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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敦】请先把衣服穿上

我也觉得有在乎的人的地方才叫家,所以我需要你。你必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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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件事发生的时候自己与彼方的情感体验与记忆滤镜可以完全不同、截然相反,比如现在。芥川龙之介也不知道照例夜巡的时候怎么会闯入花街大战之中,食客酒客推推搡搡最后演变成黑吃黑互殴干仗,无辜百姓被牵连其中无法脱身。

芥川龙之介本职工作是给本国王爷当侍卫,兼职巡逻保卫治安,也就是说能领双份工资。对他来说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多花钱的地方,所以他的账面数字总是稳步增长。进一步说就是,他单身,而且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嗜好。

但单身优质男是否需要征友又是另一回说法了,他板着那张冷白色的帅脸冲进风暴中心即一家红楼把所有在发疯的男人纷纷用捆猪绳绑起来,好似节假日张灯结彩那般,他一万分严肃二万分暴怒,但人在低头闭嘴工作的时候所有情绪只会上脸上眼而无法从嘴巴里说出来。芥川龙之介即便打架厉害揍人特狠但嘴巴还是不如山野村夫这么臭,说的脏话也仅限于“我操”之类,还是在实在忍不住或者一时兴起才这么感叹。

就在我们可敬又可怕的侍卫大人黑着脸继续收拾闹事人群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双手稳稳抱住他的大腿,都说了单身优质男经济条件优渥但是不征友!你手往哪儿摸呢?

隔壁王国小王爷中岛敦也不知道自己家族败落没钱读书之后究竟该去哪里,所以只能一面旅行一面上课一面打零工赚点外快,今天他纯纯只是为了凑热闹才进的花街,这对十八岁的小男孩来说可真是天大的惊喜。美女没看够香味没闻够酒也没喝够他便被卷入争端,好在一道黑色闪电美美袭来,一身黑衣、襟前一条金色龙纹、头戴高帽、两条帽绳顺着脸侧勒到下巴尖打了个结的带刀侍卫差点把为首的醉汉打个半死。打就打吧,反正芥川龙之介还负责审,再嘴硬接着打。

中岛敦喝了酒又被惊恐愤怒难过委屈等等情绪冲昏头脑,除了抱紧人家公职人员大腿什么都做不到,芥川龙之介看他衣衫不整锁骨和脖子都红了一片就知道大事不妙,怎知此人眼睛又大又亮还自带水光效果,头发也毛茸茸:

“……救、救我!”中岛敦这么喊道。

芥川龙之介像串灯笼一样一手抓着一堆人,但男人还是从衣服之下将枪拿了出来,直直抵住中岛敦的下巴,沉静的黑眸与中岛敦难以置信而更为惊慌的紫金色眼睛相对。

刚才我们说到,同一件事对不同人的情绪作用也是完全不同的。

芥川龙之介先是用枪指他额头,发现此人毫无威胁之后又改用枪在中岛敦泪涔涔的脸上缓缓下滑,最后挑起了对方的下巴:“太骇人了吧您这,请先把衣服穿上。”

说完之后侍卫大人继续公事公办道,“不要妨碍我工作。”

是的,对芥川龙之介来说这只是普通的工作,可中岛敦已经开始讨厌他了。你装什么?你牛什么?你拽什么?凭什么拿枪指我?虽然我家道中落但不代表我没有尊严和人权!

更让中岛敦崩溃的还在后面:芥川龙之介继续秉持着好好工作绝不偷懒的原则把自己带回了王府,本国王爷也不是吃干饭长大的,一看一查就知道自己什么来头。为了求和或是拿捏命脉找人和亲或本质即扣留人质这种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只是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运气太好,他们相遇了,所以剩下的一切就顺理成章地来了。

中岛敦搞不懂芥川龙之介这种内卷逼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你就非得这么敬业吗?把我放走就当此生没相遇过不就行了!而芥川龙之介心里只有一件事:不工作就会饿死。

所以看了看档案资料再看了看中岛敦本人之后,王爷直接拍板:“龙之介,那就把这门亲事派给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你妹妹人在国外进修一年一回,应该没有……没有小姑子和媳妇之间的关系需要处理吧?”

芥川龙之介差点被麦茶呛死,而中岛敦的大脑和眼珠珠都高速转动。这也是中岛敦第一次从这讨人厌又冷冰冰的男人脸上看到一些鲜活的小表情:尴尬、窘迫和无言以对。

如果一切已成定局!那我也一定要离婚,我一定要回家,没错,就从装结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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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对见他第一面时轻信他会搭救自己一事感到懊悔和羞愧,果然人生在世除了自己谁都信不得,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更可怕的是有些人还想占便宜从你身上搜刮油水。

从王爷府走回家只需步行一段直而不算太长的林荫道,芥川龙之介把轻质盔甲摘下来放在手上,身上只留那件黑色长衫,腰间的佩剑就在中岛敦身边轻轻晃动。孤男寡男荒郊野岭的中岛敦实在是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问题是就算要成亲你也要办个婚礼尽尽礼数吧?

