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can’t get lower.
爱情这东西,放弃比拥有得到的更多。拥有他那一刻,你整个人都会爆裂。
BGM:蔡卓妍-二缺一
上、也不是不需要人哄……
人是没有喜欢的人的,其实喜欢上某个人本来就是很美好的一种情感,但人总是会想着去逃避。建立不太正常不太健康的关系对于人来说,比拥有一份甜甜的恋爱似乎要容易得多。“虽然我们在一起了,但是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不要来打扰我”比一句“既然确定关系了就要好好在一起喔”听起来更符合现代准则。面对天塌的大事临危不惧不自乱阵脚,当手机充不上电或者猫狗不理自己,生活就过不下去了,立马原地去世;面对美食和饮品时觉得生活多姿多彩光彩照耀美丽动人,天天哼着要找金主包养,真面对金主时大喊要靠自己的双手活出美丽人生;每天早晨立誓看鸡汤脱离舒适圈,夜晚来临就开始自责沮丧。
还有就是,工作日必须要有个性地玩星星睡太阳,周末前发誓早点睡觉,其实星星太阳一起玩。心里知道其实都是最简单的小事儿,但就是做不到。
这样的人们很难喜欢上谁,顾好自己就够了。
我们也不可能喜欢上谁,我们自私、懦弱、胆小又容易说谎,把真正的自己掩盖下去,强忍着笑出来给别人看,总说我没事我没事,其实又总想着让别人来关心我们。十几岁的孩子打游戏看动漫画画听音乐,二三十岁的宁愿跟办公室新来的美女妹妹建立长期稳定炮友关系、看着对方已经准备跟另一个男人结婚了,忍了很久很久,都不愿意说一句喜欢。听到跟自己双向暗恋的人告白之前还可以每天哥哥我刚吃完饭我下楼拿快递了,听到对方告白之后就我不可以我真的不可以我一点都不可以离我远点吧求求了。
精致的利己主义、懒惰、丧到极点……每一个点都会伤害到别人,自己放浪形骸随波逐流无所谓,但只要跟另一个自己很在乎的人扯上关系,只会对对方不公平。并且,意识到对方被自己伤害到了,对自己来说也是伤害,没人愿意这样的。
所以人们可能都不会去喜欢别人了,虽然没激进到高举不婚不育保平安的大旗跟男权癌正面硬刚的地步,但现在的人心里没几个是真的想走上一辈的老路的。大部分时候人们是没有底气去说一句“我很不错”的,根本没有底气,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别人自然也无法靠近。
中岛敦十八年来似乎没有真正去爱过谁,说对同事们和自己帮助过的人们,也谈不上是爱。他甚至有点搞不懂自己爱不爱自己,说不爱吧,太委曲求全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没办法做,说爱吧,又感觉太虚无,来自精神意志上的支撑,对他现在所面对的日常生活中的慌乱、孤独和焦灼来说,也太稀薄了。
每个人都是稀里糊涂的小孩,长到三四十岁都不敢说自己是大人的小孩。
“你怎么了?”
芥川龙之介右手撑着黑色大伞,斜着身子问自己身边抱着胳膊有点儿被淋湿了的中岛敦。短暂的大雨一般只会持续几分钟,强烈对流之后只会把天空洗得更晴,空气会更烫更热,不过今天一整天都在下雨,已经降下温来,芥川龙之介感觉中岛敦一直在小幅度地颤抖,侦探社给他凑的这套衣服也该换了,特别是衬衫,感觉很透……他细细的胳膊和好看的肩颈线都透了出来,奶油肌让芥川龙之介猛地又别开眼。
“我没怎么啊。”
中岛敦觉得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很别扭,因为每次自己那么说,对方都不会相信。
“是么?”
“是啊。”
“你刚刚为什么没吃饭呢。”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去打印了,侦探社的打印机坏了。”
中岛敦发现芥川龙之介似乎有些焦躁,他从接到自己那一刻就问自己吃午饭没有,都说了还没吃了,而且现在午休时间还没过呢,只要一会去吃了不就行了吗!这都问了第二遍了!
“你上次,吹空调吹拉肚子,是多久来着。”
芥川龙之介走在中岛敦前面一点点,两个人共用一把伞。其实他俩身高差不多,中岛敦打伞打得低一些,芥川龙之介总是会被他怼到脑袋顶,搞得他有点不耐烦,最后一把把伞抢过去自己打。所以中岛敦总是落在他后面一点,这样子也好,并肩走总感觉怪怪的,芥川龙之介的气息会更浓压过来的气势更强,他的香气和做完那件事情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会混在一起,中岛敦只要一闻就会有点儿眩晕,血气上涌的烧灼感。
“上周?还是半个月之前?我不太记得了。”
中岛敦低着头看着脚下人行道砖块上的积水,雨点还是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
初夏已至,侦探社开了空调之后中岛敦已经患了几轮的空调病了,轻则小小腹泻,重则感冒一个星期,芥川龙之介每次跟他出任务都能看到他有点儿小毛病,要么就吸着鼻子红着眼眶出门找自己,要么就说肚子痛不能跟自己一起吃饭,一个人去便利店买白粥。
芥川龙之介很想说他不注意身体,但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话已经到嘴边又被自己咬碎嚼了一会儿吞下去,他发觉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立场去叮嘱中岛敦这些事情。这好像不是爱情,又好像的确是,在自己还没有伸手抓住的时候,中岛敦好像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你在等我说话吗?”
中岛敦听芥川龙之介半天没动静,还以为他还在等自己对自己中午没按时吃饭作出一番合理的解释,我还能怎么解释?因为工作耽误吃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没。”芥川龙之介摇头,伞好像有点儿小,男人自己的风衣下摆都有点儿湿,虽然这是无法避免的,但好像……
芥川龙之介把中岛敦拉到自己身边,伸出胳膊抱着中岛敦的肩膀把他搂住,另一只手举着伞把两个人罩在里面。中岛敦知道,只要自己稍微把脑袋往他那边靠一些,抵着他的肩头,或者仰着脸亲他一下,他们就是情侣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只要看起来是就可以了。芥川龙之介也知道自己低头就能吻到他,他们就是情侣了,但是好像不太可能。
也不是不需要人哄……但是没有一方主动去哄另一方。
没睡好,睡不好,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觉了。
中岛敦醒来的时候觉得脚冰得难受,他把被子裹到了上面来,整个上半身包覆着一大团被子,人像一个大纺锤。芥川龙之介早上起床去上班的时候就看到他睡姿不端腰和腿扭得花样不断,脸又天真无防备得可爱,花了不小力气把他压住的被子扯开给他重新盖好,少见地表现出除了小的时候照顾妹妹以外的耐心,被子一端包住脚踝,一端盖住下巴。中岛敦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摸自己的内裤,芥川龙之介昨晚把它脱下来之后想塞进自己嘴里,中岛敦蹬着腿准备袭向他的第三条腿,芥川龙之介顺势把他的腿把住抬得高高的像在拉筋,私处暴露无遗之后男人把内裤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里放在枕头底下,低头吻住中岛敦继续做。
中岛敦摸不到自己的内裤,转头一看,芥川龙之介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理好扔床头柜上了,内裤不见了,他给自己找了条他自个儿买的。
“……疼……疼疼疼……”
中岛敦看了看芥川拿来的新内裤,确定是新拆封的之后慢慢穿上去,腰有点儿酸,大腿根被男人掐弄得有点儿疼,不过已经比以前好得太多了。回忆起之前的所有性爱,有任务途中两个人突然气氛很不对劲、跑去就近的酒店开了房之后在玄关扶着墙用后背位狂乱地共舞,有在车里他倒下去、自己坐在他身上趴着疯狂舌吻,有在自己的公寓里捂着嘴巴不让一点点声音泄出来……之前每次都要被他弄到彻底崩溃大哭,从“我死都不会屈服的”到“就算哭出来我也不会认输”,自己像是把内心都一并撕开都拿给他看一样,抓着床单或者衣物流泪。
芥川龙之介总是在高潮里的最后一刻慢慢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不悲伤也不愤怒,也没有痛殴自己时征服欲得到极大满足的笑意,像是要在天台上纵身一跃的人对着苦苦相劝的友人流着泪张开手露出的笑容,好像是解脱,也是看到在乎自己的人绝望怔然的表情时心理上变态般的快感,某种总算被关注被在意的扭曲满足感。自己说不出他是难过还是不难过,反倒像是别样的畅快,什么都不用再去追究、停留在此处便足够了的畅快。中岛敦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摆出这样的表情,但往往被他弄到最后一刻时,自己也已经没办法再去想别的了,要么就是睡过去,要么就是累得连睁眼都懒得。
中岛敦换好衣服之后披着芥川龙之介的一件长款驼色风衣走到他的公寓门口,门被男人反锁了,虽然自己还是能出去,但他知道这是芥川龙之介在不算太直接地表达他不想让自己那么早走的意思,他可能想让自己在这里等他下班回来。
中岛敦打开冰箱门,里面有自己上次来他家买的娃娃菜和肉,虾没有吃完,他俩上次花了不少时间做了个白灼虾,最后没吃完,因为吃着吃着他们就挨得越来越近了,也没心情吃了。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中岛敦的背震了一下,他拿着烧菜用的扁木勺,另一只手把手机拿出来接了电话,是太宰治打来的。
“敦君,你在哪儿啊?”太宰治在外面笑着问。
“我……在外面,没在宿舍,怎么了?”
