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清七年五月,中岛府中三公子喜得太傅之位,跟第二名考生、京城内也同样是声名显赫的大臣家的公子拉开陡崖断层般的差距,满分属文、战略独到,考官们纷纷传阅三公子敦的答卷。更有传言道:圣上好奇三公子何许人也,派亲王微服私访。
不料三公子仍是孩提模样,生得精致讨喜,手中拿着折扇,总是一袭白衣,腰间灰白色的腰带长及脚踝,一转身便跟着挥舞;衣衫之上满是黑色墨纹,好似自操墨笔潇洒题下。亲王定睛一看三公子衣服上的字:不,你没醉;不,你醉了;醉了就醉了,不要不承认;好好喝酒,少作文章;属文使头油,喝酒不发愁。三公子的笑容带着善却又并不愚钝天真,亲王能从他深紫里掺了金粉的眼睛之中看到智慧与勇谋,又带着活泼朝气的少年志气,十分令人喜欢。三公子在每日晌午、最繁华的地段用过午饭开始营业之后便踏进茶馆酒馆乐馆,点绿茶、喝米酒、听美女唱曲儿,坐在乐馆最深处喝茶听曲,脸上带笑,看似很好接触,但又从不接风尘女子的话。
亲王又好奇:三公子生得那么幼,刚满十八却又像十三、十四岁的清嫩少年,怎么兴趣又如此老到,像街角提着蝈蝈儿去看唱戏的老头儿?亲王身边的密探一袭黑衣,在书房中整理最近接到的密报和文书,一边皱眉轻轻啧嘴一边说:“管这个干嘛?”
“因为最近有点不妙,这个小公子最好还是别出门了。”
亲王太宰治摸着下巴的胡渣,手指指腹的皮很嫩,磨着胡子又刺又舒服,最近喝酒喝得有点儿猛,胡子长得很快,早上起来是美人儿给自己刮的胡子,下手角度不对一下子戳得自己很疼,胡子受刺激反而越长越快,“他父亲一辈子清清白白,我当然敬佩傲骨之人了,但是太傲慢了也容易树敌。”
“意思是,这个中了太子陪读之位的三公子,动了敌手的酒杯,将重要的位子抢走了是吧。”
芥川说,“那还真是无法了,我被再三提醒不许干预内部纷争,只能明面上护驾。”
“是啊,不过那么好的一个苗子,死了还是可惜。”太宰治摇着头,把桌子上的玉佩铭牌拿下来别在腰间,准备下班回家了。
芥川龙之介找到一本小册子,是自己年纪尚小、还未当上锦衣卫时的书写簿,里面记满了自己的稀碎心事和写作练习,也有带着去跟别家的小公子一起吟诗作赋写下的句子。芥川戴着黑色纱帽,两根细绳勒住流畅好看的下颌线汇在下巴尖系了个小结,他的眼睫毛在一阵清风拂过窗棂之后掀起来了一些,灰色眸子暗了一下。
他随便翻开了一页,上面记着小的时候瞎写的诗,诸如“山不动水动,水不动我动,敌不动我也不动”“聚是一团稀泥,散是一盘散沙”之类的无聊句子,纸页边角印着十岁左右的自己写下稚嫩歪扭的字:“中岛家二公子命丧午夜,三公子与大姐彻夜守灵,邻里恸哭不已,吾见三公子头戴白布手举灵牌出街。”
中岛敦在自己书房门前跟父亲面对着站,父亲只要有什么心里话想说,就会在晚上家里的人都熄灯上床之后上到二楼来,敲开自己的门,惯例问一句“你怎么还未休息”,之后便与中岛敦简单交流。父亲母亲是最爱自己的人,中岛敦自小便很珍惜,二哥离奇落井身亡之后,父母更是把更多的精力时间全部倾注在自己身上,自己满十八岁之后才可以单独上街游玩。
“谢谢爹爹。”中岛敦把手藏在袖子之中,父亲在朝中认识了近来全国闻名的画师,高价收下了一幅山水图,作为自己金榜题名的礼物,现在便握在自己手中、藏在白色的宽大的袖子之中。“敦一定永久珍藏。”
芥川龙之介拔剑,在中岛府正宅房顶上轻声慢步,他已经很久没入室打劫过了,但根据情报,今日早晨震动全国的少年画师还在朝中觐见,落阳时分便在旅店之中失踪,不知去向。后面自己向太宰治进一步打听才知道:画师年轻且生得俊美,被采花贼掳走了,哈哈哈哈,芥川君你知不知道行情?芥川龙之介把太宰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轻轻拍下:我是大盗,从不劫色。再者说,没有感情地劫色,未免太动物属性了一点,不喜欢就不要出手,这是职业道德,偷书画也是,偷珠宝也是,偷人……也是如此。
皓白圆月升上靛蓝发乌的夜空,芥川龙之介的黑发和灰眼被镀上银白色的光圈,他握紧剑蹲下,瓦片发出轻轻的响动声。中岛家主跟三公子敦的交谈接近尾声,三公子还是小孩儿一个,声音清润明亮,孩子排着队等着给老师背书似的乖和可爱。
“谢谢爹爹,那我先歇息了。”
中岛敦把门关上之后将书画投进门边的笔筒里面,笔筒里插了很大很长的毛笔,在院子里写巨幅的时候用的那种。中岛敦点燃灯,走到窗边想撑开一条缝透透气,手指刚刚勾住钩子想把窗子撑起来的那一刻,窗外现出一团若隐若现的黑影,中岛敦仅仅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就感觉到身上压了个又重动作又迅捷的东西,一大坨——
大晚上的这是作甚?!