中岛敦开始了自己的装结巴之旅:“……我们、结婚?”

芥川龙之介偏过头扫了他一眼:“……嗯,我们要结婚了。”

他总是用这种不咸不淡的平静语气作说明,让中岛敦有些无措。还好自己决定演戏了,不然面对他认真的神色,自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中岛敦看他毫无惧色更没有戏谑调笑就更着急了,我擦,该不会真的要结婚吧!开什么国际玩笑……男孩身上的蓝色羽织已经在先前的混战打斗中弄脏,他现在只能用手轻轻抓着芥川龙之介的胳膊:“……不要、骗我。”

他在此国流浪许久,做过小工也装瘸装傻装哑巴过,这点演技还是有的。

芥川龙之介在自家大宅子门前又一次回头看他,中岛敦在三节台阶之下揪着自己衣袖瞪大眸子望向自己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梦中的光景。没有工作也没有必须要去旅行的职责,我们只是两个小朋友,你爱我,我爱你,我们没有计划,牵着手想要逃亡。

奇怪的是出于礼数我们才无法接触彼此,否则,为了私欲和爱,我将会毫不犹豫地占有你。

芥川龙之介轻轻地将他的手放开:“嗯,我不会骗你。”

2

在那之后中岛敦为了逃避各种社交与加快与芥川龙之介交恶的速度而继续装结巴,家里仆人敲门让他去吃饭,他安静点点头赴约,席间闷声干饭啃螃蟹剥虾,半个小时吃了两盆。芥川龙之介带他出门赴宴,两个人特意穿了对方的代表色,中岛敦一身黑色和服装出怯生生的样子躲在他背后装社交恐惧症,其实在家里他也能开开心心蹦蹦跳跳的好不好,只是这里还不算家……

或者说,有爱人的地方才是家。

中岛敦在酒宴上剥了几十只虾,白里透红的鲜嫩虾肉被他装进同一个琉璃碗中之后他起身离席去洗了遍手,再将碗往芥川龙之介面前推。他俩并排坐在一起吃饭,芥川龙之介为了跟其他文官将军聊天刚准备小酌几杯,中岛敦却又抓了抓他的手腕,用指尖在他手心里捏了一下:

“……这虾、是,用酒蒸的。吃这个……就可以了。”

中岛敦发现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冒确实挺方便的,至少没人会出于好奇老来找自己搭话,而芥川龙之介也总是把自己挡住,很少让自己落单。

芥川龙之介今天没带枪出巡更没佩剑,不知道这双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在饭后会不会牵着中岛敦的手再一起回家呢。

男人拧紧眉心看了看他,然后把手里的酒杯放下,当真不喝了。

其他人起哄道:“怎么这么听话?老婆给剥虾就不喝酒啦?”

芥川龙之介点点头,把几只虾夹起来再放进中岛敦的碗里:“嗯,是的,你们说得对。”

那晚中岛敦倒是贪杯多喝了点酒,半夜穿过芥川家长长的回廊想去洗澡上厕所的时候刚巧碰见芥川龙之介还在大堂里打着灯看书写字。中岛敦一着急就会开始碎碎念,还好没被他听见,不然就穿帮了!

中岛敦绕了个远路,跑到花园里面穿过歪脖子树橘子树槐树茉莉花再去洗澡,全弄完之后再晕晕乎乎地把浴巾往身上盖,吧唧着木屐往卧室走。

芥川龙之介也不知道他干嘛非得绕远路躲着自己去洗澡,自己在大堂里一抬眼就能看见露天浴池里他脱衣服擦洗后背的样子好不好,你是第一次来我家吗怎么连帘子都不知道拉……好吧,你确实刚来不久。

芥川大人继续气定神闲地坐在桌边阅读,中岛敦却被他手边的奶油糕点香味勾引了去,又绕过歪脖子树假装偶遇似的往大堂赶:“……原来你、还没睡?”

