具来摆设来欺负。

中原中也看他那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骄矜又可爱的样子就想直接用蛮力挣开束缚再吃了他,他也这么做了——当然要等太宰治自己玩爽了玩够了再反过来罚他啦,中原中也对他向来是又不耐烦又温柔忍让的。太宰治那晚摇晃着、颤抖着问他“你现在想好该怎么描述我了吗?”,中原中也迷迷糊糊地用脸去蹭他的脖颈,再抱紧他说:

“……当然是……嗯,最爱你最喜欢你了啊……”

The End.

你不是气我轻浮,你是气我没好好轻浮过你吧?

0

“061900,听得到吗?这里是总台!”对讲机另一边嘎吱作响的电流声好像把两台高频仪器对撞在一起时发出的相斥反应,中原中也被刺耳的噪音激得满身鸡皮疙瘩,他皱着眉在防护面罩之内咂了咂嘴,再抱起消防栓撞开市中心高级写字楼二十层的大门。他忍下不耐烦和疲惫对耳机那边的指挥官说道:“好好……听到了听到了。”

“二十楼还有一位幸存者被困,你的任务是把人完好无缺地带出来。”

中原中也又是一阵火气上涌,凭什么,你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了?

“啊啊啊知道了,我先挂了,我已经到二十楼了。”

中原中也猜这恐怕又是哪家废物公子哥或是娇娇小姐刁蛮公主,老爹老妈通过电视或是广播得知此处正处于火灾之中的心肝宝贝生死未卜,所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我们大队打电话了吧。麻烦得要死……但出于职业道德和人道主义精神,救人那是必须的,至于应付上面和面子工程之类的事那就之后再说吧。起火点位于十五楼的厨房,锅炉因为煎鱼不当直接炸开,随即便是打印室、茶水间和堆满纸质文件的仓库,简直是火上浇纸!中原中也真不知道是哪个糊涂蛋居然能把鱼给煎炸开,整个厨房沦为黑炭聚集地。

中原中也在浓烟滚滚的二十楼走廊一路狂奔,一面跑一面通过各个房间传来的细微声响判断到底有没有人在,此时他发现大会议室里有打开窗户的咯吱声。

中原中也撞开大门,烟雾迷蒙的情况下什么都看不见,他只看见一个个子挺高身材也不错、腿长有屁股有腰的人站在窗口准备往下跳。

中原中也:“喂,不要跳!这里可是二十楼!”

那个人在一片烟雾中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中原中也满脸黑线:“起火的地方是十五楼,你怕什么啊!你好端端的跳什么楼啊,不要跳——!!!”

冲到最后一名无辜市民旁边之后中原中也将他从椅子上撞倒,两个人再紧紧拥抱在一起滚落在深蓝色的地毯上,中原中也只看见对方有一头棕色的卷毛,整张脸都被浓烟熏得黑漆漆,嘴唇被咬得苍白渗血,还有点发紫。估计是一路逃到二十楼的吧……应该也累坏了。

中原中也把人抱在怀里,找到安全通道之后一路往下,最后通过消防车旁的气垫床安全着陆,两个人都摔进记忆棉、棉花糖一般的软垫里。

被中原中也亲自救下的人由几个消防员抬上消防车清洗脸颊、供氧之后总算是醒了,在长而宽的担架床上缓缓清醒过来时他看见了对面消防员哥哥的手臂肌肉线条、锁骨和包裹在制服裤里的腿,为了方便对方还把裤腿卷了起来压进靴子里,所以结实的大腿和小腿也都很明显。

中原中也把袖子撸起来给他倒了杯速溶咖啡,两个人起初没有任何眼神相接,直到一脸黑还刚被浓烟呛晕过去刚醒过来的太宰治一下子揭开氧气面罩坐了起来。

“……是你?!”太宰治指着自己最最最讨厌、最最最不想看见的幼驯染中原中也说。

是,十年未见,他们一人常上电视,另一人也常上电视,只不过一个是社会频道一个是金融频道罢了。中原中也从小就很讨厌性格古怪还喜欢恶作剧给自己添麻烦的太宰治,而太宰治也声称自己弄不懂这个脾气叼差的小矮子。中原中也被他恐吓哭过,因为小时候太宰治扬言要把中原中也心爱的宠物狗拿去送人,彼时只有五岁的中原中也坐在地上哞哞哭了四十分钟。

在那之后中原中也就恨上太宰治了。

中原中也两手撑在担架床两侧,他们以一个较为暧昧的、病人刚睡醒要抱抱或是恋人之间准备温存的姿势重逢,太宰治只差把“卧槽”两个字写在脸上,而中原中也的脸也臭得一批。

中原中也为了救他现在也全身脏兮兮的,头发脸颊和衣服上都是黑灰。

中原中也也打招呼:“嗯,好久不见,轻浮男。”

太宰治立马反驳:“我哪里轻浮了,我心系全天下所有漂亮姐姐妹妹!你才是轻浮男,那种……”

中原中也眯着眼睛逼近:“哪种?”

好近……快亲到一起了。太宰治深呼吸着后仰:

“那种只要有女孩子凑过来就肯定要撩一下但是也不负责任的轻浮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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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中原中也咬着牙从大队更衣室里走出来,太宰治不知从哪里多半是尾崎红叶那里要到了自己现在正在用的这个电话号码,说为了答谢,今晚想请自己吃顿饭。中原中也第一反应就是问他“你该不会在饭里下毒把我闹死吧”,太宰治在听筒那边少见地放软声音轻笑了几下,然后对自己说:“讨厌,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这点感恩之心我还是有的好不好。”

中原中也又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地狱乐子人,你越挣扎他就越是要折磨你,但如果你撒撒娇说我错了嘛欧巴,他一秒……

一秒心软软。

所以中原中也只好在办公室里用手指抠着额头伤脑筋地应下来,现在正好是下班时间,他去更衣室换上皮衣牛仔裤和内搭T恤之后便往外走,太宰治提了一袋新年点心套盒在大门口等他。

一颗速度极快杀伤力无敌的篮球从不远处的大队篮球场飞来,预计还有一秒钟就会命中太宰治的小脑袋瓜子,中原中也眼疾脚快冲出去再一次用手护住太宰治的腰,然后用空下来的一只手反着将那只篮球打飞了。

太宰治提着点心待在他臂弯里美滋滋地笑:“这么担心我呀,中也哥哥。”

中原中也大他一个多月,小时候他短暂地称呼过中原中也“哥哥”“中也哥哥”“小也哥哥”,再长大一点点就直接叫名字了。

中原中也白了他一眼,有些尴尬又有些害羞地把视线往下移:“是送给我的么?”

太宰治把粉红色包装盒的点心提起来摇了摇:“嗯!以兹鼓励,感恩感激城市守护者为了我们公司大楼做出的贡献。”

“……”中原中也轻笑着放开搂着他的手,带着他往预定好的餐厅走去,还好自己单位离吃饭的地方不远,不然他俩可就得开车过去了。在车里会发生什么呢?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忍不住去想。“哦,原来只是敬爱消防员啊,我还以为有什么特殊含义呢。”

太宰治不可能听不懂这个轻浮男在想什么,高个子年轻精英、年入千万高学历人才太宰治哼了一声:“不然呢,你以为我喜欢你呀。”

中原中也牵着他的手把他带进料亭单间包厢之内,两个人又很快松开彼此连接着的手指,各自坐下点好了菜。中原中也将手撑着脸颊,歪着脑袋靠在桌边问他:“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很轻浮吧?”

“不然呢?”太宰治很爽朗地抬头,却又迎上中原中也带着温度扫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很厉害……那种凝在一起再投过来的眼神,有力、锐利,可以穿透任何东西。

“……我,”中原中也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太宰治瞪大眸子愣怔五秒钟,遂抱着头不可思议地大叫了两声:“这不可能!那你在同学聚会的时候还被一群女孩子围着聊天撩来撩去的,难道一点故事都没有吗?”

“等一下,如果你没谈过恋爱还这么喜欢勾搭女孩子,难道不是说明你更轻浮了吗?”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啧啧啧。”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轻浮,难道不是嘴甜会讨女生开心的他更轻浮吗?

中原中也有点不太高兴:“嗯,是了。不喜欢我是你没品,不喜欢我是你的损失。”

太宰治一看他真被自己逗生气了就在榻榻米上往他那边爬去,他下班之后也特地穿了好脱好穿的长款衬衫和休闲裤,膝盖到小腿这一截还是破洞设计,哪怕只是爬一小段路,膝盖也已经泛红了。

中原中也又被他以糟糕的姿势突袭,太宰治凑近他,双手靠在消防员先生身侧,中原中也将手里的筷子和碗放下,身子向后仰着想要防御。

太宰治说:“……哥哥想让我喜欢你吗?”

中原中也懵懵地看了他一秒,然后直接反客为主把太宰治推倒在榻榻米上:“不要……叫我……”

中原中也把手伸进太宰治的衬衫下摆摸了摸他的小腹和胸脯,在更危险的游戏开始之前,他沉下眸子黑着脸发出最后警告,将剩余的单词说出口:“……哥哥。”

太宰治用手捂住嘴惊叫了一声,然后抬起大长腿准备踹他,但消防员又用空出来的手直接抓住了太宰治的脚踝,只需轻轻一扭,太宰治便从仰躺变成跪趴在地上用小屁屁对着他的体式了。

中原中也早就想问了,所以他一面轻轻解开太宰治的皮带一面说:“你天天在外边儿造谣我喜欢撩妹,我看不是讨厌我,是吃醋了吧?”

太宰治呜呜了几声,在中原中也把手凑到自己唇边的时候狠狠咬了他一口,两个人打起来的时候服务员在外面敲门说要上菜了。

中原中也抓着他的头发用力地、深深地吻了他一会儿,再松开的时候太宰治的眼神又像火灾那天一样含混而迷糊,中原中也把他抱起来穿好衣服,再靠在自己身边坐好,最后挂上很会待人接物的微笑打开房门:“好,麻烦你了,请上菜吧。”

2

这次轮到中原中也突访太宰治的公司了。成功海归一回国便能拿几百万的年薪,家底也不差,中原中也做消防员纯粹是因为成绩不好但又是个彻头彻尾的体术天才,不去打打拳挥汗如雨发散过剩的精力的话恐怕要把家给拆了。

中原中也送来一套泡泡玛特和太宰治最喜欢吃的巴斯克芝士蛋糕,因为太宰治在社交网络上说过只要吃了巴斯克芝士蛋糕我可以原谅全世界,当然如果有人送我全套dimmo也可以。

所以中原中也乖乖听话去商场打包了一整套海洋主题的dimmo公仔,再给他买了一大块巴斯克蛋糕。

太宰治今天穿了身白色西装,手里的文件夹在撞见中原中也之后差点从手里掉出来,中原中也在办公广场遇见他,今天是一身嘻哈小伙装扮,连帽卫衣休闲裤配球鞋,看起来很像高中生。

“怎么,这么不想见我。”中原中也盯着太宰治还在生气的脸说道。那天在料亭房间里险些搞起来……太宰治回吃完饭被他送回家的时候双颊还在发烫,中原中也把他的手牵过来还想再在脸颊上亲一口,太宰治却又躲开了,说现在生气了不给你亲。

说不上来究竟谁才是轻浮男,中原中也当即就站在单元楼门口冲太宰治的背影喊了句:

“那下次亲得是什么时候?”

太宰治愤愤扭头:“不知道!”

“那就是还可以亲咯?”

“哎呀说了不知道了!”

太宰治回家洗澡的时候靠在淋浴间又热又冷的墙砖边一遍遍地复盘今晚的超负荷心动,中原中也的气味和温度太要命了,哪怕只是被他抱了不到十分钟、亲了不到一分钟,自己都……

太宰治那一夜在浴室里自己悄悄做了一会儿,完事之后神清气爽地出浴室回房间准备睡觉,中原中也的晚安消息发过来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开始生气,又已读不回了。

此刻精英男太宰治在公司办公广场正中央咽了咽口水,然后扬起下巴宣战,把中原中也拉走带进自己的大平层落地窗办公室:“怎么,你也给我带礼物啦?”

中原中也抱着礼盒往前凑:“嗯。给你买了你喜欢的泡泡玛特和蛋糕。”

太宰治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就想起自己刷ins时看到的毛茸茸小狗狗,虽然自己讨厌狗,但中原中也有时候真的很像又可爱又凶的小狗。

中原中也顿了几秒,那天晚上确实是自己做过头了,太宰治好歹也是金融周刊上的专栏作者兼青年企业家,有头有脸岂可轻易在外面失态?是自己胜负欲一上来就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中原中也拖长尾音问他:“还生气吗?”

太宰治伸出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嗯。”

“那要怎么办……”中原中也说,“把上次没做完的继续做了?”

太宰治大呼不妙准备赶客出门,但中原中也事先一步锁住了他的腰把他按在了沙发上:

“你不是气我轻浮,你是气我没好好轻浮过你吧?从小就爱吃醋爱生气,又不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给你准备生日惊喜你要气我找女同学当参谋,直接告诉你惊喜的内容你要数落我没情趣……你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麻烦啊?小麻烦精。”

太宰治被他一句一句温柔似羽毛的数落无情揭开伪装,一针一针地往心里扎。

中原中也下了最后通牒:“要不要在一起,点头,不准摇头。”

太宰治躺在沙发上、他的身下,用手搭在胸前做出了一个试图推开他的姿势,但他最后还是闭上眼点了点头,然后笑着拉过中原中也的领口把他拽下来要亲亲。

嘴上说是可不能让太宰治暴露,结果那晚他们还是疯了个够,为什么?因为这里可是带落地窗的办公室。

“啊……中原中也……我恨你!!!”

太宰治在剧烈的震动颠簸之中抱住中原中也的脸,是,如果他只对自己一个人轻薄的话,那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顺带一提……

太宰治紧搂住中原中也,在他耳边说:“……消防员……唔……身体素质真的好好哦。”

说罢,他回敬中原中也一记深而温暖的交缠。

3

太宰治第一次被中原中也叫“宝宝”的时候吓得脸上的小绒毛都立了起来,他把筷子往碗上一放便捧着脸:“你干嘛这么叫我?我只会这么叫女孩子。”

中原中也一脸疑惑地把身上的粉色围裙解下来挂在厨房门背后的架子上,不以为意地把菜端上桌:“宝宝,该吃饭了。”

久而久之太宰治便对这些称呼脱敏了,中原中也还会换着花样叫自己宝贝或者小乖,私底下腻歪当然不要紧,问题是两个人总算见家长、把森鸥外和尾崎红叶叫出来一起吃饭准备谈婚论嫁的时候,中原中也一时嘴快,一边帮太宰治挽袖子以免被火锅油溅脏一边说:“宝宝,你上次给我说那个……”

森鸥外、尾崎红叶:“……”

太宰治张大嘴:“……”

中原中也:“……你上次给我说那个宝宝巴士的动画片在哪个台播来着?”

