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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过你吗？”太宰治歪着脑袋摇了摇啤酒罐，“真有这么劲喔。”
“有倒是有……但是怎么看都是恶作剧嘛。”中岛敦用叉子在盘中搅来搅去，薄薄一层番茄酱被他刮到几乎快没有了，“说到底还不是被取笑了，现在想想还会不舒服……我们一起带伤员去医院，去挂号交钱的时候他出门打手机让我先忙，然后我就不小心把单子弄丢了……虽然最后找回来了，但他还是很急。”
太宰治用手指抹了抹鼻头：“嗯哼？”
“然后他就，很生气地把我从病房里叫出去，拽着我到走廊拐角。”
中岛敦在桌面上随便抓起一罐啤酒直接往嘴里灌了几口，用手腕擦了擦嘴边的酒液，面露难色，“然后就……”
中岛敦到现在都没搞懂芥川龙之介为什么这么着急这么生气，事实上他完全可以把所有烂摊子全扔了不管自己的，但芥川先是按着自己锁骨，按到自己发痛想叫才慢慢松开手，说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不会做就别逞能直接打电话给我”，自己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他亲了。芥川龙之介好像，似乎，疑似，确实是很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没有一点点能耐，中岛敦虽然说不出自己有多好能做到哪一步能到达哪一个高度，但被这么明显地针对这么直接地看扁肯定是会不爽——即便芥川龙之介好像不是中岛敦想的那个意思。或者说，恶意没这么重，芥川龙之介只是着急而已。
“然后他就亲你啦？”太宰治仰头笑了一会儿，虽然是师徒，芥川龙之介跟他倒是不太像，尤其是在感情上面。
“我觉得这肯定是恶作剧。”中岛敦伸出老虎拳头在桌上敲了一下，力度不大，“加上是同性……我会觉得奇怪是正常的。”
“这倒不一定。”太宰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窗户明明已经关上了为什么还这么冷？他俩都耸了耸肩拢紧了身上的衣服，前辈伸出食指对后辈说，“不然你看，假设我俩再靠近点儿，比如你亲我一口，或者我亲你，你绝对没那种感觉。不信我俩试试。”
“您就别出馊主意了。”中岛敦仰着头往后退差点儿挤出双下巴，“中也先生 is watching you。”
谁要在太宰治面前cue中原中也，太宰治就会撇撇嘴一脸无奈地叹息，现在也是一样：“哎呀，你跟我提他干什么呀……我不要被他管啦，他很烦，不要他管。”
中岛敦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且不说这侦探社宿舍之内阴风阵阵还伴随着细雨，太宰治头顶的卷毛儿一直被风吹起来，感觉这风已经不是从窗户缝儿里泄漏进来的了，这完全是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啊，怎么会这么冷？太宰治喝大了，两个人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地搂在一起之后，中岛敦分明看见室内摆设摇晃了起来，书柜上的花瓶牛奶盒画框甚至太宰治放在桌面上的钱包，全都动了起来。这总不可能是喝大了吧？
太宰治与中岛敦的脸直线距离只有五公分的时候，前辈发现这确实是没有任何感觉，中原中也凑过来一边坏笑一边要亲自己的时候，跟现在，完全是两码事。
中岛敦连忙扶着太宰治的肩膀让他回头：“你看，太宰先生！”
“啊？”太宰治红着脸回头，下一秒他们的世界便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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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应，这一切都是报应。业障罪孽是洗不清瞒不掉的，老天爷会报复你的——中岛敦被狂风暴雨洗得浑身又冷又冰，他湿着头发在街上逛了很久，口袋里的钱根本不够开一个房间睡一宿。最低房价三千块，他兜里只剩两千九，夺笋呐！
太宰治跟他被台风击中，最匪夷所思的是整个横滨只有侦探社宿舍遭殃，今晚其他人又正巧全都不在，只有哥俩一起喝酒一起犯晕一起试着要亲一下看看有没有感觉然后被精准打击。这简直太匪夷所思，太危险了，难道不是异能攻击？！中岛敦跟太宰治准备迎敌，战战兢兢等了很久却听见电视里的主持人说“六级台风来临，全横滨却只有一座房子塌了，民间侦探社何去何从”，太宰治无语，中岛敦心想自己该去哪里睡觉，他困了，累了，还很冷，想洗热水澡。
好像中原中也跟芥川龙之介冥冥之中受老天爷保护一般，太宰治跟中岛敦私底下乱来，即便他俩不知道，即便太宰治跟中岛敦实际上根本没有乱来，天象都会大乱，乌云震怒，暴雨狂吼。
