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芥敦】客官 您真的没病吧?

“你叫我什么官?客官?你可别乱叫啊,官人也不行!”

0

芥川龙之介自从上班之后就再也没在家里开过锅,他跟芥川银每天都在比一比看谁下班更晚,城里银楼布坊火灾芥川银第一个带队人马冲过去紧急疏散人群,城里大案小案全都交由芥川龙之介经手。

每一份竹简公文上都印着他的个人章。从山里挖出来的上好玉材,乍一看是青绿色,对着阳光照射的时候又能透出紫红,芥川龙之介在这种事情上面开不了口求人,于是自己捣鼓了一个晚上,在玉石上刻了条龙,上古神话之王咆哮着舞动,盘成一个龍字。

妹妹银在楼下锦衣卫队做作战指挥,两兄妹年纪轻轻,一个成了每天都要跟着上朝的大人,一个去年挂帅出征一展巾帼风采,全城还没男的敢上门提亲,第一是配不上,第二是打不过,第三是惹不起芥川龙之介。

要说其实也不能全怪别的男人,芥川龙之介这种内卷达人奋斗逼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拉胯掉队的,本月指标是抓十个贼,他一个晚上就给你逮二十个,一个二个在地上搓烂脸皮被揍得破相,他用绳子绑着一群人拉回来跟过节挂灯笼似的。多年后中岛敦问过他愿不愿意调职到边邻小镇衣锦还乡和自己一起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芥川龙之介却不假思索地点头:可以。中岛敦以为他这辈子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其实自己也不奢求他能为了自己做到哪个地步,可芥川龙之介还真就做了,说做就做,而且从不抱怨或者向中岛敦讨要什么回报犒赏,因为爱。

中岛敦在芥川龙之介面前总显得有点欠儿欠儿的,大人总喜欢把手腕上覆着的铜色轻甲卸下来,用微凉白皙的双手掐揉捏拧中岛敦的小脸蛋,左右齐开弓,不然会变成大小脸,芥川看见他就想咬他一口。原因就在于前者从没想过芥川龙之介会这么喜欢自己,而芥川龙之介觉得他学坏了,会勾人了,开始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这不是欠收拾是什么?

然而此题无解,中岛敦做什么他不觉得是在勾自己啊?中岛敦撩起衣服下摆喝水、透明水渍顺着脖子往下流,中岛敦睡觉乱踢被子把脚搭在自己肚子上,中岛敦冲自己瞪大眼睛问自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此时此刻只想抱紧你。天下武功,唯爱不破。

1

芥川龙之介这天刚在街边茶楼吃了点儿咸口蒸品,他跟中原中也经常请对方吃饭,可又绝不可能一直让对方花钱,于是他俩之间就有了个不成文的约定:这周吃饭喝茶干嘛都是你请,下周就我来,想吃什么点什么都可以。

立原道造在两个大人解开侧脸边的绳带把礼帽摘下来用胳膊和身侧夹住的时候迎了上来,一脸焦急:

“芥川大人,您今晚还得加班。乐坊那边的怡红楼有人打架斗殴,为首的那个人才十八岁,要不您亲自审吧?”

芥川龙之介刚在茶楼一楼水池边洗了手,现在双手掌心里都是凉水,他听完之后弹了弹手指,倒是中原中也先答话:

“怡红楼?他们还有空打架啊?”

立原道造也这么想:“对啊!我也这么寻思的!”

芥川龙之介摆了摆手,先进了办公室,刚坐下给自己沏了杯新茶,中岛敦就被两个下属一人挽着一边的胳膊带了进来,少年细细的手腕被缠上锈红色的锁链。

中岛敦好像毫无半点悔改之意,就是被面前这个锦衣玉服一本正经的男人盯得有点儿害羞了,撇了撇嘴往一边的墙上看去,上面贴着画了画像的通缉令,还有芥川龙之介自己写的书法。

白发紫金色眼睛的男孩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哈哈。”

芥川龙之介让人手退下,还算客气地请他在自己对面的木椅上坐好。

“说吧,起因经过结果,人物地点时间背景。”

芥川龙之介看他年纪小就不吼他凶他了,虽然自己年纪也不算大,但中岛敦那张幼猫一样的小肉脸自己确实是不太下得去手,上街吃饭看到小孩子在妈妈后面伸出小手追着跑,他跟中原中也都会忍不住盯着多看几眼,然后同时看向对方:你什么时候结婚?你问我这个干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中岛敦清清嗓子在这位大人面前端坐,都不敢太往后仰,屁股只占凳子面儿的三分之一:“哦,这个是小说三要素。”

芥川龙之介猛地抬头,手里的竹简和毛笔差点儿被他捏碎了,男人一字一顿:

“我是问你打架斗殴的来龙去脉,你给我老实一点!”