中岛敦被芥川龙之介一脚破窗而出的大动作吓得闭上眼睛,芥川轻巧地爬上房顶,潜伏了一个时辰,再一脚踹开纸窗,制造最小噪音,一脚一个准儿:中岛敦的书房里全是名画。芥川蒙着面,一双灰色眼睛凌厉冰凉,中岛敦看到他跟月光一样冷而白的肤色,之后就被这个全身黑衣手持长剑的男人压在了书房的地板上。
“呜……呜呜……”中岛敦的嘴被江湖大盗蒙住,中岛敦冷静分析:我,没有武器,他,手里一大把剑;我,被压着,动不了,他,怪力无穷;结论:不要轻举妄动,命要紧,财物是小事。
“天才画师的山水图,两万两银子一幅,应该就在你家吧。”芥川龙之介把剑收回剑鞘之中,双手撑在地上,用一个像是打架时胁迫对方又像极尽暧昧的春光之时两个人互相交叠的姿势压着中岛家的三公子,用气音说。
“交图,我不动你。”
“……”中岛敦感觉他的下体顶着自己的股间,两个人紧紧相贴,如果没有灯的话,自己恐怕还看不见来人的眼睛,现在倒能看清楚他们两个现在的体位有多糟糕。呜呼,我连别家小姐的手都没拉过!“动……动我?”
“……芥川龙之介听他那么问一下子火大,怎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采花贼?勤勤恳恳偷金银珠宝名画名书多年,一个黄花闺女的头发都没摸过,怎么就这样了呢?能不能来个监察机构给我把控一下风评?“……不摘花,只伤财。”
“那幅山水图,我不知道在哪里。”中岛敦隔着芥川的掌缝说着话,声音模糊,嘴唇和舌尖都可以碰到芥川的掌心。他的手掌心没有汗渍,冰凉干燥,也不粗,带着木香味。“二楼走廊尽头有侍卫,你现在从我身上起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威胁我?”芥川龙之介抬起一只手撩了一下中岛敦鬓发边的发带,手指卷起中岛敦的一缕发再轻快地放开,像丝绸拂过脸颊。中岛敦似乎很喜欢白色,屋内摆设都以白色为主,色调偏灰,发带、腰带和外衣也全是白色。“中岛家从不设侍卫,当朝以文官为重,武官大多在边疆,京城之内懂武的人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你哪只手有六指?我家六个护卫,都是皇上钦点的锦衣卫,从宫中毕业之后就来我家了。”
中岛敦用手心碰了碰芥川挨着自己脸颊的手,没毛病啊,的确是五指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呢。听到锦衣卫三个字时芥川龙之介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中岛敦看出来他被自己弄得不高兴了,芥川紧锁眉头的时候,高高的山根更为明显,在遮住了半张脸的面罩之外,显得更凶狠了。
“不要在我面前提锦衣卫。”芥川直接打断了中岛敦,不过自己也没必要说那么多,自己进宫中做密探时便答应了接应的大臣:绝不干涉内部权谋斗争。在水平面之下,多的是意想不到的黑暗。
“画,给我。”
芥川龙之介再将剑拔出,一抹清而刺耳的声音响起来,中岛敦的下巴便被冰凉的物体抵住。是他的剑,上面刻着蒙文,自己蒙文课的时候好像请假去医馆看牙了,只能看懂一个词:盗贼。中岛敦被剑锋磨到脖颈,有些疼,那里的皮应该被划破了。
“在我……袖子里。”
中岛敦仅仅只是被剑轻轻刮了一下脖子就觉得火辣辣的,身上这个男人铁定是没有用大力气,但疼啊,疼疼疼……从小到大哪儿受过这种委屈?在外面参加庆典吹了风打了个喷嚏,全家上下的仆人都吓得赶紧添衣煮姜水服侍自己的!虽然自立自强好好读书是必要的,但是娇生惯养也是事实,中岛敦自己也承认,父母不让自己出去玩也是因为:自己真的不认识路,买东西容易被骗,听不懂市井话术。
“……”芥川龙之介俯下身去摸中岛敦的衣袖,很舒服的料子,白色底色,上面绣着云纹,然后就是黑色墨纹,全是中岛敦自己的字。摸到一卷东西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将手伸进衣料下面摸索,中岛敦却猛地并住腿把:“错了,不是这儿。”
芥川龙之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摸的是中岛敦的大腿内侧,他把手又往上移,找到了那卷画,从中岛敦袖子里抽出来时也顺带感受了一下中岛敦细长的胳膊的触感,温热,而且很弹润。
“你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芥川龙之介把卷轴打开看了仅仅一眼就知道是临摹之作,虽然相似度高到几乎认不出差别,但自己也有幸摸到过那幅画,在那个天才画师刚刚画完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听闻绝世之作诞生,当晚就戴上面罩去见识了一番。在锦衣卫部队训练时攒下的经验不会骗人,所有东西的手感,要闭上眼睛摸才可以深深印刻在心中。这幅画的手感跟原作并不是同一种。
“高价买来的临摹作,也值一万八千两。你别瞧不起人。”
中岛敦把芥川龙之介往后推,他要是再压着自己自己就喘不过气了,芥川身段修长,精瘦,骨架也不大,但是被压着就真的动不了。中岛敦微喘着,手摸了摸下巴,没出血,但还是有点儿刺痛的感觉。“切……明明我最瞧不起小偷小摸的人了,原来你知道。”
芥川龙之介自认力气很大,事实上的确很大,但中岛敦整个人还躺在地上都可以把自己往后推不小的距离,证明小公子每天除了读傻子书应该还是注重锻炼的。中岛敦将袖子里别着的一把剪子抽出来也刺向芥川龙之介的下巴,两个人的手在芥川嘴边相遇,芥川龙之介还真没拿到中岛敦有一定身手的情报,这小子速度不慢,挺快的。
“整座京城会真的武功的的确不多,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但整座京城能在这片区域之内自由自在飞檐走壁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祸犬盗贼,是你,对吗?”中岛敦说,“灰色眼睛……跟他们说的果然没错,跟我的眸色一样,在这座城内很少见。”
“你认错了,我不是。”芥川龙之介在灯燃尽熄灭之后滞了一秒钟,中岛敦的确聪明,可以将自己在集市间、酒馆中听到的看到的零碎信息拼凑起来,组成自己需要的情报。整座城知道祸犬盗贼的又有几个人?连掌管中央机密的决策机构都仅仅只是知道京城之内有一个永远抓不到的大盗,连画像都拟不出来。
“祸犬盗贼?没听说过。我只是习得了一些看画技巧,皮毛而已。”芥川龙之介说完之后盯着中岛敦小小的脸看,在月光穿过破窗打在地板上之后,也被照亮了。中岛敦满脸的戒备和狐疑,更多的是还没喘匀气,中岛敦红着脸大口大口地呼吸:
“你到底想来干什么?说罢。”
有一说一,芥川龙之介是真的只想来偷偷画,宫中有人高价收购,四万两的价钱,完全无法拒绝啊。芥川接了这个活儿之后就悄悄出宫找到了中岛府,结果现在对话却被这个聪明的公子引到了太宰治今天下班之前随口一提的事情上:有人想行刺中岛敦。京城里刺客遍布,芥川龙之介一时半会儿也打听不到谁收了定金要杀中岛敦,不过比起一个一个查,把中岛敦直接带走可以免除后患。比起杀中岛家主,还是搞仍未进宫受封的公子比较保险,前者是叛国罪,后者只是离奇命案,一经权衡,选择不难做。
奇怪,我为什么要帮你?芥川差点儿被带进去,你是我的谁啊我就要一五一十告诉你?