中岛敦一下子想起来他们两个的关系是只有与谢野晶子发现了的,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他们则完全不知情,太宰治要是知道他四年前的学生和现在的自己是这种关系,可能表情会很精彩。
“啊,没呢,冰淇淋第二个半价,我想找个人跟我一起买。”
“……”
中岛敦笑着转身再看了一下芥川龙之介反锁了的门,他其实可以直接出去玩的,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坚持着说,
“只买一个也不是很贵啦,你自己买吧。”
太宰治在水边的石墩子上一步一步地走着,他其实就是想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中岛敦是不是真的在芥川龙之介那儿,如果自己没观察错的话,他俩自从有一次一起出去做了个任务回来,就各自变得有点儿不太一样。都是在思考着什么的表情,像是没睡醒,而且不是因为工作没做好被批了,就是为情所困的表情。一个男人因为什么失落,太宰治一眼就看得出来。其实为情所困只是最普通的一种表情,但这是太宰治第一次见中岛敦这样,就总让人忍不住去想他爱着的那个人是谁。
不过中岛敦可不会撒谎,他知道自己骗不过太宰治,也只是不会直接说自己在干什么而已。
“你真不吃啊?”太宰治问,“你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那边好安静。”
“……”
“怎么了嘛,讲讲嘛,现在又不是上班时间,我又不会打你小报告。”
中岛敦跟太宰治时不时会聊聊自己的一些事情,不像其他同事,除了工作之外也不会聊别的了,或许他俩的世界太过不同,太宰治不介意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给中岛敦,中岛敦亦然。中岛敦跟芥川龙之介第一次约会,也是太宰治说“既然不讨厌也可以约会看看”,自己才像是有了类似许可一样的勇气似的出门了。虽然他们两个约会可不是单纯牵牵手吃个饭那么简单,但芥川龙之介并没有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问题就在他什么都没做,他也没什么想说的,但还是会跟自己见面。
“你觉得跟一个人在一起相处多久,才可以向她表白呢?”
中岛敦问太宰治,暂时撒了个小谎。
“看我自己心不心急咯,如果我已经追了很久了,她还是装傻的话,那我肯定要问啊。不过大部分女孩子是知道的,男人总归是要个答复的。”
男人总归是要个答复的。中岛敦像被锤子打了一下一样脑子里一直在回荡这句话,好像被说中了。是自己被说中了,不是芥川龙之介被说中了,想要稳定的是自己。
太宰治一听他说的是“她”,又在想是不是自己猜错了。不过他的确看到过形似芥川座驾的一辆车开到过侦探社附近,当然不可能是来约架的,要约早就约了。芥川龙之介除了来找中岛敦还能是来干什么?而且他怎么可能开车过来找中岛敦呢?
绝对有情况,而且现在情况不太乐观。中岛敦如果在感情之中真的是开心的,会直接告诉自己也说不定,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光是打电话都能听出来他有多失落。
“意思是,你总归还是想要答案的,对吧。”
中岛敦把饭从锅里盛出来,轻轻地拉开碗柜把碗筷拿出来,装好之后抬到大理石餐桌上,脚慢慢搭上高脚凳的凳子腿儿。虽然很轻,但是太宰治听见了碗放在大理石台面上那种慢慢荡开来的当啷声。
“……我看,你也是想要的。”
太宰治笑着说。
中岛敦吃上了今天第一口饭,抬眼看一下芥川龙之介摆在餐桌面上的LED木头钟,十点二十八分,算是早午饭,不上不下的。他好像吃不下多少,根本没平常下了班之后很快很满足地吃完一份饭的劲儿,现在举起手把饭送进自己嘴里这个动作都显得很麻烦,他只能听勺子碰着盘子的声音,慢慢的,咀嚼声也很慢很轻,像是在照顾家里的一个病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一样。
“跟你说完之后就好多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
中岛敦吃上热热的烩饭之后疲惫一下子消下去很多,他跟芥川龙之介不知道是谁在追谁,又好像根本不存在感情。一开始就是冲动而没有后悔的,直到现在自己都没有后悔过,他恐怕也是。芥川龙之介做事情比自己更果决,没意义的事情他一次都不会多做。
但是好累啊。不知道为什么,中岛敦很少觉得累,身体疲惫心也不会难过,现在身体上的累已经快恢复了,但心没有重新站起来。
“她要是不喜欢你的话,就不会给你答案了。女孩子毕竟很敏感嘛,她知道不让男人苦等的。”
中岛敦跟太宰治说的好像完全不是一件事儿,他巧妙地把“他”换成了“她”,“但是她还是希望能有个人对她好吧,是这样吗,太宰先生?”
“是,不过如果她不喜欢你的话,你可能是等不到的。等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宰治从石墩子上下来,风刮起来吹乱他的棕发,男人把手揣进了风衣兜里,
“又不是生活不下去了。”
中岛敦感觉太宰治是在劝自己,但他应该不会知道自己的事情,但自己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太宰治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似乎都有理由。
中岛敦跟太宰治之后又打了几句哈哈,把自己的心情稍微调整好了一些,如果没有人跟自己说话的话,心里会想更多。太宰治把电话挂掉之后确信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感情生活影响工作就不好了,不过这也算是人间观察的一部分。身边的人说的每一句话,想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新的思路,为自己提供了很多对人间百态的参考样本。
“我知道已经内定了,不是要让你们把结果全部推翻的意思。”
下午下班之后不到半个小时,芥川龙之介就打着电话用钥匙扭开了自己的家门,中岛敦正在冰箱边蹲着用空玻璃杯和冰箱里放着的纯净水接一点水出来喝,装水的瓶子有点儿重,他的胳膊使了很大力气,男人开门的声音像撕裂平静安息的一道电,吓得中岛敦抖了一下身子,手里的杯子掉下来滚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碎了。
“我早上已经给你们说了,通知其他几个高层人员,让他们来小型研讨室,我们再给他面试一遍,包他过。这样,不是你们自己讨论出来的解决方案吗?所有人推开自己手上的事情陪你们过家家,很有意思?”
“芥川队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的确已经让事务员去通知了,他们满口答应,但最后还是忘记通知了,其他高层人员根本不知道我们要私下举行第二次面试。”
“……是哪位事务员啊?”
芥川龙之介摸着额头把钥匙放在鞋柜上面,转身胳膊一挥把门拉关上了。
“森先生那边派来的一位,去年还核对错了我们的账单的那位……”
“……”
芥川龙之介无言,把电话直接挂断了。手机也搁在鞋柜面上跟钥匙摆在一起之后,他转身看了一下厨房里面蹲在冰箱旁边看着自己的中岛敦。
“你蹲在那里干什么?”
“……没,不小心把你一个杯子打碎了,不好意思。”
中岛敦用右手握着自己的左手指根,那里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刮伤了,小伤而已,但他到现在还有点懵。芥川龙之介把风衣脱下来搭在沙发上就走过来,,冰箱下面一滩水迹和自己的玻璃杯碎片,他往后退了点,把中岛敦拉着站起来。
“小孩子吗?”芥川龙之介在口袋里拿出一张今天早上出任务手下送的止血贴,他从来不用这些东西,没想到今天回家就派上用场了。中岛敦想把止血贴拿过去自己打开,芥川龙之介已经把包装撕开把粘住胶的塑料纸也揭开了,中岛敦把止血贴直接拿过来贴在自己伤口上包好。
“没事了。”
中岛敦没看男人的脸,芥川龙之介最近似乎很忙,但今天正好可以准时下班回来了。中岛敦猜到他应该是想跟自己一起吃饭,家里还有一些海鲜和蔬菜,简单健康,倒是很像他俩吃的东西。中岛敦赶在芥川龙之介开口之前说:
“我先回去了,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
他用的是一种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的语气说的,
“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
芥川龙之介本来是想说“我做饭吧”的,但他用了“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这样的说法,等于没有给自己留余地。他这么说,自己就真的只能觉得的确是没什么事情了。
“不用,你不会弄。”
“……是吗?”中岛敦穿的是芥川龙之介的衬衫,本来他是不愿意穿的,男人最后见他在自己家里披着一条浴巾走来走去实在是觉得心被挠得痒痒,就“特赦”他可以随便拿自己衣柜里的衣服,不然显得自己太斤斤计较。芥川龙之介手里还攥着止血贴上撕下来的纸,两个人在沙发后面对视,窗外下雨降温了,客厅里的灯闪了两下。中岛敦说:“我觉得还是稍微打扫一下比较好,水流到冰箱下面去了。”
“你现在就要走吗。”芥川龙之介问。
“嗯,现在高峰期应该快过了,车站人不多。”
芥川龙之介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但他感觉自己对此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不正常,没有理由。自己不是他的恋人,不是朋友,他们就在这种不正常的关系里日日夜夜拥抱在一起,过了大半年的时间,而且他们都到现在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什么都没有拥有过。伤害一个人比对这个人好简单了太多倍,前者是几句冰冷的话语、几个无情的举动,后者是每天每晚不停输出的真心的感情。芥川龙之介总感觉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在跟着中岛敦出了自己家门之后他还是那么觉得,中岛敦跟自己保持这种关系以来,一直都走在自己后面,不让自己看到他一眼,自己转过头看他他还会停下来,用“你想问我什么吗?”的表情看着自己。明明看看你是没有理由的不是吗,我什么都不想问,不是吗?
