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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敦】月光杀手便利屋

▷BGM:King Harvest-Dancing in the moonlight

你扛着枪支弹药,走过那么多路,做了万全的准备,然后隔着三百里精准无误地打中一个人的耳朵,这些事如果不跟爱的人说,那有多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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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龙之介少时当然也曾试着走走冷傲孤高月神精灵、身后立起一把银白色镰刀等待死神收割时刻来临的路线,说人话就是不干人事、不说人话,不食人间烟火还不算,他连烟火都瞧不上,他人的好意在他那儿纯属碍事,人间的感情过于强烈而真实,小心机小雀跃都令人不适。芥川知道这是一种排异反应,黑与白、热与冷,自古无法相融。所以被中岛敦所救、又在此后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底线将中岛敦保护下来,自是芥川龙之介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但爱这东西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只是你不会觉得不快而已。人是不能没有爱的,或者说,有了爱,我们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可事实上他少年时期也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才拿起了枪,彼时他们两兄妹就读的乡村学校中霸凌横行,芥川龙之介借走了破旧居民楼一楼门口小卖部老板家的旧猎枪,给了老板三颗子弹的钱,心想三发应该够了。芥川龙之介潜入夜晚的酒吧,把正在弹吉他打鼓的人都赶下台之后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初次用枪的少年把一颗子弹打进吧台木质柜子里,第二颗镶嵌在试图扒开自己妹妹裙底的家伙的脸颊上,对面捧着脸跪在地上大叫大喊,酒红色的血像不要钱一样,水龙头坏掉似的哗啦啦地淌下来。第三颗还没来得及打出去混混们便早已四处逃窜,芥川龙之介将运动裤里的折叠刀展开飞出去扎在对方后脑勺之上。

这便是芥川龙之介新手上路的全部故事。总之有些事确实不能做,做了之后便会无法回头,他当时把枪还回去的时候还在精打细算:我只用了你两颗子弹,那你是不是该把第三颗的钱退还给我?两兄妹省吃俭用,父母去世之后的抚恤金每一笔都要算计着花,一百块也是钱。

芥川龙之介职业生涯中的最大败笔自然是不愿意被任何人看见的,即便这个人并不介意也不会嘲笑自己,他的傲慢与自尊却还是敌不过身体健康的衰退,腹部和左腿分别中了一枪之后他倒在小巷子里,身旁没有啤酒瓶、没有公文包,所以也不会是什么情场失意商场更失利的苦逼社畜。

当时刚从夜校出来、在冲刺补习班报了理科的中岛敦打着伞从一边经过,他只感觉运动鞋鞋尖儿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好像是某个人的小臂,把伞移开、视线慢慢明晰起来的时候,中岛敦吓了一大跳。他欲图报警,但高中生还没有钱买像样的手机,他的卡片机不幸电量告急早已关机。

芥川龙之介当时睁开眼用最后一丝气息对口型:

“别管闲事。”

芥川龙之介身上还穿着一整套灰色西装,只有裤脚和衬衫领口不小心蹭到了地上的泥,其他部分都整洁得不像话。中岛敦被他嚣张又自私的话语激怒,你不让我管我偏要管!万一这人要真死了他家里人追责怪罪到我头上来怎么办,我可赔不起!

中岛敦的父母死于五年前的飞机失事,保险公司将一大笔钱汇给他的时候好心提醒:“不要相信任何亲戚的话,不要把钱给任何人用。”

男孩将芥川龙之介背回了家,他以为成年男子会沉重很多,结果却出乎意料,芥川在他背上安安静静像一只黑色大猫,闪着寒光色的爪子暂时收了回去。什么嘛,这么轻。中岛敦将书包背到前面来,好在他力气不小体力也不差,男孩独自一人住在通体白色的二层小楼房里,一个人稍显寂寞,两个人不算热闹但也不孤单,正正好。房子背后是一片山林,月亮饱满圆润之时整栋房子都会散发盈盈白光。

