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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桃源，逍遥仙境，雾气缭绕。
这里本名阴间，但这里的人已经死过一次了，众所周知人只能死一次，所以他们反而十分安全，所有恩怨情仇全部被放了下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于是人们都把这里称为家，对不起，太幸福了，想吃什么吃什么还不用付钱难道不幸福吗！
这儿的人实在是太过无忧无虑且没心没肺，没有争斗，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你追我赶，没有上司打电话PUA你让你不要只做自己分内的事，也没有傻逼同事跪舔领导站在工人阶级的对立面，天下大同——
于是，这里反而变成了比人间还要快乐的地方。
括弧，人死了不就没梦想了吗，没梦想跟无忧无虑有什么区别；另外，有些人是字面意思上的没心没肺，或许在阳间出了车祸，或者生病，再或者带善人菩萨转世，死后捐献了所有器官，空着肚子就来到阳间登记拿着爱的号码牌入住极乐世界，太感动了，所有女鬼都把妆哭花了，没哭之前是美人，睫毛膏全糊脸上之后就是女鬼，反括弧。
太宰治便在这薄雾浓云深处开了间自己的医馆，里面所有东西都可以随便拿，入药的虫子和花花草草你想抓多少就抓多少，他连眼皮儿都懒得抬一下。
这间医馆门口正上方便挂着木质牌匾，上面豁然四个金色大字：白给医馆。
太宰治穿着一身白衣，摇晃着手中的莲花，在门口的石狮子旁边睡下，一边张着嘴跟石狮子比谁的嘴更大，一边喝着酿好的米酒，冲里屋正在打扫的中岛敦说：“行了别扫了，敦君，过来一下，跟你商量个事儿。”
中岛敦半年前来到这里，他死于肺病，生命里最后那几个月，他每天都躺在床上吃着流食看向窗外，负责照顾自己的是一位黑发医生。
到最后中岛敦已经认不出自己的父母亲人，但唯独那位肤色苍白、手指细长的医生，自己一直都记得很清楚。那个医生名叫芥川龙之介，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进来给自己换药，帮自己洗脸，手指探进白大褂胸前口袋里拿棉签和钢笔的时候，中岛敦总是会偷看。
看着你的侧脸，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
中岛敦来到这儿之后找了个机会跑回去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并用一半的仙力让还在人世的父母保持健康与快乐。父母从丧子之痛中振作起来，现在仍然在努力地工作生活着，节假日还会约上三五好友自驾游。
这也是中岛敦为什么跑来太宰治这里工作的原因——仙力减少一半之后，中岛敦没办法在人间现出原形，这也意味着他回去真就是闹鬼，打翻茶碗弄倒扫把，没人看得见中岛敦。
“爸爸妈妈安顿好之后，我想回去看看那个医生。”
中岛敦当时找到法力无边世外天仙太宰治，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中岛敦搭上桃源仙境四路公交，在这座大山里走到腿都快断了才找到太宰治的白给医馆，气喘吁吁背着小挎包冲太宰治露出一个“我还OK啦”的笑容，就冲你这医馆这么难找，你不白给都对不起病人！
棕色长发被红色缎带挽起来垂在脑后的太宰治勾了勾桃花眼，抱着双臂，手指摸了摸嘴唇，冲中岛敦笑起来：“你喜欢芥川君，对吧？”
世外仙人看透一切，中岛敦低下头垂着眸子点了点头，小脸红了一片。
“好的，我帮你看了一下，芥川君现在还没结婚，你得抓点儿紧！”
于是医馆分工做出了适当调整：太宰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偶尔认真工作，赚到的钱跟中岛敦五五分，不过一般都赚不了什么钱。中岛敦在医馆里打扫卫生整理药物学习配药，如果实在是太累了，两哥俩就关门，然后坐上四路公交去闹市吃火锅，点几大盘肥牛，然后双双被辣哭。
中岛敦穿着跟太宰治一样的衣装，但头发还是短短的，中岛敦习惯在腰间别一个小挎包，里面装着口香糖和纸巾，像甩着脚坐在校车上出游的国小学生。
中岛敦放下扫把走下去，坐在太宰治身边：“怎么了？”
太宰治则认真地想了想：“你最近差不多可以回去了，我看了一下，芥川君那个科室好几个美女医生想追他呢！你抓紧啊！”
“但是我还没有集齐你说的那些个东西呢！”
中岛敦拍了拍大腿，我也急啊！
起初中岛敦问太宰治“我怎样才可以在人间现出原形”，太宰治掐指一算：
“嗯，五十根老鹰的趾骨，三十个鸡嘴，五十滴猴子的眼泪，还有比目鱼的刺身。”
中岛敦当时人就傻了：“您能整点儿阳间的东西不，我上哪儿找去啊，您当每周三晚八点动物世界呢，一开电视全是？”
太宰治又把那本什么都没写的天书合上：“没办法啊，你就找吧，无数人来找我求我开一张现出原形的良方，我都没给。”
于是中岛敦下定决心习武徒手抓鹰。
太宰治勾了勾手指，两哥俩又开始琢磨。
太宰治说：“我觉得不成，要不这样，你先去阳间找他，看看他最近过得怎么样，然后你在阳间多吃点儿东西。”
中岛敦把耳朵凑过去，用手做了个“让我康康”的姿势：“嗯嗯？”