建立不正常不健康的关系好像是最省力的,但是当自己真的陷进去了,想好好爱了,又发现根本没有机会。或者说,自己一开始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不正常的,两个人都没有想那么多。
“你要去办公室吗?”芥川龙之介把手机揣在大衣口袋里,他才刚刚脱下来不到五分钟就又穿上身了,中岛敦穿着最日常的那套衣服慢慢地走在前面,看不出步调轻快还是沉重,后脑勺也没有写着他开不开心。他的表情与平常别无二致,但自己总觉得什么东西从指尖滑走了,很明确的失落感。
“我回宿舍,今天我休假。”
中岛敦淡淡地回答。芥川龙之介准备开车送他,中岛敦却说不远、走路就可以了,还说自己今天一天没出门,走一走比较好。中岛敦以前跟他在车里做过,只要一坐进男人的副驾驶,那种熟悉的气息就会将自己包覆,让他感觉非常不适难受,中岛敦试着用豁达明朗的心态来看待这些事情,他是不爱自己的,哪怕自己已经会因为“他不爱我”而难过了。这样的关系即便继续下去,也只会深化自己对既定事实的认知而已。
芥川龙之介跟着他在人行道上穿过很多绿化带和人行天桥,中岛敦始终未发一词,好像两个人都在想应该以什么来作结比较合适。他们生疏得像是昨晚、前天晚上、上周、上个月甚至之前所有一起共度的晚上都不是真的一样,芥川龙之介是送他到离侦探社还有一站路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不是假的,这是真的。像做梦一样,但好像这才算正常。死对头变合作伙伴,最后变床伴,这才是概述。只是他们身处其中,没有发觉这有什么不对劲而已。他们昨晚睡了,像往常一样,以自己主动为开头,他没有拒绝自己的吻,没有人去问“你为什么要和我做这些”,自己在性事之中一向沉默,他也不多说什么话。如果不是恋人的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他们都清楚,也一直遵守着。
中岛敦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正是因为知道,早已把期待值主动降到了最低——那就是,从不期待,不矫情不耍小聪明不闹脾气,每一个反应每一个表情都很克制。
自己有的时候很想问: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芥川龙之介总是想这么问,也曾问过。但中岛敦可不是什么会直接说“是的我不高兴,我喜欢你”的人,多说无益,自己只能闭嘴。
只是那种伸出手又慢慢收回来的空洞、激动着想要试探想要答案的情绪又一下子被勒住降火的感觉,让人难受得想去死。
“送到这里就行了。”中岛敦转身停住像是不想让芥川龙之介再向前一步,芥川知道侦探社宿舍就在这附近,但还没有那么快就到。
“是么?”男人问。
“是,就在那边。”中岛敦瞎指了个方向。似乎连认认真真想一个谎言出来应付他都觉得麻烦一样,芥川龙之介也感觉到了。
“……”
芥川龙之介在已经完全黑下来的街道上低了一下眉,眼睛被长而密的睫毛盖住,好看的脸看得中岛敦心有点儿颤。中岛敦轻轻地说了句晚安,转身往芥川龙之介看不到的那个方向走去。芥川龙之介的手机在口袋里一直不停地震动,最近事情很多,混着混着也是过一天,好好工作、在ddl之前把破事儿破人全部解决掉不让自己太过狼狈也是一天,他有能力去把这些东西安排得妥当。跟他在一起是一天,没有他也是一天。今天特地走得很早,想回家看看他怎么样了,他睡觉是真的很爱踢被子,但他看到自己回来就离开了。
这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芥川龙之介注视着中岛敦离去的背影,直到那个白色头发的人被黑暗吞没。
中岛敦那天晚上回家之后也是安安静静地喝了茶、洗漱洗衣服回复邮件,一切动作都像消了音,他也没有说话。泉镜花好像读出他平静好似太累了不想多说话之外的寂寞和失落,很体贴地没有多问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来打扰他,一个人默默在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中岛敦躺上床之后一切真的寂静下来,窗外也没有一点点声音,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快要睡着时手机振动起来,他眯着眼睛拿起来看,芥川龙之介给自己发了一封邮件。芥川龙之介是从来不会发信息给自己的,从来只打电话,通话时长不过十五秒。
“晚安。”
男人说,没有标点、没有空格,更不可能有符号表情,像极了本人的作风。中岛敦确定发件人的确是芥川龙之介,看了一会之后伸出手指摸了摸手机屏幕,把上面被自己呵出来的水汽全部擦掉,把指纹也擦掉,点击选项之后手指滑到删除键,但最后还是没有删除。
也没有回复。
中、追问与沉默
中岛敦也猜到芥川龙之介应该是第一次对别人说“晚安”,不知道是想自己了,还是只单纯地撩拨与试探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更为他所牵动。中岛敦知道有些事情没有必要想得那么复杂,就像当初自己说喜欢他就真的喜欢他,说讨厌他就真的是讨厌他,说想和你做就真的是想和你做,没有欺骗隐瞒,没有算计谋略,没有恋爱公式,就真的只是喜欢你而已,哪儿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但对芥川龙之介,自己却从来没有、也从不敢有什么放下心来充满安全感的假想,从来不敢。
他开始对芥川龙之介抱以一种新的恨意,早已不是原来那种工作层面上的憎恶、惧怕与躲得越远越好的念头,而是爱而不得的痛苦,原本因为爱意不求回报不计成本的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之后发现一切真的就只是一厢情愿,朋友只会骂醒我、就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的尴尬与窘迫,烧红脸的羞愧感,还有你让我难过之后你也别再想在我这儿得到什么善待的报复。你让我更瞧不起自己,更抬不起头来,尤其是在你面前。
我打算要恨你了,我会恨你的,总之不再喜欢了。
芥川龙之介或许还不懂中岛敦这种在黑暗里找到些许光亮便顺着光的指引一路向前跑的人,对旁人的一言一行究竟有多在乎,他的举止于中岛敦似乎一直都很残忍。中岛敦则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抱着火球或是一棵仙人掌在奔跑,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地方放下,心里也放不下,最后搞得自己满手满身都是伤痕。
尽管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只算是闹脾气而已,太宰治跟与谢野晶子看着在办公桌前低落着的中岛敦,本想上前去开开玩笑说些什么,但中岛敦从头到脚都写着“我一点都不开心”这句话,他们两个只好旁敲侧击。太宰治确信中岛敦爱的人就是芥川龙之介,除了那辆疑似芥川座驾的车,还有两个人同时出现的、十分明显的低落反应。太宰治经常在下班之后或者上班时间里到处瞎溜达,横滨不小但总让自己遇到一些关键人物,芥川龙之介当初找了自己好几年都没碰见自己,只是自己不想跟他碰面而已。
芥川龙之介今早从便利店里出来,手里提了两个牛皮纸袋,应该是早餐。据太宰治所知,芥川是不爱在外面吃便利店或者餐厅里的便食的,多半都是在家里跟小银一块儿随便吃点。芥川龙之介提着两个袋子走到车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露出怔然、恨恨的表情,也没心情吃,直接把袋子扔在空空的副驾驶座上,开着车走掉了。
不难看出他买了两人份的,应该是跟着那个人开始在外面吃早餐了,芥川看起来也不像到时到点就好好吃饭的人。芥川应该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失去了。
刚分开的时候人是没有任何实感的,要等空虚蔓延到度过的时间之中,浸透,自己才会意识到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独居的公寓,冷下去的身边的枕头,走在路上的时候两手都揣在兜里,这才叫人不习惯,这才叫人痛苦。
“是芥川龙之介吧。”
与谢野晶子问中岛敦,太宰治从她身后经过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背,笑了一下:“就是芥川君。”
“本来我是不打算说的,但是现在也差不多算是结束了,说出来也没关系了吧。”
中岛敦知道自己瞒不住多久,原本想着感情渐入佳境的时候就在侦探社把芥川龙之介正式介绍给大家,以全新的身份,不过芥川却一直让自己惴惴不安,没有办法安安心心地官宣,他做的少之又少,至少自己的心一直荒芜着,从未滋润过。
不过他本来也就不应该做什么,是自己想得太多,真的。
芥川龙之介没把自己当成爱人。
“怎么了呢,为什么分开呀?”
太宰治问。
一切大概要从几个月前说起吧,中岛敦下定决心不理芥川龙之介之后,趁着这天午休大家围在一起吃饼干的时候对与谢野晶子说。
“诶,芥川是什么星座?”与谢野晶子吮了吮手指。
“他……这个我不清楚诶,我只知道是三月一号的生日。”
中岛敦还真没注意过星座相关的东西,芥川龙之介也不爱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前段时间芥川过生日,中岛敦一直在偷瞄他的反应,心想着生日这天起码得出去吃吃饭跟熟人一起会面吧,结果什么都没有,芥川就把它当成普通而忙碌的一天度过了,中岛敦以为他是跟自己见外呢,说不定回家了还是要跟妹妹一起过的。
结果还是没有。次日清晨中岛敦问他“昨晚吃的什么”,芥川直接说,忙去了,没吃,什么事?