中岛敦的手还被绑着,男人一声呵斥既出,男孩儿从头到脚都跳了一遍,在椅子上抖了一阵:“……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被绑住了,我只是想下楼绕过舞台去厨房拿点儿吃的,路过他们打架那块儿地的时候我吼了一句等一下,然后我就被抓走了。”

芥川龙之介连嘴唇都没动,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深呼吸:“你觉得我会信吗?”

中岛敦想双手上下比划跟他解释但却无果,最后只能把手腕上铐住的锁链举到芥川龙之介面前,努了努唇。

芥川龙之介拉开雕花抽屉,在里面找到一根铁丝,怼进锁孔里之后转了几下,找准位置之后锁链咔拉拉掉在了地上。

“我发誓,我现在带你回怡红楼找证人帮我说话都行。”

中岛敦的手腕跟芥川龙之介一般细,男孩儿揉着手腕内侧被弄红的地方,那里被刑具磨到仿佛长出一整条裂缝。

芥川龙之介可没这么多闲工夫管市井小喽啰打架的破事,他不是很喜欢听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听十个字都嫌长。但人都铐来了不能就这么放他走,正巧刚吃完饭,芥川龙之介决定自己送他回去。

中岛敦套了件皓白色的长衫,下摆长至脚踝,他脚上那双普通黑色布鞋刷得很干净,芥川龙之介看出他穿了很久很久的痕迹。两个人走上街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又在他身后拽了他一把,亮出一副银色手铐再把他铐住。

中岛敦真不想干了,好你妈烦,这人类世界真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他瞪大眼睛眨了几下,低头看看自己又被铐住的手,再抬头皱眉怒道:“你干什么啊?!怎么又铐我啊?!”

芥川龙之介:“公事公办。”

中岛敦:“给你说了我没有打架!你信不信我告你!”

芥川龙之介每个月都会被投诉,但上面看他业绩突出从来没真的拿他怎么样过,他以前什么都无所谓,现在他可不想每周都被喊去喝茶了,二十岁的人了,这点尊严和颜面还是要的。

男人跟中岛敦站在街道中央,东边是生禽宰杀,西边是酒楼,南边是干货店,北边就是怡红楼。车水马龙,时间却仿佛静止在芥川龙之介下塌的眼尾和长睫毛上,证据就是,中岛敦一直盯着这男人的脸看,芥川还真就没动过。

过了一会儿芥川龙之介又抓过中岛敦的手,将他的左手松开,用空出来的手铐铐住自己的右手,两个人像被迫牵在一起一样继续往前走。

中岛敦大为震撼:“你叫什么名字啊?”

“芥川,名龙之介。”

“你没有精神病史吧?”

“没有。”

“客官,您真的没病吧?”

“你叫我什么官?客官?你可别乱叫啊!”

“那就官人……”

芥川龙之介从来没出入过这种场所,恋爱都没谈过,自然是开不起这种玩笑,他耳根子都红了,口气却生硬无比:“官人也不行!”

脾气好大哦。中岛敦又低头嘟了嘟嘴,他搞不懂现在的官人:“你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啊?会被人家误会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中岛敦是芥川龙之介家的仆人,或者是那种方面的仆人,逃走了还要被主人抓回家的那种,丢人!大傍晚的,有伤风化!

芥川龙之介甩了甩自己那只跟他铐在一起的手:“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回去,你要是跑了我还能把你抓回来,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你想告我也投诉无门。”

晚上楼里有演出,全是美女跳舞,中岛敦在这儿上班三个月都快摸清楚她们的舞步和换班规律了,正巧今天后勤在张罗天女散花的舞台背景,一捧捧浅粉色花瓣像小鸟一串串地飞下来,落在芥川龙之介的头发和肩头盔甲上。

中岛敦站在大门口将没被铐住的右手伸了出去,芥川龙之介感觉自己的发丝被他揪了一下,然后一片小花瓣就出现在了中岛敦手里。

芥川龙之介就没见过谁被抓来见自己还笑眯乐呵的,不只是中岛敦搞不懂他,他也搞不懂中岛敦。

中岛敦将小手心里的花瓣呼气吹了出去,花瓣在芥川龙之介的鼻头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又飞了过去。

“这些花瓣都是我今早六点起床去樱花林那边扫地扫出来的,三大袋子呢,今天过了花瓣就会蔫掉不新鲜了,是不是很香?”