如果只是中原中也一个人轻浮那倒也无所谓,只要太宰治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自己!但他俩早就在热恋期里浸泡得忘乎所以找不着北了,太宰治席间想让中原中也帮自己拿纸巾擦嘴,也一时嘴快喊了一句:

“哥哥,给我拿一下那个……”

森鸥外、尾崎红叶:“……”

最后给出评价,“你们感情确实很好呢。”

中原中也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还好你叫的是哥哥没叫爸爸,你爸现在就坐在我俩对面呢。

太宰治见状只好全盘托出,破罐子破摔地拉起中原中也的手:

“嗯!他是我的。”

0

公平公正地说,大西洋在考试用地理学乃至生活中受到的瞩目往往不如太平洋,甚至形容可怜的失恋男都在用“伤心太平洋”“孤单太平洋”之类的字眼。对,就是这样。芥川龙之介脑子里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四次元的想法。从来没有人说自己“孤单大西洋”,但他很喜欢在大西洋上漂泊的那段日子,就像他的人生一样,虽说也经历过大风大雨但最后还是安稳地固定了下来,谈不上多么夺目耀眼但仍旧有着自己的章法,低调但不低端。从他下定决心出海直到现在回来不过也就短短十年而已。感谢年少有为,感谢过早离开家这件事。毕竟现在的他也就只有二十六岁。

大西洋动动触角便可以碰到格陵兰岛,很多考生都容易把这个知识点忘掉。芥川龙之介的工作便是一年中出海十周,在这段时间之内进行违法捕捞,顺便收集珍稀财宝和黄金钻矿,护照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连证件照都是在网吧里用五分钟随便P出来的,那个年代查人口走私和偷渡还没有现在这么严。更何况他向来不算什么守法公民,八岁便把大自己四五岁的小混混揍了个半死,光靠拳头当然不够,他用的是石头。

于是乎,芥川龙之介在自己的黑色海洋里赶上了最好的时候,每年十周的区间之内他能够赚到好几千万。

年少有为的后缀往往都是“可惜好景不长”。好吧,确实如此,芥川龙之介再怎么不凡也没办法脱离这个惯有的套路。龙卷风和海啸一齐造访时他刚结束完一整天的清洁工作,与常年汗流浃背暴晒直至一层一层泛红脱皮的同行们不同,他有着神经质般的精神洁癖,做顿饭需要洗十几次手,只要手指上沾到一丁点油渍就立刻要洗。他累到把拖布和水桶摆在一边,倒在甲板上睡去,不到三个小时就和其他船员一起被卷入了海上漩涡之中。还好这是现代,如若是两三百年前岂不就是死路一条,那就不会再有以后的故事,他也不会遇到某个人了。

比自然灾害更要人命的是内鬼,一群人狼狈漂流至某处不知名的海岛跟着当地居民一起吃蜂蜜喝椰汁,但当天夜里的一声震天枪响吓走了岛上的不少海鸟,它们嘶哑地撕扯着喉咙惊叫着逃跑了。

芥川龙之介的肺是那个时候出问题的,这也是他必须回国的原因,至少……他必须回到医疗设备和休养环境都比较适合自己的国度去。他的右肺底部被子弹穿过,留下一颗花生米大小的小孔,他常在海上风吹日晒雨淋,受伤也是常有,但被长出獠牙的同伴用枪刺杀还是第一次。

嗯,本身就有肺病的芥川龙之介因此干脆杀掉了对方。他在脑海里想象出一只漂浮在海面之上慢悠悠往上移动的红色气球,透明而逐渐远走、与蓝天白云融在一起的气球。气球之所以越来越小不是因为视觉因素,而是因为它的底部因为小洞而漏气了。这就是自己的肺。这次他也没有用手,因为海岛上多的是石头。好一个仪式感,他想,这辈子最好别再杀人了,至少不能再用石头了,那多无聊,玩游戏都解锁不出新cg的水平。他还在隐隐担心自己的肺,唯有自己真正命悬一线的时候才能有活着的实感,其余时候,不过一名亡命徒罢了。

好在他足够心狠,粗暴残忍地杀出重围结束这一场混乱内斗之后他买了一张回亚洲的机票,在飞机上咳嗽得差点直接吐血而死,逊毙了,他想。根据电视上的新闻显示,自己的光荣事迹好像传回了日本,毕竟国民本就靠海而生、珍惜海豚和其他生物,自己这种危险人物则总是被挂在国际经济新闻“坚决反对违法捕捞”的页面上滚动播放,好一个公开处刑。老百姓他倒是可以共情,那些每天乘坐私人飞机和豪车出行、纸醉金迷推杯换盏的名流艺人有什么资格跟自己谈保护动物和绿色环保啊?

讨厌日本电视台翻来覆去地翻炒那些违法捕捞的新闻,他暂时去到韩国静养。出于纬度因素,冬天的韩国比日本更冷。他在大邱度过了一整个静谧又温暖的冬天,疗养院的医生护士比他想象中更沉默,除了医嘱和必要对话之外根本不跟自己聊天,简直完美。他就喜欢话少的聪明人。

哈,即便也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却只能按下光怪陆离、混杂刺激生活的暂停键,这辈子都与打打杀杀风吹雨打的工作无缘,除非他想现在就去死。他没有父母,将他带大的阿姨在他十六岁那年决定结婚,所以他就变成了外人。她嘴上没有这么说,但芥川龙之介清楚她日后不会再把自己的事放在第一位,所以他干脆出了国,走的那天她跑来送行,问自己打算出国做什么工作。芥川龙之介总不能一五一十告诉她,所以随口胡诌:外贸。

好像也没毛病。现在他确实带着不薄的薪水回来了,十年过去,养育他长大的小小酒吧街变成了盛大热闹的歌舞伎町。

他现在供职的这间牛郎店名叫Celia。他倒是没有非要和富婆聊天的癖好,只是白天不醒晚上不睡、灯光色彩与黑夜的游船上一闪一闪的红灯相似、偶尔也有高高灯塔上白色探照灯那样闪耀地穿透自己的胸口一样的光芒的工作地点,想来想去好像只有牛郎店了。他在肺被穿孔之前烟酒不忌,现在已经很久很久没碰过了,但身材却比以前结实了很多。尼古丁果然是食欲杀手,他想。

且慢,刚刚说到的有如白色灯塔一般的光芒可不是水晶灯或是某个女人的宝格丽项链,他说的是警察的手电筒。他喜欢这种看条子乐子或是干脆把他们当猴耍的工作。他清楚这一片的警察都拿自己没办法。拿到自己的档案又能怎样,如果自己是警察也只能揉着太阳穴摇头。这男人的故事太多了,根本不知道从何处查起。

1

这一次前来找芥川龙之介麻烦的是一位初出学校的小警察,帽子从不反戴,每天都以百倍的精神头和笑容投入到工作中,那份热忱和单纯让常年和警察打交道的芥川龙之介都有点动容……不是感动,是觉得蠢。这种热血笨蛋自己见得多了,把他下放到乡下可能都会感谢领导给予了自己一个交流学习的机会。

而见到中岛敦本人时,芥川龙之介却觉得这次被看乐子的变成了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排场大方,五六辆警车开到不算宽敞的路边停下,一群年轻面孔的警察们穿着整齐的制服出现,为首的中岛敦向自己出示了证件,眸中没有防备、嘲讽或是愤怒,而是带着微微怯懦的躲闪。

“……你是,芥川龙之介?”中岛敦确认道。

“是。”芥川龙之介今晚穿了身浆果紫色的西装,胸前的口袋里塞着杏色的方巾,他不消低头看便能用各式各样的丝巾在手中变出花样,什么款式的都能折。这是以前在船上当服务生时练出来的绝活儿。

“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

中岛敦迎上他的目光,芥川龙之介彼时仍用微微抬起下颚的、分明就是瞧不起人的神情看向他。他察觉出芥川的不快与鄙夷,又说了一遍:“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

2

中岛敦提出了最简单最直接的要求:“……原本这一块是不归我管的,但昨晚你们店里发生了枪击事件。我知道你不是喜欢高调的人,上新闻真的很烦人对吧。查了查你的档案,在库的内容比这东京都任何一个人的简历都精彩,这世界上还有你没做过的事吗?没有了吧。”

“牛郎店当然可以不用停业整顿,但你需要停职,否则上面的区域管理成绩会很难办。”

中岛敦公事公办地跟他谈条件,“这么大一个江洋大盗现在在这小小的歌舞伎町里当牛郎每天朝五晚九,想想都觉得好稀奇。”

芥川龙之介被他一句话一根刺的聊天方式堵得胸口闷:“你既然连我的档案都看过了,那应该知道我肺不好吧?”

“……你……”

“我可比你大,大很多。如果你把我气进医院了,你是要负责的。”

芥川龙之介面不改色地要挟他,中岛敦确实没有理由现在就对他执法。

“还有,我凭什么为了你们的区域成绩停职?你们养我吗?”

芥川龙之介逐一击破,“再说,我跟你们压根不认识。不可能,别想了。”

“……”中岛敦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而痛苦。芥川龙之介心想,拜托,这个小警察也太不禁逗了,该不会要在自己面前哭鼻子吧。

“那个,我想问你……”中岛敦从刚才见到这个男人起就一直想问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但他知道他们现在还没有到那一步,自己也没有必要用这种无关紧要的往事叨扰他。与其说叨扰,不如说是自取其辱。芥川龙之介看起来不像会念及旧情的人,他肯定早就把自己忘了。

“嗯?”芥川龙之介在店面之外的长廊上靠着柱子、双手插进裤兜里歪着脑袋看他,比起例行询问,他们看起来确实更像旧识。

“……没什么。”中岛敦低着头把话咽了回去。

“说。话别讲一半。”

“没什么,只是,如果搞定你的话,我也可以升职。我上了四年的班,这次评优对我来说很重要。”

“就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吗?你们警察还真是优绩主义浸淫最严重的群体之一啊。”

“你难道不是吗?被女人包围着的感觉不好吗,头牌芥川先生?”

芥川龙之介通过这段不长的对话察觉到自己面前的中岛敦有三个特点:不会说谎;眼睛比嘴唇更诚实;对着自己的时候反而很有脾气。自己说一句他能回十句,顶嘴很厉害。

“我从刚刚就想问了,你在单位上也是这么怼上司的吗?”

芥川龙之介说,“虽然东京的社会生活跟我没什么关系,但你这样真的很不礼貌。”

“我在单位从不怼上司啊。”中岛敦又一次出乎意料地爽快,“我只对你这样。”

我只对你这样——更确切地说,我只会在你面前这样。因为我只有你了。我只能在你面前耍小性子了。但这种话,中岛敦永远不会告诉他。

中岛敦发现他生气了,脸色臭得像马上可以给自己一拳。是了,被初次见面的小警察出言不逊,换成谁都会生气吧。中岛敦总是在莫名其妙的事上孤注一掷、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勇敢,反正自己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与其跟他只照例聊天,倒不如试探一下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事实当然是不记得。好尴尬,好郁闷。中岛敦在心里把脸蛋揪成一团,坐在心房的最角落抱着膝盖坐下来低着头哭。久别重逢,自己却把事情轻而易举地搞砸了。

“让我离职也不是不行。”芥川龙之介说,“条件是你也要离职。”

“哈?!”

“很奇怪吗?我又没惹你,你直接冲过来要我下岗,那一物换一物不过分吧。既然你这么有正义感,用你自己的前途换整个东京都的安全,这难道不划算吗。”

芥川龙之介只会说出更伤人的话来。

3

“警察过来找麻烦的事你搞定没有啊。”

说这话的是中原中也。他正在修剪自己的指甲。有道是好男人不留长指甲、在钱包里备好小雨衣、每周至少买两次菜回家做饭,这些中原中也都做得到。但那又有什么用,他和太宰治还不是每天都吵架。

“没有。”芥川龙之介在他办公室里把玩花瓶和唱片机。嗯,芥川龙之介也到了玩这些东西的年纪了:“那小孩让我离职,理由是我影响了他和他们片区的业绩。”

“这么勇吗?”中原中也作为这一条街五六家店的大股东,自然是也需要和警察打点好关系的,“现在的小孩子说话这么冲的吗。”

“但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只是方式比较诚实。”

芥川龙之介回头道,“喂,你以后别再在店里发疯了。”

中原中也柔顺地转移了话题:“所以,你怎么回答的呢,大西洋上的黑色幽灵?”

这个绰号原本是用西班牙语讲的,翻译成日语之后则变得又臭又长。芥川龙之介在海上漂了这么久,西语、英语和法语都能听懂,但写字还是有点吃力。他就是手握长刀从船上一步一步走下来掠夺的幽灵,这么多年来都是。该死的肺病。

芥川龙之介白天在家补觉、做饭、洗澡、看书外加锻炼身体,夜幕降临便换好衣服过来上班,其实在牛郎店观察人类也是他一直在进行的一项人生活动。地方越是乱,他能感受到的世界越广大。这里什么人都有,学生妹、喝得到处乱吐的出轨男、大学教授乃至是电视台主持人,总之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很多不体面。而看得越多,能让你感到害怕的事则越少。芥川龙之介用这样的方式保持失去大海之后的心理平衡,用这种高频次的微小刺激维持自己的生命。

肺部破洞之后他无数次想要去死。回国就意味着一切从零开始,拿着一堆钱回去又能给谁用呢,他自己又不是喜欢消费的人。在甲板上打扫卫生然后累到睡着更适合他,因为他不用思考归期。

而这份隐秘的自厌自弃,他也没有向任何人谈起过,被午夜伤心玫瑰们紧紧拥抱着的时候他都没讲过一句。对他敞开心扉的人越多,他离那些人的距离就越远。

“我还能怎么说。”芥川龙之介答道,“我说如果你辞职的话那我也辞职,他就被气得没话讲。”

中原中也仰头哈哈笑,芥川龙之介有些难为情,反复喝止他。

“三天之内把这件事搞定,你做得到的吧?”

中原中也笑完之后把姿态摆正,严肃地问他。

芥川龙之介心知肚明不能让警察扰乱自己经营太久:“知道了。三天之内把他拿下,行了吧。”

“你指的是哪方面的拿下?”中原中也挑了挑眉毛。

芥川龙之介这次垂眸敛唇,没有作答。

4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叫他“哥哥”。在游船上遇到他时我哭到昏天黑地、醒来之后脱力着只想跳海,跟着故去的父母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每年死于海难的人不止两个,可这些人里面为什么偏偏有我的双亲呢,直到现在我仍想不通这个问题。可能这就是命不好吧。

哥哥是在我想要寻死的时候把我救下来的。他穿着海军服,戴着白色帽子,像黑白默片里那样帅气英俊。哥哥当时正准备打扫甲板,因为今晚刚办完一场海鲜聚餐。他站在甲板上看着预备往下跳的我,用英语问我是不是疯子。我在美国加州出生,在那里待到三岁才回日本,自然是能听说写读英语的。哥哥看起来是亚洲面孔,所以我扯着嗓子问他是哪国人。他又反问我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小为什么要跳海。

把我救下来送回船员的休息室之后,哥哥给我冲泡了一杯橙子果汁,他说在海上他都靠这个补充维生素。我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吃水果,他反问我为什么这么多话。

确定彼此都是日本人之后,我们开始说日语。得知我的经历之后他露出如临大敌般的表情,事实上我并不觉得奇怪。从父母在海难中双双罹难之后,我在大使馆、警察局和移民局都得到了类似的回应:踩到屎一样表情,搪塞支支吾吾的话语和踢皮球的态度。谁愿意特地把一个八岁的小孩送回日本,还是因为这种自然灾害事故,没人愿意管的。

哥哥大我十岁,所以比起叔叔,还是叫哥哥比较合适。哥哥起初也很不耐烦,把一包软糖塞给我便去出晨操了。等他半夜吃了饭回来的时候我几乎饿死在他的小房间里,我因为到处乱跑受了不少伤、也弄丢过钱,所以再也不敢随便踏出房门一步。哥哥那时候也只不过是个比我好一点的小孩罢了,他这才想起来一整天都没拿水和食物给我,赶紧把我拖去了船上餐厅吃饭。

在那之后他答应把我送回日本,前提是要等他们把船开到陆地附近再说,那样才能买机票把我送回去。原来是在找机场,我想,哥哥其实没有看起来这么坏。即便他总是赚着不光彩的钱。

哥哥什么都没教过我,但在我跟着船上的乘客们学会了西语儿歌并在他的房间里唱起来之后,他第一次对我展现出了意外的表情。像是总算和我有了共同语言一样,他告诉我,这是他从日本出来、下海之后,学会的第一首西语歌曲。歌词分为两段,他总是唱第二段,而我当时只背会了第一段的歌词。

哥哥的心情和脸一样捉摸不定,有时候淡然,有时候阴鸷暴怒,有时候又迟钝地放空。哥哥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对我的态度也总是让我捉摸不透,兴致来了便给我带很多好吃的,烦心忙于工作或是跟船员们发生分歧的时候就一整夜不回房间,坐在甲板上抽烟直到日出,我赶在餐厅于早晨六点刚刚营业的时候跑进去管厨师长索要吃的,以哥哥的名义。哥哥叫芥川龙之介。我叫中岛敦。但我的名字在船上并不顶用。

哥哥让小孩子饿肚子的故事很快流传了出去,我知道哥哥又会因为这件事感到烦躁了,结果也跟我预测得差不多,他那晚回房很早,用手将我正在看的迷宫书收走之后,他说:明天我就送你回日本。

我不敢轻易作答。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不生气,所以我说:

“你开心就好。”

好像是惊于八岁的小孩会说出这么早熟的话来,他有些冷漠地笑了两声。是的,哥哥,我远比你看上去更聪明,我也会想很多事情,只是我从来不会告诉你。我想的事情几乎都有关于你。

“我开心就好?那如果我让你报恩呢?”他反问道。

“我会的。”我看着他的眼睛,“等我长大了,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来找你。”

话虽这么说,我其实很讨厌哥哥。我讨厌他黑脸时可怕的模样,讨厌他阴晴不定的脾气,讨厌他总是只抽着烟看我吃东西但是一句话都不说,讨厌他大开杀戒时可怖的样子。但我也感谢他。如果没有他,我确实已经死掉了。