“只要你集齐小浣熊干脆面里面所有卡片，还有美少女战士塔罗牌，最后找到一个绿色的垃圾桶，就可以现出原形！集齐之后记得在午夜十二点横滨市中心摆阵，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中岛敦推了推隐形眼镜：“听起来还是挺阴间的，谁会特地去买绿色的垃圾桶啊。”
1
每年盂兰盆节是鬼们争相跑去人间探亲的日子，由于低等小鬼仙力不足，只能挤一天仅此一班的阴阳公交前往人间，盂兰盆节对人间来说是略微阴森偶尔闹鬼的日子，对鬼间来说则真的是活见鬼的日子。
太宰治喜欢自己在天上飞，从不挤公交，汗酸脚臭可以把他熏晕过去。但低等小鬼打扮得人模人样跑去公交站之后，你推我挤争先恐后，最后将刚接上的手又弄断了，在晶子美容院新安上去的脸皮又搓烂了，还浮粉卡粉，那场面，太宰治每次坐在桂花树上赏月喝酒往下看，都会被尴尬到笑出来。
与谢野晶子生前便是入殓化妆师，死后继续操持老本行，她总是笑骂傻女人：嘿，又给我送钱来啦！你看看你在我这儿做的鼻综合，牛叉吧，都没被挤歪！
于是每年人间闹鬼，大家都看到面目可怖的厉鬼，其实不然。
心疼一下人家吧，人家只是挤公交挤出来的，谁没事儿跑来人间啊，人间还有汽车尾气呢，我们仙境环保多了。
纯天然不动刀没受过致命伤的小可爱中岛敦也决定去挤公交，但太宰治不忍心啊，你这么一去可能骨头都会被踩断，那群洪水猛兽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太宰治对他说：“你别挤公交了，我带你去。”
“啊，我们真的可以回去玩吗？”
中岛敦又惊喜又期待，双手捂住嘴，倒吸一口气，然后瞪着大眼睛笑了笑。太宰治也学着他的样子，捂住嘴跟他一起笑：
“对啊！！”
选择良辰吉日不如现在就出发，太宰治跟中岛敦腾云驾雾飞上天空，中岛敦嘴都被飓风吹歪了，最后两个人在横滨上空分别，太宰治把他扔到了医院去，自己则翻了个跟头掉进了某个游泳池里。
2
中原中也一进部队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是个人影儿，周围一团浓雾，像生活馆里的加湿器一团一团喷出来的白色雾气那样，而且这种白气不会消散，刚打出来的新鲜棉花糖一般层层叠叠，越积越厚。在这浓雾中央，是一抹纤细光滑的裸背，那人留着长发，头发被红色缎带束了起来。
怎么会有女人在这里？
中原中也想起来芥川龙之介一个小时前在通话里给自己说“先不说了，我游泳”便草草收了线。芥川是每天都要游泳锻炼的人。
我了个大草，芥川，你背着我搞事情？
彼时太宰治正在温暖舒适的水里泡着，虽说是游泳池，但这儿被装修得很像天然温泉，加上太宰治可以自行把水加热，他索性便把这里当成了洗澡池。
太宰治一边开心洗澡一边哼着流行金曲：
“我的世界变得奇妙更难以言喻，还以为是从天而降的梦境，直到确定手的温度来自你心里，这一刻才终于勇敢说爱你……”
中原中也走过一条林间小道，树后便是游泳池，他看见路中央有一块白色布料。
芥川连浴巾都忘拿了？
中原中也把那块白色布料拿起来，往大楼那边走。
芥川龙之介在部队里呆了十年，从小便跟着长辈一起早起早睡规律生活，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带出来的肺病都在部队里痊愈了。半年多前他曾接收过一位肺病患者，许是恻隐之心加上点儿奇奇妙妙的感同身受，他对那位病人，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上心。以往他只是尽到医者本分，不会对任何一个病人动真感情，但那次他的心确确实实动了。
中岛敦到最后那段日子里，瘦到几乎脱相，小脸甚至没有芥川拿来吃饭的碗口大。芥川龙之介在他熟睡之后会沉默着坐在他床边，用手背摸他的脸颊。
好冰。
人间不值得难过，崇尚科学的人从不相信来世，大部分医者却觉得，如果真的有，我希望至少你健健康康。
芥川龙之介换上白大褂和衬衫便又匆匆出了门，医院里的夺命连环CALL把他呼了回去，他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好好吃，一份小熊便当店的招牌卤肉滑蛋饭，他只塞了三四口。
中岛敦生前还可以好好说话的时候，用被子把小脸盖住一半，只露出鼻子和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说：小熊便当店的卤肉滑蛋饭超级好吃，牛肉面也很香，其他的我都不爱吃，种草和拔草都只需要一秒钟。
芥川龙之介当时在他的病历上写字，头都没抬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将中岛敦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中原中也走到办公室里，芥川早就走了，买来的便当放在桌子中央只动了几口，蓝眼睛男人皱眉，把那块东西扔在了自己休息室里的床上。
太宰治洗完澡用手握住发辫走出来才发现自己衣服没了，谁那么缺心眼儿啊，连衣服都偷，这都什么年代了！
太宰治要想用千里眼，就必须翻一个优雅的白眼，男人从池子里站起来，水帘在他修长身段之上下滑，完完整整剥离一件薄而温热的透明长衫。
“让我看看是谁那么缺德。”