芥川龙之介看着他的笑脸,总感觉有些违和。这小孩儿其实没这么能说会道,但又不是一句话都憋不出来的木讷之人。

男人这次直接没用铁丝,大手咔咔一抬手铐就松开了。感情是假手铐啊?中岛敦这才发现芥川龙之介在吓唬自己,就这么跟自己铐在一起走了一路,从他办公室走到这儿怎么说都得二十分钟,丢人!

中岛敦又被他欺负了一次,他本来想礼貌性地招呼芥川龙之介进去吃点东西喝点酒拉高本店GDP,但他现在不想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芥川龙之介故意在他面前大声咳了两下,中岛敦又不敢动了。

男人摸了摸自己下巴尖儿的帽子绳结:“你分明就很怕我,装什么小狐狸?”

中岛敦只能咽咽口水:“老板让我们多跟官人搞好关系……”

芥川龙之介:“……上面也让我们跟红楼搞好关系。”

勾结吧,你们就继续勾结吧!全都烂死,不愿再笑!

2

芥川龙之介第二天早上开会果然又被说了一顿,大致就是“你怎么可以把人抓来随便审审就放走了”“流程你都不走了吗?让怡红楼老板过来领人啊!”云云,他欲言又止,人又不是我抓的,我刚吃完晚饭准备下班就塞了个人给我。

于是芥川龙之介又被中原中也带着进了怡红楼回访,见到老板的时候又是一天傍晚。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穿着正装往那儿一杵,周边小二舞女话都不敢说一句,芥川龙之介继续公事公办:

“说清楚,那天打架怎么回事儿。”

中岛敦不知道去哪儿了,芥川龙之介在大红大紫的店面里扫视了好几圈都没找到那颗白色的小脑袋,中岛敦后脑勺还有翘起来的呆毛儿,摇头晃脑的时候就像颗仓鼠球。

彼时中岛敦自然也不知道跟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芥川龙之介这次真的跨进了怡红楼大门,哈哈,你不干净了吧。芥川龙之介那次给自己说,不是很喜欢这种场所,不想进去,所以不继续送你了。

中岛敦当时又没忍住笑,这次是被他耿直笑了,你不想送就不送呗,本来也不是什么必须要送到房间门口不可的关系,还非要认真向我解释几句干嘛?

芥川龙之介一看他笑就不爽,套着铜色盔甲的手猛地送出去掐住他下巴,男人咬牙:“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于是中岛敦就不笑了,手铐松开之后他便自由了,男孩儿垂着脑袋安静地走进了楼里,消失在人群之中,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芥川龙之介听这里的常客为了一个舞女大打出手的故事至少已经十遍了,反正起承转合都差不多,在错误的岁月爱上了对的人,苦苦相恋却无法在一起。

男人以前也想过找对象是不是非得在正经单位找正经人,最好是跟自己一样有编制的这种,但他又感觉好像不是。每个单位不都豪杰辈出,中原中也小学同学杀了十年猪,一天能赚几万块大洋,真就是杀猪杀出来的,日工资比中原中也还高,每次过来参加同学聚会都是找专车,特豪横。不要轻易瞧不起别人,别人未必混得比你差。

芥川龙之介转了转手里的毛笔,又看了一圈:“中岛敦人呢?”

中原中也正在做笔录,抬头看了他一眼:“敦?谁啊?”

“就是那天被铐到我那儿去的……小……人。”

芥川龙之介将“小孩”二字吞了下去,“今天他没上班吗?把他叫出来。”

老板叫来几个小二下去找人,不一会儿吃得下半张脸油光水滑的中岛敦就又被架着胳膊拖了出来。芥川龙之介扶着额头咂嘴,一次可能是别人的问题,两次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怎么老在吃东西的时候被抓?

老板:“你的脸怎么油光瓦亮的?”

中岛敦低头:“……”

他今天换了件粉色的和服,这件料子好多了,上次中岛敦穿的那个质量还不如自己受伤的时候包扎用的纱布好。

芥川龙之介:“你是不是饿了?”

中岛敦哭丧着脸:“我吃不饱啊!我刚抬起碗面前的菜就全没了!”

芥川龙之介:“没出息,抢饭都抢不过别人,把你扔猪圈里你都得挨饿。”

中岛敦的眼神动摇了几下,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他只是个最常见最普通的店小二,当着老板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

芥川龙之介转头冲中原中也咳了一声,使眼色让他出去。中原中也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然后皱着眉笑了一下,把其他人都清了出去,自己也跟着出去,然后帮芥川龙之介拉好了门。

中岛敦有点尴尬地抠了抠头发:“你别在老板面前提猪圈这个事儿。”

芥川龙之介歪头:“啊?”

