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前任-
中岛敦确实是没意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没想过怎么应对这种情况。没人知道芥川龙之介是否交过女朋友，中岛敦怎么看他都感觉应该是没有的，但芥川今天告诉自己，有，但是没怎么好好交流过，只在港黑大楼路灯之下各自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并排散过步，全程无言沉默。
是个各方面都不太稳定的女孩儿，总告诉芥川龙之介自己过得很不好很苦，很难受，想回老家，芥川意欲离开的时候也用自己过得不好来软要挟。他们的相识源于一场共同出动的任务，芥川龙之介跟她简单聊过几句，面对直言的爱意时他先是摇头说“我不明白”，之后也发现这样的恋爱与同事情谊没什么区别，自己的心好像没动过。自始至终。
这也不怪你，我确实不喜欢你，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用后天努力去弥补，但是感情不行。芥川龙之介也是这半年意识到这一点的，不喜欢你的人也不会讲清楚我为什么讨厌你，总之看到你就烦，比如中岛敦。同时感情这东西很复杂，恨着恨着就喜欢上了，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再比如中岛敦。毕竟恨和爱本身就是极度了解与关注，嘴上说我不喜欢，不喜欢你不也看了我这张脸半年多差不多一年了？
芥川当时在机场值机，安静听完女孩儿的哭诉之后问，你还有没说完的吗。
女孩儿抽噎着说没了，芥川便挂断了电话，在那之后两个人再也没联系过。
芥川龙之介的手机搁在玻璃桌板上，振动一次机身就嗡嗡地弹动几寸，很吵，吵得中岛敦更不安更焦躁。芥川进里面洗澡去了，水声哗啦啦没断过，中岛敦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抓着遥控器，眼睛不停地从电视机上往桌面上跳，他知道这通电话是那个女孩子打来的，自己没有权利替芥川龙之介接电话替他发言，但自己从今天晚饭之后便一直悬着心等待着什么东西，一刀割断绳子落下来砸在地上之后彻底碎掉自己才能痛快入睡。
芥川出来之后直奔这边，一只手拽着毛巾在湿头发上擦拭，一只手把冰凉的手机拿起来接通。
中岛敦用抱枕挡住脸，悄悄地看芥川龙之介的侧脸和腹肌，还有浴巾之下的那处。
其实芥川都快将这女孩儿忘却，仅仅保持一丝与中岛敦坦白感情状况时的坦诚，这也算是对前任恰到好处的礼数。他们今天下午跑出去逛街，在镜子前抱着拍了张照，中岛敦的脖子和肩被芥川的胳膊勒着，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宜家的角落之中，全屏自拍界面的噪点颗粒很明显，他俩的脸都有些糊，磨皮和美颜将芥川龙之介的脸变得更幼稚。
芥川龙之介从不发布任何社交动态，这张照片是第一条，文案：嗯。
连标点符号和emoji都没有。
中岛敦拍了第二张，吸着腮帮子噘出金鱼嘴，用手捏着芥川龙之介的下颚，这次的文案也非常简洁，就艾特了一下芥川本人，因为他抱着手机蹲在沙发边想了很久都没想出来怎么写文案。
一传十十传百，官宣的事儿自然传到了芥川龙之介那位其实根本也不算正经谈过恋爱的前女友耳朵里去，久未联系的人直接打了进来，问芥川你最近过得怎样。
芥川龙之介原本不想接，是中岛敦让他接起来的，拽哥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好像说话折寿似的。
“他是你的新同事吗？”“算。”
“他对你好吗？”“嗯。”
“你喜欢他吗？”
女孩这么问的时候芥川龙之介正跟中岛敦站在一块儿，中岛敦的心跳有些不稳，芥川却直接地、坚定地说：“嗯。”
“我最近过得很不好。”