太宰治翻了个白眼，然后脑海里便有了画面——一个黑色制服男人，袖子上有徽章，看起来来头不小。好啊你，有头有脸的人，你说你图啥？还把我衣服扔在你自己床上了，您癖好挺独特啊？咦惹！
太宰治先是把自己隐身，然后飞到了中原中也办公室门口，化作透明人直接穿过门缝进到内部。
中原中也还在处理工作，他的工作台上有两个电脑，一个是私人笔电，一个是大屏液晶显示器。
太宰治轻手轻脚地走到休息室里，一边盯着中原中也的后脑勺一边移动，中原中也在休息室里放了一面很大的穿衣镜，太宰治对着镜子照了会儿，呃，我怎么变胖了？
仙子伸出手掐了掐自己腰间的软肉，哦，没胖，是这个镜子显矮。
中原中也从小就有点儿特殊能力——他确实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都说小孩子心地善良，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中原中也父母也是无神论者，从不在乎此类说法，但中原中也确实能看到一些怪现象。
比如，上着上着课，走廊上会突然跑过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再比如，排水管下面会跪着一个低头的人……
虽然中原中也并不是很怕这类东西，但每次去逛书店，看到伊藤润二那本《呻吟的排水管》，中原中也总觉得心刺挠。
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敲门，中原中也直到现在都还常一个人在半夜三四点走路回家搭电梯，遇到鬼又怎么样，一套泰拳打到你叫爸爸
于是乎，在这个静谧安宁的夏夜，中原中也掀开一份文件，然后无意间往休息室里看了一眼。
哦，看错了，原来你不是女的。芥川好这口？
中原中也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答案，直觉告诉自己芥川龙之介绝对不认识这个人。
然后他发现，这个人身边确实一直环绕着白色浓雾，而且整个人都是半透明的，水母被捞起来放在礁石上暴晒烘烤之后，透过透明的本体折射出七彩光芒也是如此。美丽，却又易碎，眨眼间便会灰飞烟灭。
“原来你不是女的啊？”中原中也率先发问，他确定了，这是个男鬼。
而且长得还不错，脸确实小，还没自己吃饭的碗大。
太宰治先是心惊，这男人看得见自己？
不过人间确实有阳气很重的人，这种人一辈子坦荡豁达，虽然谈不上有多好，但也不可能坏得没边儿，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处世标准，也不会处心积虑去算计谁。能看见鬼的，一定是内心透明的人。
“……”
太宰治将白色长衫拢在身前盖住重要部位，整个后背都被中原中也看光了，棕发男人睁大眼睛回头看着中原中也，
“二五眼请给自己安排一台飞秒激光手术，祝您早日康复。”
太宰治轻易不骂人，他要是骂人可以笑着把人气死。
太宰治曾经跟仙境豆腐店的抠门儿老板娘怼了一个早上，起因是老板娘拿给自己的豆腐总是缺斤少两。
第一次太宰治忍了，第二次太宰治也忍了，第三次太宰治直接拿了个莲花宝座过来翘着二郎腿坐着，一边笑嘻嘻嗑瓜子儿一边不带脏字儿损人，老板娘拿着鸡毛掸子过来要打他，太宰治则直接用法力隔空按住她的手：
哎哟嘿，别脏了您高贵的鸡爪子。
老板娘那天把所有新鲜豆腐都打包给了太宰治，临走之前太宰治说：
跟我吵架可以，但是不能哭，女孩子哭的话就是我输。
仙境太宰治女友粉大队又添一员。
中原中也把文件搁在桌上：“说吧，什么事儿？我不认识你，芥川应该也不认识你。”
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认识十几二十年了，社交圈几乎重合，芥川龙之介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你还问，你还好意思问！恬不知耻，不知悔改！这什么人啊，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太宰治气到笑出来，挥一挥衣袖便穿好了衣服，他手里拿着一朵大大的白莲花，脚踩白靴，几乎是飘到中原中也面前的。中原中也被太宰治挑起下巴，然后又是一股冰凉的仙气儿撩起中原中也的头发，太宰治说话的声音自带3D环绕效果：
“没什么，只是借借你的矮人镜。”
3
中岛敦走进芥川龙之介办公室的时候，确实是不小心碰倒了芥川立在门口的扫把。
芥川龙之介伏案办公，隔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门口。明明没有风，扫把怎么会无缘无故倒下来？
芥川龙之介把文件放下，走到办公室门口，弯腰将扫把拿了起来。
他的手好像划过了一道很丝滑很柔软的布料，比鱼身还要滑，但是明明空气中什么都没有。
中岛敦收腹屏息站在芥川龙之介面前的墙角，双手都贴住了墙面，他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早知道就换套现代装了，这衣服确实不方便，还容易弄脏。
芥川龙之介一个月前去公墓给中岛敦送过一束花，自己让花横躺在中岛敦的黑白相片之下，但花却又自己缓缓立了起来。