“那他是双鱼座。双鱼男人很温柔很浪漫的啊。”
与谢野晶子这一刻宁愿自己从没钻研过星座学,要说浪漫温柔,可能从没恋爱经验在自己眼里就是个小乖乖的中岛敦都比芥川浪漫温柔吧!她拆开一根棒棒糖:“芥川龙之介不算什么风流才子吧,而且双鱼男人在感情里很被动的。”
“不知道他风不风流,才子是不存在的,被动……好像不太准,没一个是准的。”
中岛敦脱口而出,与谢野晶子睁大眼睛摆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太宰治听到这里都转过头来看了,他难得整理一次资料,男人举着一沓纸张笑着对中岛敦说:
“敦君的语气像跟芥川君结了很多年婚一样。”
与谢野晶子和太宰治轻笑起来,中岛敦却觉得胸闷,他们越觉得自己跟芥川龙之介只是小情侣小吵小闹,自己就越觉得讽刺。
实际上他们连情侣都不是。自己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把本就痛苦的心掏出来鲜血淋漓地展现在芥川龙之介面前,最后没有被捂暖,反而越来越冷越来越痛。
“别取笑我了。”
中岛敦趴在桌子上继续写字,“他从来没有爱过我。”
三个月前。
中岛敦在被男人拉着跑进黑而长的小巷子时闻到了某种霉味,甚至有种糖类发酵之后的甜,中岛敦的后颈上流满从头发之中滴下来的汗珠,喘着气看着眼前的男人。
“芥川……不、芥川。”
中岛敦抓住芥川龙之介伸到自己腰后,把压进背带裤里面的衬衫翻出来想要往腰臀之际的那个腰窝摸去的手,两个人在巷子里相互压制撕扯,中岛敦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当然芥川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想这么做而已。如果他温柔点,看自己的眼神更热一些,自己说不定就……
芥川龙之介的眼中全是质问,全是责备。中岛敦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对肢体接触更为抗拒,然而越是这样芥川就越紧逼上来,让自己喘不过气。
芥川受够了他躲闪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岛敦只差把心里想说的话写在脸上了,明明难受到不行,但就是不说出来。
方才相望无言的两个人因为做任务双双掉进水中,中岛敦虎化之后先跳上来,看水面上半浮半沉着一团黑色布料,中岛敦又只好跳下去找芥川,芥川用罗生门抓住地面把两个人都拖了上来。中岛敦浑身湿透着趴在地上咳嗽,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吃进去一条鱼,不然喉咙里怎么会那么难受?芥川龙之介却完全忘了自己应该及时更衣这回事,中岛敦的套装质量实在是太差了,自己连内裤的形状、边沿勒住大腿根勒出来的那一块小小的软肉都看得见,中岛敦不胖,但也不算特别瘦,大腿内侧的触感应该很好。
“你没呛水……就……就好。”
头发都还在滴水的中岛敦用手背抹了一把被水冻红的嘴唇和脸蛋,眼眶也是发着红的他在地上爬着过来摸了摸芥川龙之介的额头,跟自己一样没有发烧,那就好。
“……”
芥川龙之介想,如果他没有以现在这样糟糕的样子跟自己说“你没呛水就好”,没有趴在地上爬过来摸自己,后面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已经在焦躁中反复翻滚了无数道,自己到底是……
喜欢……还是,单纯的想要压倒他一头?芥川龙之介搞不明白,明明中岛敦在自己面前一直是个他连呼吸吃饭走动都是错误的角色,自己是不会对他有别的什么感情的,恻隐之心更是没有。从自己走出贫民窟那一刻起,自己就不再有什么柔软同情心了,强大即正确,每个人都是为了自身利益而做各种各样的事情的——
话虽然是那么说。
芥川龙之介的刘海也垂了下来,水珠一颗一颗地砸下来打在中岛敦摸着他的肩膀的手上,又顺着没什么肉的手背滑到中岛敦的衬衫袖口之中。芥川将一只手撑在中岛敦身后的墙面之上,手掌心被粗糙不平的石面刺出印记,但他不在乎这些,似乎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意识到自己还是可以有正常的生理感受力的。
像中了某种毒一样,自己差一点就直接撞上中岛敦的嘴唇了。芥川龙之介想,这绝对不正常。
自己想要他,就现在。芥川龙之介甚至在思考,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
从憎恶,到胜负欲、征服欲,再到控制欲?然后发展到这个地步?所谓“性欲”“情热”?为什么?
中岛敦被他抱住腰封住嘴唇,好像在这种只能容纳一个成年男人正着身子走过的宽度下,芥川龙之介抱住自己不让自己乱动似乎更方便激吻,自己手上套着的黑色手套也全都湿透了,现在光滑冰凉的双手在半空中尴尬地摆着,手指缩了几下,最后只能搂上芥川龙之介的脖子,被动地感受他滚烫的唇舌,大概是因为实在是太冷了,芥川的温度袭来的时候中岛敦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都冰透,几乎被烧伤。芥川龙之介用膝盖顶着分开中岛敦的双腿,中岛敦用腿间尚未起反应的那处感受到芥川龙之介慢慢硬热情动的部位,要是搁昨晚,自己都没想到今天会被芥川龙之介这样对待。
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个?
中岛敦想不通芥川龙之介的事,倒是能很快理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大概是因为芥川龙之介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不近人情,自己总是忍不住想去注意他的反应,他遇到突发状况会怎么处理,委托快要完成的时候又冒出来棘手的事情他会是什么反应,吃到不好吃的午餐他会说什么……自己总是会偷瞄,抬头偷看,或者走在他身边的时候用余光去瞟。芥川龙之介好像一直是那副脸很臭很不爽的样子,对他人好意一向无动于衷或是直接甩一句“没必要,让开”,直到最近才开始让自己看到他疑惑的表情。随着时间推移,自己对他似乎也过于在意,中岛敦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待久了之后会产生错乱的迷恋感,而未必是爱情。
当然,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一点,如果他早就知道,可能就不会跟芥川龙之介在之后的日子里做那么多次了。
芥川龙之介总是用一种等着自己说出答案的表情瞪着自己,现在也是一样。可是自己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
“看着我。”
一吻毕,芥川龙之介摸着中岛敦的嘴唇,“你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了,是么?”
“什么……意思……”中岛敦连呼吸都带着痛,他发现自己的喘息与说话声已经开始带着情欲热望的异色,受人摆布之前挡住脸想要保留最后一点点尊严的无助与沉沦,好没出息,感觉渴望着的也有自己。“我听不懂……”
芥川龙之介看着他湿漉漉的金色眸子:
“你是不是想被我做这种事已经很久了?说话。”
中岛敦只能发愣,呆站在原地,保持着推拒着对方像是在打架一般的姿势,如果有人路过,肯定会产生不安想要报警的想法。中岛敦被他扼紧脖子,像被他总算缉拿归案一样。
“你喜欢我吗?是那种,想被我亲,被我抱,被我插进去的喜欢。”
中岛敦只能说:“我……的确,已经喜欢你一段时间了,至于想不想跟你做,我不知道。”
“你又没有经验,我会觉得痛。”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经验?
两个人周遭的空气甚至都染上奇怪的味道。既然中岛敦知道,那证明他肯定往这方面想过,推断过,至少想入非非过。
中岛敦说这句话无疑是往枪口上撞,芥川龙之介的瞳孔先是一下子放大,好似沉默的暴怒,之后男人又把他往小巷子更里面拉拽,中岛敦低着头闭着眼睛,被他按着脑袋蒙在黑色长款风衣之中,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他听到芥川龙之介将车门打开的声音,鼻腔里慢慢灌入芥川车内的清新剂味道。
芥川龙之介破开所有束缚,搅弄拨开生涩与恐惧狠狠探入的时候,中岛敦感觉他似乎可以用手直接捏揉自己的心脏。车后座的皮套被汗水与体液弄湿,干了之后又印上崭新的水痕,中岛敦被他抽离,顿时感觉到空虚之时还未等他呜咽乞求,男人便又重重捣了进来继续蹂躏自己的柔软内里。塞满,抽出,再被填得满满当当没有一寸空虚罅隙,又再一次离开他,芥川龙之介做得很凶,两个全身冰凉的人全靠着热辣的肢体动作与热吻来升温,之后又热得不行,几乎崩溃的那种热,明明今天天气很凉,阴雨天好像他们欲言又止的脸庞。
结束那一刻中岛敦已经忘却疼痛,难过到心痛、哭到眼睛痛、下面被操得痛,自己全都忘记了,好不容易攀着他缠着他登顶的舒爽快意将这一切通通清算了结,自己甚至有了之后便不会再艰难困苦惶惶终日的错觉。
芥川龙之介摸着他湿透的头发,找来一块干爽的白色浴巾抱住他的脑袋胡乱擦了几把,低下头去在他唇上印下亲吻,但中岛敦早已昏睡过去,感受不到了。
“真是蠢得可以,就这么睡也不怕感冒。”
他在安静的车厢之内自言自语,不管是否口是心非,不管是否言行不一。
世界并没有自以为是地运转,至少他们两个早已变得与原来不一样,并且再也无法逃避了。
中岛敦勉强张开眼睛,困倦疲乏让他差点儿又再一次睡过去,他现在养成了只要还能睁眼醒来就一定要回忆一下之前发生过的事的习惯,自己有没有跟芥川在一起,说过什么话,自己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又和他做了?