那不当然的吗，从港黑跑出来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中岛敦一个对里面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芥川则说：“各自安好。”
女孩子还想叙叙旧告诉芥川自己最近做了什么，芥川抬眼看见桌面上的火锅开始冒泡儿了，中岛敦咬着筷子眼睛都快戳自己脸上了，便说：“你还有什么事吗，我们在吃饭。”
我们。中岛敦的心一会儿被提起来抖两下一会儿又被芥川龙之介抱住放下去，来来回回折腾。
收了线之后过了没几个小时，这女孩儿又打来了。
“我离不开你了……我忘不掉你……”
芥川龙之介靠在墙边，显然已经没有功夫听她哭了，男人低着头用手指抚了抚绿植的叶片：
“没事我先挂了，不用联系了。”
其实在前任找到新的人这天疯狂地想要重新联系，并不是多爱的表现，你要是真爱早干什么去了。
只是不希望曾经属于过自己哪怕短短一瞬的东西被别人拿走罢了，更何况芥川也没完整属于过任何人，在跟中岛敦相爱之前。一味倾吐自己有多难却不付出爱意，没人是什么慈善家。
芥川龙之介在挂电话之前最后补充：“我很无聊，跟你没什么聊的。如果实在是睡不着请去看医生，我不懂这个。也不用浪费时间找我聊，对彼此都好。”
你？无聊？中岛敦抠着脑壳想了会儿，芥川龙之介对着自己说的是：我从没说过我寡言。
中岛敦继续抠脑壳，行吧，原来对着不喜欢的人是真的没办法放开自己哦。
用敬语说出来反而更冷漠了……中岛敦感觉这似乎有点点绝情，但自己不希望自己的爱情被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打扰，不希望别人带着恶意说“你们不配”，不希望别人无缘无故地不看好自己跟芥川龙之介。
“你爱他吗？这怎么可能呢？你芥川会爱人？”
歇斯底里的声音几乎撕裂空气，芥川把手机拿开，震得耳朵痛。
中岛敦把抱枕放下来走了过去，用手拽了拽芥川龙之介的胳膊。拽哥转头瞟了中岛敦一眼，然后说：“同样的话还给你，多的不说了。”
“我们已经打算结婚了，请不要再联系我。”
芥川龙之介又收了线，中岛敦将手慢慢探过去戳了男人的锁骨一下：
“你这样……她如果以自杀威胁……”
芥川一记眼刀杀过来：“如果以后你遇到的每一个敌人都拿自杀来威胁你，都说自己很苦很难，上有老下有小，你就放他一马，任他破坏吗？”
只要我没有道德我就不会被道德绑架——中岛敦满脸黑线，这句话放在芥川龙之介身上就是，你不是我的菜我何必跟你讲话，你别把自己看太高。
如果芥川态度不坚决，以后他们还会被任何一个不怀好意的人随意而嚣张地打扰，像在房间里午睡却总被邻居家小孩儿扔石子儿砸窗户一般。
中岛敦在芥川准备去吹头发的时候抱着他的腰把他拽回来：
“我不是怪罪你的意思，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有点慌……你是对的。”
芥川龙之介的态度已经很鲜明了，维护他的心谁都能感受到。
芥川把他的手轻轻拍开，转而抓住他的手腕，力道比中岛敦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你还嘟嘴，走过来，到我面前来，笑给我看。”
-爱你 蛋包饭-
芥川龙之介于今天凌晨三点五十六分用钥匙慢慢打开家门，听这极慢的速度轻微的响动，中岛敦知道他很累，累到呼吸都费劲儿的那种。芥川只有大量消耗体力、异能使用过度身体超负荷之后才会这样，以前是跟自己打架，后面是跟自己一起打别人，再后来则是早出晚归，留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休息，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只告诉自己会很晚回来。
中岛敦下床用脚尖儿去够床底的拖鞋，找到两只之后穿上往玄关跑，两个人在鞋柜前吊灯之下撞了个满怀。芥川龙之介好像一直在玄关等自己出来，证据是，中岛敦飞跑过来的时候，芥川的手臂呈着大开的、等着什么可爱小熊或者身上挂了铃铛的小孩子飞扑过来的样子。