芥川龙之介抬眼看了他一下,表示默许。中岛敦弯着腰一手按住自己身上的长袍,一手伸出去拿好吃的,松松垮垮的领口非常要命,一对锁骨和底下阴影笼罩的部分就在芥川龙之介眼前晃啊晃。

“……”

中岛敦往嘴里塞了几块吃的之后才抬头,这次轮到自己居高临下地看芥川龙之介了。

芥川龙之介垂眸看了看他的唇,然后微不可闻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俩今晚都不算完全清醒,一个喝了酒,一个吃了酒酿大虾,中岛敦知道他酒量不太行,或许也对着自己失了戒备。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中岛敦已经抱着他的脸亲了上去,两个人闭上眼嘴唇相接之时中岛敦又想起来自己现在在想办法离婚!怎么可以就这么色令智昏就这么亲他了!

没错,这人只是皮肤比较白身材比较好长得帅而已,没有别的任何优点!

所以芥川龙之介刚被亲完又放开之后就只能懵逼地对上中岛敦陡然转阴的脸,十八岁王爷在自己面前故意晃穿着清凉地晃悠又亲了自己几口,然后扬长而去?岂有此理?

芥川龙之介等他走了之后用大拇指指腹揩了揩嘴唇上被他亲过的地方,今晚估计是睡不着了。他咂了咂嘴,再摸了摸头发,眼前的公文倒是可以一目十行,但自己的大脑已经理解不了它们的意思了。

3

探子甲:“大人,小王爷家的猫跑丢了。”

芥川龙之介正在办公室里徒手绘制城防图,头也不回:“责任心不足就别养猫,让他自己找,恕不奉陪。”

一小时后,探子乙:“大人,公主又离家出走了。”

芥川龙之介正巧在吃午餐,中岛敦嘴上和眼睛里满是欢喜,但又故意憋着不来找他,今天也是早起给芥川龙之介做了饭团和甜点托家里佣人亲自送到他工作地点来的。芥川龙之介打开盒子开始吃饭:“找她爹去,与我何干。”

再过一小时,探子丙气喘吁吁地带来一个总算能勾惹起芥川龙之介兴趣的消息:

“大人……!”

芥川龙之介手里的毛笔差点被吓掉:“干什么?”

“您家夫人掉河里了。”

芥川龙之介:“……?”

三秒钟后芥川龙之介嘭的一下从桌边站起来:“!”

芥川龙之介骑马赶回家的时候中岛敦刚被几个佣人嘿咻嘿咻从人工湖里拽上来,中岛敦摆了摆手说没事,然后自己躺在鹅卵石草地上双手合十搭在胸前休息,看起来像是马上要归西。芥川龙之介夺门而入一路无视关切地问自己要不要吃什么喝什么今天怎么提前下班了的佣人,径直走到后花园人工湖,中岛敦刚准备美美睡了就被他整个人揪起来:

“你是怎么能跌进去的?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大石头,没磕到后脑勺真是万幸。”

没磕到后脑勺真是万幸。他居然这么说诶……中岛敦在心里重复他的话,他在关心我吗?

芥川龙之介把他拽过来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中岛敦抓着他的袖子:“……我、没事……”

其实自己就是想装失忆然后被芥川龙之介甩了而已!这已经是下下策了!

芥川龙之介问他:“真的没事?”

中岛敦按照脑海里的剧本继续演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芥川龙之介扯了扯嘴角:“……啊?”

“真的,你叫什么……我叫什么……这是哪……我都不记得。”

中岛敦咬咬牙继续明目张胆扯谎,两只手抵在他胸前,像刚被抱回家的小白狗。

芥川龙之介顿了顿:“嗯,行。那就从现在开始重新熟悉一遍。我叫芥川龙之介,你叫中岛敦,我们已经成亲了。”

“……?”中岛敦心想你怎么还跟我认真起来了呢,快点把我这颗烫手山芋扔了吧!

“我们以前很恩爱,每天早上不亲你一下你都不让我走。”芥川龙之介也脸不红心不跳地乱扯,“我每天下班你都要去接我。”

中岛敦再也无法忍受:“我擦,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瞎说什么呢?!”

芥川龙之介:“?”

身边所有佣人:“?”

中岛敦:“你别污蔑好人,我明明只亲过你一次!”

芥川龙之介:“你不是结巴吗?我还准备找大夫给你矫正口吃来着。”

说完之后中岛敦才想起来自己美美穿帮,失忆当然也是假的,于是他也陷入了沉默。芥川龙之介究竟是借题发挥想把自己留在身边还是纯粹瞎说乱编呢?中岛敦又想着。

4

中岛敦确实得偿所愿跟他彻底没话讲了,毕竟他们一人只是为了履行上级指令,一人也只是想要自由而已。在后花园闹了乌龙之后芥川府的佣人还是照例叫中岛敦去吃晚饭,他却已经不好意思再留下,把手里还在做的点心弄好之后他在大堂里等了芥川龙之介很久,从晚饭等到深夜再等到午夜,趴在桌上双臂垫着脑袋睡着之后侍卫大人总算下班回家了。

芥川龙之介刚准备迈步进大堂接水喝,看到他在就又准备转身离去。

中岛敦又被他窸窸窣窣的动静弄醒了:“……芥川?”