中岛敦又往旁边瞟,老板为了招呼芥川龙之介拿来了一个很大的果盘儿,里面蜜饯果子什么都有。中岛敦转移话题,将一个大苹果顺了过来:“那我吃了?”

芥川龙之介撑着脸坐在桌边看他,过一会儿才说:

“你老板……是不是真让你们住猪圈啊?”

中岛敦背对着他对着红艳艳的苹果咬了一大口,面目扭曲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把这一大口都嚼碎吃下去、鼓起来的脸颊肉肉慢慢瘪下去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开口:“也不算猪圈,就是住得离猪圈比较近。”

芥川龙之介从小没喂过猪没挑过粪,中岛敦其实也没怎么干过脏活累活,但生活环境确实差得可以。

“只有你一个人住么?那种地方。”

“嗯,半年之后就可以去厢房了。”

“你被骗了你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睡那种地方啊?”

中岛敦大口大口地吃苹果,两边脸颊都鼓得像花栗鼠,他转过头用手背揩了揩眼泪,现在整张脸都泛着油光。

芥川龙之介往后仰,有点儿嫌弃:“你没有手帕吗?”

中岛敦再也忍不了这个人了:“你跟我什么关系?上次铐着我在大街上走还不够是吧,还要特意再来羞辱我一次?就是因为被你们的人铐走,全店的人都知道我犯了错,老板才让我去睡马棚的,可以了吧?满意了吗?”

芥川龙之介将手放进上衣口袋里,那里有一块洗好晒干还撒了香粉的灰色手帕,他刚准备递出去就又被中岛敦骂了一顿: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以取笑他人为乐啊?我都住马棚了还用得起手帕?你能不能别说了!”

芥川龙之介才说了一句就被他堵了十句,中岛敦拉开门气鼓鼓地冲出去跑到水房洗了把脸,整理好衣服之后就干活儿去了。

那晚临走之前芥川龙之介又支开中原中也把老板叫过来,思来想去他还是给了点儿银子:

“我不管中岛敦之前在你们店里待遇如何,把他升到标配客房里去睡,你看不见他腿上长了红疹子么?要是闹出传染病来,拿你们是问。”

其实中岛敦健康得不能更健康了,但官人都这么说了庶民不敢不从,老板只能弓着背手下装了不少银两的金色绒布袋子,连连点头。

中原中也在外边儿抽烟等他,等不耐烦了又转头过来看,芥川龙之介正靠在窗前喊中岛敦:

“你过来。”

中岛敦把手里的抹布放下去,不情不愿地磨蹭到窗边,这段时间确实不太开心,芥川龙之介一再越界把他搞得有些气恼了,但这男的没冲自己发火也蛮稀奇。

“那个……对……”

芥川龙之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以后别再去厨房偷吃了,好好坐着正大光明地吃。”

中岛敦自知做错了事就要道歉,还是规规矩矩鞠了个躬说了对不起,芥川龙之介抱着胳膊,现在已是初春,早樱开了一片又一片,他鬓边的发被东风撩乱:

“你怎么不碰我了?”

中岛敦弹了弹眉:“啊?”

“你上次不是对我动手动脚的吗,这次怎么又老实起来了?”

男孩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撒娇都这么拽的人,只能把手伸出窗外摸了摸芥川龙之介硬刺刺的头发。

3

要说在这种场所上班,没点儿基本常识是不太行的,中岛敦作为打杂小二什么都得会点儿,生锅炉、做饭、洗菜扫地、帮忙跑腿甚至染布做针线都会一点点,他也知道老妈子过来叫自己去库房里拉开某个柜门把里面的珍珠链和小球拿出来是为哪般。中岛敦每次都只用两根指头小心翼翼地提着走,鬼知道这些东西被多少人碰过,心理障碍总是跨不过去。

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中岛敦打扫库房的时候在积灰角落掏出一本尘封多年的精装书,上面写着夫妻生活小招式。

自从芥川龙之介亲自开口之后,中岛敦就住进了楼里顶层最里面的豪华厢房,吊顶上挂着曼珠沙华红色烛灯,房间里摆满烛台挂饰,小蛋糕吃不完。中岛敦前阵子睡地上把腰弄坏了,一跑就疼,最近总算是养回来了,连靠的枕头都是香薰草药内芯的。

“这……”

中岛敦像打开罪恶魔盒一样翻开第一页,我将用一生治愈看过这一页的眼睛——

他眯着一只眼张开一只眼继续看,头也往旁边扭,像书里会跳出一只怪物来跟他对线一样。

芥川龙之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抱着胳膊跟监考似的:

“这里透视画错了,脑袋怎么会这么大。”

中岛敦如同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在芥川龙之介办公室里被他吼跳起来一样吓得把书扔地上:“啊——!!!”

