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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他总以为自己能看透太宰治子的种种小心思想法,事实上他也猜对了,自信男人的直觉笃定从容坚韧绝不会出错,哪怕太宰治子绝不承认。中原中也小时候不幸患上肺门淋巴结核,彼时家里还在省吃俭用起早贪黑做生意,距离积累到如今这样的财富还有这么十年八年,中原中也自大生病开始就被家里人背着四处寻医,等到他念国小的时候个子已经比其他人矮了一截,而且年纪还比同级生大整整一岁。
当时太宰治子就在他隔壁班念书,很巧的是她也留级了,但不是因为脑子笨跟不上或者别的什么疑难杂症,她纯粹就是不想念书。她说数学太简单,国文太幼稚,英语太小儿科。森鸥外连连点头:行吧,好吧,你说不去就不去吧。如果她只是童言无忌侃大山那倒可以硬把她塞进加长房车里让司机送她去上学,但从成绩单上看她确实不需要念书,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过了头。
过于聪明伶俐的精致少女自小沉迷外国文学,出口成章,连漫画都要看全英版本,因为随书附赠的闪钻小卡跟日行版不一样,她的全套收集癖果然是优渥家境捧出来的,即便过了很多年之后跟中原中也结婚了,买MOSCHINO的小熊T恤都要集齐全系列,然后和自己老公穿情侣装。
中原中也这小子打小就自信,在午餐时间跟着同组值日同学出门领牛奶和点心的时候路过隔壁班,透过蓝绿色的玻璃板他窥见了自己的青春——太宰治子虽然没怎么直接地参与进自己的生活,却填补了他少有的寂寞时刻,少年时期的悸动与真情统统与她有关。太宰治子彼时也就八岁,但早熟得不行,把燕麦牛奶的吸管口轻轻咬成空心方块,再伸出两根手指没入如瀑栗子色长发之中梳两下,继续用中间挖了一大块空隙的词典偷偷看漫画书。陈浩南,老公,我爱你!
中原中也从此便记住了这个在全套制服裙之下还要给脖子、手臂和小腿缠满绷带的女孩,上音乐课吹小号的时候要去揪揪她的小辫子,体育课时豆腐体力的女孩儿插着腰偷懒不想跑,中原中也从后面一把子抱上来,架着她的胳肢窝把她生拉硬拽跑了四百米。
1
太宰治子可是很记仇的,如果中原中也因为蠢笨愚钝继续留级,他俩就再无任何一起上课的机会,可这段孽缘持续到了中学。
太宰治子气得无言无语,开学那天中原中也还得意洋洋送了一堆整蛊玩具过来,第一个盒子打开会飙血浆,第二个盒子里全是长得很克苏鲁的棒棒糖,最后一个盒子里是假老鼠,吓得她从座位上跳起来钻进旁边人的怀里。
啪的一下很快啊,她旁边的人就是中原中也,衬衫不好好穿非要把领口开很大还要在脖子上套choker的臭小子笑得更为恣意张扬:
“你还是挺在乎我的嘛。”
如果说以前的零零碎碎只是小男孩儿出于爱意制造出来的恶作剧,那么这次太宰治子无法再自圆其说,她从此便恨上了这个橘毛小矮子。
喜欢她的男孩儿不少,但人人都不敢接近,因为她每次背着书包吃着冰淇淋进班时与其他国小女孩完全不一样,她的气质放在女高中生上才相对来说更为适配,可她跟同班女孩子玩在一块儿的时候又显得天真可爱,和其他同龄人无异。
中原中也,你好大的胆子啊!
太宰治子从此便开始膈应他,给他起各种绰号,哪怕校规第一条就是“不可以给同学起侮辱性绰号、伤害他人自尊与人格”,“蛞蝓”“漆黑旋风矮子”等等名号儿让中原中也火遍全校,塞满他整个未成年时期,让他欢喜让他忧。每次朋友都说中也隔壁班太宰又给你起新的昵称了,中原中也大喜把书合上:什么昵称?
朋友:“死矮子。”
中原中也:“……啊!那女的!”