主要是想看看自己是否清醒,是否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人果然不能在晚上做什么重要的决定,头脑一热或者一冷都容易情绪过载,不堪重负,脆弱地坚强着,坚强地脆弱着。芥川龙之介在夜晚之中反而比平常寡言得多,中岛敦也没什么多的话想告诉他,自己是否可以不用排练便可面对他?可以把自己单薄的后背给他看吗?
但好像还不行,芥川龙之介并不在乎自己的失落与脆弱。
自从那次同时落水又被芥川龙之介拐上了车做了之后,他们开始维持这种奇怪的关系:总是在眼神相触的时候同时回避沉默,走在路上时先是各插各自的兜,最后又不约而同伸出离对方最近的那只手,慢慢地牵在一起,好像是某种仪式感,“我们已经碰过彼此无数次了,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吧”之类的仪式感。芥川龙之介开始温柔地跟自己讲话,注意自己的表情变化,也会问自己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似乎从互相隔膜着到突然冲破所有防线最后合为一体之后,人会开始重新审视两个人的关系。
“还要睡么。”
芥川龙之介坐在床边,双腿分开,手交握着垂下来,中岛敦眯着眼看了看他还在往下慢慢滴水的刘海,从被子里把手伸出去想揩一把他未擦干的头发。
芥川龙之介的脖子上围着白色毛巾,应该是拿来擦头发用的,男人在意识到中岛敦动作之中的意图之后也跟着把背弯下去,动作慢了一些,中岛敦刚摸到他的时候手腕就被他抓住了。
“唔……!”
中岛敦的手腕被直接制住,他想把手抽出来,却听到芥川龙之介说:
“你想靠近我么?”
“……诶?”
中岛敦不知道他为什么露出忍痛的悲伤的表情,明明难过的是自己,芥川龙之介昨晚将下班的自己接走,两个人一起去吃了饭,“我送你回家吗”这句话从芥川嘴里问出来等于废话,不管自己怎么回答,芥川龙之介最后还是会把自己带回他家。
“靠近我的话,你恐怕会没什么好下场。”
中岛敦喜欢雨天,因为雨天自己要早点回家关窗,可以直接甩掉芥川龙之介向侦探社宿舍跑去,似乎是种无意义又可以给心带来些许心里安慰的精神胜利,芥川龙之介有一万个理由可以将自己往回拉,有上万种方法可以把自己直接留下,但他也没有说话,好似两个人不熟的时候没办法提太多要求一样,好似跟着他回家的自己。现在大概已经七点过了,窗外细雨将薄纱窗帘穿透,地板上有一小片密集的水珠,连成一片湿痕。上班也快迟到了,但他们好像现在都没有那个心情了。
所以我究竟是因何与你在一起?
“你喜欢被我抱的话……”“你以为谁都要向着你来对吗?”
中岛敦对着他几乎不敞开心扉,自己有多委屈难过都从未跟他吐露过,每个人都是就算被打碎牙齿都可以混着血往肚子里咽的,别人连你为什么开心都不是很感兴趣,更不用说你为什么不开心了。
中岛敦把手猛地抽出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那我现在告诉你,以后不可以碰我,哪里都不行。”
“做的人不是你吗?现在为什么搞得好像……是我,我在求你?我管你要过什么?我对你提过任何要求吗?”
中岛敦觉得自己心里有千千万万句怨愤,但说出口的却都带着哭腔,好像自己真的被男朋友抛弃了一般。
太丢脸了,太让人难过了。
中岛敦把床头柜的衣服拽过来,起身冲进浴室把它们都穿好,穿戴整齐之后直接走向玄关蹲下身穿鞋,芥川龙之介从他自床上跃起到他将门慢慢关上,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知道中岛敦被自己折腾一整夜之后很累,累到话都说不出来的程度,中岛敦满脸写着濒临崩溃。
而关门声轻得却像只是悄悄进来看过一眼,不带任何负面情绪,中岛敦对情绪一向谨慎,小心到甚至有些胆小怕事,在他不相信自己的时候,就是不会说真心话,就是不会给自己添任何麻烦。说得越多错得越多,中岛敦又比较笨,为了不让自己陷入百口莫辩的困扰之中,他只能选择沉默。他不想让自己觉得他是在闹脾气,需要自己追上去哄的那种,尽管他心里渴望爱情。
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中岛敦了。
芥川龙之介坐在办公桌前批注材料的时候发现,好像所有事情都可以串起来,而自己从头至尾像个傻瓜,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让他伤心,而不是一次两次。
是一直都在让他伤心。不对他说爱却要一次次占有他的身体、不体贴不关心却要让他陪自己,到头来自己还怎么能将“我是在乎你的,我的的确确在乎”说出口?自己从来不是什么沐浴在爱与关怀之中成长起来的人,正是因为自己手握的东西本就少之又少,能给出去的也聊胜于无,人生也无趣冰冷令人生厌乏善可陈。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什么叫“得到”?你难道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是为了你的钱还是名誉?这些东西我拿来有什么用?
中岛敦在自己家因为想喝冰水不小心打碎玻璃杯的那个早晨,算是自己近距离看着他的最后一刻,那晚送他回家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跟他并排走在一起,中岛敦很明显地在抗拒。在这之前——芥川龙之介又回忆——在这之前,他在任务中因为没保护好一个小女孩,让她将膝盖摔破了都会偷偷哭,她却摸着他的脑袋说大哥哥早点回家吧,我也要跟妈妈回家了。当时的自己感到焦躁,双手只能摸着他的背慢慢地摸,甚至有些无所适从,最后只能吻着他,把他的眼泪都吻干,说不清是谁的身体先开始发热,找了就近一家自己曾吃过饭开过会的酒店,将他带进房间之后便在玄关按着门板做了起来。
芥川龙之介才意识到,自己越抱他,离他的距离便越远,即便身体负距离到几乎相融,中岛敦受过的伤却几乎无法修复。
再之前——自己在那个飘着斜雨把人冻得手脚冰凉的早晨,曾对他说不要靠近自己。芥川只觉得自己说了真话,事实确是如此,跟自己走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总是可以把自己觉得重要的事情全部搞砸,把自己在乎的人伤个遍,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种新的异能,一种超能力,摧毁别人的心,也把自己最后一点希冀尽数捏碎,最后望着废墟的自己只能选择同归于尽。
在每天的工作里,芥川龙之介总是盯着被自己破坏过的大楼或者船只,再或者街道、房屋,想这些事情总是会想到手指都被掐白。
自己跟中岛敦好像从来没有拥有过对方。
芥川龙之介这一个月都是自己一个人外出,在车边站着等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本来就只有一个人,坐上驾驶座把车开上路就可以了。一个人完成派下来的任务,发现其实一个人做也不是不行,只是会更吃力,但他已经习惯透支自己了。一个人走进便利店吃东西,吃进嘴里那一刻才发现二十四天养成习惯这个事情好难破,自己又要再花二十四天改掉吃外食的习惯,重新回到孑然一身时的模样。似乎这才是孤傲独行者的尊严所在——不被任何人影响,不为任何人所动,心脏是死物,从未搏动过。杀人鬼是恶魔,是港口咆哮的黑犬,也是凌晨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的孤魂野鬼,没有依靠没有心之所向。
“芥川先生。”
樋口一叶走进办公室,将从部下那里缴上来的手枪放在芥川龙之介办公桌上,最近党内又开始严查走私事件,芥川对此向来雷厉风行,说重罚就从不心慈手软。
“这是从队里搜出来的枪。”女子看了看芥川龙之介的反应,芥川是从不会马马虎虎对待工作的,但自己知道他很累,累到一句多的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
她也知道,另一个人也是同样。
芥川龙之介抬头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樋口一叶没听到任何指令,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出去,芥川既不请她走也不跟她说话,像刚刚根本没看到她一样。
“……”女子默默地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
“芥川先生,人虎被逮捕了。”
“……谁?”