芥川龙之介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中岛敦虽然比较抠买菜吃饭都算得很清楚,但也知道什么钱该花什么钱不该花,他为芥川龙之介请了这片街区最和善最温柔的医生爷爷,老人家帮他做了简单的手术、消毒并包扎,再过一个月应该便可恢复正常。

中岛敦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芥川龙之介的眼珠子和发色都这么普通,这都什么年代了,白色挂耳染也不少见了!但将芥川龙之介放在普通人堆儿里却又自带某种隔离开其他所有嘈杂与不和谐的背景色的效果,你只能看见他的黑色立领风衣和白色领结,只能看见他纸白的帅脸,只能看见他黑炭般的、没有光点的瞳孔。一旦与他眼神相接,就没办法再去思考除他以外的人和事。

所以当芥川龙之介醒来的时候他俩大眼瞪小眼尴尬了很久,芥川龙之介在等他说话,中岛敦则抱着记了单词的红色笔记本,一身英伦风马甲衬衫带短裤,下身的中筒袜和棕色厚底皮鞋也很可爱。

中岛敦盯他都快盯出个洞来,芥川龙之介当然还没意识到这是爱情,可他却又没办法讨厌起来。所以男人只能将双臂撑在床上,做出一个想起来吃饭的姿势,皱了皱眉问中岛敦:“嗯?”

一个简单的气音,听起来拽得不行。

中岛敦则向他提议,人生头一遭跟这么危险的人零距离接触,中岛敦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吓到尿裤子,大概是因为中岛敦看到了他钱包里的与妹妹儿时的合照以及记录每一笔单子的金额数和前因后果的小本子吧。

芥川龙之介虽不慎在乎天理人情,我的世界里我当然得是主宰,不然我努力这么多年有什么意义。但芥川龙之介却能在每个招式的拆解、分析和逐步击破之中找到进步的法子,敌人千变万化,他也越来越强,还能把施与他善意的委托人记牢。

中岛敦便知道,芥川龙之介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要不这样吧,反正你的证件和手机我都看过了,你以后就把这里当成你的事务所便利屋,反正只要月光漂亮我的房子就也会熠熠生辉。作为报酬,你要给我做饭。”

芥川龙之介闻言扭头看了看窗外,月光银得有些泛蓝,刚巧将他们都泡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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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龙之介起初还是不适应,中岛敦白天起得很早晚上睡得很晚,说是想考一所还不错的大学,芥川心算他陪伴自己为自己治疗养伤的天数,刚好一个月整。

芥川除了帮他做饭之外还有很多自己分内的工作需要完成,所以虽说嘴上答应了下来,一天之内他俩能见面的时间加在一起不到半个小时。中岛敦这周五晚对他说想一起吃,芥川龙之介在电话那头说嗯,也不说是“嗯,不行呢”还是“嗯,好”,中岛敦则还是去超市买了烤鸡、蔬菜和蛋回家,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时而写写作业时而搓搓手指等他回来。

芥川龙之介当然知道留在中岛敦身边只会给他们带来更多危险而莫测的难题,刚把车开到附近的街区准备回家时他便发现自己被尾随了,恐怕对方早已摸清了自己的去向和最近的住址。所以我说高中生就是麻烦,手无寸铁还未成年,要是被打伤了还必须报警。

男人跳上房顶与对方互相追逐,将住在这一片的清贫人家吓得不轻,最后芥川龙之介将对方一脚踹进湖里,再找来一卷胶带把对方的脑袋一层一层地粘住,只留了一个小孔给他呼吸。

芥川龙之介将他的头按进水里:“实话说,怎么找到我的。”

“……”体格比芥川龙之介大出整整一倍的打手怎料自己会被这男人打成这样,“业界都很好奇你的行踪,不止我们一家在找。”

芥川龙之介想了想,此话也不假。他眯着眼将对方扔进树林里,再将剩下的胶带全部用光,几乎把对方缠成植物人,最后再绑在树上:

“等我回家吃个饭再出来找你算账。”