芥川当时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他懒得去深想。干他们这行，灵异事件确实是多，更何况自己还经常加班，医院走廊那可不是阳间人该去的地方，尤其是灯坏了一闪一闪的时候，胆小的护士从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芥川龙之介又想起中岛敦，中岛敦临终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父母，睁大眼睛都认不出来，但手却一直攥着自己的。
男人走出办公室给自己接了杯水，再回来的时候桌面上的蓝牙键盘之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中性笔写着“谢谢你”，后面还有一个嘴角弯得很标准很彻底的笑脸。
刚刚有人进过办公室吗？
芥川龙之介办公室门口有红外感应器，只要有人进来，自己的手机就会收到提示消息。
芥川龙之介把那张字条对折塞进自己白大褂的口袋中，然后伸手松了松蓝色领带：“是病人吗？”
中岛敦此时此刻就坐在芥川龙之介对面，像第一次来找他看病一样。芥川龙之介戴着金色细框眼镜，中岛敦甚至学会了他推眼镜的动作，即便自己根本不近视。
男孩点了点头，但芥川看不见。
“我看不到你。”
芥川往前伸了伸手，这次摸到了，是软软的头发。
颅顶很高……
中岛敦的颅顶也很高，芥川想。毕竟他们算是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
中岛敦拽过一张白色床单把自己整个人都笼住，这下芥川龙之介可以看到了——只能看到一张拱起来的床单。
“你是哪位病人？”芥川继续问。
中岛敦把芥川龙之介的文件夹拿过来，翻到贴了自己的证件照的那一页，用钢笔在自己的名字外面画了个圈。
芥川龙之介把眼镜摘了下来，眼神动摇了一下。中岛敦？中岛敦是怎么回来的，“彼端”真的存在吗？
芥川龙之介握住中岛敦伸出来搭在桌边的两只小爪子，隔着床单自己就知道他的手放在了哪儿。
芥川摸了摸中岛敦的手臂，问道：“你是不是想我了？”
中岛敦的脸在床单背后又红了，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总算开口对自己喜欢了很久很久的医生说：
“我上半年最后一天……梦见你了，然后……下半年心里全是你。”
是清亮温润的少年音，中岛敦还可以正常说话时的声音。中岛敦在十八岁那年离开，照这么算，他也已经过完十九岁生日了。
芥川龙之介这次直接摸上男孩的脸。啊，这回好烫，是我还没来得及见到你的岁月里面你健康活力的样子。
中岛敦一直低着头想往后缩，但医生可不喜欢迂回战术，芥川龙之介直接走到他身前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
生前我尽力救治你，作为医者拥抱你，现在我可以脱掉白大褂了吧。
中岛敦读到了芥川龙之介的想法，他为了父母牺牲一半仙力，但读懂人心这点儿小事儿他还是会的，再加上近朱者赤的原因，太宰治确实厉害，中岛敦现在已经学会无痛穿墙了。
芥川抱着小猫暖暖的身子，这跟之前送他走的时候的触感完全不一样。人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连最后一点温度都不会留下来，但现在这种温热太鲜活了，好像中岛敦真的重获新生。
“你在害羞吗？”芥川龙之介问。
“你不要……不要一上来就摸我。”
中岛敦把他的手慢慢推开，“我饿了，我想吃卤肉滑蛋饭。”
那晚，小熊便当店执勤的打工仔被迷惑到了。
一个帅气医生开着特斯拉冲到店门口，噢哟，那可是瞬间让小店蓬荜生辉，然而医生是一脸严肃认真抱着一坨床单进来的，好像很急的样子，连白大褂都没脱。
是的，一大坨，也不知道里面包着什么东西，医生轻拿轻放将床单放在座椅上，然后点了一碗牛肉面一碗卤肉滑蛋饭。
“正好，我在部队里没来得及吃完，现在可以继续吃。”
芥川龙之介低头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把那坨床单抱到自己腿上坐着，自己吃一口，然后把勺子放到床单边，那口饭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打工仔吓傻了，还没来得及算账找零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芥川龙之介则低头跟坐在自己怀里的中岛敦对话：
“好吃吗？”
“好像有点儿咸……唔，诶？收银员呢？怎么昏过去了？”
医者仁心，芥川免费送给这位无辜打工仔一场专业的心肺复苏，然后继续抱着自己的床单喂饭。
“我加了点儿醋。”
“啊，芥川……他刚醒来就又昏过去了。”
芥川龙之介最后没办法，将中岛敦自己留在桌边吃东西，又走到柜台后面给人做心肺复苏，低头用双手按在人胸口处反反复复按压。
打工仔流下两行鼻血：
“救命啊……我见鬼了……救命，妈妈，我是不是受惊过度了，我流鼻血了……妈妈，呜呜呜……我不想醒来……”
中岛敦则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咕叽咕叽：
“你别怕，朋友，我就是来吃个饭。”