“人虎。”樋口一叶重复道。芥川龙之介已经很久没听到“人虎”这个称呼了,跟他待在一起久了也惯于叫他的名字,好像最开始那个狂暴嗜血狠辣冷血的自己早就不见了,连听到部下用“人虎”这个名字,甚至会有些许想要纠正她的欲望。
——甚至。芥川想,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能想象。他们能为对方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当对方在自己眼前死去,自己或许都没办法抱着他的尸体恸哭哀嚎,心在无声之境破碎,进而彻底失语,忘了怎么表达。
芥川龙之介的手指始终按在即将被风吹飞的纸面上,钢笔尖重重点在纸上,黑色墨痕深深地浸下去,然后漫开,几乎把纸弄破。
“我问,是谁抓的他。”
中岛敦醒来的时候,身上的捆猪绳还是将自己死死锁在仓库一角,这个仓库恐怕就是拿来处置将死之人的,深红色的血一道一道地溅上墙壁,自己就被塞在一个空油桶之中,窒息感与剧痛几乎让他再次昏死过去。
……尽管有修复功能,被打伤流血的地方还是很痛,痛得自己快死了,好像连内脏都受损的那种痛。
中岛敦的嘴巴上贴着一块黑色胶布,只要一呼吸,口中的铁锈味就弥漫开来,全身的血污也几乎干涸,中岛敦看了看自己的腿,血早已凝固粘黏其上。
仓库的门从外打开,黑色皮鞋踩在地板上那一刻中岛敦便知道是谁过来了。芥川龙之介的口袋里装着手枪,双手揣进大衣口袋之中,手指抠着扳机,细汗让手指有些打滑。芥川龙之介走路的力道、姿势、下脚的力度,中岛敦哪怕只听一声只看一眼都可以非常快地辨认出来。这太熟悉了,熟悉到不行,连睡在床上听到半点动静都可以猛地醒来,看看来人的脸,他的黑发,灰眸和薄唇,然后再睡去,至少在梦里自己触摸他的时候,他不会躲开,不会打开自己的手。
芥川龙之介揣着手枪走到空油漆桶面前,中岛敦现在受到的待遇连党内揪出来的内鬼都不如,头发都被血黏住粘在脸上,双眼几乎睁不开,失去光泽感与焦点的紫金色眼睛慢慢睁开看着自己,全身上下只有头可以稍微动一动。
“今天收到消息,说是让我处置你。”
“虽然还奇怪为什么现在又不留活口了,但既然命令已经下了,执行也是本分。”
芥川龙之介慢慢地将手枪从口袋中取出来,将枪口抵住中岛敦的脑门。原本饱满光滑的额头,自己曾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忍不住亲吻无数道,小小的指尖也被自己含进口中吸吮,芥川龙之介还没等女子告诉自己是谁将中岛敦抓回来的便直接来到了这里,是谁抓的,自己不关心,自己只知道他之后会死,而且比现在的中岛敦受的还要惨烈千倍万倍。
“……”
中岛敦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自己跟芥川龙之介都是戴着镣铐生活的人,重锤一直压在他们头顶,他们从未解脱过。生命要自己努力保住,生活才可以有那么一点点意义。中岛敦之前总把跟他见面的日子当成每周的高光时刻,至少可以跟他拥抱、眼神相接,可以被他触摸,可以被他进入,当对言语重视到几乎有些病态的时候,当这个人一言不发的时候,自己只能将身体当做媒介,来感受所谓感情。
所谓感情。
“你杀了我吧。”
中岛敦用气音慢慢地说道。他只要开嗓就会被喉管中的剧痛几乎折磨到死去,应该有人将自己食道中的血清理了出来,如果不慎呛入气管,自己恐怕早就死了。
之前自己没有保护好那个小女孩,让她受了伤,之后自己当着芥川龙之介的面直接哭了起来,芥川以为自己一直在难受自责,只能用亲吻来加以安慰,之后他们还上床了。自己不仅仅为那个小女孩,也为自己难过——在自己鼓励她“你要坚强,要好好地长大”的时候,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这么说的立场与理由。
自己想不出来人为什么要活着,或者说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或许自己就不该出生并且成长起来,变成现在这样,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不知道还怎么坚持工作,还怎么积极地活下去。
芥川龙之介似乎被他的话所激怒,自己从一开始就喜欢与他争斗,自己眼前的中岛敦一直是鲜活的、有情绪起伏变化的、有向上之心的,他让自己看到另一个带着光芒的世界的模样。男人把枪口移开,对着仓库角落另一具早已准备好的尸体连开数枪,惊心巨响几乎把耳膜震破。芥川把手枪丢到尸体边上,把枪放进男人僵硬的手中沾上指纹,然后将自己手上的白色手套摘下,用罗生门张牙舞爪弄了几下直接撕碎变成碎屑,飘散到空中。黑色布条刺向空中,不一会儿痕迹也销毁得干干净净。
芥川龙之介早早来到这里,先是安静地站在中岛敦面前,把白色手套戴好,然后将走私枪支的那个内鬼的新鲜尸体扔在角落,走到仓库外面等中岛敦醒来。传来油漆桶的细微响动时,自己才又进到里面来,假装是一个月之后第一次见。
好无聊,但自己还是那么做了。
中岛敦闭上眼,芥川龙之介用罗生门将油漆桶割破,人从里面滚出来又立刻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里。中岛敦睁开眼,确认了一下抱着自己往外面走的是芥川不是别人,但自己已经记不得被他好好抱着是什么感觉了。
从来都只是做爱,拥抱也只是情欲中烧时顺带的爱抚,无关爱情。中岛敦才意识到,芥川从来没这么抱过自己,如果他那么温柔,自己肯定会记得住,即便快死了都记得住,怪不得会那么陌生。说来惭愧可笑,这或许是种自虐——当一直被粗暴对待的人从施暴者身上感受到一点点温柔,竟会觉得好难得,甚至想要死心塌地。
说到底还不是在自己骗自己,又惨又可笑。
这一个月来拒绝合作的是自己,侦探社的朋友们也有些惊讶,因为在这之前,自己从未在工作中提出任何要求,向来是给什么解决什么。
自己当时的要求便是:怎么样都好,我不想看到他。社长、国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都有些愕然,最后沉默着点头应允下来,自己在侦探社里坐了一个月办公室,似乎他们都知道自己几乎累到快死。
快死了,真的。不管是精神还是物质都贫乏至极,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我这次帮你,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芥川龙之介把中岛敦抱上车,拿了套崭新的白色套装扔在后座,中岛敦手边。中岛敦看到了未拆的吊牌,上面的价格高得让人咂舌。芥川在想是否要将他带回家,后面又将话吞了下去。
“我……”
中岛敦知道芥川将手枪留在了仓库之中,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其实还活着,芥川伪造了一场处决,如果没看错的话,倒在地上又被芥川鞭尸补了几枪的那个男人,脸皮已经被剥了下来,体型也与自己相近。
这可不是芥川龙之介会做的事,他只会执行命令,或者为你献上更丰厚的收益,你让他杀十个,他为你斩一百。
“谢谢你。”中岛敦只能客气作答,甚至用上敬语,像芥川一样麻烦。
你是因为爱我才那么做吗——这句话两个人都在等,而一个不敢开口不愿开口,一个期待着却怎么都听不到。
“之后不要一个人出门,跟同伴一起。”
芥川龙之介将中岛敦送回侦探社宿舍楼下,中岛敦一下子想起来自己撒过谎——他送自己回家那晚,自己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住哪里,所以瞎扯了个地址把他甩开了,芥川当时站在自己身后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注视着自己远去,直到被黑暗吞没。自己还以为他真的不知道,其实他只是没有拆穿因为不想再来往不想再理会他而全身心都在抗拒的自己而已。
孤独脆弱的人不会在被拒绝被讨厌之后还要坚持着凑上去,毕竟他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不可能恃宠而骄。
中岛敦想直接下车,谁知刚打开车门又差点滚落出去,芥川龙之介从驾驶座起身绕到他面前把他抱起来,扶着人走到楼下的时候芥川将手里的白色套装塞给他:
“拿着吧,就当部下滥用私刑的补偿。”
“毕竟部下惹祸,责任全由我来担,你不必客气。”
中岛敦的手套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他接过衣服,手指在上面摸了一下,发现血早已干到就算自己触摸白到扎眼的东西都不会弄脏的地步了。
“谢谢。”
中岛敦飞速地瞟了一眼芥川,他一直在看着自己,但自己还不像跟他对视。男孩拿过衣服,用最后一点点力气跑上楼,明明已经快归西,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力气。
下、冰水
中岛敦看着桌上的早餐,深深叹了口气。谷崎直美路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哟,早啊敦君。”
中岛敦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赶紧叫住她:“直美小姐,你吃早餐了吗?”
“还没有哦,今天早上稍稍起晚了些,怎么了吗?”
“啊,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吃这个。”
中岛敦把热气腾腾的乌冬面推到谷崎直美面前,“如果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面包薯条什么的都有,还有芝士牛肉堡。”
中岛敦在心里暗骂芥川龙之介铺张浪费,自从那次送自己回家之后,他再也没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每天早上自己到办公室的时候,自己的桌子上永远摆着一份超豪华的早餐,咖啡牛奶、包子面条、甜点薯饼都有,从白色塑料袋里拿出来可以摆一整桌。自己一开始打算直接扔掉,被太宰治制止了,说人做错了但是吃的没做错吧,你没吃早餐就将就吃吧,反正他那么挑嘴,给你买的东西不会难吃到哪里去的,自己只能坐在办公桌前慢慢地吃。芥川买来的早餐永远不会迟到,也不知道是他自己亲自送过来的还是请外卖员拿上楼的,包装完好无损、东西也还热腾腾的,好像自己推门而入那一刻就凭空变出来一样。
“诶,真的可以吗?”