他俩的关系变得很僵,太宰治子记日记的习惯此刻也发挥了极致的作用,她开始用精装日记本写中原中也的坏话:中也今天吃鸡排的时候挤柠檬汁儿挤太多了,真不爽;中也唱歌好大声,真讨厌;中也在班上用多媒体播Bigbang的歌,好吵;中也今天跑步的时候不等我,生气了。
中原中也翻看这些日记的时候不明就里:“这有什么的?!怎么又生气了啊?!在积累成怨言之前你倒是先告诉我啊!”
中二病少女还在日记本里画了个奇奇怪怪的阵欲图对中原中也实施诅咒,但中原中也命硬,稚嫩女孩画出来的东西亦是歪歪扭扭,诅咒没一次是施展成功的。
太宰治子在白色情人节那天给班上每一位漂亮妹妹都派发了亲手制作的巧克力,在性别这方面可以不用卡得这么死,太宰治子的独特气质确实很吸引人,男女通杀,跟着森鸥外出门吃饭连陌生叔叔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只是她全都无视掉了。她对班上女孩儿可亲切了,称呼她们为老婆,就喜欢跟女孩子贴贴,女孩子香香的软软的多可爱!
太宰治子也曾当着中原中也的面故意说道:“我在网上有十个老婆,我每天都跟她们网聊,把她们送去睡觉了我再开始写作业。”
中原中也:“……你写得完吗。”
太宰治子:“笨呀!你以为中学课程难得倒我?”
至于男生基本上就没什么优待,太宰治子比较注意保持距离,中原中也就更不用说了,白情这天橘毛小子只从她那儿拿到一根棒棒糖,包装纸上扎着红色缎带,太宰治子自己绑了个蝴蝶结。
中原中也拿着棒棒糖冲回家朝自己大姐尾崎红叶说:
“姐,我们班今天有个女娃子给了我一颗棒棒糖,她肯定喜欢我,她就是喜欢我。她不仅给了我棒棒糖,她还在日记里头写我坏话,肯定是因为喜欢我生我气才这样子嘞。”
尾崎红叶:“你有没有想过人家太宰治子是真嘞烦你?”
中原中也:“那她为啥子给我棒棒糖啦?”
尾崎红叶:“可能是讲你长得像棒棒糖,身子短头大。”
中原中也:“……”
在外边儿调侃中原中也拿他开涮的人可是会被他暴揍的,但现在这人是他大姐,他能怎样,只能回房间慢条斯理地拆开玻璃纸,将太宰治子手工做的棒棒糖塞嘴里吃。
她肯定喜欢我,她就是喜欢我。自信男孩还是这么觉得。
事实上,哪个女孩子会为了自己不喜欢的男孩儿熬夜在厨房里做棒棒糖、裁包装纸、选包装带子自己扎花呢?她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学校里也是懒懒散散丢三落四,实话实说,确实是娇生惯养久了,就做个巧克力和棒棒糖都能把她搞得手足无措差点把厨房炸掉,可她还是为了中原中也做出来了。
即便她谎称棒棒糖是在干货店里为了凑单随便买的,对自己为了他做的一切绝口不提。
2
正被我们度过着的时间像延长的数学课一样难熬,所有小孩儿都盼着长大,可被我们涉过的岁月却又变得难以捉摸起来。太宰治子和中原中也就这么混到了高中,太宰治子是字面意思上的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十三岁开始画画,现在已经小有成就,家里通过人脉和朋友圈子让她在东京开幕人生中第一场作品展。从此之后她经常不在学校,要么飞伦敦喂鸽子要么去美国玩,除了画画之外好像还多了门设计婚纱的绝活儿。
中原中也则是另一种混,喊他大哥的人比知道他本名的人还多,主要是没人敢直接问“你叫什么”,其实问问也不会怎么样,他又不可能吃了你们。
太宰治子打算回国准备自己的成人礼,彼时成年年岁还没被提高至二十岁,她带着一套自己设计监制的白色小礼裙搭上回横滨的飞机,在家里待个大约半年之后则又要离开。说不清楚下一站会在哪里,或许是阿根廷,或许是肯尼亚,她一边画稿子挣钱一边旅行,实在不行还可以向老爹森鸥外求助,小小年纪已经把地球玩了小半圈儿,手机里有全球各国辣妹的联系方式。
中原中也以前吃醋问她你怎么这么喜欢看美女啊,太宰治子当时闭眼冥思苦想,浓黑的睫毛盖住卧蚕,她再缓缓睁眼,笑得无邪又带着一丝丝惊讶无可置信:“难道你不喜欢看美女吗!”