“别动。”芥川伸出大手按住中岛敦的脑袋，他拖着身子走回办公室打开浴霸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污泥土和脏东西全部冲干净，再换了身干净衣服开车回家，可以直接倒头就睡的干净程度。
芥川把头低下来，靠在中岛敦的肩头，声音低而闷：“就这样待会儿。”
中岛敦发现这男人撒娇的方式就是硬粘，从后面把自己拉过去抱着，双臂紧紧勒住不放开，不让自己走，就要抱着；要么就是把脑袋靠在自己腿上，在静谧温暖的午后枕着自己的大腿午睡。
粘我就粘我，拽什么拽，你这样谁愿意抱着你睡。
中岛敦想着想着就开始偷笑，他轻轻吸了吸鼻子，也伸出手揉了揉芥川龙之介的头发。
“恶犬先生也有想要抱抱的时候吗？”
芥川龙之介不喜欢他冲自己说俏皮话，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我没力气做了，你给我等着，明天下班回家收拾你。男人抬头瞪了他一眼，松开怀抱，往客厅走。
中岛敦走到厨房把自己做好了放在保温炉里恒温保存的蛋包饭抬出来，他留了个心眼儿，用手指碰了碰蛋皮儿，感觉还是不够热。
中岛敦又走回厨房里面重新做了一份，芥川龙之介用手撑着脸歪着头在亮度很低的吊灯下闭眼等中岛敦给自己做，其实自己不饿，但中岛敦做的自己都会吃，特别是这种迎接自己下班的、迟来太久太久几乎可以算是早饭的晚饭。
中岛敦手持番茄酱打算写点字儿，太宰治写的都是什么“热烈庆祝中原干部又晒黑一个度”“恭喜你又老了一岁”，要么就画一个中原中也的帽子，还有一张中原中也的脸，还画得挺好。
中岛敦咬着牙皱眉，举起瓶子把番茄酱慢慢挤出来，决定画一个芥川龙之介，由于是初次尝试，芥川在餐桌前都快睡着的时候他总算把蛋包饭端了出来，上面的番茄酱以一种十分扭曲的方式挤在蛋皮儿上，芥川龙之介还以为他打花失败了。
“你画的这是什么。”芥川问，拿着筷子还没戳下去，“麦田怪圈？”
中岛敦站在他面前把围裙解开：“我画的你啊！”
夜里很静很静，他俩就这么尴尴尬尬地在桌边对视，一人占据一端，一高一矮一站一坐一上一下。
芥川龙之介觉得有点儿好笑，不是冷笑不是嘲笑，是其他人看漫才的时候抱着肚子笑倒在地的那种笑。
算了。芥川龙之介低着头慢慢点了两下，然后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对着这份画得真的很丑的蛋包饭拍照。
中岛敦：“？！你干什么？？？”
芥川龙之介俯拍一张之后又换角度拍了几张，中岛敦跑过去拽他胳膊拉他层叠花蕾状的袖口，芥川龙之介抬起手臂把手机举高，两个人在椅子上拉拉扯扯，中岛敦压他身上抢，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拽哥最后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中岛敦坐在他面前瞪着他，鼓着大眼睛嘟着嘴唇：“那你不可以给别人看。”
虽然芥川龙之介确实不会把相册给中岛敦以外的任何人看，中岛敦还是觉得心刺挠，战术挠头尴尬到脸部扭曲的那种。
拽哥继续盯着屏幕，最后总算是笑了，本月第一次。中岛敦看他笑自己，整张脸都涨红了。
“不要笑……”
芥川龙之介咳了两声，瞬间恢复正常，他把手机塞回口袋，像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泡沫一般，低头吃蛋包饭，一口不剩。吃一口是给你面子，是试吃大会把我叫过去剪彩，吃一半是仁至义尽，是中也先生在家里办快闪派对邀我过去，全部吃完是我爱你，我只爱你。
-能不能节约一点-
中岛敦人傻了，从一个小时之前，家里的门就没关过，各家商场送货员、电器商城工作人员甚至是港黑大楼里曾经跟在芥川后面一起过来打过自己的下属……一批一批地把电器和各种大宗物件搬进来，说全是芥川先生买的。