回到日本之后我兴冲冲地给他写了几封信,按照他在大西洋上时给我的地址寄了过去,后面这个地址给我回了信,告诉我“芥川早就不在老家生活了,我是他的养母”。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哥哥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了。而我对哥哥最后的印象只停留在他送我去机场的路上,我不停地哼唱那首西语歌:“这取决于你,这取决于我,只要你想,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那次也是我头一回听哥哥唱歌。他坐在租来的车的驾驶座上,双手把着方向盘,轻轻地接下他一向拿手的第二段歌词:“这不取决于你,也不取决于我。就算我们想,我们也没办法在一起。”

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哥哥,直到我后来看到新闻:载有日本非法分子的臭名昭著的游船在大西洋上沉没了。

再然后,便是某个十几年后的、灯红酒绿的闹腾夜晚,我来到歌舞伎町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芥川龙之介。他完全认不出我了,也是,重伤又几经辗转回到亚洲,他需要处理的事太多了,记不住当年那个小豆芽般瘦弱的可怜小孩是再正常不过的。我这样安慰自己,像骨头被抽出身体一样隐隐地失落着。我心里清楚,那都是借口。哥哥从一开始就不在乎我,愿意搭救、把我送回国只是因为他也是孤儿,所以生出了仅剩不多的一点点恻隐之心罢了。

“让我离职也不是不行。前提是你也要离职。”哥哥不留情面地说。

我那时差点当着哥哥的面哭出来。果然,芥川龙之介如我记忆中那样,总是这么恶劣、暴躁又阴冷。他还是那个他没错。

分离这么多年,我早已能在他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向他告白:我就是你当年救下的海难幸存者,能在法庭上作证你无罪的最后的稻草。我恨你,哥哥。我是因为感情和心意没有得到应得的回应,心里不平衡才恨你的。

5

时间不等人,中原中也给予芥川龙之介的时间只有三天。他俩之间从来没有不守时这种事,说到就要做到,这也是好男人必备品质之一。

中岛敦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可是今天是周日,现在还是大清早,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休息时间补觉日。芥川龙之介是从哪里搞到他号码的不重要,中岛敦听到听筒那边传来他的声音之后全然没了睡意,只好按照对方所说的起床洗澡换衣服。

芥川龙之介说今天会在自己家做很多饭菜,中岛敦可以过来吃,顺便跟他聊聊。中岛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应该是芥川龙之介和中原中也一起准备给自己开条件劝自己转行、不要再管牛郎店不要再深入调查芥川身上的事了。怀柔手法对中岛敦管不管用暂且不说,他其实也不是那一款常规的热血青年。对他来说重要的是自己在乎的人,仅此而已。

到了芥川家之后中岛敦先注意到了鞋柜上堆叠好摆放着的一沓信件,很多很多封,看起来不像广告邮件。中岛敦换好备用拖鞋之后站在鞋柜前沉思良久,芥川龙之介今天穿了件驼色的毛衣开衫,里面搭配白色T恤,他穿着休闲在家里做饭的样子让中岛敦感觉不真实。好像自己当年真的跳了海、上了天堂之后看到的梦境,哥哥很温柔地招呼自己吃饭,一改自己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缺点,和自己好好在一起了。

但没有。这不是梦,也不是死后的天堂。中原中也是后脚到达的,三个人一齐上桌准备吃饭之时也由夜场老板中原中也先发言。

“你是从小就想做警察吗?”

中岛敦低头啃着椒盐味的通心粉,这确实是芥川龙之介的拿手好菜。当年还在船上的时候,只要找到一包通心粉,芥川龙之介能把它炒出各种各样的味道。以前芥川龙之介没这么耐心和食材,现在大房子大厨房都有了,他做得更慢条斯理也更好吃了。

中岛敦说:“我是为了找人才当警察的。”

“诶……找回被拐儿童?”

“差不多吧。”中岛敦抬起头来,芥川龙之介正巧坐在他旁边慢慢喝着开胃用的豆腐汤,“或者说,我是在等人回日本。”

“等谁?”芥川龙之介说,“谁值得你等这么久,还特地做这份工作。”

中岛敦讨厌他用这种清淡如水的语气数落别人,尤其是数落自己。中
岛敦忍下话头,说道:“太长了,今天就不讲了。”

芥川龙之介把无菌蛋倒入了寿喜锅之内,手法与当年给自己煮麦片的时候也无异。那段在海上的奇异旧梦对中岛敦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说出来没人信,拍成电影才能好看。而哥哥现在把这一切都忘了。

“你在偏心他吗?”中原中也打趣道,“你明明不在乎任何人的。”

芥川龙之介顿了顿,说:“我确实如此。”

不结婚不恋爱身边没有任何伴侣的芥川龙之介会在乎谁、会抬头多看谁几眼呢,中岛敦不得而知。

“好冷血,哇。”中原中也回嘴。

“那倒也不至于。”芥川龙之介随口说,“我以前在海上的时候也跟别人交过朋友……不过最后他们都死在海啸里。”

忍住,忍住,忍住。中岛敦。他在心里这样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破功,不能在外面掉眼泪,这件事也不用再这么快说出来。

“也救过一个比我小的孩子。”芥川龙之介抱着胳膊回忆道。

……咦?记忆的管道在这里便堵住了。当年确实在海上遇到过一个瘦巴巴的可怜小孩没错,他也是日本人,只不过后面再也没有见过面。

中岛敦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新买来的红木板凳因为大动作往后移位了不少,发出极大的剐蹭声。他双手紧紧按在桌面上,吞咽了一口唾沫之后转头红着眼看向芥川龙之介:“你们什么时候进入正题?”

“……啊?”芥川龙之介有些不明所以。

“不是打算跟我谈条件封我的口吗?”中岛敦说,“你和这位……中也先生,早早准备好了要对付我对吧。”

“芥川龙之介,你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吗?”

中岛敦又想起那沓放在进门就可以看到的鞋柜上的信。用胶带或浆糊封好的信封口完全没有被拆开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芥川龙之介看都没看一眼。

“你当年在海上救的准备跳海的小疯子是谁,我们在一起足足两个月,后面你租了辆车把我送去机场,前一晚喝了酒,我们差点撞上一头犀牛,这些你都忘了对吧。”

“你知道你最讨厌的地方在哪里吗?”

“你明明知道有人在等你,但你总是装傻。”

之前他们约定过只要一方辞职那另一方也照办,而中岛敦最初便不是想来和他作对的。他只是希望芥川龙之介能变得比以前快乐一些,不要再这么易怒,赚到钱之后回家乡好好生活便可。而芥川龙之介还是跟以前一样古怪,做着其实不适合自己的工作,和各种各样的人相遇又匆匆离别,下班时间从不接陌生电话,用另一种方式透支着自己的生命。

既然芥川龙之介没有想改变的意思,那中岛敦当初为了找他而做的这份工作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锁定住十几年前便出了名的少年犯芥川并不是件易事,年代已久,经手这类国外案件的警官也换了就换,中岛敦做的所有努力都跟芥川龙之介的健忘很不搭。

餐桌上的另外两个男人没料到中岛敦会对芥川龙之介发这么大的火,尤其是芥川本人。

中岛敦面前的餐盘里装着芥川龙之介亲手给他盛好的通心粉、牛肉和番茄,而他只吃了一点点。小孩偶尔也会讨厌哥哥带来的食物。

中岛敦走到芥川龙之介家门口准备走掉时又回头问他:

“阿姨把这么多年的信寄给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嫌麻烦根本不想看?因为她嫁人了,对吧。”

芥川龙之介承认自己因为常年的病痛和孤单决心抛下很多事,包括爱和过去。自己在东京都能正常地生活下去已经不错了,而当年脏兮兮黑漆漆的小豆芽已经长这么大了,身高和自己相近,对着自己的时候脾气还是这么大。

“……”芥川龙之介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信是你写的。更不知道你写了这么多封。”

我果然很恨哥哥。中岛敦想。

“是养母的信的话就当真不会看了对吗?不用找借口了。”

“你一点都没有变,哥哥。你还是这么讨人厌。”

6

中岛敦办理了离职,没过多久之后芥川龙之介离开了牛郎店。以后总算可以早睡早起了,他们两个都是。中岛敦凭借着不俗的学历和工作经历找到了一份高中教师的工作,教社会学。芥川龙之介的风闻总是会合时宜又不合时宜地飘进自己的耳朵里,毕竟自己还有一些熟识的同事。听说那个下班时间从不联系女客人的芥川辞职了诶,说是旧疾复发,回韩国养病去了。

中岛敦虽然对芥川龙之介日思夜想了这么多年,但还是不太了解芥川龙之介这么多年做了多少工作。他当过三星主厨,做过私教,当过杀手,也在教堂的忏悔室做过神职。

这种罪孽深重的人能做神职纯属胡扯,中岛敦听说这个传闻的时候摆摆手坚决不信,直到他在自己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一个洗衣机那般大小的未署名快递。他还以为是快递小哥送错了,但与对方核对过身份信息之后,他确定这就是寄给自己的礼物。

用裁纸刀拆开包装,只看见纸箱里好端端坐着一只超大型玩具熊。

中岛敦一下子明白了芥川龙之介想说什么。又一次骨头被抽离出身体一样的体验,中岛敦往后退了几步、靠上冰箱,然后缓缓往下滑,最后坐在地板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一个人悄悄哭了很久。

那天下午中岛敦又接着收到无数个快递,按照自己从小到大在信中向芥川龙之介袒露的心迹依次排列,九岁那年想要玩具熊,十岁那年是模型坦克,十一岁那年是球鞋……十八岁去读大学之后中岛敦就不写信了,但碍于根本不知道芥川龙之介的联系方式,所以也没办法发邮件或是打电话。

他现在送过来有什么用?中岛敦沉默不语地签收了一个又一个的快递,最后把一屋子的礼物都踢开,他也有闹脾气不讲理的时候。

中岛敦在夜幕里闯入教堂,忏悔室的白灯还亮着,教堂分明就是随时随地你只要有心便可以来的地方。室外和室内由一道小小的窗户隔开来,从里侧递过来一本受洗、捐赠和印有教堂内地图的小册子,这代表忏悔室可用,窗户那头有神职在安安静静倾听你的告解。

所以中岛敦声泪俱下地控诉起来,激动得像喝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上了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从八岁那年就喜欢上了,我今天过了二十五岁的生日,我发现我还是好喜欢他啊……”

“我知道他本意不是想做坏事的,他只是走投无路了。可理解他这件事让我感觉更糟糕了……我太累了。每天光是想着他,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我也说不上来我到底是想见他还是不想……明明他这么讨厌,无恶不作,性格也很差。”

“如果他现在就能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们的罪应该都能被放下。”

中岛敦哭累了便趴在忏悔室面前的小桌板上睡了过去,

“……不过这不取决于我,也不取决于他。就算我们想,我们也没办法在一起了。他早就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了。”

中岛敦不知道的是,芥川龙之介其实根本没有去韩国大邱。中岛敦做警察的时候成绩斐然,深得上面赏识,芥川龙之介把他气辞职之后甚至还接到了中岛敦上司亲自打来的电话,说作为交换自己出境避避风头,等歌舞伎町的风波被人遗忘之后再一个人悄悄滚回来。

芥川龙之介本来可以直接挂电话,可他想到了中岛敦那天在自己家吃东西时味同嚼蜡双眼放空的表情。他分明从看到那一沓根本没打开过的信件开始就已经崩溃了,只是还在强撑。

是,是自己的错。自己不应该随意许诺他“回国后就一起生活”,更不应该朝当时只有这么小的孩子甩脸色,让他不安,让他想念自己但又不敢勇敢地说喜欢自己。

芥川龙之介悄悄回国之后确实做起了神职,中岛敦听到的传闻并不假。

因为坐在忏悔室里侧一直很安静的牧师先生缓缓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芥川龙之介手里抬着一盏蜡烛灯,他掀开自己头上的兜帽,一手端着烛台照亮中岛敦哭累之后就这样通红着睡去的脸,另一手摸了摸中岛敦的头发。

我出现在了你面前,那你还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好好生活呢?这取决于你,还是取决于我呢?现在明明是我爱你更多。

7

时间很快到了学期末,中岛敦所在的年级组出经费组织所有在职老师一起去高档餐厅吃晚餐。中岛敦忙着改试卷,抬头一看外面已然黄昏,只好赶紧收拾东西往餐厅赶。饿到两眼昏花之时他坐在旋转吧台边拿过一份烤好的鸡肉就开始吃,每次面前的菜吃完之后就会有一份新的菜式乖乖地送过来,他没有想太多,继续解决这辛苦工作之后得来不易的晚饭。

芥川龙之介抱着胳膊站在厨房里等待了很久,他知道中岛敦今晚会来这间餐厅吃饭,也准备在这个学期结束的大好日子里也就是今晚好好向中岛敦求婚。

中岛敦原本可以从这份蛋包饭里吃出一颗崭新的大钻戒,但饿过头的后果就是狼吞虎咽不加思考,中岛敦身边堆着如山般的吃空的盘子,他低头吞下一口米饭,在嘴里嚼了两下便往下吞。食管和咽喉连接在一起的地方传来异物感。他皱着眉,喝了口水继续往下吞。

中岛敦的面容变得扭曲。芥川龙之介把自己丢下不管的这么多年里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一人独自在外丢了多少脸,运动会摔跤、被球砸脸、上课睡觉被老师罚扫操场、工作之后因为不会打牌而被调侃……但他可不想在芥川龙之介面前丢人现眼。自己到底吃了一块什么大石头下去?为什么嗓子这么疼?为什么眼前会有芥川龙之介穿着厨师制服、一脸担心又温柔地问自己“怎么了”的脸?是因为自己快死了吗?自己做过的和哥哥一起上天堂的梦实现了吗?

“啊……呜、呃……”中岛敦掐着自己的脖子从凳子上倒了下去,险些后脑勺着地的时候芥川龙之介从厨房里冲出来抱住了他,把他整个人搂在了自己怀里。求婚作战大失败,中岛敦把戒指吃进喉咙里了。芥川龙之介又觉得是自己错了,为什么不好好和他谈恋爱然后按部就班地求婚呢?可是在他大骂自己坏蛋、说自己讨厌的情况下,自己不管怎么表白都没用吧。

芥川龙之介的精神洁癖在这种时候又神奇地消失了,他直接用手指掰开中岛敦嘴唇,伸向深处帮他把那颗大钻戒拿出来。再不拿出来中岛敦会就此窒息的。中岛敦的脸已经像番茄一样红火了。

“啊……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就这么把钻戒从中岛敦嘴里取了出来,现在已经没空管什么求婚了:“我送你去医院,走,我们现在就走。”

中岛敦在急速的喘息中扶住自己的脖子又揉了揉,几乎缺氧窒息的情况下他把原本就大的紫金色眸子瞪得更大了。自己从小到大都在倒霉,芥川龙之介回到自己身边了还让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丑,所有同事都一脸关心自己精神状况的担忧脸站在旁边守护着自己。

中岛敦看了看滚落在地面上的那颗沾了蛋包饭粒的大钻戒,如果这是芥川龙之介下定的决心,那自己被钻戒卡到差点死过去或许也值得了。

“……你这个疯子神经病变态狗崽子。芥川龙之介,我恨你。”

与嘴上嘤嘤着说出来的抱怨不同,中岛敦乖乖把双手蔓上了芥川龙之介的脖子,男人顺势将他抱得更紧。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芥川龙之介说,“虽然这次求婚很尴尬但我会再准备一次惊喜的。我知道你喜欢面面俱到的爱情,我都会给你的。这取决于我,也取决于你。只要你喜欢,我们就一辈子在一起。”

“我才不相信你。”中岛敦窝在他怀里不愿出来,“你都去牛郎店工作这么久了。”

“我才正经上一个月班就有个小警察找上门来了,你觉得会是谁呢。都说了我什么工作都干过,在非洲大草原做角马和狮子的摄影师,在餐厅做饭,在教堂听你骂我……我都做过。”

中岛敦又想起自己生日那天哭到差点天崩地裂的丢脸经历。为什么哥哥会是那天负责接待我的神职?太丢人了。中岛敦用手在地板上扒拉着把那枚被自己吞进嘴里的戒指拿过来,视若珍宝地护在怀里,然后就这么昏了过去。

8

我和哥哥的相处模式和其他情侣都不太一样。他们是从确认交往开始,相熟相知、牵手接吻步入婚姻殿堂再相守终生,而我们遇到得太早了,导致自己深深确信以后的人生里肯定会有对方的存在。一旦走到终点,前面的这些步骤好像就散乱无谓了起来。

但哥哥知道我也有一颗想要恋爱的心,所以他一直在陪我。在高级餐厅吃蛋包饭差点被钻戒噎死的我和哥哥正式同居并补了结婚证,哥哥每次提到那天的求婚乌龙就很无奈,说之后会重新给我买一个戒指。我说以前那个不就很好吗,他说被你吃进去又吐出来,我有点接受不了。

“呀,芥川你说什么呢!还不是你自己一声不吭地准备求婚!”