谷崎直美有些惊讶,“敦君怎么会买那么多东西?”
谷崎润一郎在这个时候提着一袋吃的进来,冲直美说:“不好意思……排队耽搁了,来,吃吧。”
“哥哥大人!”谷崎直美几乎是跳着过去抱住谷崎润一郎,然后冲中岛敦眨了眨眼,“那敦君,我就不麻烦你啦。”
“……”
中岛敦的眼睛灰了下去,靠,又是浪费的一个早晨!
中岛敦每次觉得没办法放松下来的时候就会去咖啡厅里坐着阅读文件,戴着副耳机可以在里面坐三四个小时,毕竟没有入门消费这个规定,只要你自己没有心理障碍,在里面一直坐到打烊都没关系。
中岛敦点了杯加了很多糖的咖啡,拿着糖包往里面抖的时候他还是会出现幻视,好像那一切都还在眼前。芥川龙之介以前拿着糖包用手指轻轻点,将颗粒一缕一缕撒进咖啡或者其他饮料杯子里的样子,自己太熟悉了,白净骨感的手连往饮料里加糖都很好看,他一直以来都很重礼仪,慢条斯理从不失态。
尽管喝了咖啡,但还是好困。
中岛敦低头看着眼前的一堆文件,慢慢地脑袋就低了下去,躺在桌上自己的臂弯里,他眯着眼看了看窗外街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感到不安的时候总想着出逃,前一个月里他的生活完全失去了芥川龙之介,连鱼水之欢都不再,他感到解脱,却又有些寂寞。他知道这在所难免,自己不可能什么都要,就像自己当初就不应该奢望芥川在想操自己之外还对自己有些别的感情一样。下班之后他总把一些其实没什么紧要的工作带回家或者咖啡厅,一个人呆着,没有熟人的环境中他会放松很多,还会跟着咖啡厅里的萨克斯乐轻轻哼唱。
芥川龙之介又出现了,其实他总是可以在自己面前晃悠,一月未见只是因为他们都在避免相遇而已。芥川龙之介救了自己一命,给自己买了衣服,还送自己回了家,自己一下子又有了躲不过这个人的危机感。第二天自己没事人似的去侦探社上班,与谢野晶子还拉着自己做了全套检查,差一点就要动用异能给自己治病了,发现确实是没什么事之后才让自己出去。
他原本想的是在咖啡厅里趴一会儿就走回家,但一觉醒来外面天已经黑了,而且自己是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的,但是衣服一件没少,自己只脱了鞋。
“……”
中岛敦很快从床上跳起来,因为这张床自己睡过无数次、在上面抖动战栗过无数次,房间没有亮灯,外面的走廊也很黑,只有厨房那边有些许亮光。中岛敦听到沸水咕咚的声音,他穿上鞋悄悄走出门,在客厅看到了自己的随身物品。
芥川龙之介在厨房里忙活,虽然这人厨艺的确是不怎么样,中岛敦曾吃过他做的饭,最后只能以“好吧,有人做就不错了,少挑三拣四”为由吃下去。芥川系着灰色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中岛敦直接走到他身边:
“做好了就放在保温炉里暖着吧,你家太冷了,很快会凉下来。”
芥川龙之介是什么时候把自己接过来的,自己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大街上找到自己的才是重点。不过毕竟是夜出昼伏来无影去无踪的杀人鬼,只要他想找,他随时可以在横滨遇到自己。
芥川看了中岛敦一眼:“我家很冷吗?”
“是的。”中岛敦把黑椒汁淋在烤好的牛肉上,“以前,我经常半夜醒来,发现浑身都很冷。”
他说的是以前。
他的确夜半惊醒,其实这无关芥川龙之介家冷不冷的事,自己现在都会在午夜于侦探社宿舍里醒来,梦魇带来的阵阵心悸过去之后,中岛敦会起来喝水,把水的温度调到可以烫痛皮肤的地方,把身子洗热再回去睡。以前自己还在跟芥川保持肉体关系的时候,自己会在睡醒时偷偷用手指抚摸芥川的睫毛与嘴唇,甚至会偷亲,当男人熟睡时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至少睡着的人没有攻击性,没有意识,不会动,不会跟自己划清界限。
“神经衰弱,不是冷。”芥川龙之介纠正他,又发现纠正他这件事情本身很讽刺,让中岛敦睡眠质量和心情都急速下坡的都是自己。
“在自己喜欢的环境里休息,你会好很多。”
芥川把豆腐汤端起来,将火关掉。
“没有用。”中岛敦跟他端着菜走出厨房,在餐桌前坐下来,“反正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我说不清我喜欢哪里不喜欢哪里。侦探社的宿舍也不是我自己的房子。”
——你可以把这里当家。
——想回来的话随时都可以。
自己哪里有立场说这种话?
芥川龙之介磨着后槽牙,咬肌微微凸起动了几下,两个人各自端着碗低着头开始吃饭,好像只是快餐店里因为没位置只能拼桌的陌生人。
中岛敦拿着碗看了眼芥川龙之介的脸,芥川做的东西比以前好吃多了,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已经很久没在一起了,一个人外出也吃不出什么花样,芥川只能在家里自己做。“……一会儿我来洗碗吧,洗完我就回去了,谢谢你啊。”
“……”
芥川没说你可以不用洗,也没说你可以洗,两个人又这么吃了很久,中岛敦有些心虚地往嘴里扒拉饭粒。
“你要走就走你的。”芥川龙之介说,“都随便你,不用绞尽脑汁想借口了。”
中岛敦确实有在说谎,芥川也知道自己在极力抗拒,于是便不再出言阻挠什么。而他却也听不出芥川的情绪,他好像并不生气,但也没心情撩拨自己。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中岛敦发现这顿饭还真的很好吃,不知道是自己真的饿了还是芥川龙之介厨艺精进,“……做饭很麻烦。”
“难道你打算在咖啡厅里睡一晚上吗。”
芥川龙之介把筷子慢慢放下,“把你抱上车你都没醒。”
中岛敦听到他又是把自己抱上车的就红了脸,上次他也是一直抱着自己,尽管伤口早已愈合,疲惫苦痛也不会消逝,自己则一直没力气开口说话。芥川龙之介觉得他实在是太好懂了,明明对自己还是爱着,但被伤害之后为了自保,再也不愿意打开自己。
“你没必要这么做的……”中岛敦也把筷子放下了,好像吃饭就是个礼貌问题,其实他俩都没心情吃。
“以前的我搞不懂自己的心意,我一直以为因为恨意,我应该各处都压制你,就算是想操你,也是因为恨你。”
“但我没做到凌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不过把你的爱意耗光的也是我,你的眼神里现在除了疲惫和闪躲什么都没有。从今以后,你有困难或者没有人陪,又被我遇到了,我会把你带走。”
“我不想让你对着其他人笑,就像以前对着我笑那样,也不想你哭着拽着别人衣服求助,我会很生气。”
中岛敦被他的话激得全身鸟肌泛起,从那句“想操你”到“我会很生气”等等,每一个词组都让劳累着沉睡的因子试图躁动起来,跃动出自己的躯体。
甚至让自己产生他即自己一直以来寻找的“意义”的幻觉。
“谢谢、但是我,现在……”
中岛敦想起了每天早上比自己还早到的丰盛早餐,他跟芥川还在来往的时候都没吃得那么好过,自己有的时候会想,如果在失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珍惜,那就根本不配拥有——但如果丢掉的人是自己,名叫中岛敦的、害怕被爱所伤害所以强忍着不把自己的渴望与需求说出口的胆小鬼,而失去自己的是芥川龙之介呢?
“我也会想做错的到底是谁,现在我知道了,我们都不是什么擅长恋爱的人。”
年纪小一些的人说。
中岛敦把自己拿来吃饭的那个碗往里推,其实他最近的饭量越来越小,连同事都看出来自己的脸瘦了一圈,之前芥川龙之介还会单手捏着自己的脸,说也不是没有肉嘛,但是看起来那么小。芥川龙之介看着他碗里还剩着的半碗饭,眼睛移向中岛敦的脸,果不其然,眼泪早就流满整张脸了,跟以前每一次伤心难过的时候一样。
芥川总是让他哭,芥川自己也知道自己真不是什么好人,更不算好男人,如果娶妻甚至会让她受更多委屈,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中岛敦跟自己分开这一个月里,甚至哭不出眼泪,更笑不出来,几乎心死。
如果可以更鲜活一些,是不是要好一点?