中岛敦一开始还热情泡茶招待，点头说谢谢你们真的辛苦了，一开始只是小空调和电视机，后面则越来越离谱。
中岛敦在家里客厅抠脑壳，越抠越迷惑，芥川这是在干什么？
两天前中岛敦跟芥川龙之介推着购物车去超商买东西，以前芥川从不搭公交坐地铁，从不进超市，跟中岛敦还在暧昧期的时候有一天从早到晚进了三回，第一回给中岛敦买牛奶，第二回给他买草莓牛奶，第三回去买套。不枉他跑这么三趟，一天过去，转正。
中岛敦会带着芥川龙之介去吃大排档，在街边直接坐下来吹风，芥川以前从不碰这些东西，买东西都是打电话让外卖员送，现在却真真切切走上了街，与千千万万普通人擦肩而过，与中岛敦牵着手一起散步。
“如果能有个旋转楼梯就好了……感觉我们家二楼太空了，鱼缸也不错，金色红色蓝色的小鱼……”
“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种菜……还可以在家里画画……”
中岛敦没有任何目的地碎碎念，“说起来我从来不擦什么护肤品，你也不用，太宰先生说二十岁人就会开始变老，这个水……爽肤水？这个男生可以用吗？”
中岛敦推着车往里面扔吃的，芥川龙之介在他后面抱着胳膊歪着脑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男保姆和男主人在一起买东西。中岛敦垫着脚去够巧克力酱的时候芥川总算把胳膊放了下来，抱着他让他去货架上拿，中岛敦被白灯晃得眼花看不清东西，闭着眼睛在空中悬了好一会儿，芥川龙之介一声不吭等他慢慢睁开眼睛，中岛敦想让自己抱多久，自己就可以抱多久。
后面车实在是太重了，推起来很慢，芥川龙之介便把中岛敦拉开，自己一手把车推走了。
结账的时候货架上摆着的五颜六色的套让中岛敦一下子别过头，赶紧走了过去好像跟自己没关系，芥川看了一眼收银员，再看了一眼低着头脸红的中岛敦，然后伸手过去拿了五盒最薄最大款的，扔购物袋里：“一起算。”
中岛敦抠着脑壳想了很久总算反应过来了，那天自己推着购物车念了多少，芥川龙之介就原样买回来多少。
中岛敦赶紧冲进卧室打开芥川龙之介的笔电，输入0505四个数字解锁，桌面上静静挂着一个“家用”excel文件。
标题：他说要买回家的东西。
中岛敦往下翻，芥川不仅做成了表格，还把每一件东西标了价格，价钱从低到高排列，文字还必须居中。
行，成，好的。中岛敦不知道该说什么，把笔电合上又抠着脑壳走了出去。
芥川龙之介回家的时候中岛敦正坐在成山的牛皮纸箱里面，系着围裙抱着腿盯着自己看，大眼睛眨了几下，好像确实是找不到说的，最后憋出一句：“把鞋脱了，坐下来吃。”
已经看不清楚家里任何物件了，这个家已经被大箱子和还未启动的新电器填满淹没。
芥川龙之介像走地雷阵一样好不容易绕到中岛敦身边，席地而坐跟他一起吃饭。
“你买归买，你得先跟我商量一下吧？这样我俩晚上睡哪儿？家里已经放不下了。”
中岛敦往嘴里扒拉饭粒，他一直都很迷茫，被爱着的时候更是有些反应过慢，但爱是真的，在乎也是真的，他越想越难过，又开心又难过，吃着吃着饭就开始哭，“你好傻……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为什么要做成表格……怎么办，那么多东西……我俩睡哪儿……”
芥川龙之介把筷子放下来：“怎么哭了？你说想买的。”
中岛敦问他：“你能节约点儿吗，别说买就买，必需品可以买，不是必需品就不买了。”
芥川把手撑在地板上，沉默思索，然后说：“哦，那套和油以后都不买了，反正不是必需品。”
我就是想按照你想的样子，把我们的家再进一步布置收拾一下。
中岛敦：“？”
他俩花了一整天时间继续收拾家，好不容易把买来的东西全部收纳整理好之后他们直接坐在大鱼缸下面，抱着亲了会儿，鱼儿在水中嬉戏摆尾的影子被蓝色灯光打在地板上，鱼儿互相冲互相撞互相打，芥川也在这片幽蓝色的影子中一直冲一直撞，把中岛敦撞到啊啊啊地叫。
“我爱你……我爱你……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