男人用崭新的备用钥匙打开家门时中岛敦还在桌边打盹儿,家里只亮了一盏灯,它来自厨房,芥川龙之介走到远处时便已经看到了。中岛敦被他进门的声音惊醒,赶紧把撑在腮帮子上的手放下来,酸麻不已。男孩甩了甩手,然后将桌上牛皮纸袋里的食物往芥川龙之介面前推:

“喏。”

芥川龙之介就知道他不会自己一个人先做饭吃了再乖乖睡觉,中岛敦每次都是这样,非要等到自己回来再行动:“……”

中岛敦那晚如愿以偿吃到了他做的饭,其实味道不算顶好,但在寻常人家里已经够用。芥川龙之介趁他上楼睡觉时擦了擦枪口准备离开,反正一个月期满,自己走了也不欠中岛敦的。中岛敦在上楼回房间睡觉之前吻了吻芥川龙之介的嘴角,然后转身飞快窜上阁楼,脚步声很轻,然后他飞快关上灯、滑进被子里,心脏蹦蹦跳跳、手心也冒汗了。

芥川龙之介摸着被他亲过的唇角愣了会儿,他还是决定离开了。即便他还需要寻找新的住处并重返之前那种居无定所每天都要跟潜在敌人打来打去的生活,他还是决定离开。

男人离开月光杀手便利屋,这里曾有不少民众拜访,芥川龙之介也接过不少小活儿,比如干掉在外面不停出轨的丈夫啦,狠狠教训学校里欺负学生的老师一顿啦,等等。芥川龙之介走出月光在路面上划分的那个椭圆时又回头看了一眼,中岛敦出现在房子门口,穿着成套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睡眼惺忪地往芥川龙之介这边看。他在为自己送别。

中岛敦也不哭也不闹也不开口挽留,或许是还没睡醒,他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芥川龙之介看他绞着手指的样子便难受,说不上来,但男人又走了回去,飞快地、不加犹豫地。

把中岛敦搂进怀里时他们又刚好游到了月光泡泡的中央,像一台舞台剧投放在幕布上的完美剪影,中岛敦扬着头伸出手臂慢慢地回抱,挂在他的身上不动。

芥川龙之介总算投降了,他发现自己还是相信爱。

“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

中岛敦还迷迷糊糊的:“我还没有开始不开心呢,刚睡醒。”

芥川龙之介很快打断他:“别说扫兴的话。”

中岛敦抱着他又慢慢蹭回了屋子里,从今晚开始他们总算同床共枕了,被芥川龙之介绑在树林里的倒霉蛋则永无重见天日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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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龙之介翻进汽车旅馆二楼走廊最尽头的小房间里,稍微借用一下人家的浴室和床铺。小腿中弹之后他寸步难行,开车踩油门也会剜肉般疼痛,他撕开一条毛巾将几块布条咬在嘴中,用随身携带的酒精、药粉和手术钳紧急处理伤口。他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剧烈大喘,哪怕是抱着中岛敦满家做那种事的时候都只是严肃地、冷冷地看着对方,但眼中埋藏在黑色荒原之下的却是岩浆。

痛到西装外套连带衬衫无一幸免地被汗浸湿,芥川龙之介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除了满身臭汗之外倒也没什么狼狈之处,很好。人不需要随着年龄增长而成熟,至少不需要每个方面都成熟,但芥川龙之介身上的架子可是迟迟不肯卸下来。他不在乎别人觉不觉得自己体面,自己看得过去就行。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芥川龙之介看都没看来电显示便接了起来,除了中岛敦还能有谁呢,芥川银被他出于安全考虑送去了国外深造,且从不公开真实姓名。芥川龙之介的仇家遍布全球,在白俄乡下喝酒然后醉死街头,在西班牙混入集市调查瘟疫源头,在南美海淘好货,这些事芥川龙之介都干过。

“喂。”芥川龙之介试着让自己的吐息更平稳一些,但中岛敦太了解他了,毕竟他们只要有空就会睡在一起,芥川的气息但凡乱了半拍,抢拍或者走神,中岛敦都听得出来。芥川龙之介打开药瓶往伤口上撒,剧痛再一次袭来:“……嘶……”