吵架的时候我不会叫他“哥哥”,而是直呼其名。他好像已经习惯我这么没礼貌了,但平常的时候我都是会乖乖叫哥哥的。

“求婚肯定要一声不吭啊,我怎么知道你饿惨了吃饭这么吓人。”

“……”我听到这里就没再接话,哥哥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了,只是一如往常在跟我斗嘴罢了。哥哥好像很喜欢这样会看眼色的我。

我往床上一坐,拍了拍旁边的空位招呼哥哥过来。哥哥把我接进家里同居之后就换了张king size的床,他说我一辈子不上班都可以,他在海上赚来的钱足以养我三生三世了。我当然不好意思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在一起之后生活里的所有事好像都是哥哥干的。灯泡坏了哥哥修,我的衣服是哥哥分类放进洗衣机里搅动的,饿了有他喂饭……晚上做完肚子突然饿了想吃面条,也是哥哥掀开被子下床去厨房给我做的。

哥哥明明不是会照顾别人的类型,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不然怎么会把自己的肺弄出一个破洞来呢。但他说就这样挺好的,他可以学,然后再用在我身上。

和好之后我每天都会说喜欢哥哥,哥哥起初有些不太适应,后面总是抱着我的腰在家里和我一起转圈圈,一面吻我一面摸我。

哥哥听我的坐在了我旁边,我们在床头互相对看着。

“吻我。”我对哥哥说。哥哥二话不说就吻了过来。

明明半个小时之前才刚从床上爬起来……昨晚又做了好几次,这好像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只要哥哥还有兴致,我可以奉陪到底。明明我自己在上面坐着摇晃也可以,但哥哥很少让我坐在他腿上动,被我追问过好几次之后才说“因为你力气挺大的,我肺上有洞,你别把我坐病了”。

真是气死人了,芥川龙之介这人真的是。亲着亲着我们就又滚回了床上,有时候会流着泪回忆这一切,觉得真是不可思议。那个不近人情的冷漠的芥川龙之介竟然会因为爱我、喜欢我而露出那样担心的表情,在我把戒指吃进嘴里差点窒息而死的时候急得口不择言,立刻伸手进来帮我取,他的精神洁癖可以说是恐怖级别的。可洁癖这种东西本身就是心理障碍,只要他想通了,洁不洁癖的其实都不重要。

“哥哥……”我叫他。

“嗯?”

“我要不一样的结婚礼物……”

“嗯,想要什么呢?”哥哥吻着我的手指,声音变得含糊起来。他进来了……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和我连接在一起,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给我留。哥哥说:“还是说,你让我自己想?”

“……唔,不知道……其实我也还没想好。”

“那就……”哥哥用手按了按我的小腹。哥哥又亲了亲我,现在的芥川龙之介也会每天向我表白,说喜欢我、爱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就是我。

“要个孩子吧?我想把那首西语儿歌教给他。”

这取决于我,也取决于你。只要你想的话,我们永永远远可以在一起。

你要是不让我亲,我就把你对我干了什么都抖落出去。

0

“好崩溃。”

中原中也对芥川龙之介跌跌撞撞开到自己地下车库里的这辆歪歪扭扭的前赛车表示非常崩溃,上个月刚付完全款一举拿下把钥匙拿回家,真真是坐垫都没捂热乎就被芥川龙之介开出去揍人打架,到现在已经保不住原形了,甚至连最开始那层闪着碎光的灰绿渐变色外壳都被撞没了。

中原中也又摸了摸后脑勺:“……好崩溃。”

芥川龙之介站在他身旁双手叉腰:“我都没崩溃,你崩溃什么。”

“这才是最让我受不了的。”中原中也打开整个车库的大灯再仔细检查了一遍芥川龙之介的爱车,连人带车滚进河里撞上礁石,人没事真的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芥川龙之介其人与其说有工作倒不如说这职业从来就没合法过,黑帮少爷又不需要持证上岗!于是乎,在家族安定经商多年、背地里也参与合并横滨市暗处之活动之外,芥川龙之介也需要摆平一些杂音。比如去台球厅聊天,比如去海边查货,再或者回家跟老爹老妈算账……总之就是不合法嘛!听着就不合法!

“你爸妈让你反省一下也是为你好,虽然这话听着烦人。”

中原中也认真地朝他点了点头,“你看看你的脸,要是伤口再深点可就毁容了。”

中原中也伸手在他脸上的绷带处戳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来,芥川龙之介最讨厌与他人身体接触,所以自然也皱着眉头往后闪了一下:“他们让我去公司里老老实实上一个月的班,跟其他人一起挤地铁吃饭堂,还不给我工资,顺便……还把我的卡给停了。”

“这种处罚算轻的了。”中原中也把芥川龙之介开回来那辆破烂不堪的车用黑布罩住,可惜了这辆好车,刚买来多久就消香玉陨,“我有一次差点把腿弄断了,我妈一年没跟我说话。”

“对了,还有件事。”芥川龙之介用手指抠了抠太阳穴,“我平常穿的衣服……要么立领风衣要么皮夹克西装,反正看起来不如普通上班族低调。你觉得呢?”

中原中也睨了他一眼,然后走进里屋的仓库翻出一套时年已久自己早就不穿了的宽肩肥大西装外套,衣裤都是灰色,再配一件廉价白色衬衫和红色领带,哇,这可真是太土了,梦回1990。

芥川龙之介进衣帽间换上这身土得能往自己脸上飞沙走石的行头,照镜子之后再三确认这真的是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衣服,中原中也又给他找来一副黑框大眼镜:

“戴上吧,这样你就也是小乡村出身名校毕业淳朴善良好青年了。”

芥川龙之介对着镜子戴上这副平光镜,原本就不爱做大表情也不怎么笑的他现在显得更呆了,期末周每天早上五点爬起来去图书馆复习、每天戴着耳机在路上大声背单词的那种呆子。

芥川龙之介为了应付老爹老妈施压、再加上自己心里确实也知道这次的事儿确实是有些过分了,他决定应承下来,就这么假装好人着安定地过完这一个月:

“……你可真是……会帮人。确实挺像老好人的。”

中原中也拍着他的肩膀补充道:“直接点,像个傻叉。”

1

芥川龙之介第一天上班还是秉持着做什么就对什么负责到底的原则好好地签了到刷了卡进了闸机,走到二十二楼即办公层的时候,他发现所有同事都抱着自己的办公用品在排队待检。

他随便找了个人来问话:“喂,你……请问,这里是准备检查什么?”

他确实如中原中也所建议的那样提着黑色加大号公文包、穿着老式皮鞋和宽大的灰色西装,最后戴上了那副粗黑框平光镜,尽量把声音放缓一些、语气也更平和一些,这样应该就不会露馅儿了。

对方答道:“有个员工的项链和手表失窃,价值不菲,组长得知之后让这一层楼的人把办公用品拿出来检查,看看是不是我们公司的人偷的。”

芥川龙之介这才刚来,要说办公用品的话也就只有公文包里的几支笔和MacBook Pro,他安静站在队伍末端等待检查。等到失主亲自一个人一个人地摸过来找到芥川龙之介本人的时候,两个人在人潮汹涌嘈杂不断的走廊互相抬眼对视,对方有着一头月牙色的不规则短发,狗啃刘海被室内的空调风轻轻掀了起来,下面是两颗紫金色宝石一般大眼睛。

中岛敦抬头看了看这个面部线条冷硬到甚至有些僵硬的男人,不做表情抿紧嘴唇的时候分明脸很臭很凶,可为什么会穿这种……怀旧复古的衣服?我爸跟我妈拍结婚照的时候都不穿这种西装了。

芥川龙之介深呼吸了一口气,忍受对方从自己肩膀摸到背后再摸到裤兜,他抬起下颚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中岛敦弯腰蹲下来后被西装裤勾勒出来的臀和大腿,还有他的腰窝脊线。

中岛敦检查完之后确认这个人没有偷自己的东西,因为芥川龙之介是来得最晚的那个,所以前面的人们也都散去各回各座位了,可芥川龙之介仍旧淡淡地、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中岛敦站在他面前,这次两人终于平视了:“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芥川龙之介清了清嗓子:“你还要摸我的大腿到什么时候。”

中岛敦猛地低头,原来自己的手一直搭在对方算不上粗但摸上去硬而结实的大腿上。

“……哦!对不起对不起。”中岛敦连忙把手收回来,两只手交错着搓缓解尴尬,最后他又把摸了芥川龙之介大腿的手伸出去想跟本人握一握,芥川龙之介垂眸,似乎在忍耐怒火和不耐烦,但他最后还是把右手伸了出去,牢牢地握住中岛敦的摇了几下,几乎要把中岛敦的手捏断了:

“嗯,第一次见面,我叫芥川龙之介。”

“我叫中岛敦。”中岛敦笑了笑,“我昨天刚来报道,你是今天入职的吗?”

得到芥川龙之介的点头答复后,他又说,“那我们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

芥川龙之介被他的提议勾起了少年时代无趣无色又无味的记忆,自己从来没有被任何同学邀请过共进午餐,更别说去饭堂餐厅的时候自己永远是一个人了,只要自己走过去,人群就会自动散开。没人敢惹自己,意思就是说,自己没有朋友。

芥川龙之介用上门牙咬了咬下嘴皮,在中岛敦面前顶着这副木讷土气的眼镜和波澜不惊的苍白俊脸做这种略带暧昧意味的表情,当然,他本人对此浑然不觉。

中岛敦瞪大眸子也躲闪了目光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芥川龙之介还是无言以对,最后像中原中也昨晚拍自己肩膀那样反过来拍了拍中岛敦的,最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他们在认识的第一天还是没有一起吃午餐,但下午回来上班时中岛敦看见自己座位上放着自己不幸失窃的项链和手表,完好无损。他询问是谁送回来的,同事们纷纷摇头说没看见。

芥川龙之介上班第一天还算清闲顺利,除了中午直接走进监控室调取了监控录像查到是公司里的灯光工人趁机翻了翻倒霉鬼中岛敦的桌面拿走了他值钱的财物、大步流星闯入工人休息室揪起当事人的领口让他跟自己出来、把人堵在无人经过的走廊逼他交出来或者被砍手指头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工作了。

中原中也打电话问他今天还好吗,芥川龙之介为了吸烟,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取了下来,然后微微眯着眼睛点火,待到烟雾弥漫自己至自己眼前的时候,他说:“还好吧,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

电话两端的人都觉得这有些不正常甚至惊为天人,芥川龙之介可是很少用朋友这个词的,更别说用在自己身上了。

2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中岛敦在太宰治家直言道,说这话的时候双手还捧着自己的脸颊搓揉,像《legal high》里的新垣结衣,也像水中的小河豚胖金鱼,“太宰先生,我确定我喜欢上他了。”

太宰治险些一口盐汽水喷出来:“可是你跟人家才认识一个星期诶!”

中岛敦保持着跟儿时一样的习惯,即便已经工作了还是会常来找太宰治玩,他俩在太宰治的房间里烂醉如泥过煮自热火锅差点把窗帘烧起来过,也迷茫过脆弱过互相扶持过:“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和他……呃……”

“……你们已经……”太宰治抽着嘴角,“已经……?”

“哎呀……虽然他很少对我说他自己的事,但我每次去找他说要一起吃饭或者一起下班坐车回家他都会答应,话不多,但我说什么他都接得上。我有时候会怀疑,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打扮成这样的啊?我给他说各种时兴的热梗沙雕段子他都听得懂,看起来冲浪速度比我还快。晚高峰地铁里全是人的时候,他会背靠地铁门站着,然后让我和他面对面挨着站,每次都这样……”

中岛敦越说越害羞,跪坐在榻榻米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拳头都捏紧了,最后他红着脸抬头,不忿地盯着太宰治看,“这样一来,只要人一多一挤,我就直接钻进他怀里了嘛。”

“……”太宰治目瞪口呆,“你朝我闹什么别扭,又不是我在钓你。”

人在说谎或是极力掩饰什么的时候音量总是不自觉地提高,语调也高了个八度,中岛敦也不例外:“我没有朝你闹别扭!”

太宰治最后摸了摸下巴:“我告诉你,爱情这事还是主动点好,起码不会后悔。”

“你为什么不对中也先生主动点?我看你们都七年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太宰治连忙提高声音解释道:“你别跟我提他,是他惹的我!总之你要勇敢,要主动!”

中岛敦握住他的双手郑重地点了点头,从那之后就踏上了自己的主动之路。诚然……他也承认自己就是色令智昏了就是见帅起意了,可是,可是……芥川龙之介把那副傻瓜一样的眼镜摘下来、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低头伏案处理工作的时候,明明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帅哥嘛。那他干嘛非要这样穿啊?中岛敦越想越觉得奇怪。

芥川龙之介为了提升绩效早日完成爹妈的考核拿回自己的银行卡并重回自由身,在公司里掀起了可怖可憎的内卷狂潮——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走,每天都在认真工作,讨论方案的时候逻辑清晰无懈可击甚至有点把上司当猴儿看,两边快要吵起来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却又揉着眉心把语气放得更柔了些,好像在故意隐瞒什么事实。

中岛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芥川龙之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于是乎中岛敦的主动从一起吃午饭一起上下班演变成了刻意为之的偶遇、看似漫不经心的吃豆腐和干脆打直球要他抱抱,芥川龙之介起初仍然有些抗拒直截了当的身体接触,最后则已经习惯了……

中岛敦过来自己办公室这边的时候会搂着自己的脖子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自己的颈间和肩膀,打大老远看见自己的时候会跑过来直接抱住自己,而老实人(装的)芥川龙之介怎么可能朝他发火呢?我们可是好朋友啊!芥川龙之介咬咬牙忍了下去,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让中岛敦把脚伸进自己腿间,在桌面之上以礼相待,桌面之下暗流涌动。

这天中午中岛敦吃过午餐之后血糖飙升自然而然地犯困,芥川龙之介已经把先前那个废物不作为还故意刁难中岛敦的组长挤下去、顺带自己独占了一整间办公室连带休息床。中岛敦问他为什么对前组长有这么大意见,芥川龙之介反问他:你入职第二天就弄丢个人财物,不带你调监控不帮你想办法,让你把所有人叫出来搜身,你觉得这合适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耗时耗力还尴尬的法子,你难道真感觉不出来他在刁难你么?

当时芥川龙之介的语速兀地变快,甚至神色都变得凶恶狰狞起来,中岛敦甚至被他吓懵了,抱着自己的便当盒楞在芥川龙之介的办公椅里久久不动弹。芥川龙之介见他这样又叹了口气,将眼镜取下来揉了揉太阳穴,说我最近太累了,不是故意凶你的。

中岛敦点了点头,眨着大眼睛对他说:“电视剧里男人对自己媳妇隐瞒出轨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

芥川龙之介把西装外套盖在他背上让他在自己这里好好睡一觉,像维持最后一份所谓朋友之间的体面一般,轻拍了下中岛敦后背:“你用这个类比是什么意思,我们是这种关系吗。”

中岛敦不想理他,把脑袋埋进臂弯里趴在他办公桌上睡了,他之前对芥川龙之介说过不好意思用芥川的床,而芥川龙之介从起初的生硬演变成今日的熟稔随性,男人对中岛敦说你想睡就直接去睡吧,是嫌弃我睡过的床么?

中岛敦一想到要睡喜欢的人的床就觉得实在是有点太超过了,所以还是礼貌地推辞掉了。

迷迷糊糊间他即将坠落梦乡,却又瞥见芥川龙之介拿着咖啡杯走去茶水间时一秒变得凶神恶煞的脸,他将一个工人逼到墙角似是威胁般地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把对方放走了。事实上芥川龙之介确实遇到了上次偷中岛敦东西的那个人,他也只是例行公事像以往每一次出手那样摆出黑帮太子的架子很平常地吓唬了对方一下而已。而这一连串的表情变换在中岛敦看来简直像悬疑惊悚片,他用入睡前的最后一点力气叫了一声芥川龙之介的名字。

芥川龙之介听到声响之后回头看过来,脸色又恢复日常那样的,木木的,呆呆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在他脸上亲一口他都不会生气、只会问你“干嘛亲我”的。

那天下午芥川龙之介出外勤,提着土土的公文包穿上土土的西装在外面工作了几个小时,总算结束之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腾腾腾的奔跑声。很不妙。

芥川龙之介眉头紧锁转过身来,果然是中岛敦冲过来了,中岛敦可算弄懂了这个男人的小心机和深藏不露不为人知的秘密,前几天才听说财团的太子少爷因为在外面斗殴飙车把新买的车弄坏了,干脆连人带车冲进河里,老板他们大为光火说要让他尝尝孤立无援的滋味。

于是第二天芥川龙之介就这样来上班了,佯装是一头沉默的羔羊,其实他才是汉尼拔吧!