芥川龙之介觉得太宰治的观察不假,中岛敦大部分时候都是平易近人的、没有较强的攻击性和戒备心的,但一点儿都不傻,该发觉的事情他都发觉了。
“拿画换情报,我说了,我不会碰你。”
芥川的声音是低哑的、危险的,中岛敦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碰你”这种暧昧的说法,有点儿……色,好吗?“我不杀你”不直接干脆吗?非要“我不会碰你的”?
“不说就不说。”中岛敦扬起下巴,现在又是小公子的样子了,不骄傲,但也不会轻易妥协,“你不告诉我,那我也不给你。你走吧,护卫真的在楼下呢,我骗你干嘛啊。”
“敦?你怎么还没睡?”
是夫人的声音。中岛敦的房间传来不停的响动,惊动了在楼下睡觉的母亲,中岛夫人提着裙子上楼正准备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中岛敦咂了一下嘴,赶紧把芥川龙之介揪过来躲在桌子下面。
“你怎么了?”中岛夫人推开画了花鸟虫鱼的纸门,探个头进来看自己儿子。
“没事,刚刚在背书。”
中岛敦把长宽的白色袖子铺开盖在桌面上,整个人端坐在座位上,夫人简单问了几句之后便出去了,芥川龙之介蹲在中岛敦桌前抱着腿委屈得像刚刚哭了一个晚上脸肿成猪头的无辜男孩,男儿绝不轻易折腰,除非家长突然冲进房间查水表。芥川龙之介用剑柄戳了戳中岛敦的衣服让他赶紧送妈,中岛敦也无法啊,夫人又下楼给中岛敦端了热馍馍上来,让他吃点,不要饿着读书。可怜天下父母心,求您快出去吧,我的腿真的不太行。
那天晚上芥川龙之介在桌子底下闷了半个钟才出来,最后两个人各自推开对方拍了拍衣服和手像是要把沾到对方菌体的地方都清理干净,抱了那么久又一下子放开,怀里都有点儿冷。那天晚上芥川还是没告诉他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一个月之后会发生什么,中岛敦在他就着被破开的纸窗原路返回之前在他手里塞了两个馍馍:“以后别再偷东西了,做点正经生意吧。”
芥川无语,两个馍馍就是我的经商启动资金?你当过家家呢?芥川龙之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馍馍再看了看中岛敦被月光投进眼底的模样,他的金色眼睛很好看,脸也好看。
“你只管祈祷之后能再见到我罢,如果见不到,你八成会死。”
芥川龙之介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在夜色之中,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中岛敦等了祸犬盗贼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好像没有什么不同,自己还是早起背书射箭下棋,午睡之后就上街游玩,有空约上朋友一起骑马踏青,开开心心、平平常常,没有少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缺,但又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那天自己还没看清楚那个男人的样子呢,只看到了眼睛和鼻梁,眼睛很好看,凶,冷淡,鼻梁很高。中岛敦在画画课的时候也用狼毫悄悄勾出了那晚他的身形,黑衣轻纱,白色腰带,一双宽双眼皮的大眼睛,先生走过来问自己“少爷,您在画什么”,自己则忙不迭用袖子遮住说还没想好。
自己都以为等不到了的时候,自己都快把这个人忘掉在梦中了的时候,庆功宴如期举办了。爹爹在亲朋好友面前笑着敬酒,自己也在旁边应付着大家的祝贺,但总感觉今晚的气氛不太对劲儿:家仆好像少了几个,去后院准备桌椅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总不可能偷懒了吧?中岛敦又想起那天晚上,黑衣男人在月色之中说的话:
你只管祈祷之后能再见到我罢,如果见不到,你八成会死。
中岛敦拿着酒杯走过长长的中庭想去后院一看究竟,走到花园时便被一道黑影再次遮住眼睛,心脏开始失重反应,再一睁眼已经在某个人怀里窝着了,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拥抱在一起,自己抱着他的脖子,他抱着自己的腰。家中庭院传来尖叫声,后院仓库房顶上掉下一具人体,不知是死是活,但自己在房顶之上不停穿梭,从中岛府的房顶被这个男人抱着跳到隔壁大臣家的房顶上,一切动作没有任何声音,除了两个人的衣带迎风作响,还有男人的发丝跟自己的交缠在一起之外。中岛敦看着芥川龙之介一手持剑一手抱着自己在月光之中无声地奔跑,落下地面是沉没,升上阁楼顶端是浮上,他们两个就这么在月色中浸泡着,好像两个人都在海洋之中遨游。
“家中有刺客……”中岛敦眯着眼睛往渐行渐远的中岛府看去,一队人马点燃明火围堵到门口,大吼道:受命前来调查刺客连环杀人案,保大人周全!