别人念书是为了考大学,太宰治子回班上看着自己太久没坐过的桌椅竟有些不习惯,她就算画画都没坐过这么硬的板凳,更何况她的课桌已经被拿来堆放作业本和试卷,刚回班那天讲课的老师直接看不见她的脸,已经长到一米八一的女孩儿被成山的教辅资料遮挡得严严实实。
她和中原中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上一次聊天停留在三年前的新年互道祝福,太宰治子每次都是单独给他发一段话然后再扯谎说自己是复制粘贴群发的。总之不能露出马脚,不能让他看出来自己有在给予他VIP待遇。
中原中也把许久没打开的社交软件点开,软件自动安装全新版本之后再跳出来,他点开她的主页,顺着她更新的动态一条一条地点赞。太宰治子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拨进来,他觉得她一直把自己当小孩儿看待,所以他们之间总有一堵跨不过去的高墙,而她也觉得其实自己只是被欺负了而已,他身边倒贴的女孩儿很多,三年多了你该不会连女孩子手都没拉过吧?不会吧不会吧中原中也?
太宰治子不抱希望地等待电话那头的忙音嘟了三十秒,准备挂断的时候中原中也接了起来。他是故意让她等的:
“喂,又急着挂电话?等四十五秒再挂不成么。”
太宰治子在房间里举着听筒少见地失语,中原中也的声音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听了?听得出来确实是经常喝酒抽烟,这小子还会弹舌了……但不算沙哑难听,像是被尼古丁熏到恰到好处一样,像一支浓香或是烈酒。
他们太久没聊过天,中原中也儿时还未变声的时候也曾有过嗓音尖细似少女的时段,还经常被家长推到大家伙面前表演才艺。太宰治子背了一整本古诗,用水果篮子装红包收钱收到手软,中原中也不情不愿甩了一段双截棍,手滑不慎把棍子甩飞出去砸穿天花板,那晚被尾崎红叶罚洗全家的碗。
那晚中原中也一个人躲进被子里生闷气委屈,太宰治子轻手轻脚走近他卧室,坐在他床边摇了他几下:“别生气啦。”
中原中也:“……”
太宰治子:“你咋一天到晚娘们儿唧唧的,能不能阳刚点儿。”
中原中也:“你要是来看笑话的就出去。”
太宰治子:“你不就是想要红包么?你亲我一口我给你一个咯!”
中原中也掀开被子:“……你确定?”
然后那晚太宰治子的水果篮子又空了。
太宰治子被他亲过额头、脸颊,可嘴唇至今未被他涉足过,中原中也虽然个头没怎么长,气势和架子倒是只增不减,骑车出门砍人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他有一套自己的处世哲学,在这套理论体系里面他只保有自己的完整性,不去理会其他纲常,规则他自己定。所以各种惆怅与脆弱似乎与他无关,其实他不是毫不在乎,只是经历过朋友背刺、兄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后,他发现保持热情的方式就是只被在乎的人影响,其他人随他们的便。
太宰治子就是其中一个。
中原中也刚洗完澡,把浴巾围在腰间走出浴室之后才接到她的电话,男孩儿用另一只手抹了抹脸上的水,再低头看了一下腹部前阵子被砍出来的伤口。还好他不是疤痕体质,伤口裂隙里长出来的粉肉渐渐填补了疼痒与空虚,再过一阵子就可以恢复正常。
太宰治子听他声音低沉性感还自带混响则问:“刚洗完澡啊?大忙人。”
中原中也答道:“对啊。”
太宰治子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只能给他一个你爱来不来的约:“我明天会去歌手大赛唱歌,下午五点。”
中原中也很少参与全校同学挤在一起的活动,他要么在外面玩要么在外面打架要么在外面谈开新店的事宜,最近新开的几家手游馆桌上足球酒吧全是他一手操办的。
中原中也用手指抠了抠太阳穴:“你这是在约我吗?”