吃完饭之后中岛敦又跟着芥川龙之介回医院里继续加班，芥川吸着小熊便当店特制的柠檬茶，手臂里夹着一块文件板，在蓝色灯光两秒闪烁一次的、黑而长的走廊里踱步，像在自家大院儿里走路那样，老神在在。黑色皮鞋踩出规律而清脆的响声，一个小护士抱着夜宵从楼梯口上来，一抬头便看见芥川医生戴着眼镜、冷冷地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吸着柠檬茶，镜片背后的灰眸闪着蓝光。
芥川医生背后立着一坨床单，没手，没脚，就这么在空中悬浮着前进。
中岛敦学着小的时候看过的动画片中，西方万圣节时小鬼魂走路的模样，伸出手在空中晃来晃去。
芥川低头笑了一下，可爱鬼还在自己身后慢慢悠悠地晃了起来。
“啊啊啊啊——！！！”
小护士尖叫起来，整个人倒了下去，昏了。
芥川龙之介跟中岛敦呆在原地，医生冲上前给出今晚第三次心肺复苏，中岛敦在旁边拿着芥川喝过的这盒柠檬茶，吸了几口：
“啊……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忘了大家看不见我……芥川，应该没事儿吧……”
不成，这班是加不成了，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
中岛敦把床单掀开，跟着医生走到还未打烊的商店门前，橱窗里展示着一堆可爱的趴趴熊。中岛敦仅仅只是用手指摸着透明玻璃，目光在上面黏着了会儿，芥川都直接走了进去给他买了两只趴趴玩偶。
于是乎，那晚中岛敦开心地抱着两只趴趴熊，一手一只，就这么被医生拐回了家。
商店老板看了看时钟，半夜两点，我叼，别吓我啊，那两只熊是什么阴间玩意儿，怎么会飘在空中啊？
4
中原中也忙完赶回家已经是半夜一点，他跟芥川龙之介都睡得很晚，这么多年早就习以为常。
男人在腰间围了块儿浴巾，上面则不着一缕，他坐在马桶盖上一边抽烟一边看手机。
太宰治就在这个时候飞到他家浴室窗前，又是从嘴里轻轻吐出一口气儿，窗户便无声地打开了。中原中也又一次确信这人真的不是什么阳间的玩意儿，太宰治漂浮在空中，根本没好好坐在自己窗边，这可是二十二层，一层便是自己的整套公寓，您要真是阳间人就快点儿给我下来。
不过太宰治不怕这个，他不仅不好好坐，还浮在半空中翘了个二郎腿，飘逸的棕色长发在身后甩了几下，身上的白衣散发着银光。
“你怎么还不进去洗澡啊？”太宰治摇了摇手里的莲花。
“你要看么？”中原中也反问。
“当然。”太宰治行走江湖多年，靠的就是这人人都喜欢人人都拿着没辙的性格和脸皮，再说了，本来就是你错在先，我不欺负欺负你显得我太好欺负了！
第一，中原中也不能报警，报警了这事儿也没人受理，你无法状告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第二，中原中也不觉得太宰治会对自己构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中原中也还是觉得他不像男孩儿，可能是这衣服，也可能是那张脸，确实生得漂亮，而且冻龄保鲜。
蓝眸眯了眯，中原中也默默扫了一眼太宰治被窄窄的腰带封住的细腰和外衫下的长腿，还有那张光滑白皙的脸：“要看就进来。”
说完，男人将烟灭掉扔进垃圾桶，然后把手机搁在了洗漱台上，转身先进了淋浴间。
太宰治那晚确实是有被小小地震撼到，这男的不仅有偷人衣服的癖好，还那么……易感，自己只是走了进去，任由水流砸在自己身上把自己淋湿淋到完全可以透视，中原中也便有了反应。
谅是道行多年的白莲大仙，这回也吞了吞口水，好家伙，这硬件设施……太宰治是打死都不会说自己从小到大到死再到现在，是从来没跟任何人坦诚相见过的：“怎么……就那么大了？”
中原中也刚准备说点什么臊他的话，下一秒却被向自己直直砸过来的、纤细又柔软的身体震住了，太宰治全身上下突然变得很烫很烫。
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中原中也把他抱到床上躺下，太宰治鼻子下却见两抹红，白莲大仙翻着白眼说道：
“粗鄙，下流……流氓，中原中也……你就是流氓……啊，我怎么流鼻血了……”
中原中也却不以为意：“这才到哪一步就流鼻血了，您行不行啊。”
与此同时，来到人间之后些微水土不服的中岛敦也不幸中招，倒在芥川龙之介怀里高热不止。太宰治纯粹是被男性荷尔蒙熏倒的，中岛敦则是尚在修炼中，同志需努力，冷风一吹顶不住便感冒发烧了。
芥川龙之介让他把腿分开做在自己怀里，两条腿儿搭在自己腿上，一边办公一边搂着他。
护士路过，递给芥川龙之介一杯咖啡：“芥川医生，还冷呢，抱着被子不撒手。”
中岛敦裹在被子里抖了两下，芥川则沉着应对：“是的，冷，得抱着。”
怀里的被子越来越热，芥川龙之介在给病人写药方的时候，偏过头微微努嘴，用嘴唇去够中岛敦的额头，用最传统的方式来看看他现在烧到大概多少度了。
5
从小到大，向来是自己父母拿自己没辙，妈妈说“中也你就多吃点儿吧”，但中原中也实在是吃不下了，老妈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我让你给我做肉，我没让你给我做五个人的量，您当喂猪呢？
五岁的中原中也在家庭录像带里挑起那双三角眼的眼尾，把碗往地上一扔，扬长而去，留自己父母在后面举着摄像机骂：“臭小子，给我回来！”
中原中也说不吃就不会再吃了，但他可从不轻易放弃，向来都是他把别人弄没辙。
但太宰治可真是给自己整不会了。