为了求证自己的猜想中岛敦又跑去亲自问了一遍那个偷东西的工人,对方瞧见自己来了简直像见到鬼一样,中岛敦又把对方抓回来说我不揍你你告诉我是不是芥川龙之介找到你逼你把东西交出来的,对方又颤颤巍巍地说:“我不能说……”

中岛敦最后闭上眼,回忆起这大半个月来和芥川龙之介一起坐地铁、时不时牵手拥抱、用嘴唇碰碰脸颊的点点滴滴,孤注一掷又怎么样,反正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中岛敦说:“我是他对象,快告诉我,现在只有我能在他面前帮你说好话了。”

于是中岛敦拿着确凿的证据跑出来活捉芥川龙之介,在CBD商业街喷泉池边找到人之后中岛敦又朝他跑过去,芥川龙之介想都不用想就展开双臂等着抱他,结果中岛敦用力过猛助跑太久,一下子撞在芥川龙之介胸口处,两个人就这么一扑一倒一起倒进了冰冰凉的水池里面。

“你……!”芥川龙之介的西装西裤衬衫甚至是公文包都湿透了,还好没带电脑出门,不然自己可能会气出原型。中岛敦趴在他怀里,惨状也差不多,还好这附近现在没什么行人经过……芥川龙之介愤愤地按着中岛敦的脑袋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再探进去完成了两个人之间迟来的第一个吻。中岛敦被他吻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最后他又伸出拳头捶打芥川龙之介的肩让他放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这个骗子!”

芥川龙之介双手撑在鹅卵石铺就的池底,往后仰着坐在水里,中岛敦就这么坐在他腿双腿之间,两个人继续对峙:“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你没有朋友,第一天来上班人生地不熟,博取我的同情!”

“我没说错啊。”芥川龙之介说,“我确实没有。”

“你……你还在我面前装可怜!”

芥川龙之介对答如流:“我什么时候卖过惨装过可怜了,我穿这一身你就以为我是纯良无害五好青年,是你比较可怜。”

中岛敦吧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现在距离芥川龙之介的一个月试用期还有最后一周,男人将他拉下来,两个人又气喘吁吁着吻了很久很久。

总算把中岛敦吻到没声儿了不反抗不挣扎了之后,芥川龙之介才缓缓放开他:

“你要是不让我亲,我就把你对我干了什么都抖落出去。以后这家公司当然也会是我的……而你,刚来工作没几天就摸老板大腿、脸、嘴唇的事,还有我们抱过无数次的事……会被谁知道我就说不准了,你知道的吧?”

中岛敦连忙把脑袋从他怀里抬起来,指着他鼻子骂:“你有病吧芥川龙之介?你要是不想让我主动,你可以拒绝我啊!”

芥川龙之介继续慢条斯理地说:“我没说不喜欢你主动啊。问题是,你为什么要主动呢?”

中岛敦闭上眼又咬牙切齿地回忆了一下这二十几年来自己身上的倒霉事,最倒霉的莫过于遇到这个男人了,真的。明知道不可以喜欢他,他很危险,但蜘蛛还是没有阻挡自己的靠近。所以最后被套牢的、陷进去的,也都是自己。

中岛敦又抓住他的领口亲了上去,两个人歪着脑袋又吻了好几轮,最后中岛敦抱住他说:“我冷……抱我……以后不可以再骗我了。”

芥川龙之介搂住他,这次不是老实巴交地等中岛敦自己吃完豆腐擦擦嘴心满意足地离开,而是也回应、也愉悦、也爱。

3

芥川龙之介那天晚上穿着一身湿衣服回家说遇到了个很麻烦的人,芥川银接过他的电话之后就提前帮他把待换的衣物准备好了,把它们都抱到沙发上的时候她笑着说:“但我觉得哥哥你似乎很享受。”

芥川龙之介没说什么,等妹妹为了避嫌又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给自己点了根烟,等室内的暖气把自己身上烤干之后才慢慢地说:“嗯……我确实挺喜欢的。”

事已至此已经装不下去了,芥川龙之介第二天还是换上了黑色皮夹克牛仔裤和中筒靴、开着自己好不容易拿回来的另一辆豪车去上班,走在走廊上的时候众人还奇怪当初那个又木又不爱讲话还戴黑框镜的男孩去哪里了。

跟中岛敦在公司里相遇的时候,芥川龙之介也不需要一再变脸、在中岛敦面前装纯了,他把今天换了套休闲装的中岛敦牵着进了自己办公室,用手指翻飞着解开中岛敦卫衣面前的帽绳系带,将男孩带到了那张总算可以两个人一起躺的床上去。

中岛敦双手挡在胸前,看着芥川龙之介精致的五官和毫无波动的神情,说道:

“我还是不太放心,要是公司给了你这个黑帮太子之后垮掉了怎么办,我不就得喝西北风了。”

芥川龙之介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了下来,他不以为意:“之前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车也没有卡也没有,你看我饿肚子了么?”

说的也是,他不仅独善其身,还顺便照顾了中岛敦很多很多。

中岛敦在他快要亲上来的时候用手点了点他的嘴唇,芥川问他:“怎么,昨晚不是你发消息说想做的吗。你也别愣着,该脱就脱。”

中岛敦又一次躲闪着眼神,然后对他说了一句:

“那个……嗯,我想让你,呃……对我凶一点。”

芥川龙之介愣了一秒,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中岛敦确实被他凶了,还狠狠地凶了,凶得自己天旋地转暴风哭泣不停求饶,最后又忍不住求他再多给自己一点。

4

确定关系之后中岛敦把喜讯带给太宰治说自己跟心选在一起了,太宰治询问他诸多小细节,听到中岛敦把人家扑进水池里的时候又差点一口盐汽水美美喷出:“我让你主动,没让你饿虎扑食。”

不过好在结局是好的,芥川龙之介这晚又牵着中岛敦的手要领着他去跟自己的熟人吃饭,说是熟人,也不说清楚到底姓甚名谁。所以中岛敦被男朋友牵着手有些腼腆地走进包房之后又崩溃了。

因为饭桌上除了火锅和一盘盘肉菜之外,还有中原中也和太宰治。

中岛敦再三确认这三个人是互相认识的,只有自己完全蒙在鼓里,不知道芥川龙之介认识太宰治,也不知道中原中也也认识芥川龙之介。

更不知道给芥川龙之介出馊主意让他穿得这么土来上班的就是中原中也。

中岛敦那晚一边吃饭一边大哭:“啊!!!!你们三个合起伙来骗我!!!”

太宰治:“我冤啊,我真不知道你要攻略的就是芥川君啊!”

中原中也:“我也冤啊,我也不知道。”

芥川龙之介打住他的话头:“你就少说几句吧,我能在公司里潜伏这么久都没被人出来你确实功不可没。”

说罢,他伸手搓了搓中岛敦的头发,“不过至少,这一个月没白来,你说对吧。”

The End.

0

在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工作日里,太宰治不慎开着游艇于横滨市海面上炸掉了港口边的一批集装箱和进口货物,虽说他原本是打算按照工作计划中炸掉委托人所说的暴力分子安置在游乐园摩天轮上的炸弹这一项进行操作,但炸弹这东西又不是你指哪它炸哪,这个我哪能控制啊!Too young too naive!太宰治当晚结束任务擒拿犯人扭送警局之后刚准备举起扎啤庆祝工作圆满完成,手机却被某个不速之客打来电话:

“炸了我的货就想走?这可是公家的东西,哦,确切地说是你前单位……港口黑手党的货物,最新的一批进口车和精密仪器。你打算怎么赔?”

太宰治当时差点在居酒屋干嚎出声,中原中也,怎么老是你!一想到你我就心情暴差!

“胡扯去吧,你们家大业大赚得盆满钵满,这点货物算什么?对你来说就是用指甲盖去补上小窟窿的水平。”

太宰治嘴上不饶他,但手上还是有些虚势,他用烤鸡肉串的签子在自己的盘子里就着辣椒油刮蹭了几下,好像焦灼暴怒的小猫挠出的痕迹,“中原干部还跟我一个民营企业小员工计较这个呢?”

中原中也在另一边的酒吧吧台边一手用手机贴着侧脸一手弹了弹酒杯杯口:

“……哈。之前不跟你计较是因为我们目标一致,风险评估在我的预算之内。这次你们自己的工作可跟我们mafia没有半点关系吧?所以,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赔偿我?或者说,我又凭什么为了你补这个窟窿呢?”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太宰治问他。

“……哈哈?”中原中也又笑了几声。

次日早上八点中原中也把太宰治拽出来开了个私人会议,太宰治困得天旋地转差点跳楼,被干部大人甩了一份白纸黑字乌拉乌拉整整三页的合同。太宰治用手遮住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他扯着嘴角骂了中原中也一句:“……真是恶劣。”

太宰治除了接受他的条款之外别无他法,现在让自己找一亿日元来赔他,除非自己去超市买黑色丝袜套头上再去抢银行。银行保安都跟自己是好homie了,因为自己以前因为侦探社的工作经常大闹银行,这不合适吧!

中原中也给自己的条约如下:一周四次,一次四个小时,包括……那方面的事,还有满足中原中也的特殊需求,即陪他玩各种各样的小玩具和新奇刑具。一个小时定价一千万,这样的话两个月就能还完自己欠中原中也的钱。

太宰治很想问他一句你是不是就是想欺负我看我笑话,自己当然可以扭头就走了。

但太宰治被中原中也气得差点脸红着飙脏话,自己上一次飙脏话好像也是对着中原中也,照着他开了污浊大招之后的背影骂了一句这死小子不装逼会怎样啊。

太宰治把钢笔笔帽摘掉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他故意低下头,不去看对面中原中也半笑不笑又欠揍又无可救药地帅的表情,要不是看在你也是条鲜活的生命的份上早弄死你了。太宰治又在心里想着。

1

要不你还是把我删了吧。

中原中也,我恨你!

太宰治以狗爬般的姿势趴在大床铺上,双手抓着中原中也的床单,全身疼得像散架。中原中也今晚带着笑地对自己打开一个粉红色的缎带礼盒说这是送给你的,太宰治狐疑防备着用手指轻巧翻弄带子将盒子打开,果不其然,里面全是草莓味的小雨衣和粉红色桃心水钻棒棒,中原中也用这堆或硅胶或橡胶的玩意儿搞了自己两个小时,最后再用粉红色手铐把自己铐在了床头,低头将他早已等候多时的小鞭子拿了出来。

太宰治咽了咽口水:“……喂,你不是吧……?啊——!!!”

疼归疼,但最多就是麻酥酥的那种疼,而且不到十秒钟这种新鲜的刺激便会转化为热,热到太宰治想急切地夹住什么冰凉的被子或者物体磨蹭一下缓解自己的急躁。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今天的交差已经结束了,中原中也在浴室一面唱歌一面洗澡,太宰治趴在一片狼藉的床铺上,旁边全是两个人完全报废的衣物。他都不心疼自己的衣服的么……太宰治用手抓起他的衬衫看了看,上面又湿又皱鬼知道沾了多少东西。

太宰治睡够了,但身上还是有点子疼,他转过身用胳膊撑着脸,也慢慢勾起唇角笑起来,鸢色桃花眼都跟着上挑。中原中也洗澡时的身影完全透过淋浴间的玻璃展现了出来,还不是礼貌止步的毛玻璃,太宰治现在躺在床上一览无余,什么都看见了。

距离合同生效已经过了半个月,中原中也只要闲下来没工作的时候就会开车跑来自己这边,将车窗摇下一半摘下墨镜抬起头对侦探社窗台边还在嗦泡面的自己笑笑,太宰治第一天直接啪的一下把窗户关上当没看见他,但中原中也不知怎的断了整栋红砖建筑的电,太宰治再回头的时候办公室里神奇地空了,只剩自己和他了。那天下午中原中也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干了什么自己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太宰治被他搞得鬼哭狼嚎的时候一掀胳膊将桌面上的绿植和书本都扫了下去,中原中也用连忙用手去接,好端端地抬住之后再轻轻放回自己桌上还空出来的地方。

经此一役太宰治再也不敢让他往侦探社跑了,我还要上班,你这样我老脸往哪儿搁。十六岁的时候他们也有过短暂的相处经验,但年代久远,太久没做,太宰治刚开始的时候还真有点吃不消……你的个头全往老二上长了是吧?太宰治也不知道中原中也在想什么,他如果是需要自己还钱的话,应该是自己主动贴上去赔笑脸才对,可他为什么……会一面折磨自己一面温柔地对待自己呢。

太宰治在衣柜里找出一件自己留在他家里的换洗衬衫,披上身之后就这么下半身失踪地在他家客厅里走来走去,在冰箱里搜刮出一瓶酸奶一块芝士蛋糕。

中原中也洗完澡之后回卧室看了一圈,人不见了,叫了太宰治几声也没应答,转悠到客厅才发现他坐在吧台边吃东西。

“怎么不理我?”中原中也把盖在头上的白色毛巾拉下来勒在自己的后颈上,他腰间围了一条浴巾,下面也没穿任何衣物。

“我身上疼,没空跟你说话。”太宰治吃了一口冰冻到口感恰恰好的芝士蛋糕,吮了吮手指,“你给报销医药费么,我这可算工伤。”

“……你又不是没爽到。”中原中也坐在他旁边,把他手上的蛋糕拿过来吃了一口,“别骂了。”

太宰治低头沉默了会儿没再看他,中原中也歪着脑袋观察了一会儿他长长的睫毛和精致的脸部线条,打破这份尴尬:“那一会换你铐我?想玩吗。”

太宰治将头扭向他,瞪大眸子愣了会儿:“你这男人真有点变态。”

中原中也用胳膊揽过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两个人刚结束没多久又差点在餐厅搞起来:

“……这有什么的,舒服不就行了,你难道不喜欢吗?”

太宰治将手里的零食放下,两个人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地回了卧室,然而刚开始十分钟太宰治就后悔了,他撑着腰坐在中原中也身上说:“好麻烦啊,我不想要了。”

中原中也红着眼眶用双手把他往下按:“……你、给我……坐下来!”

“……啊……!救命啊杀人喇——!!!”

2

太宰治在心里拨弄小算盘,今天确实是跟中原中也搞事两个月之后的收尾日,今天过了之后他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各取所需的关系就是干脆,你搞你的我搞我的,我们两不相欠。

毕竟也是最后一天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关系将止他们的态度都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半夜胃疼或者肚子饿的时候会第一时间伸手去摸自己旁边的位置,因为一般情况下自己的床上都睡着另一个人。看到星空会打电话给对方说,有时候也会开facetime视讯聊天,中原中也喝醉了也会第一个拨通他的电话,太宰治不知他的话语是真是假,又或许半真半假。他说:我想你了,想抱抱你。

对,他们总是在做到一半的时候想起来自己其实最初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那为什么我们要折腾这么大半天绕这么大一个弯儿呢。

中原中也原本在家里准备了烤鸡和红酒想和太宰治一起吃顿饭,但不料他常年驻扎国外的朋友也就是两个人以前的熟人同事全都突然跑了回来,一起开车到中原中也家说给你小子个惊喜,寂寞坏了吧朋友都不在是不是很无聊呀?

中原中也吓得把太宰治赶上二楼不常用的客房里让他再等自己一会儿,太宰治要是被看见了的话只会让两边人都很尴尬,的确,毕竟太宰治是叛逃者。

于是太宰治还没在他暧昧温柔的目光里与他交杯换盏着再调会情就被塞进了冷兮兮的客房,他抱着膝盖坐在木地板上打哈欠,楼下的中原中也跟一群自己还有些许印象的前同事们聊天打哈哈,不一会儿全都喝嗨了:

“中原怎么还不结婚呀!”带头起哄的人已经喝到大舌头了。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哎……说这个,没遇到合适的就不结了呗。”

太宰治的心里震了一下。嗯,他这意思是,直到现在都没遇到合适的呗?

“都给你说了你这条件找谁找不到啊,是你自己不想找……!”