太宰治子有些难为情,可他不愿意让中原中也看出破绽来:
“怎么,果然我们学校的大哥很难约吗?”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女人,她总是让自己有些……迷茫,她好像是在故意地、轻而易举地索取自己的爱与怜惜,可她大部分时候却又是天真单纯的,哪怕任性也只是小女孩儿耍性子罢了,这会让自己觉得是自己把她想得太阴暗。这种忽冷忽热忽远忽近的不安定感让中原中也曾几何时十分不悦,他最讨厌不确定的东西,喜欢还是不喜欢你给个准信儿!
所以他说:“……我明天有事,再看吧。”
至此,太宰治子确实也不再找得出什么别的话题,只能默默把听筒挂回古铜色的拨号盘上面,抱着素描本和铅笔继续烦心地写写画画。
3
第二天太宰治子跟着自己的贝斯手好朋友合作了三首歌,最后一首快唱完的时候中原中也穿着机车夹克和牛仔裤走了进来,他的橙色短发刚好够到肩膀,他伸手抓了一把过长的刘海,在最后一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盯着台上身穿黑色皮质短裙的太宰治子看。
她确实蛮高,再穿厚底鞋可以直冲185,现在腿上那双黑色渔网袜也十分糟糕。
太宰治子出了一身汗,她用手指头摸了摸鼻尖,像当初安慰中原中也让他亲自己那样,笑得眼角弯弯、嘴角的小梨涡浮了上来:
“我有一个学弟,从小就和我一个学校,老来烦我老来气我。”
中原中也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自己或许应该准备一份礼物,他一直气恼不满的就是太宰治子举棋不定的态度,可如果她愿意迈出主动的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都可以由自己来走。
太宰治子在慢慢炸开的会场里说道:“可是他不讨厌我,其实我也不讨厌他。”
“中原中也,有种你就上来,把你这么多年欠我的话统统告诉我。”
太宰治子说完这句话之后羞得双眼抹黑头晕目眩,中原中也是谁,校霸啊!其实比起常年留洋、只在社交动态里活跃的知名美女,还是这位常常出现在横滨街头、海边和道场里的男生更为人们所熟悉。
中原中也上台的时候全场又安静下来,他从太宰治子手里接过话筒,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又同时难堪尴尬起来,都忍不住别开了眼。
中原中也对着话筒说:“你……”
太宰治子盯着他笑。
中原中也:“我们……”
这次台下跟着太宰治子一起笑了。
中原中也不耐烦地扔掉话筒,咂了咂嘴,将她的脑袋压下来,这次则是直接吻上了她的嘴唇。
男孩儿在人声鼎沸里掐了掐她肉肉的脸蛋子:“你胆子挺大啊,知道我来赴约就是还喜欢你吗?你……就这么确定?”
太宰治子不知道他是在故意撩自己还是怎么,她愣了一秒,然后说: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结束有点儿下不来台嘛,中也这么好骗,我当然要继续骗骗咯。”
半年很快很快,他俩还没机会同居同吃同住一起牵着手撒丫子在海边奔跑,太宰治子就又要去国外读书了。学校和住宿通通安排好了,与根基脉络都盘踞在横滨的中原中也不一样,她可以说走说走四海为家,可中原中也不一样。
送她去机场的时候他们爆发了十年来的第一次的实质性的争吵,以前纯属幼稚小孩打闹,现在不一样了。
中原中也起初在驾驶座不发一言,把她送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直接把她的安全带松开,将她那边的车门锁弹开:
“记得把你的画具都拿走。”
他指的是太宰治子堆在自己车后备箱里的画具,太宰治子听他开始莫名其妙发脾气就跟着不爽起来:
“……干嘛?你又怎么了啊?”