中原中也的高底盘越野车十分拉风，每次开进小区都会让很多人回头驻足观望，太宰治的法力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类看到自己真身，且不说你穿一身白衣像从年代戏片场里走出来似的，你为什么要挡我的路？！
中原中也猛地在小区道路中间儿急刹车，太宰治则为了碰瓷儿，让中原中也当众出糗，身子一转就倒在了地上。
“啊，我被车撞了！”
太宰治趴在地上喊道，“你说你大白天的怎么那么不注意啊？”
一群热心阿姨奶奶凑过来想把太宰治往医院送，中原中也怒了，在驾驶座里冲下面喊：
“你别装了！”
热心群众确实很热心：“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撞了人怎么不道歉啊？”
用魔法打败魔法——太宰治可以一眼看穿白莲的套路，当然，整人确实需要白莲，越白莲对方就越拿你没辙。
太宰治皱着小脸揉了揉自己的腿和手：
“你看，我的膝盖都磕秃噜皮了啦，手也受伤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啊？”
中原中也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太宰治的时候，他手里确实是拿着白莲花的。
好一朵牛叉的白莲花，我错把你衣服当成芥川的浴巾，你就这么算计我！
中原中也咬着牙下车，低着头穿过投来责备目光的人群，一把将太宰治打横抱了起来。
走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时，中原中也才冲他露出一抹狞笑：
“好，我带你去医院，有病治病，太宰。”
太宰治则搂着中原中也的胳膊嘿嘿笑：“跟你开个玩笑嘛，我才不去医院，医院阴气太重了，我会感冒的。”
说罢，太宰治还作势吸了吸鼻子耸了耸肩膀，中原中也气得低头咬了一下他的唇，将他抱上车，又踩油门冲出小区。
6
这天太宰治套了件中原中也的T恤，在中原中也的越野车后座看漫画，莲花宝座托住他，中原中也刹车、转弯或是停车，太宰治仍旧我自岿然不动，原来您这莲花宝座还可以减震降压呢，不愧是道行深的白莲花。
中原中也看着后视镜里的太宰治，两个人通过镜面对视，太宰治为了膈应中原中也，特地跑去书店买了一本《呻吟的排水管》，还会故意把书凑到中原中也面前逼他看：“不是有童年阴影吗，好的，那我们就正视它，你看啊！你怎么不看呢！”
中原中也总是被他气得不行，但看着太宰治慢慢扬起嘴角笑出小梨涡，中原中也的气儿又全部都消了下去，脾气都被磨没了。
自己可以一手将太宰治掐起来摔出去，但其实没这必要。
太宰治死于病痛，已经在人间遭过罪了，谁会跟一个已经离开过人世一次的人较劲儿啊。
太宰治在人间溜达的时候不是没留心过帅哥美女，但大部分自己都看不上，还活着的时候太宰治曾游戏感情游戏人生，死后的遗憾也就只有一个：自己好像没有认真地喜欢过谁。
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中原中也这个人啊，他以前是躲去了哪里，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找不到？
“中也，你太好玩儿了，我太喜欢烦你了。”
太宰治在后视镜里看着中原中也晶亮剔透的蓝色眼珠子，笑了起来。
中原中也的手机响了，是一位女同事打来的电话，男人接起手机，单手掌方向盘。
“中也，今晚我们吃烤肉哦，你要来吗？”
太宰治当然把女人的撒娇听得清清楚楚，中原中也跟自己约好了，要带自己去超市买零食的。
“诶……”
太宰治慢慢从莲花宝座上升腾起来，飘到中原中也身后，双手轻轻攥住中原中也的脖子，然后猛地使力，一口仙气儿又飘进中原中也耳道之中：
“他不能去，他是我的。”
中原中也的背猛地僵直起来，肌理上泛起鸟肌，男人在市中心主干道上又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急刹，中原中也直接挂断了手机，将太宰治从自己背后撕下来：
“你别闹了行不行！这里是市中心！”
能不能整点儿阳间的玩意儿，太宰治？
太宰治发现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你开车的时候怎么能打电话呢……对吧，被警察叔叔看到了是会被骂的。”
中原中也重新发动车子，不出所料，身后的车辆拥堵在一起，纷纷朝中原中也鸣笛。
“中也。”太宰治叫了他一声。
中原中也不理他，继续开车。
“你要去跟她吃饭吗？”
中原中也无视之，一双吊梢眼看着后视镜里太宰治微微撅起来的嘴唇，最后男人才不耐烦地说：“等我考虑考虑。”
“你不是说好了要带我逛超市的吗？”
中原中也还是同样的答案：“等我考虑考虑。”
太宰治舌灿莲花：“那这么看来，你这个人还真的是挺言而无信的啊？你偷我衣服，让我光着身子跑到你那里找衣服，你到现在连个道歉都没有。我都跟你约定好了，你却因为一个女人临时变卦，好哇，你这人真是重色轻……”
中原中也将车停在路口边，转头问道：“继续说，我重什么轻什么？”
太宰治及其少见地在一个人面前支支吾吾起来：“我……重她，轻我！行了吧！”
中原中也将身子扭过来，笑着看他：
“我跟她十几年老同学，要是真有戏，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肯定早就发生了，哪儿还有你的份儿。”