“嗯。”芥川今天没有戴面罩,中岛敦跟他在行进中互相看着对方,这下可以好好看清楚了。中岛敦伸手摸了摸芥川的脸,冰凉的、干干的,带着木香味,跟自己无数次想象补充的画作差不多,薄嘴唇、尖下巴,很帅的男人,鼻子长得也很好。
芥川那天晚上回去之后排查了一下究竟是哪个刺客收了谁的钱,但查着查着线索又断了,最后还是叫了卫兵去防守,至于刺客,被抓住之后该怎么判怎么判。京城太大,数个集团之间的利益冲突交会好似肉眼看不清手指摸不到的线,自己当初加入锦衣卫,还以为自己可以通过努力获得功名、跻身上游,但事实上并不可能。上游永远是上游,他们自己知道如何资源共享与置换,与自己则毫无关系。自己只能做上游的帮佣,再或者,远走高飞。
“你这次又是偷什么?我爹爹的酒么?”中岛敦看着跟清月相比不知哪个更清冷的男人,话说回来,自己只能确定他就是祸犬盗贼,还不知道他名字呢。
芥川龙之介咬着牙,体力消耗得有点儿多了,他抱着中岛敦跑了很久,现在几乎已经到京郊了。“少说几句,别乱动。”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不跟你走。”中岛敦硬要在他怀里踩刹车,哪儿有跟着男人跑了但是还不互通姓名的道理?自己也是刚刚才看到他长什么样的呢!
“我,职业是贼,兼职是宫中密探。”
芥川龙之介把中岛敦轻轻放倒在某一户人家房顶的瓦片上,中岛敦一身白衣,气质不凡却又很乖,长长的腰带被芥川龙之介牵在手里转了几圈,芥川龙之介的长剑和黑色外衣几乎融进夜里面,冷白的脸孔又与月遥相辉映。
“偶尔采花。”
“采谁?”中岛敦烦他说话敬语多,比自己还多,自己在家里算最乖的小孩了,都没他那么讲究。你倒是说啊!
“中岛家的三公子,我最近倒是蛮有兴趣采采看。”芥川龙之介在房顶上蹲下,视线与中岛敦平齐,手摸上中岛敦的身子。
“你不是说……不会碰我的吗……”
中岛敦问他。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我都说了采谁,你休想我说第二遍。”
芥川龙之介用手指轻戳中岛敦的胸膛,两个人的额头慢慢地抵靠在一起,一对侧脸也慢慢相合,跟圆月一样完满。
京城依旧喧闹繁华,这里却又静谧安宁。
芥川龙之介跟他抱在一起吻了一会儿又分开:“你满十八岁了吗?”
“满了。”中岛敦被他紧紧搂着,点了点头。“怎么又问这个?”
“咳……”芥川龙之介不自然地咳了一下,“确认一下,不保证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犯罪。”
中岛敦被他逗弄得羞,想抬腿踹他一脚,但在房顶上想好好稳住身子都难,更何况是做大动作?只能抱着男人,更紧更紧。芥川龙之介看他皱着细长的眉嘟着嘴唇一脸不高兴,又吻了上去。
坊间传闻,朗清七年六月间,京城王侯将相大宅区中,中岛府曾发生一起刺杀事件,三名家仆险些丧命,家主与夫人受惊,后均受治疗安抚。刺客真正的目标即中岛家的三公子,太傅——敦。敦在那晚前半段仍手捧酒杯与其他年青公子赋诗畅谈,之后则不见踪影,一月后才归至家中,其母魂不守舍、茶不思饭不想,只因思念幼子。
众人惊诧:三公子自幼乖巧听话、念家盼家,离家甚久是为何人?中岛大人曾旁敲侧击,问三公子是否在外面有了心仪的姑娘,不愿意向家里透露,三公子则说,从未有过心仪的姑娘。
“你爹爹那段时间吓坏了,差一点就进宫找士兵出去找你了。”太宰治用手轻轻敲了敲袖子里装着的书。
“停,停停停。”中岛敦打断太宰治的讲述,两个人在上朝之前就有说不完的话,中岛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跟太宰治这么聊得来,一见如故。“我哪儿有一个月才回家?”
明明自己只走了十天嘛!芥川带着自己找到了京郊一处极好玩的地方,桃花潭水深千尺,深山青空帅哥在旁,妙极快哉,那个地方现在还未被发现,所以他俩玩得很尽兴——两种含义上的尽兴。芥川龙之介本想带着中岛敦继续游山玩水,但中岛敦顾家听话,想妈妈想爸爸,用手指点住男朋友的唇不让他亲了,说不行,今天就得回去,以后有的是时间出来呢。然而事实上,跟心上人在一起,半年八个月都不嫌多,但对于父母来说,离开家两天都足够牵肠挂肚了。
“嗐,你十天不回家就已经把你爸妈吓成那样儿了,跟你一个月不回家有区别么?父母在不远游,你可好生记住了,不过如果你跟芥川君结婚了,那就另当别论。”太宰治甩了甩青色的衣袖,他的朝服是圣上亲自下令找技师做的,据说太宰治已经穿坏好几套了,出去喝一次酒就烂一次,“芥川君不是一直都很想把你接出宫去么?”
“他想是想接,但是我的工作在宫里啊,我下班了不就出宫找他了吗,跟出宫了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呀。”
中岛敦摇了摇手里的折扇,上面的字是自己写的,跟自己的衣服上一样,都是饮酒诗:不,你没醉;不,你醉了;醉了就醉了,不要不承认;好好喝酒,少作文章;属文使头油,喝酒不发愁。数行清丽流畅小字儿,写得很好,太宰治对中岛敦十分欣赏,对芥川也十分欣赏,一个是京城乃至全国屈指可数的武将、真正的江湖大盗,偷过不下百件名画珠宝,走在街上顺走大至老母牛小至耳珠的东西,唾手可得易如反掌;一个是京城才子,聪慧英俊,儒雅随和,生得既幼又精致,招考第一名,考官问答成绩出色,属文极为熟练,战略规划也很独到。
“这段时间他没在家,你住哪儿?还是一人在他大宅子里吃饭?”