芥川龙之介身上全副武装着,佩剑和盔甲都在。他背对着中岛敦答道:“干嘛?”

中岛敦打算明天就坐船离开,所以今晚还是跟他道个歉吧:“……我给你做了点吃的。”

芥川龙之介也说不清现在是为了礼貌客气才跟他共处一室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他又把头上的帽子和身上的轻甲摘下,坐在中岛敦身边吃了两口他做的红豆糕。

中岛敦在看自己那天晚上喝多了失眠时阅读的书本,芥川龙之介问他:“你看得懂吗?”

中岛敦答道:“我能读会写。”

芥川龙之介:“那为什么装傻装不会说话呢?”

中岛敦回避了一下他的视线,此次一去不知今生还有没有重逢的时刻,所以他也多说了几句:“从小就没人在乎我喜欢看什么书、会不会写字读书,所以我就不说也不愿再表现了。现在家也没了,不知道该去哪里,更没人管我了,那我就随意了。”

芥川龙之介在灯影之下瞧见他的轮廓越来越模糊,好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一层独特的结界特殊的氛围,在这层罩子里面,他们可以什么都不管地、肆无忌惮地看着对方。

芥川露出想说什么的表情,中岛敦知道他在不悦,但谁敢认领呢?反正自己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在心疼自己。

那晚芥川龙之介枕着他的腿在大堂里睡着了,中岛敦伸出手握住他的,这双纸白的手也总算牵住了扳机刀把之外的物什,他们都是第一次坠入爱河,所以手指尖都不舍地摩挲起对方的来。

5

天亮之际中岛敦把他背回了卧房给他换了衣服,确定自己身上的钱够坐船之后便悄然离去,芥川龙之介一到六点整准时睁眼,身上的睡衣谁给自己换的?线香是谁点起来的?床头柜的水是谁给自己接的?

他起初也以为自己对中岛敦除了公事之外不会有更多别的瓜葛,但自己得知他落水失忆的时候确实有这么一秒慌神,知道他在撒谎之后又觉得没戏了。总之喜欢这东西,不明着说的话对方确实永远不会懂。

芥川龙之介整装骑上马一路往码头赶,路途中驻守的侍卫一看脸熟就迅速放行,畅通无阻地到达码头口岸的时候搭载中岛敦的轮渡刚刚开动,芥川龙之介再大显神通也不能螳臂当车,所以他干脆直接下马朝甲板上喊:

“中岛敦——你给我下来!”

中岛敦靠在窗边欣赏日出美景吃着穿上的早餐刚准备陷入离别的淡淡忧愁中就又被他一嗓子吼醒了,男孩跑到甲板边:“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又穿帮了,这样不就变相承认把他衣服脱了再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再给他把睡衣穿上的人是自己了吗?

芥川龙之介半笑不笑地说:“嗯,是的,拿走侍卫的佩剑盔甲把人家衣服脱了可是重罪,要蹲大牢的,你识趣就自己下来,之后的事我跟你慢慢聊。”

中岛敦被周围围观人群的惊呼声臊红了脸:“喂……!你,别说了!”

“快下来。”芥川龙之介伸出双臂做出准备接住像自己跑来的小宠物一样的姿势,

“船开走了我就只能去下一站找你了。”

芥川龙之介站在马下一身正装,而中岛敦则像留洋回来将要回家、回到两个人的家那样跑下船,踏上码头再往他那边跑去。芥川龙之介牢牢地接住他,中岛敦抱住他的脖子再跳起来用腿盘住他的腰,用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在他颈间蹭:“你怎么突然又舍不得我了。”

芥川龙之介当即回答:“我什么舍得过。”

然后他补充道,“我也觉得有在乎的人的地方才叫家,所以我需要你。你必须在。”

6

他俩总算正式登记了。

负责入籍记录的文官推了推眼镜:“患上口吃多久了?”

芥川龙之介无言无语,中岛敦在他旁边伸出三根手指:“三天!”

文官抬起头瞪他俩一眼:“你俩到底想不想结婚?”

芥川龙之介双手交握成塔型放在桌面上,看起来比工作人员还正经:“当然。”

中岛敦抿了抿唇,说道:“我以前装病装痴呆装哑巴……不过那都不重要,以前的档案也早就遗失了。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有家了,可以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