现在好了，房子塌了，我去哪儿？
芥川龙之介心想是谁大半夜会跑来敲自己家大门，他跟芥川银几乎不点外卖，半夜喝酒叫急送更是不可能，他刚穿上外套走到门口准备迎接未知的可能来到的敌人，门链一拽，外边儿却是张委屈低落到极致的小虎猫脸。中岛敦用手挤了挤还在滴水的刘海，芥川龙之介脚下的地面瞬间又挤出来一滩水，你要是把衣服脱下来拧一拧是不是还会有鱼？芥川低头看地面再抬头看自己对面这张脸，要不把他扔警局？但是不对啊，芥川本人即是重点通缉对象，他怎么可以去警局？
“你想干什么。”芥川发问。外面很冷，芥川在下班时间换了件毛衣和休闲裤，屋内暖烘烘的，中岛敦感受到这种温暖，悄悄把脚往芥川那边靠了点儿。
“……房钱我之后还你，我没地方去了，翻遍通讯录……只能打给你。”
说来尴尬，中岛敦给芥川龙之介的备注只是一个句号，自己翻遍了所有号码甚至都动了去宫泽贤治老家挤一宿的念头，但考虑到等自己赶到那儿都又要迎接新的一天工作了，还是算了。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拨给芥川龙之介，即便对方说一句“啊，真逊”都还是想拨过去，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绝望时刻有什么好挣扎的。
“六级台风……全横滨只有一座房屋倒塌……原来就是你宿舍？”
芥川龙之介慢慢地把“只有一座房屋倒塌”这个字眼吐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又内涵又淡漠，尾音却轻而上翘，中岛敦被气到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取笑我了，这个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没有取笑你。”男人很认真地解释，看着他不停往下滴水的凉凉的小脸，他没多想便打开了门，“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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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那晚又困又累又冷，如愿以偿洗到热水澡之后很快回房睡着了，芥川龙之介半夜结束工作出门喝水才发现自己摆在沙发上的那套旧睡衣根本没动过，中岛敦难道光着身子睡觉？
芥川龙之介把衣服拿上，轻轻打开客房门，拉开台灯，在微弱的暖光里慢慢压上去，近距离地看着中岛敦的睡脸，酝酿很久还是没想好该怎么说，只能把衣服凑到中岛敦脸边：
“……居然真是光着睡的。”
中岛敦刚转了个身便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迷迷糊糊睁开眼之后，面前这张纸白色的凶凶的脸还会眨眼会说话！男孩吓得赶紧坐了起来，自己摸到的是芥川龙之介的腹肌，隔着毛衣摸到的。
“你干什么？”中岛敦感觉上半身好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套衣服就睡着了，他又连忙把被子往上拉直到盖住肩膀，“你出去……你回你自己屋睡。”
“肯定的啊。”芥川龙之介微微点了点头，坐回床边，双腿垂下，一手撑着脸一手攥着给他找好的睡衣，蛮有耐心地跟他说，“你这样睡不怕生病吗。”
中岛敦犹豫了一会儿，继续用小手挤着嘴角那块儿肉，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脸玩儿。窗外是小雨，他俩都有点儿冷，中岛敦抖了抖肩膀。其实以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的恋爱水平是做不到暧昧这一步的，要么两个都蒙在鼓里要么就直接把话说开了，然而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确实是有暧昧期，暧昧期是最甜最心动最酸涩的，因为对方一个笑一条语音一句温温柔柔的晚安可以开心好一阵子，对方不回消息就一直等啊等啊比等外卖奶茶还用心。
“我现在没工夫想这个，我房子塌了……”中岛敦一想起自己的宿舍被台风毁了就难过得不行。
芥川龙之介今晚吃饭的时候刚跟芥川银聊完天呢，怎么说呢，这两兄妹里面还是芥川银看起来更现代化一些。
芥川龙之介问：“你也追星？你蒸煮谈恋爱了？”
男人自以为自己很懂，因为他刚学会“打投”“专辑不运回”“公司待遇不公我宝被欺负”“应援”“蒸煮”“反黑”“站姐”“新曲歌词字数分配”等等词汇，而且可以灵活运用到对话之中。但男的就是这么神秘，还很自信。爱情的征兆之一便是去想象对方以前爱过谁、跟谁在一起过，忍不住想象这些人的模样，并且心生妒忌。芥川龙之介还没酝酿酝酿开始吃无所谓的醋呢，只见中岛敦抱着被子噘着嘴瞪着自己变得有些不耐烦，要他说芥川哪儿都好就是长了张嘴，不张嘴就是帅哥，张嘴就不一定了。