中原中也继续回嘴:“你管我的,你这么想看我结婚你去给我找一个呗,要求个高腿长身材好皮肤白,最重要的是可爱,而且很爱我。”

“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街上的美女随便拉一个出来谁不是个高腿长身材好皮肤白的啊?”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太宰治在客房里又无聊又饿,手机都快玩没电了,中原中也说要自己等会儿,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中原中也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洗手间水池边,一副抱着洗手池准备呕吐的架势,他慢慢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趴麻了,血液循环总算恢复正常之后他又想起来自己好像喝了个烂醉,而太宰治被自己忘在了二楼。

他扶着旋转扶梯的把手腾腾腾跑上去,打开房间门之后却看见什么都没有,太宰治不见了。

他应该乘着自己房间里的电梯跑到负一楼车库然后自己先走了吧……中原中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自己把他叫过来说要一起吃晚饭的,而现在自己刚醒酒。最重要的是,今天是合同上规定的最后一天了。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变着法儿地让太宰治那张从容柔和的俊脸染上各种羞愤动容迷乱的表情了,他只想见到太宰治,抱抱他,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家。

太宰治接到中原中也的电话之后抱着从电玩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好几个毛绒玩具走了出来,中原中也换了身夹克衫牛仔裤,骑着红色杜卡迪来接自己。

太宰治也早已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平淡脸:“你送我回我自己家吧……我刚刚自己吃过东西了。”

中原中也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手上给他递头盔的动作僵了一秒:“吃的什么?”

“牛肉面。”太宰治爽快答道,“我经常吃他家的夜宵。”

中原中也又问了几句:“可是你根本没吃晚饭啊。还想吃点别的吗?”

太宰治只感觉后背和喉口都有点不自在,他不知道这是想哭还是生气还是觉得委屈,可能都有点吧:“不用了……你送我回去就好。”

中原中也将给他准备的白色头盔好好戴在他脑袋上,再用手帮他系好了松紧带,自然得好像真情侣。太宰治抱着怀里的娃娃窝在后座没吭声,也没有正眼看中原中也一下。车辆再次发动的时候太宰治还是伸出一只胳膊轻抱住了他的腰,隔着夹克衫,离抱到他的身体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就好似现在的他们两个一样。

把太宰治送到侦探社宿舍楼下时,中原中也还想说点什么,但好像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太宰治没有冲自己发脾气,没有故意阴阳怪气惹自己动怒,他什么都没做。他在有意地让两个人之间的这些事平淡又完满地结束,中原中也知道,自己没办法为难一个给自己面子的人。

但这也是让中原中也最难受的。太宰治完全懂得怎样折磨自己……从身体到心。

“那我走了。”太宰治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晚安,笑着跟中原中也道别之后他转身抱着娃娃飞快地上楼,中原中也分明看见他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终于可以不用演戏了,你辛苦了。

中原中也将双手插进夹克衫衣兜里,靠在机车边吹着夜风点了根烟,唇角向上勾起的时候连弧度都有点苦涩。

3

中原中也在那之后还是跑了一趟侦探社,一来就送了一大捧新鲜玫瑰,太宰治将花接过去的时候笑得脸都僵了,旋即开始思考把这捧花扔进哪个垃圾桶里比较快不会被同事们发现。

中原中也摇下车窗,早已看透他的想法,干部大人的笑里一半愠怒一半无奈疼宠:

“别把它丢掉了,少跟钱过不去。留着吧,花谢了再扔。”

太宰治明明很想他,但他来到自己跟前的时候,自己又会忍不住把他推开。他俩到底在别扭什么呢,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嗯,中也,以后别再送东西到侦探社了,被同事看见了我不好解释。”

太宰治又怼了他一句,为了之前将自己关在二楼房间里那件事。有什么不好解释的呢?是不想解释吧,是觉得我不重要吧。

中原中也自此也找不出再去见他的理由借口,自海外回来短暂歇脚的朋友们又要飞回大洋彼岸了,这次他们准备捎上中原中也:“哎呀,班哪里都能上,但你的朋友可是不能复制的!跟着我们一起过去吧,玩个一年半载再回来。”

他还是犹豫了一会儿,为了快些做出决定,他还是给太宰治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那个……上次的事,抱歉。今晚来我家吧,这次不会再有人打扰了,一起吃烤鸡可以吗。”

太宰治也在想,如果自己有果敢地扑向爱的人的怀抱的气魄,不再去深思熟虑不再纠结其他的什么,那该多好。但他们要顾及的东西可太多太多啦。

而他也不巧正在跟侦探社同事们聚餐,他用手遮住脸小声地答话:“……哎呀,你不早说,我已经在吃了。”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但他没料到中原中也在赌气。

中原中也草草收了线之后便给朋友们打了个电话:“行,我明天早上飞过去找你们吧,玩个几个月再说。”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幼稚,没事赌什么气呢?但好像他俩之间就是差这么一口气而已,只要太宰治能来见自己一面,自己说不定会开心许多。

中原中也有自己的私人飞机,行李什么的也可以不用担心,自有下属帮自己打包托运,实在不行飞去美国之后现买也成。他那晚还是系上粉红色围裙为太宰治做了最后一顿饭,烤好一整只鸡之后又给他备了柠檬汁和红酒,然后又像外卖小弟一样骑上杜卡迪亲自给太宰治送过去。说来讽刺,当初涩泽龙彦那家伙把横滨搞得满是大雾的时候,自己也一脚踹开坂口安吾的门说你居然敢把我当外卖小弟差使,但现在想想,自己好像为了太宰治铤而走险了不少次,他也在风暴眼中心冒着险做了无数次决断,把行动的机会和权利全交给了自己。

太宰治喝嗨了忘了关家门,就这么倒在床上大喇喇睡去,中原中也看他睡得可香的样子又暗自松了口气。干部大人将烤鸡放进保温炉里,这还是前阵子自己给他买的,说送你什么都不实用,那就送你这个吧,食物放进去就不会冷掉了。

中原中也趴在太宰治床边像小伯恩山犬似的伸出爪爪搭在太宰治胳膊上看了会儿,最后轻轻掀开他的刘海,用温热的鼻息扇动他的睫毛,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他想起以前太宰治问自己,我们见不到面的时候你会想我吗。

中原中也轻声抽着气,迟了太久地回答道:“……很遗憾,我会。”

4

太宰治一醒来就大为光火,好啊你,夜闯私宅不说还在我脸上亲了这么多口!要说他是怎么知道中原中也亲过自己的……保温炉里香喷喷的火鸡,自己身上脸上满是他的香气,还有他在自己书桌上写完之后肯定是自觉羞耻又撕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的小纸条,都可以作证。他肯定亲了我好多口,我不管,如果没亲的话今天自己必须找到他让他补回来。

如果只是送个烤鸡太宰治恐怕都不会有这么大反应,而中原中也丢进垃圾桶里的那张糟糕的字条却明示了一切:

“对不起啊。我爱你。我喜欢你。如果我没办法让你快乐的话,我只想做不会让你不开心的那个人。”

中原中也写完之后可能越看越觉得尴尬害羞,所以又用钢笔在这几句话上狠狠画了好几道线表示不作数,然而这有什么用,这是太宰治的家太宰治的垃圾桶!

太宰治将电话拨过去,现在轮到这男人少女心思发作不接了,再直接打去他办公室却是被文秘接起来的:“不好意思,中原大人现在不在大楼里,请问有预约吗?”

太宰治:“我预约?我预约啥啊我预约,我一个叛……”

什么地狱笑话,叛徒本人都快承认自己是叛徒了!太宰治又说:“他去哪儿了?”

文秘:“不好意思,私人行程无可奉告。”

太宰治最后使出杀手锏:“我是他初恋兼前任兼未婚妻,快告诉我。”

文秘:“?”

文秘冷静了十秒钟,怪不得我们家中原大人最后像失恋了一样,虽然工作上很正常,但看着就是一副又委屈又憋着火的样子。

文秘:“他坐私人飞机去美国了,中午十二点的飞机,你现在去拦住他还来得及。”

太宰治挂了电话之后就往机场赶,文秘摇摇头:

“我还是第一次见霸道总裁逃小娇妻凶巴巴要去追的,有病吧现在的人。”

中原中也熬夜给他做了烤鸡又亲自骑车送过去,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亮了,他现在戴着眼罩窝在私人飞机的大床上爆睡,扰我者死!而睡着睡着太宰治在自己梦里笑眯眯牵着自己的手跳舞唱歌转圈圈的泡影又逐渐消散开来,飞机上的侍者走过来:“不好意思中原大人很冒昧打扰您,飞机下面有个人一直吵着闹着要见您,说如果您的飞机敢起飞他就把机翼剪断让您坠海……”

中原中也一把子把眼罩摘下来:“谁啊?不要命了?”

侍者咽了咽口水,低眉顺目:“呃,他说他叫太宰治,是您的未婚妻。”

中原中也愣了一秒,然后赶紧掀开被子下床对着镜子收拾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打理好之后顺着阶梯款款走下飞机,双手插在裤兜里,笑着对大型客机下气得脸都红了的太宰治说:

“你怎么来了?”

太宰治走上前扯过他的衬衫领口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再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放开之后太宰治又继续红着脸帮他把衬衫扣子系好:“你干嘛老在别人面前这么穿啊……连扣子都不好好系,领带也不打。”

中原中也猜他肯定看到了自己写的小纸条,好吧,我直到刚才都默认自己的爱情即将凋零呢,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我可就不困了。

干部大人笑着顺着他往下说:“哎哟,人工作的时候累得不行,有空休息就想不修边幅一下。”

太宰治:“你飞机上这么多美女空姐,你不修边幅给谁看呢?!”

中原中也:“你吃醋了?”

太宰治脸上的红色像ios捏人小游戏一样又深了一个度,好像中原中也说一句臊他的话他的脸就能得偿所愿地更红一样,可爱得要命。

中原中也说:“你要是吃醋的话,以夫人身份自居,以后每天早上帮我选衣服帮我系领带不就行了。”

太宰治回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脸没皮啊!”

中原中也:“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你不也是从我文秘那里套的话吗?你怎么说的,该不会也说自己是我未婚妻……吧?”

中原中也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太宰治原本还咬着嘴皮子准备跟他吵一架骂他一顿好好泄愤,但盯着对方的脸一会儿之后又泄了气,不再坚持。他乖乖把手臂伸出去环住中原中也的脖颈:

“是又怎么样,难道我不算吗?”

中原中也把他拦腰抱起来一步一步又上了阶梯,走回机舱内,再把太宰治扔回大床上。

太宰治被他摔懵了,头昏眼花地爬起来之后又被中原中也拽住脚踝粗暴地往床边拉:

“哎呀……哎呀……!中原中也……!我还没洗澡呢,我跑过来的,刚才一路上出了不少汗……你先不要脱我衣服……”

中原中也单膝跪在床上,用手捏了捏他的下巴:“……那就放你去洗澡吧。反正在天上还要飞十几二十个钟头,我们有的是时间……嗯。”

太宰治抱住他,又在他唇上亲了好几口:“现在是要带我去度蜜月吗?”

中原中也又把他拖去了浴室:“度蜜月确实算是度蜜月……但会不会在蜜月中途造个人出来就说不定了。”

5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守恒的,你进犯我就退后,你妥协我就往前。

所以中原中也发现太宰治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和好了在一起了结婚了之后他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直闯自己办公室,用领带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再把自己的双手反剪到背后捆好,最后用小刀划过自己的衣料,把自己订做的高档西装划得破破烂烂,还只露出他最喜欢的地方:胸肌、腹肌、还有……那个地方。

中原中也越狼狈太宰治越高兴,他把小刀收起来,站在中原中也面前捂着嘴唇笑了起来:

“啊啦……你现在好可爱哦,中也。”

中原中也喘着气回答他:“喂……你是笨蛋吗……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不过没办法,他们已经在路上开着开着车突然来了感觉、然后中原中也将车停靠在路边,把太宰治拖到野外搞了好几次了。

太宰治抱着他慢慢坐了上去,经过长期练习,他的技术现在比以前好了太多:

“嗯……当然是要严以律你宽以待我了,不然怎么叫欺负你呢?”

男人果然还是要多调教,不然就会老惹自己生气。紧密连接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长叹着笑了出来,中原中也想,自己恐怕真的要把下半辈子搭在他手里了。

0

上帝拿出老花镜架在皱巴巴的鼻梁之上,然后用同样皱巴巴的手指抚了抚长长的胡须,眯着眼睛用羽毛笔在本子上书写:“太宰治,现在送你一只狗狗,名字叫中原中也,你愿不愿意?”

真是扯得不能更扯了,太宰治在梦里疯狂出拳蹬腿把被子都踢下了床,他明知道这是梦,明知道自己是有点不情不愿舍不得的,但他还是摇着上帝他老人家的肩膀说:

“退订,快退订!!我没惹你们任何人!!!我最讨厌的就是狗和他了,现在你让他变成狗,你不如把我推下海啊!”

1

糟透了。中原中也想。断胳膊断腿甚至毁容殒命都在自己的接受范围之内,干一行爱一行倒是不至于,只是自单膝跪地向森鸥外誓死效忠起自己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人体和认知的极限,住院重伤都是小事,明明才二十二岁,却好像把普通人所能想象的波诡云谲的奇幻人生经历了一遍。

还不如让我断一次腿打个石膏,还能在医院里休息一阵子。中原中也咬着后槽牙想。停,现在好像已经没有后槽牙给自己磨了。

情况糟透了。

中原中也在半个小时之前的镇压作战中不慎被养了一堆宠物狗拴着出门的神经病敌人施咒,现在他也变成了一只小金毛犬,我的天,我说怎么对面笑嘻嘻地牵着狗出门枪也不带刀也不带呢,原来是这么毒的异能!变成动物,命还在但是不能说话,能跟着人类跑但战斗力弱了太多,异能也不能用,无语。

他冒着大雨在横滨市内奔跑,为了解除异能,现在自己只能去拜托一个人。

啧,所以我说麻烦死了。中原中也好不容易凭借超强方向感走到太宰治宿舍楼下,雨势小了很多,而他全身上下的棕金色毛毛都湿透了,肚子上的少许洁白毛发也是。他在便利店门口找到一个废弃的牛皮纸箱钻了进去,现在只需要等太宰治下班回来就可以了。

中原中也用狗狗爪子碰了碰手机屏幕,他一路用嘴巴叼着手机跑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搜寻犬。

没用,解不开锁。中原中也扯着嘴角看着手机屏幕反光下自己完全变了个人……啊不,变了只狗的脸,人脸识别功能确实很智能,只要不是人那一律解不开锁。中原中也好不容易用爪爪输入手机密码解开了锁屏,但又有个问题,打电话给谁?对别人一通叫唤也没用,他们又听不懂!

太宰治此时像电影男主角一样撑着一把黑色大伞款款走来,谢天谢地他今天没戴耳机,不然就听不见哗啦啦啦的雨声了。

“哼哼……”太宰治哼着小曲儿往回赶,路过便利店时准备进去买好明早要吃的饭团,但门口的一个纸箱子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中原中也跟他对上目光,用这对亮晶晶的蓝色眼睛,太宰治虽说不喜欢狗但也不至于加害,人畜无害的小崽崽谁都会多看几眼。太宰治低着头盯着纸盒子里的小金毛多看了会儿,中原中也为了吸引他留下来摸自己一下还轻轻摇了摇尾巴。这也太丢面儿了,中原中也又在心里挫败地想,但只要太宰治触碰到自己就可以了,只需要一下,就一下下……

太宰治蹲下来盯着小狗看了一会儿,然后皱着眉说:“长得好像某个人,但是想不起来了。”

中原中也:“?”

这都行?

太宰治进店买好第二天的早餐之后又伴着门口的迎客音乐声走了出来,他又盯着便利店门口纸箱子里摇着小尾巴歪着脑袋看自己的小狗狗端详:

“你想让我带你回去吗?小可怜,谁这么狠心把你丢下啦。”

身长不到二十公分的小狗在纸箱子里转圈圈表示认同。

太宰治说:“把你带回去可以,但明天就要让侦探社的哥哥姐姐帮你找主人了哦。”

中原中也心想这都不重要,你摸一下我的头都不行吗?!哪怕一下呢?