太宰治跟中岛敦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太宰治的宫殿在皇宫内部较为偏僻的地方,当初圣上让这位跳脱不羁的亲王选位子,别人都往中间选,只有太宰治往最边上选,说是安静,歌舞不吵耳,兴建不碍眼。
中岛敦掐指一算,的确是有差不多二十天没见到芥川龙之介了,芥川除了宫中密探的职位之外还是做着偷东西的老本行,大部分时候都是劫富济贫,但跟中岛敦在一起之后也收敛了不少:毕竟中岛敦也是受害者之一,当初芥川闯入他屋中想要夺走举世闻名的山水图,最后还是没偷走。中岛敦曾曰:我最瞧不起小偷小摸的人了。芥川当然不想被他瞧不起,事实上也很少做不体面的事,偷完之后也会将顶级的赝品放回去,做工耗时不差正品。
“他?他才不管我呢,我就一个人在他家里吃吃喝喝吧,偶尔也回爹爹那里。”
中岛敦有点儿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芥川每次出远门都要走很长时间,自己每次都站在家门口挥着手说你快走吧,芥川也很少特别地与自己告别,只是佩剑、穿戴整齐,自己帮他把帽绳勒好,在他下巴处系好结,顶多在嘴唇上亲一下,当做告别吻。
“我要是告诉你,他回来了呢?”
芥川的声音。
中岛敦的心惊了一下。
芥川龙之介坐在太宰治宫门口的石阶上,翘了个比其他武夫秀气得多的二郎腿,手撑着脸,歪着头看台阶之下的中岛敦。他俩一个穿黑一个穿白,身形相似,表情又迥异,走在街上时总散发出别样气质,他们似是相冲,但又如此契合。中岛敦脑袋上绑着的白色发带和发髻一起随风飘了飘,他抬头望见二十天没见的恋人:“……芥川?”
太宰治也眼前一亮:“啊,这不是芥川君吗?”
“我一直在宫中。”
芥川龙之介从石阶上跳下,长剑还是一如既往佩在腰间,黑帽纱衣随风轻动,中岛敦看他一步一步轻轻地挪下来像是用飞的,心都有点儿跟着揪紧悬在胸腔之中不再跳动。太宰治的寝宫景色十分之好,还有很多从西洋引进过来的新奇树种,一到每年万物生长的季节便欣欣向荣,整个宫中都是潮湿泥土和树叶的味道。太宰治见状赶紧回了宫关上门补觉,把时间空间留给他俩。
“是吗?我没有看到你。”中岛敦站在台阶下手握折扇,芥川龙之介走到自己面前时他俩短暂地拥抱了一下,中岛敦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又很快挪出来,“怎么不告诉我?”
芥川龙之介怀疑这位小状元可能眼睛不太好使,脑子也不太好使,自己平时上朝就站在武官的位置,因为当朝重文轻武,文官向来站在最前面,自己一向是不能跟文官们为伍的,不过离皇帝也不算远,就在大殿左边,跟其他黑衣武将站在一起。中岛敦可能已经习惯自己不在的日子了,平时他俩会在大殿上偷看对方,但眼神从来不会交汇:交汇在一起的话,那就太明显了;如果只是看对方,反而显得普普通通,只是看了一个人一眼而已。
“因为你本来也没有看我啊。”
芥川龙之介也好久没看到他了,自己走之前忘记给他说后厨里放着自己蒸的河鱼了,也不知道他发现没,自己放的那个位置正好有点儿隐蔽,要是中岛敦不好好下厨天天在外面吃面或者回他爸妈那里吃的话,那盆鱼可能会在厨房里发霉漂绿苔。芥川越想越没办法控制一贯清冷淡然的表情,把中岛敦一下子捞过来禁锢在怀抱之中,中岛敦感觉有点儿不太妙,这可不是在家,这是在宫中诶,而且这还是亲王的宫殿!