“再说了，要图色也是图你。”
中原中也像看一块肉一样，眸子里带着温度。要不是对你有兴趣，还比较有性趣，谁有那么多闲心天天跟你待在一块儿啊？
“我？”太宰治指了指自己，哇，你居然敢觊觎阴间人，你胆子确实不小啊中原中也！
太宰治起初只是因为中原中也偷了自己衣服，加上自己确实比较闲，而总是过来烦他、捉弄他，但好像现在有什么东西变质了。
不对，从中原中也让自己看他洗澡那刻起，就已经变质了。
“可是你一开始都把我认成女的了，你……还是喜欢女孩子吧？”
中原中也伸手去摸太宰治精致漂亮的脸，他看过太宰治生前在大学篮球场上的照片，学生青涩又土味的模样十分真实，太宰治那个时候还被晒黑了点儿，去到仙境之后做护肤比女人还勤，三天两头往晶子美容院跑：“与谢野，你欠我十次护理，该还了！”
太宰治在仙境又享受又逍遥，加上吃得好睡得饱没烦恼，皮肤像小孩子透亮白皙。中原中也用手指抚了抚他红红的眼尾：
“我会看错，还不是因为你漂亮。”
太宰治被这个直球打懵了：“你说啥……你说点儿阳间人的东西成么？”
“我说，因为你是小漂亮。”
中原中也再一次将车子发动，往沃尔玛开，
“我小侄子特淘，每次来我家我跟我爸妈都特想抽他，我每次都对他说，要不是你长得好看，我早就揍死你了。这句话，原样送给你，太宰。”
太宰治：“……”
稀里糊涂地跟中原中也确定了关系之后，太宰治还是不甘心，跟中原中也牵着手走到商场里面之后又突然把手松开了。
太宰治穿的是中原中也给他买的休闲服，加上太宰治保养得好，穿上不规则衬衫和休闲裤之后像高中生一样。帅哥和帅哥拉拉扯扯，喜闻乐见。
“可是我还没答应要跟你在一起呢。”
中原中也感觉他把手撒开了，又转身皱了皱眉，以示疑问。
“我还没说我喜欢你呢。”
军官看似给他台阶下，实则把“我坑你可以，你坑我不行”的白莲大仙逼到角落：“哦，那你说吧，我站着听，我不走，你说了我们再走。”
路人有被这段对话酸到，加上两个人都长得很帅，中原中也还穿着制服，腿上套着中靴，甚至有女孩子把手机拿出来偷拍。
中原中也太坏了，分明就是故意的……太宰治咬了咬牙，中也笑起来也好坏，但是自己看着看着会被迷住。
太宰治可不会直接说喜欢，他在大脑里搜索“世纪初俊男靓女情话宝典”，然后高声棒读：
“你是帅气gg还是漂亮mm？”
“你不要急着嫁人，我会努力捡矿泉水瓶的。”
“把你的定位发给我，我看看我的心去哪里了。”
“为你写的心情，为你改的签名，为你设定的隐身可见……这些你会知道吗?我希望，能通过我的一点小动作，让你懂得我的心……”
中原中也最后找了个地方坐下，牵着太宰治的手把他拉过去，听太宰治就这么给自己棒读土味情话，但嘴里愣是不说一句喜欢。太宰治离开人世间正好是十年前的事儿，那个时候情话大全还很流行，但现在今非昔比。
中原中也最后被这位如果还活着，其实已经三十岁了的白莲大仙可爱到笑出来，是真的笑，低头耸肩的那种笑。
“中也……喂，你笑什么？”太宰治不悦地捶了一下中原中也的肩膀。
中原中也看了看周围，还有人在盯着他俩看，男人咳了两声，眸色黯淡下来：
“我找个购物车让你坐吧，这样我吻你的时候不太容易被看到。”
太宰治跟人对骂那么多年就没输过，最后还是溺死在这个男人又霸道又痞又流氓的温柔里面，连莲花宝座镇场子都救不回来的内种。
太宰治被中原中也塞进购物车里、两条大长腿伸出来晃悠，像小孩子一样在货架之间穿梭。中原中也一会儿推着他慢慢走，一会儿突然冲刺把太宰治送出去，在快要撞到冰柜的时候又将他拉回来。
太宰治怀里全是零食酸奶雪糕，最后白莲大仙用两包薯片挡住自己的脸，扬着头跟中原中也亲了起来：
“中也……其实不避嫌也可以的，反正没人认识我，你还穿着制服哦？军官大人可以直接这么在商场里接吻嘛？”
中原中也用力抱着他，继续挑开他的舌头吻，不说话，吃够了之后才低声威胁：
“再装可怜就在这儿干废你。”
7
中岛敦为了现出原形，在芥川龙之介办公室里吃小浣熊干脆面吃到想吐。
总算集齐五十张卡片之后，他又上网认真搜索美少女战士塔罗牌，买回来了好几组。
芥川龙之介抱着这坨小猫床单睡觉的时候，会在迷迷糊糊将睡未睡的中岛敦耳边说：“没关系，现在这样也可以的。”
中岛敦却掀开床单将男人反扑：“不行。”
实话实说，芥川龙之介在陪自己走完生命最后几个月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有点儿馋芥川的肱二头肌和腹肌了。
芥川跟中原中也都是在部队里长大的，从小锻炼举铁，中岛敦跟太宰治用灵力对话的时候，画风如下：
“敦君，你说我们仙境怎么就没有好看的肌肉给人看呢，我现在才发现人体之美真的很美。”
“您该不会……”
“还没，我还没把中也吃掉。”
“您别秀了成么，我还没现出原形呢。”
“那不是更好吗，你在芥川君办公室里明目张胆地摸都没人看见，一群人围着他让他给看病都没人发现你。”
“哦！我谢谢您！”
我都努力到现在了，为的就是好好地张开双手拥抱你。
中岛敦这天赶在午夜到来之前冲上街找垃圾桶，太宰先生，我就问您能不能支点儿阳间的招儿啊？到底哪里有卖绿色的垃圾桶啊？
中岛敦逛遍所有超市，腿都走麻了，芥川龙之介把他抱到公园长椅上坐着揉脚的时候，中岛敦看到远处一个抽着烟推着城市环卫垃圾车的老大爷走了过去。
老大爷一边抽烟一边唱歌：“安妮，我无法失去你……安妮，我无法忘记你……”