中岛敦无语凝噎：“不是，侦探社房子塌了，因为台风，不是那个房子塌了。”
“所以你果然是追星的。”芥川龙之介又理解错了，中岛敦瞪大双眸气得想跳起来跟他打架，男人又改口了，“……不是，你们单位总不可能让你们露宿街头啊，你担心什么，房子塌了再修不就行了。”
“可是我上个月刚攒钱买到了我喜欢的枕头……还有床头灯，还有香薰……”
中岛敦坐在床里搓了搓手指，把芥川递过来的睡衣乖乖套进脖子里，这是芥川龙之介的睡衣，上面还有他的香气。
“再买不就可以了。”“不买，没钱。”
我连今晚开个房间睡觉的钱都没了，你跟我说这个？
其实这个时候，如果芥川说一句“我给你买不就得了”或者“你以后都在我这睡不就行了”，中岛敦可能就不会这么不开心了。
但芥川却说：“那等你再攒够钱我带你去买。”
中岛敦却神奇地觉得这个逻辑没有任何问题，他不需要芥川龙之介为自己花钱，相反地，芥川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再把自己搞得全身是血穿孔都快站不起来了还强行爬起来发动罗生门继续打就可以了，都不说自己置身于战斗之中，光是在旁边看都觉得痛得不行。
即便他们全都义无反顾。
中岛敦把腿伸出被子外面穿裤子，他愣了两秒又抬头，冲穿着家居服的男人眨了眨眼睛：
“你把头转过去，我要穿裤子。”
芥川龙之介确实没把他当普通同性看，更不可能把他当朋友兄弟。如果当朋友也可以，为什么要做恋人？芥川想，他似乎怎么都不明白自己有多爱他，当这份爱在容器里堆积太久，反而找不到什么可以说出口的话，只能等着火烧般的情绪在心中煎熬。好在中岛敦也没离开过，自己现在还可以这样看着他。
男人把身子转过去，双手插休闲裤兜里等他穿，中岛敦穿好之后又钻回被子里，又乖乖地说：
“我穿好啦。”
其实如果你让我转过身去，自己脱了，再乖乖告诉我你脱完了，我会更高兴的。
芥川龙之介将大手伸过去在他脸上掐了几爪子，中岛敦明明想往后退，手却环上他脖颈，歪着脸像是等他亲一样。
芥川龙之介那晚确实亲了，亲了好几口，离开客房之前男人把手扶在门把手上，一本正经说：
“你不能追星。”
“我不追。”中岛敦说，“我就偶尔看看综艺。”
“那你看的时候总有喜欢的人吧。”“这种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的人有什么关系啊？！”
又莫名其妙吵了起来，芥川最后说：“不可以看女生选秀。”
中岛敦懒得搭理他，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准备睡了，芥川看他又赌气没反应，隔了几秒钟慢慢把门关上，隔着门板将脑袋往后靠，对中岛敦说了最后一句话，
“男团选秀也不行，你别会错意了。”
中岛敦面朝下像只小猪一样趴着睡，都已经开始流口水了，早就听不见男人在说什么的时候，他在梦里喃喃：“我没有家了……房子塌了，我想打给他，但是我又有点不敢……”
3
“你跟那个小鬼住一块儿了？你确定不是把他关起来严刑拷打，是单纯住在一起？”
中原中也在接咖啡的时候用手碰了碰芥川龙之介的胳膊，芥川瞬间变脸：“你怎么会知道？”
“你住的本来就是港黑名下的房子，你有什么动静街坊邻居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小鬼进小区的时候没有门禁卡，警报响了一会儿，有人被吵醒了。”
芥川龙之介原本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住到自己家来这件事，首先连芥川本人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就这么好说话地放他进门这件事，其次，自己可不想沾惹上什么奇奇怪怪的流言。他并不喜欢旁人打量的眼光打趣的语气，全都太冒犯了，这么多年一直独行也有这方面原因在。
“不是他自己多嘴说出去的就无所谓。”芥川龙之介说，“我不想被传奇怪的流言。”
“但是奇怪的流言好像已经传开了。”中原中也转身看了看，“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这儿的人嘴上留有口德吧。”
芥川龙之介把咖啡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嘴里咂了一下，在那之后一整天男人捧着咖啡杯拿着文件夹打着手机路过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人一面打招呼一面冲自己讪笑，好像刚聊完自己八卦还没来得及整理心情就遇见自己本人。事实上他很敏锐，直觉是不会出错的，一群女孩子围在办公广场聊天儿，芥川准备下班的时候路过那里，她们瞬间散开来，低着头继续加班。