“我……我,呃,我明天不会再这样了。”中岛敦只觉腰间一热,好像有点儿大事不妙?芥川搂自己的腰只有两个原因:一,他要亲自己了;二,他生气了,所以要亲自己了。
“唔……”中岛敦在闭眼之前看到他的脸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他饱满白皙的额,他的山根和眉骨,他灰色的眼眸,最后是他眼底的景色,好像深秋的灰色湖水,里面映着自己的脸。被吻住之后中岛敦的尾椎和大腿都颤了一下,芥川龙之介跟自己确定关系那天,也就是他跑去自家府里把自己掳走的那晚,他俩不知是在哪户人家的房顶上躺着亲了无数遍,以月光为水,以风为邻,虽然两个人吻技都差得可以,之前经验为零,但也没有关系,反正今生我们都是第一次。中岛敦揪着男人的领口,高级成衣的面料很耐折腾,有的时候垫在两个人下面,他俩在上面翻云覆雨都不会坏。
芥川龙之介正准备加深这个吻、突破嘴唇这条线的时候,中岛敦又把他推开了,然后低着头用手擦嘴唇:“不要在这里……”
中岛敦面上的绯红从脸颊正中央漫到耳边,芥川龙之介在心里没有任何人的时候,也一向表现得对任何人都无兴趣,人活着就是无乐趣,但这也仅仅只是因为还没喜欢上谁。
中岛敦故意把他甩在后面,一个人走在老前面,风吹得再猛一些吧!他想,再吹一会儿,脸上的红晕应该就被吹跑了!芥川心下不悦,这小孩儿怎么回事儿?中岛敦在自己离开家的时候满脸都写着“你要是走了我就生气了”“我这回真的生气了”“我当然会想你啊”,但是嘴里说的却是:没关系,你记得带够钱,赶快出发吧,不要拖延,不要浪费整个队伍时间。想我,但是又不告诉我,要我一句话一句话地去猜你么?芥川龙之介走在他身后跟他来到太宰治寝宫最偏僻的角落处,这里可以看到一个小型的瀑布,还有很多绿树花草作遮掩,几乎没人找得到这里,宫女仆人也很少来此处打扫,平时太宰治就是在这里自闭社恐思考人生的。
火大,不坦率令人火大,不挑明令人火大,跟他人交谈甚欢令人火大。
其实芥川龙之介从不干涉中岛敦的交友,他交什么朋友是他自己的事,中岛敦也不会闷着什么都不说,与发小、邻里或者亲戚之间的事情都会告诉芥川,更何况他小脑袋那么好用,也不会惹祸上身在外面结交不三不四的兄弟,但芥川十分介意一点。
有了别人就忘了我。
芥川龙之介今早天还未亮就进宫拜见皇上了,工作彻底收尾之后还跟着其他人一起用了皇宫里的早膳,之后便是日出早朝时分。芥川从第一个大臣迈进大殿开始就在看,看到中岛敦进来时芥川龙之介的眼神黏在他身上似的,过了几秒钟又低垂着眸子站直了等候开朝。中岛敦跟其他人聊得很来,大家都爱他,太宰治来了之后他俩聊得更开心了,散朝之后也是一起走的,关系特好,只差勾肩搭背了。
“中岛敦。”
芥川龙之介叫住中岛敦,在这片风景角落,一个最偏的地方,一个不管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叫怎么喊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啊?”
中岛敦转身,把手背在后面,他的眼角和脸还是有点儿红,像刚刚哭过,芥川龙之介再熟悉那种神情不过了——激情之后,中岛敦披着衣服到庭院里吹风,回来之后就是这个模样。
“想我的是你,不想理我的也是你。”
芥川龙之介在离中岛敦只有半尺远的时候将他推倒,正好太宰治在这里搭了个小亭子,里面有席子和垫子,看起来刚刚铺上去不久。芥川把自己下颌线勒住的两端绳子解下来,把黑色帽子拿下丢在一旁。这位会悄悄生气、悄悄委屈、悄悄想自己的小朋友,应该多言传身教让他知道,不自知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把我勾来这儿的也是你。”
芥川的眸子暗了下去,中岛敦也再熟悉这种眼神不过了,饿狼发现猎物准备一击毙命时,便是这种目光。
“但是你又不直说。”
芥川问,“你想干嘛,让我猜你么?”
“……啊?我……唔……”
又被亲住嘴唇之后,中岛敦这才确信:他吃醋了,这顿醋胃口还不小。他一定从很早开始就一直在宫里等自己了吧……啊,自己现在才反应过来,是有点儿过分了。中岛敦想,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想他、舍不得他、想让他早点回来这种事,他居然能看出来?文武百官聚会时有大臣的千金想约他赏乐,他却回了一句“我听不懂关西话,谢谢了,不去”的芥川龙之介,居然能看出来?
“我……我又没说想你……你又怎么知道我想你了……”中岛敦用手肘撑在软垫之上,衣服已经散乱了,腰带也松开了,鬼知道芥川龙之介是什么时候解开的!中岛敦的衣服总能将本人衬得更有书卷气,几乎都是月白色,甚至里衣、亵裤都是用做外衣剩下的布料裁的……芥川龙之介想,他走在前面把自己往这儿带,不就是在邀约么?
毕竟这里虽然与太宰治寝宫相近,但实际上不归太宰治管,太宰治会来这儿自闭忧郁,但别的宫人婢女偷情、太监娘娘商量密事、大臣妃子通奸等等…全部都在此处。芥川虽然也只是听说,但可以确定:这个亭子,他俩现在躺着的地方,估计之前还有不少王侯将相裹着小美人儿在这上面颠鸾倒凤。
“那好。”芥川龙之介挑起中岛敦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中岛敦一向是王宫为最神圣庄严的地方,不让自己在这里亲他也是情有可原。芥川可从没觉得这里有多伟大,办公场所而已,平民每天去面店里上班,自己每天来宫里上班。
“我还没说要做,你脱衣服干什么?”芥川的眉心挑了挑,低头看着上衣已经敞开大半、薄薄的胸膛和淡粉色的乳微微露出的中岛敦,表情很玩味。
“我……”中岛敦快被他气死了,那你到底还生不生气?中岛敦气得咬住嘴唇差点儿飙血,芥川龙之介知道他只是反应慢了半拍,虽然有的时候会冷落自己,但心里又一直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每天回家之后不厌其烦的一句“累吗,渴吗,吃了吗”就足以见得了。有一说一,中岛敦还真不太像状元,总之不太符合以往成绩好脑子好用的书生形象,中岛敦倒更像个纯正的小公子,只知道玩不会读书的那种。中岛敦有的时候都会问来客:我看着是不是不像会写字的?想不到吧,我会写!芥川这个时候都在中岛敦旁边默默听着他说着可爱的话,中岛敦像西域使臣送来的琉璃一样美丽透明,又总让旁人充满艳羡与惊喜。
芥川不想再耍嘴皮子了,差不多得了,又是低下头接吻,男人捧着中岛敦的脸亲了至少得有半柱香的时间,只要嘴唇相贴就很容易忘记时间,有时两个人甚至都有不去上班了干脆在家里腻着算了的想法,但这太危险了,伤身体,还委屈钱袋,不去搬砖就没有钱拿。中岛敦也爱跟他肌肤相贴,尤其是嘴唇……芥川龙之介似乎也知道他只要被抱着一直亲就会缓和很多,这么长时间了,屡试不爽,特别是中岛敦快要哭出来边骂边抽抽着酝酿眼泪珠珠的时候。男人牵着中岛敦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探到自己腰带下方最关键的地带,中岛敦触到那个已经开始发硬发热的东西,吓得后背又是一抖。怎么……那么快?中岛敦无语问苍天,小别胜新婚,这句话是真真的对啊,他俩才见面不到半个时辰吧!