中原中也的眼眸、下颌角、耳朵甚至说话语气都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太宰治子其实从刚回国给他打电话开始就觉得陌生隔阂,他给自己的东西好像都是念及旧情。他也不是整日游手好闲的废柴,能陪伴自己的时间也是挤出来的,自己带回国的小礼服甚至都还没找到机会穿。中原中也下个月底过生日,自己原本打算在他生日宴上穿,可他们现在就要不欢而散。
“你耍我耍够了没?”
中原中也的每一个字眼都像子弹,
“你是不是觉得榨取别人的真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以,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饭搭子而已?”
太宰治子有这么一瞬甚至认为自己无法反驳他的话,无法对他刻薄伤人的字词句进行拆解再逐步回击,因为她知道自己一直在伤害他,他说的都是对的。
自己确实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他爱到了哪个地步,自己在掩藏,在躲躲闪闪,甚至跟中原中也逛街的时候,在街上遇到旧友都会害羞地躲开,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和中也待在一起。
中原中也就这么掀开薄薄的嘴唇把这辈子最伤她的话说出了口,像用手下扑克雨一样从容,现在的他已经长成男人了:
“我对用心机手段获取利益这种事见怪不怪,可我最恨有意装可怜获取他人同情和爱意的人,你懂吧?”
太宰治子已经很久没真情实感流过眼泪了,她低下头解开安全带,把榫眼抠开,留给他最后一个怔然木愣愣的眼神。她甚至没做过多辩解,下车火速收拾好行李和杂七杂八的画具之后便离开了,背影匆忙,或许有几分狼狈。
中原中也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有些脾气上头,等到她的飞机落在大洋彼岸的洛杉矶时他算准时间给她打电话,太宰治子却一直没接。
太宰治子只庆幸他们只在一起交往了半年,甚至算不上正统情侣,所以中原中也的话可以被自己轻慢地认为是讨人厌的不良少年在酒后胡言乱语。因为如果不这么想的话,自己会更难过吧。
4
七年小痒。
其实也不用挠挠,他俩对于彼此来说都是心里的一道疤,碰不得,连水都不能碰。
太宰治子在二十五岁这年回日,中原中也又和自己上一次离开时不太相同,这次的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了。
她参加朋友的订婚典礼,开开心心围在香槟塔旁边偷吃小蛋糕的时候,中原中也披上西装从楼梯上走下来,身边有几个跟班秘书,还有一个女孩子从铺满红色地毯的楼梯上冲下来,挽着他的胳膊撒娇:
“中也,今晚来我家玩游戏嘛。”
太宰治子像七年前他来看自己唱歌时那样隔着人头攒动与他对望,哪怕只有一双眼睛在动作,他也能看出她大失所望,那对鸢色桃花眼里灵动跳跃着的光点慢慢安静平顺下来,从喜悦到伤心只需要一秒钟。
中原中也慢慢拨开身边女孩子的手腕:“我今天没空。”
他没想到自己跟她会有共同的朋友,今天朋友订婚,大喜日子,他俩的脸色却臭得如丧考妣——他俩被分到了同一桌吃席,无语。
太宰治子背过身去抱着胳膊装不认识他,刚刚挽你胳膊那个小女孩儿我可是记住了中原中也,你别想抵赖!我不怪她,我就怪你!
中原中也身上的紫蓝色西装还是按照她的喜好买的,他俩一直默默关注着对方的社交动态,太宰治子深夜会发很多碎碎念,带着大段大段的颜文字。她说喜欢笑起来坏坏的男孩子,喜欢男孩子穿蓝色西装。
那不就是在说我吗?中原中也的自信基因直到二十几岁还在发挥作用,即便他们已经分开太久太久,只是他们都忘不掉。
中原中也确实交了不少女朋友,对对方也不差,只是好像已经没有小时候的那种感觉。他遇见太宰治子太早了,儿时吃午饭的时候去拿牛奶就遇见了,而她每一次描述自己理想型的时候,都只是在描摹他的千般姿态而已。
太宰治子那晚东西都没吃几口,喝醋都喝了好几壶哪儿还有心情真心祝愿朋友订婚快乐,她以前也幻想自己会不会和中原中也订婚,但现在想想可能不太行,他俩就算订婚了也可能会毁约。
中原中也那晚提出要主动把她送回家,在车上还是他先开的腔:
“你又在生什么气啊?我还没冲你发火呢,七年了,难道我不能有异性朋友吗?”