太宰治还当真对养狗这件事有些抵触。十三四岁时自己住在杂乱脏的街区,斗殴恶性事件每晚都在上演,居住环境极差的情况下自己还是抱回了一只黑色的小流浪狗。不到一个月它便死掉了,那晚也是像现在这样下着黑色的大雨,自己撑着伞在简陋的狗窝面前沉默良久,第二天故意把小狗弄死以取乐的不良少年便被自己狠狠教训了一顿,在医院里睡了一年。但从那之后太宰治就不愿意再触摸、爱抚甚至是多看小狗一眼,即便自己现在已经二十二岁了,能够坦然平顺地回忆过去的事,但是……

中原中也在纸箱子里抬头看他,太宰治的神情似乎变得有些落寞,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太宰治蹲下来把纸箱子抱在怀里,将中原中也带回了自己的宿舍。

狗狗中原中也不知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我又没说话,你怎么会露出这种被扔进雨里淋了整夜的表情呢?是谁让你落单,又是谁让你选择缄口不言呢。

太宰治的emo当然也没持续太久,他喂小狗吃了点便利狗粮,将一张小沙发腾出来铺上被子给他睡,然后自己背对着中原中也,站在床边开始脱衣服。

中原中也窝在沙发里扯着嘴角,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后面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可不是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狗狗。

中原中也忙活了一整天又跑了这么久,还淋了雨,靠在沙发里盯着太宰治于昏暗灯光下摇曳着的身影,太宰治将腿从裤管里抬起来再跨出去,另一条腿重复这个动作,然后整个人便只剩绷带了。

中原中也用爪爪抹了抹鼻子,视野变得旋转起来,他上头了。

“要不要我带你洗个……”太宰治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转头,但小狗已经趴在被单里蜷成一团睡着了,两只小爪爪搭在脸边,像动画片里的史努比宝宝。

“哎呀,淋了雨不洗澡会不会感冒啊?”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可这是狗,狗会感冒吗?”

侦探社员工一本正经地在进浴室洗澡之前将手机拿出来开始搜索养狗知识。

2

第二天早上中原中也是被太宰治揪着后颈皮弄醒的,他被塞进了一个小盆里,太宰治将水温调整到舒适的程度,然后用花洒对着小金毛犬猛冲。

“啊啊啊——”

小狗瞬间清醒过来,在盆里嗷嗷叫了几声,不过适应了也就还好。太宰治怕他咬自己,所以还是决定先像这样远程操控。

无巧不成书,太宰治帮他冲洗干净身体之后又将干毛巾拿出来搭在小狗身上,手和中原中也的身体之间隔了一层布料,所以这还是不算直接接触。中原中也急得皱眉,你摸我几下会怎样?!

太宰治说好了要把小狗带去侦探社让同事们帮个忙找主人,所以他也照做了。拿一张床单包住小金毛之后他就这么抱着狗来到了侦探社,期间中原中也非常配合,也试着用脸颊蹭了蹭太宰治的手背。

但没有任何反应。自己没有变回原样。

……中原中也在心里流起冷汗。别吧,我的多彩人生才刚刚开始,要是变不回去那真的只能跳海了。他和太宰治各怀鬼胎心不在焉地来到侦探社,同事们都很喜欢干干净净软乎乎的小金毛,每个人都把狗狗抱过去玩了好久,中原中也被揉弄得心力交瘁。看在现在不方便的份上就先饶了你们!

而太宰治则越想越觉得奇怪,哪有这么听话的狗,虽说还是找不到主人……但这么可爱的小狗谁舍得扔掉啊,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不叫不捣乱还这么听话,眼镜滴溜溜地转动……而那片蓝色自己应该是记得的。

到底是谁呢?太宰治下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意这件事,小金毛被同事们套了铃铛项圈,跑起来一阵丁丁当当响。中原中也用牙齿咬住太宰治的风衣下摆不让他走,太宰治转身:

“……哎呀?”

太宰治第一次直接抚摸了他,用自己的掌心碰了碰小狗的下巴和脑门:“走吧,回家吧。”

中原中也直觉心脏不停地跳痛,好像细胞排异机体极速增长的象征,他的视野又开始模糊不清。太宰治将小狗抱着下了楼,走到小巷子里面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臂沉重到几乎抬不起来。

下一秒轮到太宰治天崩地裂世界观都塌陷了,昨天还露出湿漉漉的眼神可怜巴巴求自己带他回家的小东西摇身一变成了宽肩窄腰兽人,依旧是棕金色的毛发,还好这是在小巷子里,要是被晚间新闻民间取材的记者抓拍到自己可就上电视了,这谁养的宠物这么吓人还会变异!

中原中也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狗爪子,身高也噌噌噌往上涨,好吧,长高还得看别人的异能。

太宰治被面前这位……这位兽人朋友凌厉的蓝色眼睛和利落干净的下颌线震撼到,这福瑞长得还有点好看!

中原中也抱着胳膊,这下总算可以开口说话了,虽然进化的方向有点跑偏了,搁这儿数码宝贝进化呢?

中原中也对他说:“终于可以讲话了,憋死我了。你可总算高抬贵手摸我一下了,‘人间失格’的持有者,太宰先生。”

太宰治被兽人中原中也的黑影彻底笼罩住,现在自己对面这男人少说也得有两米高,太宰治再也承受不来,他翻着白眼腿一软昏了过去。

上帝,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3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

中原中也坐在太宰治昨晚为自己准备的小沙发上,现在这尺寸对自己来说确实是太小了,坐下去之后沙发底座传来被狠狠挤压的声音,两条健硕的肌肉腿伸出去,而太宰治就站在自己两腿之间,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听自己说明,中原中也用了点小心机不动声色地收紧手臂把他圈在自己怀里。三个小时之前太宰治因为亲眼看见自己从一只小金毛变成兽人而美美晕了,中原中也只好把他抱在怀里用胳膊抬住他的一双大长腿将他带回家,再用他口袋里的钥匙开了门、系上太宰治的粉色围裙给他做了一顿晚饭,就用现在这对宽大的兽爪。

太宰治还是一副怀疑的姿态:“真的?你该不会是来诈骗的吧?”

不过自己刚刚睡醒就躺在床上往外面瞟,中原中也的后脑勺有一撮软软的、小小的毛,那应该对应着原本的他的小辫子。好可爱。太宰治用双手交叠起来垫住后脑勺,躺在床上看他切菜煮汤做饭,然后又闭上眼睛装睡,等他走过来坐在床边用爪爪摸摸自己的脸叫自己起床。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值得我诈骗?金钱还是……?”

美、色?他俩都在心里想到这个词,然后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太宰治皱着眉对他说:“那你现在要怎么办,总不可能在我这里住一辈子吧。”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然后又无比自然地露出昨晚趴在纸箱子里眼巴巴望着自己时的表情。

这个世界终究是属于大雨淋湿的狗狗的。

太宰治转过头去不看他:“好啦好啦,彻底变回去之前你都跟我住在一起,好了吧?”

那晚中原中也占了本就面积不大的单人床的一大半位置,太宰治睡在他宽厚结实的臂弯里,人的皮肤长时间接触兽毛难免发热发烫,所以他们将室内的冷气调到了很低的温度。

中原中也现在什么都没穿。主要是,没有适合他的衣服。

太宰治越想越别扭,怎么这兽人形态跟游戏里画的一模一样?好家伙,这胸肌,这腹肌……

中原中也用另一只手轻轻掀开搭在自己下腹上的被单,太宰治的腿上缠满绷带,像长腿袜一般。两个人的距离不知不觉越来越近,没办法嘛,谁让这张床小得可怜,要是再承受一些运动的话可能得塌了。中原中也在月光下歪着头垂眸看向太宰治,他也抬起头来用鸢色的眼睛望着自己,然后,他伸出了双臂,用一对手捧住兽人的脸庞。

是你先亲我的,我可没逼你,一会儿你可别哭。中原中也的嘴和尖牙被太宰治亲了无数遍,两个人保持着浅尝辄止的姿势僵持了会儿,最后又不知谁先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中原中也将被子一把掀倒在地,将太宰治压在了下面。

4

“……”中原中也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昨晚他们……嗯,应该有四五次吧?太宰治起初痛得直倒吸气,中原中也原本也舍不得让他哭的,但是没办法啊……现在自己可是兽人,光看体格和身高,太宰治就在对比之下显得娇小起来。好不容易适应下来之后他们越来越起劲儿,中原中也的汗水顺着脖颈滑下,流过肌肉和腹部,最后弄湿了床单,和其他那些乱七八糟不可言说的水一起。

总算是变回来了,他伸出五指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然后动了动手指头。太宰治还裹着被子在自己旁边侧过身子背对着自己睡,昨晚应该是哭累了吧,现在都快下午一点了,太宰治还没醒。

中原中也将手机拿出来,这次可以顺利解锁并拨通电话了。他在糊弄完这两天的奇妙事件之后吩咐属下把自己的车开过来,太宰治被他低声讲电话的声音吵醒,皱着眉哼了几声,中原中也弯下腰去用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在他脸上亲了几口,让他继续睡。

太宰治再醒来的时候自己的家里已经站满了黑衣人,还好他们都在客厅站着没敢进来。

中原中也早已西装五件套全副武装,好像之前的乖乖小狗和帅气兽人都跟他无关,干部大人抱着胳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太宰治看。

“……”太宰治也没穿衣服,他用被子裹住自己,“怎么这么多人?”

中原中也:“他们是来接我的。”

这么快?也就才三天而已。太宰治低头叹了口气:“你走吧。”

中原中也刚准备开口说几句哄他的话,却又听见太宰治说,“装什么可怜,明明这么高傲。”

太宰治就是不喜欢他凶巴巴冷冰冰对自己不耐烦的样子,所以当自己最开始在便利店门口看到那只小狗时,即便自己猜到了有这么一个可能性,但自己也不想抱太大期望。

昨晚刚那个完今天就赶我走?中原中也有点懵,他用手指了指自己:“我还没说完呢。”

“什么都看过了,你害什么羞啊。”中原中也双手撑在床上,用膝盖搭上来,将太宰治又包围住,“你该摸的都摸了该吃的都吃了,现在又闹别扭赶我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太宰治在他怀里瞪大眸子:“这是我家!”

“那简单,你跟我回去不就行了。”

中原中也的蓝色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不过,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变成狗狗……或者那种形态了,只能是我本尊和你做了。”

太宰治被他的恶趣味堵得讲不出话,最后只能操起旁边的枕头扔向他。

5

在一起之后太宰治数落埋汰中原中也的说辞又多了一项:你还不如变回小狗呢。

中原中也平常没喝酒的时候倒是很老实,太宰治问你喜欢我什么,他说我都喜欢呀;太宰治问你有没有觉得我哪里不好看,中原中也说没有,你哪里都好看。这种送分题中原中也怎么可能答不出来。

但当他喝醉了,说出来的话又是另一个版本。太宰治每次都笑嘻嘻实则心里酝酿起一团火,中原中也只要一瓶烈酒下肚就开始吐真言:“我喜欢蜜大腿……喜欢细腰和一只手能直接抓住的脚踝。太宰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嗯,屁股有点平。”

第二天早上太宰治越想越不对味,最后又掀开中原中也的被子把他拖起来:

“你不喜欢干嘛不说?”

中原中也百口莫辩,刚睡醒就被发了一通脾气,他也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发:

“我没有不喜欢啊!”

太宰治又觉得自己好像总在吃这种莫须有没必要的醋,他懊恼地、无奈地在中原中也又委屈又有些狡猾胜券在握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二十出头在普通大人眼里不过还是小屁孩的年纪而已,可对出身不凡身世离奇诡谲的非一般人来说,已经算第二次人生的开端了。此地二十年前曾大规模开展过生化武器科研,生态环境与经济系统急剧恶化冻结之后人民战争一触即发,神代类彼时只有十岁左右。

他只记得当时身穿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的父母将自己送到了隔壁邻居家,与比自己小一岁的绿发女孩共同躲在厨房的洗碗机里面,两个小团子各蜷各的,草薙宁宁的白色皮鞋上还粘着黄色的花。

一觉醒来他们便没有家了,大人也不知所踪,负责看护儿童的爱心义工也只不过是附近郊区的大学生志愿者而已,他们只好一遍遍地说“你们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等你长大就会回来接你了”。

说老实话,如果神代类和草薙宁宁再小个五岁,当然会不假思索地相信。但他们已经到了能偷溜进大人房间玩游戏机的年纪,会撒谎的人也能听出别人在撒谎。所幸他们一起在安置少年儿童的福利院里度过了所剩无几的童年时光,牵着手一起跑到集市上买糖果,一起画画写字看书,一起挤在大院儿里看电视机中播放的外语音乐剧。

“……这是、哪个国家的语言呢?”

草薙宁宁那时跟他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问道。

“小宁宁(寧々ちゃん),这是法语。”神代类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凑到她的耳边说道。

“为什么要特意加个‘小(ちゃん)’啊……”草薙宁宁放在胸前的手指绞了几下,难为情地别过脸没再说什么。他们又一同长了两岁,神代类已经到要念中学的年纪了。课本知识对他来说简单非常,草薙宁宁问过他之后想做什么,他每次都装听不见或是打哈哈用别的话题糊弄过去,这温柔又有些恶劣的习惯直到成年之后也还是一样。

神代类那晚和她窝在大院儿最后一排边看紫红色的夕阳边听音乐剧,草薙宁宁犯困之时将脑袋慢慢往他肩头靠,瘦削的小少年感知到来自她的重量之后便将背挺直了些,让她再靠得实一点。

草薙宁宁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其他小朋友带回了睡房,而神代类不见了。他的所有书本衣物行李都还在,但没有再回来。

如若他们往后余生都不再见面的话这个问题便也简单了很多,不过是儿时玩伴而已,谁都有走散的时候。但问题就在于他们又重新相遇了,还是阔别十年之后,神代类穿着休闲装头戴草帽鼻梁上架着墨镜捧着法文精装原版小说在躺椅里阅读,草薙宁宁跟着大学同学一起出门游玩,一身鹅黄色泳装四件套清凉舒爽,她身后的绿色长发在海风里甩动着,用两根手指撩起发丝将它们压到耳后的时候,她看见了神代类。

问题就在于,他们已经不算一路相伴朝夕相处的邻居了,又熟悉又陌生的情况下,他们对于彼此的认知也悄然变味了。

神代类将歪扭着随意挡住金色双瞳的墨镜摘下来,草薙宁宁看到了眼镜腿儿上的品牌Logo,贵得自己咋舌。他挑了挑眉朝自己笑,就好似愉悦满意餍足欲眠的紫色大猫,连眼角嘴角都跟着上扬,非常漂亮。

“宁宁?”神代类像以往那样直接叫她的名字,这次去掉了幼时的后缀。

草薙宁宁也有过偷偷掉眼泪埋怨他就这么不告而别人间蒸发的时刻,但在这动乱年代里面,自己能安然无恙地长大并念到本科毕业已经算是中上等的人生答卷,神代类不在只是会让自己午夜梦回时寂寞而已,自己没有他也还是能活下去。少女情窦初开初潮来临之后便会有性幻想的对象,而她除了神代类之外没有别的可以近距离接触、闻到体香触碰到脸颊与发丝的男性对象,所以这份情愫变得更为复杂起来。

她站在玻璃般透蓝的海水边上歪着头朝他笑,比起质问、抱怨和愤怒,现在她却还是想拥抱他。而他们也这么做了。那晚一起进了房间滚到床单上之后他们才发现对方也是第一次,而两个情感表达都较为内倾的人也将“我有想着你自慰,很多很多次”这种话按在嘴边没有启齿。

结尾之时草薙宁宁用两条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间小声地抽泣,伴随着全身的轻微痉挛,她仿佛看见他攀峰时动容兴奋的脸孔与白色的天空融为一体,她知道这是女性高潮之后的幻觉。神代类将她抱起来,撑着床单坐了起来,再拽过一条被单将她肩部以下的部位都包裹好。她坐在他怀里带着泪花与他对视,过了会儿主动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神代类偏着头回应她的吻,两个人打开嘴唇用舌头互相安抚。

“……不要再走了。”草薙宁宁抱着他嘟囔道,女孩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他还没有从自己身体里撤出,神代类又一次有了反应。

“你要是再哭的话,我这边可就伤脑筋了。”

神代类用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尖,还是挂着笑,“我可以再来一次吗?”