中岛敦当然知道自己男人在外面身处险境,所以也很懂事地没有闹,便利屋时常有芥川龙之介的旧识拜访,当然也会有仇人,但芥川龙之介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不让中岛敦暴露的情况下解决掉。很多时候中岛敦在家里给绿植浇水完全被蒙在鼓里,而自己家背后后山上已经乱作一团,芥川龙之介用绳子把被自己打得半死不活的人倒吊在了树上。

月光杀手便利屋当然要被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完整地保有,这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约会的地方。

中岛敦问他:“要不要我去找你?我带饭给你吃。”

芥川龙之介却拒绝了:“我明天会回家的。”

说完之后他感觉这句话有点突兀,又补充道,“今晚先自己睡,听话。”

中岛敦沉吟许久,他在家里布置了很久,还特地从山脚下搬了一棵圣诞树上去,装饰了一整天之后却不见芥川龙之介回家,自己则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中岛敦最后还是没忍住,芥川龙之介将弹片从从皮肉中取出来之后直接扔进了水池里,荡起红色的浪花。

芥川龙之介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中岛敦在电话那头说:

“我想你。”

芥川龙之介一面收拾残局一面将手机贴在耳边,最后索性用拖布帮旅馆打扫了一遍卫生,把一晚的房钱放在了置物柜上:

“我也想你。”

中岛敦继续问他:“明天你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芥川龙之介继续着对话,他以前是不会跟别人打超过半分钟的电话的,更别说调情了。你扛着枪支弹药,走过那么多路,做了万全的准备,然后隔着三百里精准无误地打中一个人的耳朵,这些事如果不跟爱的人说,那有多无聊。有人以为芥川龙之介的爱人让芥川龙之介的世界变得更混乱,可只有芥川龙之介自己清楚,是中岛敦把世界带给了自己:

“不要偷偷生闷气,听到了吗?”

中岛敦被点破心事,他咬着唇角在阳台上喝牛奶,最近的月亮也很好:

“你明天四肢健全地回来我就不生你的气。”

“那可能有点难。”芥川龙之介故意逗他,“你就这么对病号儿吗。”

“……”中岛敦听他有在哄自己开心就更鼻酸了,他不想给对方添麻烦,所以每次都只能留着眼泪等到芥川龙之介回家的时候扑进他怀里大哭,“我睡了。”

“敦。”芥川龙之介把弹片清洗干净包在了白色手帕里,将房间都弄干净之后他也躺了下来,好像两个人一直都在彼此身边一样,

“就要挂了?”

“……哦。”中岛敦有点不情愿,其实是害羞和难过更多,芥川龙之介都这样了还要陪自己打电话,自己怎么都不会好受的,

“爱你,喜欢你,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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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龙之介小的时候时常半夜惊醒,后半夜则一直无眠,神奇的是睡在中岛敦旁边的时候自己从没再犯过失眠症,跟着中岛敦均匀平缓的呼吸声调整心跳,不久之后自己也会陷落梦境。

他答应了中岛敦要回家就果真会做到,他从不食言。把目标拖进小巷子里喂了野狗之后他从后门走进商场,低调地走进洗手间把双手清洗得干干净净,低调地搭电梯上三楼买了套新的西装,再把这几天被自己穿着打打杀杀的旧衣服扔掉,最后再低调地走进超市买了新鲜肉蛋奶。芥川龙之介路过公园门口的花店时进去挑了几束新鲜的香水百合,想了想送中岛敦这个好像有点奇怪,他又干脆要了一大捧玫瑰,虽然媚俗,但很实用。

芥川龙之介低调地搭公交回家,中岛敦给他开门的时候还有点恍惚,圣诞七彩飘带落在他们头顶,好像盛大的宴会永不散场。

芥川都没手抱他了,中岛敦还能直接冲过去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挂着:

“我的快递员回来了!”

芥川龙之介跟他脸贴着脸:“嗯,当然。今天是圣诞节,我不会错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