中岛敦没办法将这段对话作结,毕竟芥川也没有进一步地说,“和好”或者“在一起”,他都没有提到。又是一阵不自然但又理所应当的沉默,中岛敦把碗收去厨房里安安静静地清洗,洗干净之后在挂在墙壁上的擦手毛巾上将手揩了两道,直接走到芥川家玄关准备离开。
“总之我还是没有办法留下来,但是谢谢你为我做饭,还有每天的早餐,那天的衣服,都谢谢你。”
中岛敦站在芥川龙之介面前规规矩矩鞠了个躬,礼貌得让芥川觉得有点儿好笑。
中岛敦想,当初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好心让自己留下来,自己就已经决定只要还可以呼吸说话,便要一直向着光芒奔跑。尽管那次自己真的差点儿就死在仓库之中,是芥川的保护让自己直到现在都没有命悬一线的实感,还是真的早就快死了所以无所谓了?心脏不会跳动的时候,看到什么都不会觉得奇怪,也不会难过。
当你给予我生命,我便为你而活。
就像刚刚又感觉到心脏在鼓动,中岛敦都快记不得这种可以称之为年轻人身上的活力的感觉了,每天都过得波澜不惊又毫无回味。
芥川龙之介贴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嘴唇贴向他的脖颈在上面亲了一下,鼻尖触着中岛敦的肌肤,来回滑动。中岛敦惊得整个后背又泛起鸟肌,说不清是想要还是极度不适,他还在寻找抵抗的托词,比如我还没有原谅你,我没有因为你迷失自我,而抵抗本来就是抵抗不了的托词,只能颤抖着喘息任他抚摸。中岛敦知道这是他以前常用的求欢记号,是占有肏弄自己之前的明显讯号,只要他这么摸自己,基本上晚上就会被他抱——
芥川慢慢地放开了手,升热的暧昧很快冷却,如果再不把握住节奏,可能又要做起来。中岛敦立马开门走了出去,两个人隔着一道门槛对望。
“等你愿意接吻的时候,我再亲你。”
芥川龙之介说。
“感觉不太妙呢。”
“是呢,毕竟他最近看起来一直都不是很健康的样子,没什么精神,能每天起来上班已经算好的了吧。”
“芥川怎么不来?”
宫泽贤治一句话把太宰治和与谢野晶子都打懵了,另外两个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躺在病床上的中岛敦刚刚吃了药喝了热水睡去,长期紧绷神经与劳累让他倒下了,这样子下去可不行,失恋了就好好疗伤吧,如果太勉强自己只会越来越伤。
“我知道他们两个分开了……但是他们两个看起来,很明显就是还很喜欢对方的样子嘛。既然还是互相喜欢,为什么不把问题解决呢?”
宫泽贤治常常在街上遇到芥川龙之介,为了避免直接开战会绕路走,但芥川最近的反应似乎跟中岛敦差不多。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问题,但越是刻意就越有问题。
“是这样没错。”太宰治说,“不过要说在一起,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吧。”
与谢野晶子叉着腰:“你打电话让他来照顾吧,毕竟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有个人在这儿照顾他吃药喝水也好,而且睡得太久可能也会出事,毕竟是治头疼的药物。”
太宰治打开手机找了找号码,翻到芥川龙之介的电话之后真的拨了过去,之后三个人慢慢地走出医务室。不到一个小时,芥川龙之介就提着一袋子东西上楼来,不是为了爆破不是为了屠侦探社满门,而是为了照顾生病的宿敌,换算成悬赏金可以把人砸死的中岛敦。侦探社的人应该都被太宰治提前打了招呼,大家都对自己视而不见,像进来的只是一个水管工,或是粉刷匠。
芥川龙之介摸了摸中岛敦的额头,还是有点烫,他把装满方块形状冰块的袋子拿出来贴在中岛敦额上,又反过手用手背抚了抚中岛敦光滑的脸颊。他的脸最近有些发灰,芥川掰过他的小脸仔细看了看,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印上去的痕迹。
是被打了吗?
泉镜花想起来有件重要的事应该讲出来,推门进了医务室之后却发现与谢野晶子和太宰治都不见了,芥川却坐在床下的椅子上摸着中岛敦,眼睛里满是扭曲着的心疼和怒意,大概是太难受了。中岛敦被欺负,他会难受一阵子,中岛敦哭,他会一直难受。
“那个……”
泉镜花摸着裙子边侧,“敦昨天出任务,跟强盗扭打在一起的时候被抽了很多下脸……昨晚回来做了简单处理,伤恢复之后就睡下了,但是因为过劳,还是倒下了……”
“……”
芥川龙之介的脸果然一下子黑了下来。
“拿什么抽的?”
泉镜花顿了一秒,然后声音慢慢变得有些小:“手,还有鞋底。”
“人呢?”“已经被关押了。”
“既然这样,你们还要让他上班吗?让他乖乖呆在家里不好吗?”
“我们阻止了,但他一直说没关系,他又不是会麻烦别人的性格,只要能自己做就绝不让别人帮忙。”
泉镜花说完之后鞠了个躬然后关上门,“失礼了。”
中岛敦在床上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慢慢张开眼,歪着脑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芥川龙之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发烧,中岛敦的嗓子几乎蒸到冒烟,一说话就有干涩的空气灌进嗓子里,很疼。“你别把那个强盗拖出来杀掉,他已经被抓进警察局了。”
芥川龙之介原本拿出手机还准备找找情报,看看中岛敦昨天接触了哪些人、去了哪几条街道,手指还在屏幕上点击的时候,中岛敦的话就让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进来的?”中岛敦盯着天花板,生理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流。
“走进来的啊。”
芥川龙之介把双手握成塔型,从上至下地看着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凌厉带着敌意,像看着有身孕的妻子的丈夫,像看着自己亲手捧出来的、上帝压箱底的宝藏,像千千万普通恋人的相处。
“只是小病,没必要……”
“能烧到昏迷,还算小病吗。”芥川龙之介问,“而且,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都说是小事,不让任何人给予你过多关注。太客气太见外不是好事。”
对我那么见外更不是好事。
男人把手机暂时扔在床铺上,俯下身双手撑在中岛敦头侧,牙齿咬着中岛敦的下嘴唇往外拉了一下,引起他的痛感。轻轻咬过他之后,芥川龙之介闭上眼把舌头往他口中伸去,急需水滋润的口腔被湿润温暖所安抚,中岛敦刚被他亲了一会儿,大量的唾水就又分泌了出来,甚至会有轻微的吞咽吮吸声。中岛敦睡得手都有点儿麻,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之后顾不上酸麻刺痛,直接抱上了芥川龙之介的脖子,芥川索性上了床,压住还在生病的他继续索取。
为什么要亲我——中岛敦想起上次自己去他家,他确确实实说了喜欢自己。是假的吧?这怎么可能呢?这没有道理啊。
芥川龙之介早就爱上他了,在他们第一次做爱之前,在很久很久以前,只是自己太晚发现、太晚察觉而已。
我可以爱你吗?
芥川龙之介将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拉着中岛敦的手用嘴唇轻轻的吻,虔诚而温柔的信徒一般。
“唔……”
中岛敦抽着鼻子想哭,“我每次被打或者生病的时候,就会想你。”
“我不是在这吗。”芥川龙之介扯开他的睡衣,两团胸像白兔一样惊跳,“一直都在。”
“……唔,不能在这里做……”
中岛敦推开他,但慢慢张开勾住他腰间的腿早已出卖自己。
“我说了,你愿意接吻的时候,我才会亲你。”
“接过吻之后,你在想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芥川龙之介将手向他腿间探去。
“回去做……回去做好不好……我愿意的,我愿意接吻,愿意跟你做……”
中岛敦最近总有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证据便是,每次累得快要昏死的时候,眼前总会回放自己跟他待在一起的景象,好像死之前最后的念想。
“发着烧做?”芥川问,“不过,如果不是细菌感染的话,应该不会反复发烧。”
说着,男人又将嘴唇贴上中岛敦的额头,几乎化成水的冰也被他拿开。
“那就回家。”芥川龙之介把人从床上挖出来,
“做个没完。”
中岛敦从便利店里出来,一手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两人份的晚餐,自己想吃奶油咖喱鸡,芥川龙之介则吃红豆甜点,都由自己来做。那天自己在侦探社医务室躺了一个下午,芥川说想回家,其实他知道芥川是想干什么。又吃了药喝了水之后他把自己抱在怀里黏黏糊糊地吻,嘴唇几乎没有分开过,即便亲完一轮,嘴唇又很快相贴继续交缠。好不容易退下烧来之后,芥川把自己带回了家,回到那张久违的大床上,跟自己做了一整晚。
真就一整晚。
芥川摸着自己还有些烫的肌肤,撞到两个人都失态,几乎疯掉。
“我腰疼,不要摸我……”
芥川搂过他的腰,中岛敦像在撒娇,扭了一下然后躲过,其实是因为太敏感了。他本来就温柔,现在跟芥川龙之介说话的语气更温柔更可爱了,像没睡醒在粘人发脾气的虎纹猫猫。芥川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好。”
芥川龙之介用手指扒着纸袋边缘看了看,他们两个的左手中指都套着银色之中镀着黑边的戒指,两个人的指圈度几乎一样,款式型号也是同一个。
“我想喝冰水。”芥川看着中岛敦说。
“对身体不好。”中岛敦抱着纸袋往前走,“家里又不是没有热水。”
芥川龙之介的风衣下摆和鬓发都被风吹了起来,他看着道路前方中岛敦的背影,今天阳光很好,没有黑暗吞没人影的烧灼感,心底阳光照不到的潮湿阴暗角落也被阳光逐渐晒化。
“是吗?我一直都在喝冰水。”
芥川龙之介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