“如果我不愿意呢。”草薙宁宁皱着眉嘟着嘴唇问他。

“……”神代类瞪大眸子,顿了顿,“那我自己去浴室……”

“开玩笑的。”草薙宁宁打断他的发言,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将神代类推下去放倒在床上之后,她一手按住自己的头发,一手扶住他的物件,大胆又缓慢地尝试着用嘴做。

“宁宁……”神代类刚准备说不用她为自己做到这一步,至少无需这么快,但他们都喜欢顺着对方的意来。慢慢地,他用颤抖的指尖抚了抚她额角因为汗水而黏在皮肤上的头发,帮她梳理,方便她上下吞吐的动作。

草薙宁宁好像对他现在在做什么、家底如何之类的问题并不关心,但其实她只是不愿主动开口问询罢了,她知道如若类想说的话,自己早晚会知道的。神代类在夏威夷海滩之旅结束之后将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夫人带回了组织,这里是为了对抗生化武器派而自发建立起来的少年团体,武力镇压决不手软。草薙宁宁见他一回到大楼里便换上西装整套冷着脸下命令的模样,如果自己只是他手下的一名文员,完全不会想到他私底下会这么温柔又坏心眼吧。

他们的父母早在先前的动乱里便失踪了,警察都会自动销案默认死亡的程度,他们也早已放弃了执念。父母的义务仅在于不让年幼的自己饿死街头,而不在于让自己快乐。能让自己快乐起来的人事物寥寥,一生能寻得一位一桩一件便是幸运。草薙宁宁选择继续深造,他又会换一副墨镜和休闲服开着豪车去学校门口接她,高调又浪漫,惹得她好几次都扭着头略带焦躁地装不认识她转身走掉。神代类总是在她身后笑着喊她的名字,伸手把她牵过来搂进怀里,她问你怎么每次都搞得兴师动众,他委屈地皱着眉说我没有呀,这已经是我最便宜的车了。

隆冬撞上圣诞,他们在神代类的办公室之内布置了三天的圣诞树,每一个装饰每一条彩带都自己打理,神代类还把拍立得拿出来,让她穿着齐肩的毛衣裙和白色吊带衫鸭子坐在圣诞树之前,自己找角度给她拍照。草薙宁宁看着冲洗好的照片越是觉得不对劲,过一会儿才毒舌发作:“你是不是在网上关注了很多擦边博主?”

神代类说我没有,她说:“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说实话。”

神代类也学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撅着下嘴唇说: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会更可爱,有一个会拍照的男朋友难道不好吗。”

草薙宁宁怀里抱着他送的圣诞礼盒,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坏点子或是全新的发明创造,但她都乐意收下。两个人在隔开大雪的落地窗之内接吻,屋内燃烧着的壁炉使室温一直维持在偏高的水准,窗玻璃上散着雾气遇冷后凝成的一片片水珠。

神代类将她抱到办公椅里,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拉开了电脑桌下的抽屉,准备将未拆封的套拿出来用。她喃喃了句“你都在办公室里放什么东西啊”,他不置可否,低头将脸埋在她低胸毛衣里面,用舌尖碰了碰两乳之间的缝隙。

她惊叫起来,趁他的手伸进裙底摸到大腿内侧之前,她却突然一改脸色将大腿绑带上的刀刃拔了出来逼到他的脖子上。

“别动。”

草薙宁宁一脚踩在神代类微微分开的腿间,一脚踏在地面上。神代类丝毫不畏惧,像在陪她演戏一样: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宁宁。”

草薙宁宁的悲伤徐徐地由她的紫瞳里流出来,直到眼眶都熏红。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代表政府军,而且是来杀我的。”

神代类的语气平和得像在日常聊天,下一句话则像手枪瞄准了草薙宁宁的心脏,

“因为你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

爱他……喜欢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只是草薙宁宁直到现在才明白相爱根本不需要理由,想见他也不需要。

草薙宁宁将刀滑下,划破他的衬衫,将里面线条若隐若现的腹肌露了出来。

“我不想……伤害你。”草薙宁宁忍着哭腔说,

“这单原本不该由我来做,但我知道对面是你。所以我来了。”

“你舍得杀我吗?”神代类的问话甚至带了点诚恳的味道,明明他才是握住自己的咽喉可以随时致自己于死地的人,草薙宁宁清楚,只要自己在他身边睡着了,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自己死在梦里。

草薙宁宁也清楚,如果自己忍不下心来杀他,自己以后真就没家可归、只能待在他身边了。可在这混沌乱世里生存,举目无亲、与过往的同学朋友也有慢慢走远的一天,自己除了神代类身边还能去哪里呢。

她用手攥紧他的西装外套直到将布料彻底揉皱,他好像从不在乎这点钱。

她说:“我舍不得。”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神代类笑得更像猫咪了:“好。”

至少目前他们还没想过轻生,但死在对方身边或者死在对方手里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神代类礼尚往来地用她带来的刀划破了她的黑色丝袜和内裤,将她放倒在办公桌上做,两人都动情之时她不小心用手臂掀翻了桌面上的座机和台历本。门口可能会有侍从经过,但神代类却让她放心叫出来,今天不会有人过来。

草薙宁宁抬起腿盘住了他的腰,意识认知都逐渐归于浑蒙。

神代类在她回过神来之后才轻轻说:“记得拆礼物。”

他为她亲手做了一枚订婚戒指。等到正式结婚的时候再给她买新的吧。

草薙宁宁大抵也猜到他想干嘛,她将脑袋搁在他肩头,第一次对他告白:

“……我爱你,类。我爱你。”

0

芥川龙之介当然不是市面上大火美美流行的言情小说里那种走三步路要亲五口说三句话五句都不离床上那点事的霸道总裁,但你要是说他一点都不霸道又不算正确;芥川龙之介霸不霸道你们自己没长眼睛看不出来吗?上了菲茨杰拉德的飞船然而对人家外宾没有一星半点的兴趣,全程只想拽着中岛敦狠狠揍一顿,此人没放进眼里的东西就真的能完全不给任何目光。

拒绝刻板印象从中岛敦做起,他起初觉得芥川龙之介前二十年是在山上撞钟敲木鱼过的,从不看小电影手机浏览器历史记录比自己还干净而且对其他女性绝无非分之想,而自己跟他谈恋爱第一天就从白鲸上缓缓落下,迎着横滨市紫粉色的黄昏抱紧他的脖颈吻了上去,还主动伸了伸舌,这让一向看人像看猪很酷不聊骚的芥川龙之介也有些动容不知所措。

两个人当时都有些懵,人总是设立千条防线万道高墙不让任何人轻易接近,可自己爱着的、可爱的人,只需跑过来抱住自己就够了。任何为了自保而说出口的话都将不作数,一切心理防御机制都将土崩瓦解,更何况他们还年轻,芥川龙之介是Alpha,中岛敦是Omega。

芥川龙之介也意外地很好说话,伸出包裹着白色花蕾状衬衫袖管和黑色风衣外套的手回抱住中岛敦,加深了这个吻。在那之后他们又顺理成章地去了酒店,从进房间那一刻起就各自脱各自的衣服,从玄关到浴室再到床边撒了一路,一面脱一面亲。

把所有的疑惑不解以及想要贴近对方的心的欲望都化作如狼似虎的行动力,当人过于袒露自己的真心的时候,对方会产生心疼与可怜交杂的感情,这个时候,就是该做的时候。

天天都做还能有什么结果呢,这不是很简单吗?其实这个问题也不需多加思考,只是当事人意识不到而已。

发现不对劲那天中岛敦正在侦探社办公室里吃芥川龙之介给自己点好了叫全城即送运过来的美味早餐,热粥可乐饼薯饼芝士蛋堡都有,吃着吃着他突然脸色煞白捂着嘴巴干呕了好几下。

而芥川龙之介彼时正在开晨会,门口助理进来找了他两次说有人想见您,看起来是比较紧急的事。芥川龙之介不用猜就知道是中岛敦。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西装,风衣外套昨晚被中岛敦拿来垫着坐在沙发上睡觉揉得皱皱巴巴已经来不及熨烫,所以他少见地穿了正装来上班。

中岛敦在大会议室门口见到芥川龙之介的时候,是游击队长先开的口:“你怎么来了?”

中岛敦知道他舍不得再像以前对自己凶,是的,意思是说现在轮到中岛敦凶他了。

白发男孩皱着眉瞪了他一会儿,然后伸出拳头打了他的肩膀一拳,再红着眼眶用双手拉着他的西装领口把他往自己怀里拉扯。芥川龙之介被他生拉硬拽着低下头又被他强行在嘴唇上亲了一口,这是芥川龙之介第一次在港黑大楼里做这种事。

但芥川龙之介没什么太大反应,男人闭上眼安静地等待中岛敦发完脾气,然后再睁开双目平淡地看了看对面的中岛敦。他对中岛敦,早就不设防了。

中岛敦的目光飘忽:“……那个,就是……呃,你……就是、嗯……你射中靶心了,我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准,明明之前半年多都没问题的。”

芥川龙之介从知晓他跑来找自己那一刻起就已经估摸中了七八分,男人站在会议室门口,室内投影仪的白光将他全身上下镀上一层白色的光边,好像他在准备什么正式无比的演讲。

芥川龙之介将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身子微微前倾,打理过的前发鬓发一起蹭了蹭中岛敦的鼻尖,他们离得太近了,不消努努嘴唇就能再亲在一起。最近天气转凉,中岛敦还特意披了一件他给自己买的羊羔绒外套。

游击队长说:“你怎么反倒把这件事看得像惩罚一样?”

中岛敦:“……诶?”

芥川龙之介的会议因为妻子的突然造访被迫中止,他必须长话短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会让罗生门陪着你的。最近我们破解出了异能者与异能自如分开或者合二为一的密码,很方便。”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好甜蜜又让心底泛酸的句子。中岛敦心说我才不要。

芥川龙之介又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要不开心了。”

中岛敦抓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那你今晚要陪我去逛商场买东西做一下准备,不要再加班了。”

芥川龙之介原本都侧过身子准备回会议室了,他这么一说男人就又走回来,盯着他的脸再看了会儿:“今晚要那个吗?”

中岛敦吓得后背和耳朵都在发抖:“……你、你在说什么啊?!还没满三个月呢,是最不稳定的时候……”

芥川龙之介用手摸了摸中岛敦的小肚子:“你不会真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吧?你真的不懂吗?”

中岛敦被他摸得痒痒:“……不知道……”

芥川龙之介用大拇指按住他的下巴,凑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再飞快地分开:

“我说英雄联盟。”

中岛敦:“……啊!!!你走,走开!!!”

1

可这才五个月呢,芥川龙之介看起来已经老了五岁。开玩笑的,月球衰老了芥川龙之介那张冻龄帅脸都不可能撼动半分的,谁让此人从不吃不健康食品也不爱玩手机呢,看起来像中世纪穿越过来的吸血鬼伯爵。

芥川龙之介在吧台前用手指弹了弹酒杯的杯口,他酒量差全球人都清楚,中原中也也被中岛敦叮嘱过不能让他喝太多,不然太宰治也要跟着数落自己。

中原中也说:“所以,你几个月前用我们家boss特意研制出来的异能分离机器把你的罗生门给弄出来了,但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不开心?不是说好了让罗生门在你不在的时候代替你照顾他吗。”

芥川龙之介咳了两声,旁边是管弦乐队演奏优雅乐曲,来来往往的客人都笑得很开心:

“他不是没照顾,他就是照顾得太好了。”

中原中也疑惑不解:“啊?”

异能分离机器是中原中也负责管理的,目前为止也就只有芥川龙之介舍得把异能者傍身的异能分离出来拿去照顾自己的灵魂伴侣、最特殊的好朋友,所以芥川龙之介只能把这些事告诉中原中也。

“我是想让罗生门帮忙看着他当心他摔跤或者被敌人绑走,诸如此类。但到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危险找上门来。”

中原中也插嘴:“这横滨还有谁能比你更危险么。”

芥川龙之介眼尾下塌的大眼睛扫了中原中也一眼表示无语:“……所以我回家的时候能看见他俩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他陪中岛敦采购,陪中岛敦去买孕婴用品,陪中岛敦去上早教课形体课。”

中原中也:“这不是挺好的吗。”

芥川龙之介:“不!”

游击队长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了,他又叹了口气,用手扶额,“我没惹你们任何人。那我呢?我每天回家,他俩已经去吃寿喜烧了,把我给忘了。”

中原中也微微张大嘴思索了几秒,然后仰头在吧台前爆笑:“你也有力不从心的一天啊!”

芥川龙之介一脸油盐不进不听劝的样子在小酒馆吧台生闷气,垮着批脸无言无语,中原中也劝了无数遍“你就是罗生门,罗生门就是你,这不都一样的吗?”都没用。

最后中原中也皱着眉嫌弃道:“你这样到底是怎么找到Omega的,我不理解。”

芥川龙之介犟嘴:“可我就是找到了,你不服可以自己也找一个。”

中原中也跟侦探社大前辈美美冷战闹离婚中,芥川龙之介这么说无非是在戳他痛脚。

中原中也:“……我又不是没有!就冲你丫这操行早晚得收拾你一顿不可!”

芥川龙之介那晚回家的时候中岛敦又跟罗生门窝在一起用暖炉上面的罩子盖住腿一起吃橘子打毛线。

打毛线,是的,没错,打毛线。你们在搞什么毛线啊?!

罗生门早已从最初设定好的无情斗士摇身一变成了长腿细腰宽肩你的家用保镖,不会说话但脑子好用,从剥核桃剥糖纸再到做饭做家务无所不能,所以中岛敦越来越爱他了。中岛敦说什么他都听,中岛敦走不动要他背,罗生门会默默先下两节台阶,让中岛敦踮起脚尖趴上来。

毕竟中岛敦已经有孕五个月了,有时候喘不过气很正常。

而芥川龙之介确实也忙,这是没办法的事。

此时我们的罗生门正翘着二郎腿挺直背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用两只手一起处理被中岛敦完全打乱的针脚,一针一针往回退再重新帮他勾边打出花纹。这是中岛敦给芥川龙之介做的毛衣,然而这有什么用,罗生门帮你打不就约等于芥川龙之介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件毛衣吗?

芥川龙之介站在家门口看他俩亲密无间其乐融融的样子就头疼,万一罗生门具有任何生命体征,自己回家岂不是还能看到他俩睡在一起?

罗生门全身都散发着红黑色的光,确实是邪,把这种无情的杀人鬼用在家务事上有种别扭的喜感。

中岛敦看出来芥川龙之介生气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最近又没什么事,你在气什么呢?

芥川龙之介绕过客厅先回房间里自配的洗手间洗澡了,等他出来的时候中岛敦套着一件长款及膝盖的毛衣、抱着胳膊坐在床头,已是恭候多时。

“你过来。”中岛敦看他瞄了自己一眼就准备走就来气,“过来!”

芥川龙之介像黑猫一样,行踪不定脾气古怪,被自己冷落多了就会在家里搞破坏闹脾气。

但现在自己肚子里还带着一个,他不敢造次,所以只敢冷处理。

芥川龙之介把毛巾搭在脑袋上又无奈地往回走,中岛敦伸出胳膊将他又拉到自己身边,站起来与芥川龙之介平视:“你最近怎么了?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芥川龙之介说:“家里应该没什么事吧?反正有……另一个在。”

中岛敦看他目光移开就察觉出端倪:“你不会是在跟罗生门斗气吧?我当初被你用异能揍得差点儿死了我都没什么意见,他天天做家务做饭地板擦得比商场里的还干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啊?”

“那我呢?”芥川龙之介问他,他把“我每天回家都看到你俩抱在一起”这句话吞了下去。

然而罗生门跟他本来就是同一个人,罗生门泡他的妞又有什么问题?

中岛敦撅着下嘴唇做出思考着什么的表情,芥川龙之介被他拉到床边坐下,中岛敦为了哄他又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小腹前,那里已经隆起了。

芥川龙之介抱着他的腰吸了几口气,中岛敦也抱得更紧了些。

芥川龙之介将他的毛衣掀开,把脑袋伸了进去,用侧脸轻轻贴住热暖的、圆圆的肚子。

“现在有人挡在我们中间了。”芥川龙之介说,“还有四个月。”

中岛敦嘴快:“可是我舍不得让罗生门走……”

芥川龙之介愣了一秒,然后在他的衣衫之下用牙咬了一口他的肚子。

中岛敦轻轻笑起来,用手推他:“哎呀……痒……”

2

“……”中岛敦用手撑着后腰,另一只手提着一袋子的牛奶蔬果,他走到海边,芥川龙之介正双手搭在护栏上欣赏不远处的盛世美景。

中岛敦瞥了芥川龙之介一眼:“你自己的工作全丢给罗生门是吧,他帮你越货打劫帮你炸港口。”

芥川龙之介似笑非笑有些得意,反正他俩就是同一个人,那罗生门出去上班、自己在家里陪中岛敦又有何不可?

月光整个倾倒在海水之上,罗生门身后飘逸着的黑红色荆条却也自顾自地光耀着,只见一对兽角的人形异能在港口边上来回战斗,在空中起舞,与芥川龙之介别无二致。

罗生门是芥川龙之介最完美的作品,正主站在不远处看着,有种观察学生上台参加比赛的感觉。

中岛敦扯了扯嘴角:“你心理变态。”

芥川龙之介将他牵过去用手捂了捂中岛敦的,他对中岛敦说:

“有两个爸爸也不错。”

中岛敦:“……哈?”

芥川龙之介说:“我发现这样确实方便很多,我没空的时候他就替我顶上,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游击队长顿了顿,“我们……的时候,你不是总苦恼没空录像吗?那就让他代劳好了。”

中岛敦睁圆眸子:“……啊!!!芥川龙之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