呃。芥川龙之介除了一个呃字说不出任何话来，光是第一天自己就差点儿给烦死，以后还得了？他一想到中岛敦就这么住进了自己家就有点儿没来由地上火，对啊，自己怎么就这么好说话，直接给他开了门还给他找衣服让他睡客房？这么多年那间客房就没人睡过！
芥川银：哥其实你多交交朋友也没关系的，咱家客房每周都要打扫但是从没人住，其实挺没意思的。
芥川龙之介一边想一边下楼梯准备开车回家，车钥匙的圈在手指上转，又是一个拐角处，中岛敦背着手靠在墙边，踮起脚尖儿用脚后跟在地上支撑全身的重量，好像已经等自己很久了。
“你……”芥川原本还有些不爽，看到全横滨最惨的、房子居然能被六级台风弄塌的事主本人之后，男人又问，“你在这里等我？”
“我刚下班……想起来房子没了，又往你家走，然后发现自己没钥匙。”
中岛敦为了掩饰自己害羞的脸不自然的表情，用手摸了摸眼角，让芥川看不清自己，
“我刚来没多久。”
他像是为了让男人心安一般补充道。
“……等了十分钟？”芥川把双手揣进衣兜里，在墙角低着头把他往更角落的地方逼去，“你不是有手机的吗，不知道打电话？”
“你不是说你上班时间不能打扰你，而且我们住在一起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吗。”
中岛敦搓着手指刚说完，下班大队便乌泱泱从大楼里跑了出来，他俩说话的样子被目击——被所有人目击。
芥川龙之介确实是把他逼到角落，但还没亲上去，中岛敦一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表情，困扰得不行，他还在思考自己在芥川家这么住下去得还多少生活费，这么一算又是负债累累。
游击队长用手撑着墙面，转身瞪着他们，冷白色的脸中央有黑色风暴坠落盘旋：
“滚。”
4
在日出之前可以赶到吗——
中岛敦在高速公路上狂奔着，在日出之前，自己可以跑到那所医院吗？
他们在与福地的战斗之中受伤，芥川龙之介则是直接被刀刃划破脖颈，中岛敦明明将面前的场景全都看在眼里，但手和脚却像被捆住一样根本没办法动弹。之后芥川被送上了港黑的专车，车刷的一下又冲走，将男人送去医院，自己已经忘了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自己见过谁、做过什么、战斗结束与否、自己与敌人之间有什么交流……明明才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却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中岛敦低着头蹲下来喘息，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用手将甩到身后去的背带往上拉，套上肩头，然后继续向前跑去。
芥川龙之介被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整张病床布满白色管子，心电图的滴滴声并不规律。中岛敦冲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将他拦下，一群高大的黑衣男人也将他围住，问他怎么会来这里。
我怎么会来这里……对啊，我怎么会来这里？
中岛敦亦是全身挂彩，他伸出痊愈之后还没来得及洗干净的双手：
“我……来找他，拿钥匙……”
所有人怔然，他又改口，这一次有底气了，不会再彷徨了，“没有理由，我就是要来见他，在日出之前看到他……”
“是兄弟？还是其他亲属关系？”一位护士低声说，准备在档案上记录下来。
“放他进去吧。”一位成员在他们身后说，“芥川大人特意吩咐过，如果要送饭也让人虎亲自来。”
因为他们说好了一起吃饭……不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自己做。
中岛敦被放进病房之后却又不敢往里迈步，他怕自己一呼一吸都能惊扰到芥川龙之介，吹一口气都能让管子震动起来。中岛敦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芥川龙之介还活着，呼吸心跳都很微弱，中岛敦想象不出来过往他进医院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比现在还惨？要取子弹吗？
中岛敦找了间空病房，跪在床前将脸埋进被子里爆哭，因为芥川龙之介就睡在隔壁，他尽力压抑住颤抖的指尖与牙齿，其实中岛敦连一点点声响都没有传出去。
我喜欢你有什么用，你又不喜欢我……至少在我们还可以慢慢地告诉对方喜欢的时候，你却好像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5
“芥川大人。”
“……芥川大人？”
第一个看见芥川醒来睁开眼的并不是中岛敦，作为游击队成员，所有人都守在他身边。中岛敦被侦探社员接走回去上班，一路走得飘飘忽忽恍恍惚惚，芥川龙之介睁开眼之后听见医生说“如果能听到我说话就眨两下眼睛”，男人照做，然后艰难地扭头看了一圈。
他不在。