太宰治子这次不愿再忍耐,她扭过头瞪他,眼角和眼尾的液体眼影在路灯下闪光,有些妖冶: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我在气你不管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钱有势了就可以把女人当衣服,把女孩子当玩具想换就换?她一直在盯着你看你不知道吗?你就没正眼看过人家!”
中原中也被她一串串连珠炮吼懵了:“……我跟她真不熟。”
太宰治子借刀杀人越说越激昂澎湃:“这不是熟不熟的问题!你对待女生的态度就有问题,女孩子是造物主给予人类的奇迹!你要是不喜欢美女你把人家联系方式推给我,别老一天拉着个脸,别装逼了!”
中原中也顿了一会儿,崭新进口车耗油极大,转弯灯的提示音不停地响着。
男人最后没忍住笑出来:“你是在气我不管你是吗?”
太宰治子:“我不要你管。”
中原中也:“你说气话,我不信。”
太宰治子有时候也受不了自己的小性子,明明在乎他喜欢他到都快疼死了,为什么就是不敢说出来:“都七年了,早就过去了……”
中原中也嫌她闹腾,这女人穿什么不好,非要穿抹胸银色亮片裙,几年不见她的腰又细了几寸,可胸部可喜可贺地膨胀了一大圈……中原中也伸出手指按住她的下嘴唇,男人蓝色的眸子盯着她嘴角微微晕开变花的口红印看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可是当着全校人的面亲你了,你呢?我也说过了,你就是故意欺负我,觉得我好骗,所以你绝不会让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要是直接说喜欢我,多远我都能买机票飞过去。”
他俩之间就必须得有一个人服软,不服软不行,太宰治子的肩膀在昏暗车灯下剧烈抖动了一阵,然后她缓缓开口:
“所以你为什么要送我整蛊玩具……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你的……啊不对,我就是从那个时候讨厌你的!”
中原中也完全把自己干的孽障事情忘干净了:“啊?”
太宰治子亮出拳头在他肩头胸膛上狠狠揍了一顿:
“你就是很让人不爽啊!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
中原中也看着她强忍着巨大悲伤委屈的小脸,实在是情不自禁地凑过去亲了她一会儿,以吻封缄,嘴唇分开之后再搂住她:
“只有我女朋友才能揍我。”
太宰治子紧闭双眼把欠了中原中也十几年的话说出来,她甚至担心日抛戴到晚上会干涩卡眼了:
“我喜欢你,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这几年都泡不到妞。”
太宰治子:“为什么?”
中原中也面露难色:“因为……当初亲你的时候太多人看到了啊!”
太宰治子伸手继续打他:“你泡不到妞?那我给你泡咯!”
5
“太宰……”
“治子。”
“治子……宝贝……老婆……”
中原中也喝醉了就喜欢口嗨跑火车,他玩得再疯再野,太宰治子瞪他一眼他就能收敛,但喝醉了不行,喝醉了就是脱缰的德牧,太宰治子怎么拽都拽不回来。
他被朋友兄弟送回家塞进被子里,以防他狂吐,他们还特意在他脸上盖了一张餐巾纸,不知道的还以为中原中也死了。
中原中也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双眼涨红,又饿又累,只想抱着老婆睡觉觉。太宰治子最近在忙新品婚纱的监督工作,整日找不到人,现在都半夜两点了还没回家。
中原中也累得没力气爬起来接水喝:“老婆……”
太宰治子抬了两碗夜宵回家,刚进家门准备换鞋就听到中原中也带着浓浓鼻音在撒娇:“老婆……”
她最喜欢小狼狗撒娇娇了,女孩儿把手袋和外套除下放在玄关,夜宵也暂时搁置在一边,摸进卧室之后她笑嘻嘻地说:“哎呀,怎么这么想我呀?”
中原中也把手臂伸出被子朝她张开,她慢慢走过去把他提起来抱在怀里,用手掌心撸了撸他的头发:
“好啦好啦,老公乖,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