以后……如果,芥川要是出征,他跟着大部队骑马回京之后,自己恐怕会站在街口跟着其他百姓一起等着队伍过来吧……当自己看到属于自己的人骑着马一身戎装凯旋归来的时候,也会冲上去,拥抱他,笑着吻上去,就像他无数次拥吻自己一样……
中岛敦被他探入两根手指抽刺扩张,小脑袋瓜子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主动亲过他吗?好像很少,除非做着做着迷糊了,舒服到不行了,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了,才会抱着他亲无数口……芥川龙之介低喘着把食指中指微微分开成人字形往他穴道深处行进,紧得几乎塞不进去,像初次那样花了自己不少功夫,许久未做,又变紧涩了……中岛敦被他弄得刺激,咬着芥川龙之介垂下来在自己脸前晃动的发带呜咽,芥川凭着记忆找到那个点,手指指尖轻轻往上一勾,中岛敦便觉全身酥麻,腰后那处又热又舒爽,快感顺着全身的神经迅速发散开来。芥川龙之介喜欢听他这个时候的声音,轻而短促的声音,比平常都高都软,也会……稍微,更媚一些,但不矫揉造作,自己倒是很受用。
三根,四根……芥川龙之介变本加厉,水声和着不远处瀑布倾泻而下哗啦啦的声音,一时分不清哪个更大声一些,抽动的动作越来越顺畅时芥川龙之介加快了速度,几乎像是在蹂躏捣毁那处,极强的快意愉悦把中岛敦折磨得直接仰头叫出来,双手抓着自己身下白色的衣衫。芥川是在惩罚自己,是的,他知道自己最羞的就是穿着衣服做,堂堂三公子被恋人弄到这步田地,平时披在身上仙风道骨飘逸轻盈的衣饰,现在却变成房事里的遮羞布,更进一步说,已经没什么遮蔽作用的衣物,衬得沁着汗珠的肌肤更为性感可口。这是作为那么久没相见、见不到碰不到亲不到吃不到的惩罚,思念和委屈的感觉可以通过语言来表达,但芥川一向不擅长,行动至上,要么带你出去玩,要么抱着你,要么……干你,狠狠地。两个人都想得不得了,这是事实,性事进行到这个地步也无需再隐瞒掩饰,我是爱你的,渴望着你,思念着你,跟你在一起怎样都好。
中岛敦就那么被他在野外,在这国度最威武庄严的宫中的某个小角落,一寸一寸地侵占进入,粗大泛红的器件似是热烫铁楔,芥川每次挺入自己都会被弄得够呛,太硬太大了——中岛敦跟他相拥着结合,芥川龙之介吻去他漂亮眼睛下的泪滴,吻去他脸上的汗珠,伸出舌与他一下一下地裹着亲,中岛敦感觉自己内里的形状甚至都是由他来一点一点勾勒,自己只容纳过他,以后也只会容纳他。被精准擦过那处时中岛敦发出惊叫,索性掐着芥川龙之介的肩膀冲顶,一片白光、短暂失去意识的时候,芥川帮他擦掉额边不断渗出的汗水。
“啊……芥川、呜呜呜……你要死了……我、我去了……唔——!哈啊……”
芥川龙之介视他的攀峰为某种讯号,同性之间的性事不比男女欢爱,女人的身体似是宝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男人足够温柔、技术足够精湛,只要男人还能来,女人也可奉陪;但同性则不同,若是承受的一方感觉不适,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舒服,两个人都是。芥川龙之介之前也常将他直接顶到泄出,但这次是他们第一次在野外做,刺激加倍,加上已经偷偷在心里想了对方足够久,谁知道对方有没有在自己不在家的夜晚里一个人用手?
“呜……!”
中岛敦只觉得他越来越快,压在自己身上的重物一会儿起一会儿落下,是芥川在自己身上动作。舒服,好舒服,舒服舒服舒服……中岛敦白皙滑润的脸湿得不行,最后呜呜地哭出来,委屈而带着最纯洁的渴望,芥川觉得他这幅模样好看极了,低头赏他无穷无尽、温柔又缱绻的吻,身下继续冲刺。
“啊——不……唔……要、丢了……唔……”
中岛敦在考取太傅之位后顺利进宫开始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吃饭,住在芥川龙之介的大宅子里,两个人一起煲汤熬粥,偶尔一起对付前来找茬的大盗同行。芥川业绩太突出能力太强,让同行泪眼汪汪不思量自难忘,中岛敦经常跟芥川龙之介躲在后院儿一个人操一个花盆往入室盗贼身上砸,砸晕过去之后捆起来往脸上泼水,醒了之后再问: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想做甚?芥川树敌太多,但平静安详的生活中偶尔有点儿小插曲也不错,大部分敌人都被中岛敦怀柔了,基本上每个贼都是从房顶上跳下来,抱着中岛敦蒸的馍馍出去,还被中岛敦奉劝着从良,最好皈依佛门,自扫门前叶,别再兴风作浪。
这天芥川龙之介无事,在家中做饭,案板上搁着白色肥美的鱼和葱姜蒜,他擦了擦手上的水,打开厨房的门走到正厅,问正盘着腿在看书的中岛敦:
“太宰先生送来什么吃的?”
“……不知道,等我看看。”
中岛敦听他这么问便把书放下,在王宫里面送过来的好东西里翻找,太宰治爱给中岛敦塞书和毛笔,有的时候也送点零花钱,也会背着芥川偷偷给中岛敦看宫中禁书,不知是哪个三流画师绘制的春图,九九八十一个姿势新奇刺激,中岛敦吓得把书丢在地上:您让我学了去服侍芥川龙之介?!太宰治则摇头: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外面的世界。
玉袋里盛着很多好吃的,果香飘散,中岛敦探头过去看,然后给芥川龙之介说:“有……这是梨,下面压着一大包肉,呃……”
中岛敦闻了闻,“这是羊肉。”
“什么肉?”