明明自己醒着却睁不开眼的时候，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哭，哭得很伤心。
或许是因为刚从鬼门关回来，他对人气很敏感，游击队长慢慢地说：“人太多了，都出去。”
一群人慢慢退下，芥川龙之介躺了一会儿之后觉得饿，但自己又没办法吃饭，只能将手慢慢探向枕下把新换的手机拿出来开机，给中岛敦打了个电话。
中岛敦在侦探社里看着窗外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万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接到这男的打过来的电话。
“喂？”中岛敦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芥川发现想要开口说话还是很困难很困难，他只能用两个字传达自己的意思，
“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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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抱着四格餐盒慢慢走进病房，其实在走进医院之前他已经没忍住哭了好几顿，走进来之后好不容易把脸擦干了，看见芥川睁着眼睛看着自己那刻他又忍不住了。
“呜呜呜……”
“别哭了。”芥川龙之介说，“眼泪好咸。”
他现在六根清净五感发达，微小的气味变化他都能感觉出来。中岛敦颤着手一口一口地喂他，饭是医院准备好的，芥川吃出味道不对，但菜式应该是中岛敦推荐的——当然，还是以芥川现在的病情为主，总不可能给他吃红豆汤吧。
真不知道中岛敦是哭好还是不哭好，不哭吧看他憋得慌憋得难受，自己看着都觉得辛苦；哭吧这医院的饭寡淡得像是买不起油盐酱醋，中岛敦的小金豆一颗一颗往碗里掉都能算是调味，好歹咸了一些。
但自己不想看他哭，或者说这种时候不行，要哭也得做某种事情的时候哭。
“爱哭鬼。”
芥川龙之介把脑袋转向一边，胳膊搭在脑袋上面，用臂弯挡住半张脸，中岛敦没看见他偷笑的样子。
“你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我房子塌了，现在连你都不在了……”
“我在不在有区别吗，你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我会不习惯的，你就像房子一样，我离不开了……我喜欢你们。”
芥川龙之介又开始钻牛角尖：“我跟房子一个级别啊。”
“不是这个意思。”中岛敦把饭放在一边柜子上，“你现在嘴皮子挺利索的，我感觉也没什么大问题啊。”
经历一劫之后心境确实是会有变化，比如芥川龙之介现在就说：
“因为我还没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你在隔壁病房哭，想起来把管子拔了冲过去。”
“我不是很小声吗？”
中岛敦还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够努力了，但芥川龙之介其实什么都知道，自己的迷茫与迟钝，自己的胆怯，自己的不安，他都知道。
芥川龙之介像当初恶作剧一样，抬手摸了摸中岛敦的脸：
“不是。我想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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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不合适吧？”
“你背我才不合适。”
中岛敦一脸严肃地扯着芥川龙之介的衣袖，“你刚出院就抱我，这不合适吧？”
“你不是说想被我抱吗？”“我没说在大街上啊！”
芥川龙之介躺了一个月总算是出院了，他俩像以往所有伤痛与死亡的威胁都没有来袭过一样走在横滨街道上，一会儿牵手一会儿你追我赶一会儿抱着走一会儿背着走。中岛敦抱着他肩膀，两条腿往外伸，芥川龙之介背着他上楼梯，两个人的脸慢慢贴在一起。
男人又把他背起来往家走，中岛敦说：“呃其实你比我轻，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芥川龙之介被他捏了捏脸颊，男人偏了偏头，空出一只手打了一下中岛敦的脑门儿。
“我之前也想，喜欢你没有用，因为我们没法一直好好在一起。”
芥川说，“但没用也喜欢你，一直都喜欢。”
中岛敦抽了抽鼻子，慢慢收紧了手臂，抱紧他，用脸在他黑色外套上蹭了几下擦眼泪。
“你别蹭我衣服上。”“又不是鼻涕！”
芥川龙之介还是放弃了，男人轻轻哼笑了一声：“你最好别让我看见你哭。”
我要是看见了，就有一万种方法堵住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