他的垃圾车上——
有一个超级大的绿、色、垃、圾、桶！
中岛敦想跑，芥川龙之介又一把将他拉回来，现在中岛敦对其他人来说就是空气，交流对话还是得自己出面。
芥川龙之介跟中岛敦跑了很久才追到那个老大爷，医生喘着气，老大爷看着这个面相不善的严肃男人，战术后仰。
芥川龙之介问道：
“您这垃圾桶，夺钱一个？”
8
那晚，中岛敦跟芥川龙之介沉默地推着一个巨大的万向轮绿色垃圾桶回家，小浣熊干脆面的卡我集齐了，塔罗牌我也买了，垃圾桶我都给人借过来了，法也施了，怎么就是没办法现出原形呢？
中岛敦走着走着，慢慢停了下来。眼泪掉落砸在地上，渗进沥青之下再慢慢撒开一抹深黑色，中岛敦想用鞋底儿将它抹去，却发现自己的脚底在发光。
芥川龙之介在没有路灯、只有淡淡的月光撒下来的路面上转身，然后瞪大了灰眸。
中岛敦被一团团银色的粉末堆砌了出来，原本只能触摸却不能看见的人慢慢出现了，从脚到腿再到身子，最后是头和脸。
斜刘海，不规则的鬓发，白色长衫，细细的腰……
中岛敦穿着一袭白衣，腰间有一个小小的荷包，他刚刚低着头走着走着就发现：居然能看见自己的脚了！
芥川龙之介跟他在月夜之中紧紧相拥，这是距离中岛敦离开人世以来，他们真正地再次会面。芥川为了不吓到父母，特地把中岛敦带去了自己刚买好装修完毕的新房里，每天都跟中岛敦一起吃饭、聊天，即便自己看不到他，只能看见橙汁儿被中岛敦吸进嘴里，然后消失不见。
中岛敦抱着老公呜呜哭起来：“臭死我了……这个垃圾桶，怎么那么臭啊……”
芥川龙之介则将纯白晶莹、周身还闪着银光的小猫抱在怀里提了起来，两个人在小区之下的防护林边转圈。中岛敦被芥川挠得有点儿痒痒，双臂抱住芥川的肩膊，咯咯咯地笑起来：
“我应该没怎么变吧？”
芥川龙之介先是点了点头，过会儿又摇头。中岛敦现在气色很好，完全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样子。这样就好。
“现在更好看。”医生认认真真作答，然后用手抚了抚中岛敦的鬓发，“我还以为你头发会更长呢。”
“我的头发长得很慢……我省了一大笔剪头钱呢。”
中岛敦摸了摸自己的发尾，他确实有蓄长发的意愿，不过可能还要再等个一两年。
“敦，你们那个地方……我可以去吗？”
芥川眯了眯眼睛，问道。他很想去中岛敦住的地方看看，顺便去他打工的那间白给医馆进行深度的学术交流，虽然太宰治确实不是学院派出身，更像是云游四海见多识广的郎中。
中岛敦现在才意识到太宰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小浣熊干脆面塔罗牌垃圾桶肯定都是太宰治信口胡诌，太宰治肯定知道无数人想要回到人间，想要现出原形跟想念之人见面，但大部分人只是说说而已。嘴上说，但手上又不去做，这种人多了去了，所以太宰治会把医馆起名“白给”，因为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你们如果犹豫不决，心爱的人就永远见不到你们；我要是二话不说帮了你们，你们又不努力，恨铁不成钢，白给了！
此时太宰治正躺在中原中也怀里，事后他们都有些困倦，但还想再做一次。
尝到甜头之后，中原中也跟太宰治都有点儿把持不住——怎么会那么爽啊？
太宰治把脑袋靠在中原中也肩头：“老公……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人间仙境之分，敦君也没有必要吃那么多干脆面让自己现出原形，只要他想见到芥川君，想用真身拥抱自己喜欢的人，他就可以见到，可以拥抱。”
“大部分时候，人心都不真诚，所以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却都变得困难了。”
中原中也掐了掐他的脸，又把他按回被子里做，太宰治惊叫了一声。
“你之后还是给人赔礼道歉吧，人孩子吃了五十包干脆面，咬肌都变大了。”
“……”太宰治嘟了嘟唇，手指抓挠着中原中也的背，两个人一起轻叹，“啊……老公，我想吃那个……”
中原中也用手捏住他下颚，坏笑起来：“来吧。”
意识和所有倔强坚持都被中原中也撞散的时候，太宰治掐了掐中原中也的脸：
“啊，好喜欢啊……怎么办……”
中岛敦搂着男朋友的脖子将嘴唇送出去，两个人在月光之下、树林边反反复复地交换唾液，总算可以好好拥抱了，他们几乎患上病症，发疯一般地抚摸彼此。医生可不一定里里外外是正经人，如果他遇到最喜欢的人。
“老公……其实只要我真的想带你回去，我们就可以回去。”
中岛敦被芥川摸了摸腿间，芥川总想欺负欺负这只可爱鬼，他越乖越可爱自己就越喜欢越想欺负。
“好，那我们择日就回。”
说罢，芥川龙之介将可爱鬼按在树下，捞起他一条腿做了起来。
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你也一直爱着我。中岛敦上半年最后一天梦到了芥川，那次是他累得不行趴在医馆前台睡着了，还流口水了——自此，自己心里全是芥川龙之介，真真切切。
“以后你的每一天……”
芥川龙之介用后背位顶送起来，一边说话一边发狠，中岛敦被他做到哭，哭声还特有节奏，“老公”“不要”“我好喜欢你”“我爱你”等等糟糕的话语交替着来，破碎湿润，可爱到不行，
“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