芥川龙之介一听就觉得不对了,羊肉跟梨一起吃,这是想谋害当朝太傅,还是想杀自己?
“羊肉,你自己闻啊,味道挺正的。”
中岛敦把袋子提起来凑到芥川龙之介脸边,芥川也闻到了梨子和羊肉的味道,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
“中岛敦,你之前把梨和羊肉一起吃过吗?”
“没有,这不是刚拿来吗。”中岛敦有点儿懵,他今天反应怎么那么大?
“之前太宰先生送过来过什么吃的?”芥川头疼,中岛敦不会做饭,在家里也只顾着读书,他爹爹倾尽所有给他创造了衣食无忧的环境,只为了让儿子成才。中岛敦虽然懂事,但有的时候还是容易被算计。
“太宰先生爱螃蟹嘛,之前送来过螃蟹,好像还有柿子。”
中岛敦一边扬着头回忆一边说,
“还有新鲜甲鱼,苋菜什么的。”
个个致命。
芥川龙之介越听脸越黑,这胆子是有多大?虽然中岛敦可能不知道这些食物一起吃会出事,轻则上吐下泻重则丧命,但太宰治总不可能不知道吧?京城医疗条件也没那么好,一年死于胃疾的百姓堆成小山坡,是谁那么狠心?
“你听好了。”
芥川龙之介觉得自己必须进宫一趟,这也太欺负人了吧!中岛敦站起来“诶?”了一声,不知道他这是要干嘛,男人回屋里把剑和令牌带上,帽子戴上头,中岛敦惯例帮他系好了绳子。
“梨和羊肉一起吃,会中毒,你会疯狂呕吐,吐到走不动路;螃蟹和柿子还好些,只是腹泻;最严重的是甲鱼和苋菜,前年宫里就那么吃死了一个公公。”
“我去看看是谁送的,哪个宫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调换太宰先生送出来的礼物。”
芥川龙之介说罢一脚踏出家门,坐上马背就往宫里冲。中岛敦觉得自己仿佛局外人,他只顾自己说自己的,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留给自己,实不相瞒,太宰先生虽然送了很多东西,但大部分自己还没吃……
“这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第一次在宫中提高音量问话,芥川龙之介把袋子原样提回正主面前,现在太宰治桌子上滚着好几个梨子,还有那袋羊肉,
“谁换的?”
太宰治宫里所有的下人都跪在他们面前不敢作声,芥川龙之介,前锦衣卫,现任保密机关的密探大人、皇帝身边的高层,也站在亲王太宰治旁边,背着手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些人。关于中岛敦的事情,自己并非没有忧虑,中岛大人,也就是中岛敦的父亲,也是一个优秀到让人没办法不去注意的人,为人忠厚善良,一生未做错过事,却总是被小人忌恨。芥川龙之介忍不住叹,人就是有这样的恶意,这很正常。
但放在自己身上则不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给予我什么,我就原样回馈你几分,如果是恶意,那就加倍、三倍、四倍地打回你身上。这些宫人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密探会跟中岛敦有什么关系,他们一向很低调,两个男人走在一起也不会叫人多想。
“今天……厨房的一个女婢正好期限做满,出宫了……”
一个颤颤巍巍的女声说。
“今天出去了?那么巧啊。”芥川龙之介说,“那一会儿还得把人请回来。”
中岛敦铁定是因为跟太宰先生关系太铁,被人嫉妒了。宫中暗流涌动,任何人只要突出那么一点点,就会抢了某个人的风头。
“今天所有人都不许吃晚饭了。”太宰治也不知道自己在海边捡来的贝和螺怎么就被换成了羊肉呢!中岛敦跟自己约定的,他送自己书,自己送他贝壳,两哥俩多么快乐啊,到底是谁出来霍霍的???
“你们想想,该送什么东西给中岛太傅赔礼比较合适,想不出来的话,觉也不睡了吧今天。”
太宰治说完这句话看向一身黑衣表情清淡的前锦衣卫大人的脸,“这样处置不算过分吧?”
“太温柔了,太宰先生。”
芥川余怒未消,咬着牙说出来。若是中岛敦毫不知情吃下相冲食物,自己恐怕要掀了屋顶,把这些人骨灰都给扬了。
“你回来了?”
像是一直在门边等着似的,芥川龙之介刚刚下马敲响家门,中岛敦就立刻在门的另一边把大门敞开了,歪着小脑袋一身白色便服看着芥川。芥川龙之介的饭刚做了一半,还没做完就骑着马飚去宫里了,现在饭点也早就过了。
“不是,你先听我说,你现在什么都别说。”中岛敦被他的思维跨度所震惊,之后才反应过来太宰先生送来的食物不可以一起吃,否则会出大事。虽然自己有点儿缺乏烹饪经验,但书总是看过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但是,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
“你可真够给我面子的,密探大人,太宰先生可是亲王,你就这么单枪匹马冲进人宫里,别人心里会舒服吗?不管哪些东西是谁送的,你……”
中岛敦虽然觉得他做得不太妥当,但动机合理,只是手段有点儿雷厉风行。更何况他是为了自己,自己也不生气,太宰先生应该也不会生气,只是芥川这样真的不太好啊,这样会被同事孤立讨厌的!
“你这样做,不是很好,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你这样会交不到朋友的,你知道了吗。好了,你去做饭吧,我快饿死了。”
芥川龙之介现在有些疲惫,喉咙都哑了,他没应声,盯着中岛敦那张认真又可爱的小脸看了一会儿,今晚月亮也很好,两个人在院子里慢慢抱在一起,芥川把脑袋靠在他肩膀,说:
“知道了。反正今生,我也是第一次。”
反正今生,我们都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