这里是五楼最里间,中岛敦吼得对面钟楼上的鸟儿都飞走了。

芥川龙之介用手蹭了蹭被震到鸣叫的耳朵:“……”

“你怎么进来的啊?”

中岛敦今天没班,他心里清楚自己孤立无援、就算不被重视也无法像有家人朋友撑腰的小孩子一样挺直腰杆说“我不高兴”“我不希望你对我这样”,但芥川龙之介跟自己非亲非故却还是做了支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中岛敦对芥川龙之介说不出这种话来。他俩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没内味儿。

芥川龙之介正巧就站在红色的大圆床之下,中岛敦随便套了件豆绿色的睡袍,脚踝是山底,小腿是蜿蜒山路,膝盖窝是两峰之间的山脊,再上面则是最高处,是观赏美景的绝佳地点。芥川从见他第一面起就发现他很翘,腰也长得很好看。

中岛敦的背很薄,肩后的一对蝶翅随着呼吸的动作浮现隐没,芥川龙之介还是穿着那一身正装,好像有人在他面前全脱了他都无动于衷。

他看起来很老实很正经,事实上也确实不太爱开火车,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敢做。

中岛敦刚准备问他一句“您来干什么”,芥川龙之介便欺身压住他,从后面抱住他,大手直接翻开那本书,跟他一起慢慢看起来。

中岛敦:“你还看得懂透视啊……?”

芥川龙之介抓着他的小手按在书页上:“嗯,你看这里。头肩比也不太对劲,人是做不出这个姿势来的。”

中岛敦本就被乌七八糟的招式弄得云里雾里,男人这么一撩他更晕乎了,最后嘴里在说什么自己都意识不到:“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是别人把奇奇怪怪的姿势摆出来你再画的吗……”

芥川龙之介掀开他颈后的衣衫,轻轻嗅了一下:“谁知道呢。”

“……”中岛敦并不抗拒他的到来,倒不如说自从自己上次对他发完脾气之后就一直盼着能再见到他,芥川龙之介一看就不是什么很好说话的人,但为什么对自己就这样?

“你到底想……干嘛,芥川……”

芥川龙之介付过钱了,把他养在这里面谁也不能动,最近中岛敦手背上干燥起皮的白块都渐渐消失,因为没怎么干活儿。

“今天是我生日。”

“哦,那我给你买个蛋糕去吧——啊!”

中岛敦一掀被子准备逃,鞋都忘了穿就又被拽了回来,芥川龙之介是谁,敌人离他十尺远他都可以在顷刻间移动到人面前给予人致命一击的好手,连痛呼的机会都不给人留一个。中岛敦再怎么茁壮成长身体棒吃嘛嘛香都搞不过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是能跟芥川龙之介胶着对抗罢了。

“嗯……反正我没钱,你看看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就拿走吧,我的肾不能给你,我还要用。”

芥川龙之介撑起身子吹灭了床头的烛灯:

“把你自己送给我也没用啊,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怎么送,那你继续想吧,想出来了再送。”

一片好春光。中岛敦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的视野一会儿波浪形移动一会儿上下翻滚,最后连脚趾都没有知觉了,芥川龙之介还在冲,你到底要冲多久啊?!

4

——今生。

芥川龙之介莫名不爽的点就在于,中岛敦看起来似乎很有经验,至少比自己有经验得多,这给他一种被牵着鼻子走、被玩弄的不安定感。昨晚自己状态不是特别好,在这种事情上,每个人在第一次的时候都希望能留给对方最好的印象,但中岛敦耐心温柔又可可爱爱地指着自己的那个说“没关系的,那就再来一次吧,我帮你就好”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又有点点不高兴了。

中岛敦坐在副驾驶一边通过后视镜偷看男人的表情一边玩安全带:

“你看那种电影吗?”

芥川龙之介瞟他一眼:“不看。”

“真不看啊?”

“真不看,想什么呢。”

“可我感觉你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那种啊?”

“这么说你很有经验了?”

中岛敦也不是故意要逗他的,芥川龙之介每次害羞就要绷着脸装凶不让自己继续问,可他越是这样自己就越好奇啊!

芥川龙之介差点儿把车开飞出去:

“喂你别乱动我皮带!要上高架桥了!”

用最后一点儿理智和在爆发临界点的怒火操控着双手将车开到地下车库之后,芥川龙之介把手哐的一下拍在车窗边,将窗门全部锁死,再按下按钮把自己的座椅往下放倒,直到自己整个人都平躺下来。

芥川龙之介冲中岛敦抬了抬下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