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的背影，很想上去摸摸他的脑袋说，我也喜欢你。
但是我不配。
我、不、配。
楔子
“易烊千玺！”
王俊凯走到教学楼楼下的时候就看到易烊千玺背着书包塞着耳机往校门口走，耳机降噪效果很好，易烊千玺一直没听见他在后面喊自己。王俊凯跑到易烊千玺身后拽着他的书包带子让他停下来，易烊千玺这才转身把耳机摘掉，王俊凯喘着气：
“声音太大的话耳朵会聋的哦。”
易烊千玺忘记将音量调小了，刚刚在教室里写作业的时候，几个打扫卫生的同学在聊王俊凯新交的女朋友，从她的长相身高说到她从未失败过的空气刘海，易烊千玺的右手大拇指按在黑色按动中性笔的笔帽上，弹了几下之后拿出手机，把音量调得更大，新找到的一首评论还没到999+的日语歌就很好听，一直循环都不腻。或许只有这种宝藏歌曲算是平静地待在自己身边的东西，连王俊凯都是抢手的、光芒下行走的、玻璃一样透明耀眼的，跟自己不同，跟自己希望的也不同。
“不好意思。”
易烊千玺看着王俊凯跟自己一样的齐刘海和红色校服，憋了很久只能憋出来四个字，王俊凯却对他无声的撕裂毫不知情：
“你家附近是不是有一家新开的蛋糕店？”
易烊千玺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越不想听什么他们就越说什么，因为这个，自己已经把微信和QQ卸载差不多半个月了，王俊凯只能通过电话短信这种十年前的方式抓到自己。
“是的。”
几乎是咬着牙齿磨破嘴唇才把这句话讲出来的。
“哦，好的。”王俊凯露出高中男生特有的青涩笑容，又可爱又害羞，“那我一会儿带她去了。”
易烊千玺跟他说过再见之后继续往校外走，走了一会儿之后又悄悄回头，王俊凯低头用手机发着消息往教学楼走，应该是要去找那个女孩子。
易烊千玺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他为站在聚光灯下受大家喜爱关注的王俊凯而感到开心，只要他开心，自己也会露出笑容，而自己却总是看着王俊凯的背影，或是元气活力的，或是失恋之后有些难受的，而这些时刻的王俊凯却都与自己无关。易烊千玺很想上去摸摸他的脑袋说，我也喜欢你。一个喜欢男孩子的男孩子，喜欢上了一个喜欢女孩子的男孩子，故事说到这里已经可以停下来了，几乎是不可能有后续的，知情之后的直男或许会选择回避远离，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
我很想告诉你，我也喜欢你。
但是我不配。
我、不、配。
0
王俊凯打开一罐百事，贴心地把微微卷曲的易拉罐环扯下来捏进手心里，冰凉而刺痛的感觉扎进心底。他把可乐递给易烊千玺：
“原来你也听说了啊？”
易烊千玺跟他在教学楼楼顶天台上吹着风吃午饭，王俊凯如果忙着在教室里补作业，就会让易烊千玺下去帮自己打一份，而且没有任何要求，易烊千玺吃什么自己就吃什么。易烊千玺背靠在防护栏之下，曲着腿歪头看他：“……对。”
易烊千玺似乎总有难言之隐，那是看着王俊凯离去的背影又把话咽回肚子里的那种憋闷和酸楚，也是这种时候没办法言语的复杂感情。他想大概、大概，王俊凯是可以猜到一二分的，但因为他们的心意并不相通，王俊凯即便猜到了，也只能装傻。易烊千玺从十五岁那年进高中开始，便一直跟王俊凯待在一起，大家只知道这两个帅哥是同桌，都很乖、不会闹事，成绩也都还行；易烊千玺是那种在楼下遇到女孩子抱着一大沓书走不动路会主动上前帮你抱过来的男孩子，也愿意在结束小组讨论之后跟你一起走去食堂吃饭，虽然话不多但也不至于让你冷场难受，而你却永远都不知道易烊千玺心里在想什么；王俊凯身边从来不缺女孩子，就算他不出手，都还是有很多女生心甘情愿地趴在放学后的篮球场栏杆边上对着王俊凯尖叫脸红。
其实王俊凯不太愿意告诉易烊千玺这个事情，首先是挫败、羞耻，其次，男人其实都不想向与自己同级或者比自己还要高阶的玩家透露自己的失败经验。易烊千玺自然是知道王俊凯不愿意告诉自己的，所以从王俊凯被对面楼国际部那个漂亮女生耍了之后，易烊千玺一直在装不知道，晚自习的时候也只是转着笔低着头，从不参与同学们带着气音、唇语或是偷笑的讨论。
小学的时候，易烊千玺也会笑着凑上去问小伙伴们“你们在说什么哇”，但大家总是马上闭上嘴各自走开，留自己尴尬地站在原地；或是直接说，烊烊你不能听，易烊千玺从那之后就再也不会去问了。
不将就，不深想，不奢望，不争抢。
“我一直觉得……没什么问题，”王俊凯只能那么说。他跟易烊千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一不小心说更多话，自己在别的朋友同学面前不想提到的事情，却愿意在易烊千玺面前说一点点，哪怕自己还是会觉得有点儿不合适。易烊千玺一直以来都几乎是迁就自己的，哪怕他很沉默、很内敛。
“本来都聊得好好的，结果没想到她是海王。”
于王俊凯而言，接触到的女生在感情里人品不好，会有一种打脸的尴尬痛感。易烊千玺似乎从来都对女孩子没什么很大兴趣，也从不跟王俊凯讨论这方面的事情，所以王俊凯在忍不住依赖靠近他的时候，也会有些不安与见外。谁知道易烊千玺到底在想什么？
易烊千玺任由冰凉的碳酸饮料往口腔里灌，食道被凉到疼痛倒也无所谓，易拉罐快要空掉的时候他捏紧了罐身：
“以后最好还是先见过面了，再考虑要不要继续下去吧。”
“祝你以后别再遇到这种微信女孩了。”
易烊千玺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轻松，更像好朋友之间的玩笑话。其实自己希望的是，王俊凯以后最好别遇到什么漂亮女孩了，他知道这种独占王俊凯的想法很天方夜谭，王俊凯从来都对男生没有兴趣，高中之内因为性向而对一个人产生霸凌的事情也太多了，哪怕不参与霸凌，心理上瞧不起同性恋者的人也很多。
王俊凯看着他几乎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易烊千玺的刘海有些长，现在距离高考只剩一百多天，正是最艰难迷茫的瓶颈期，怎么学成绩都没有多大起色的时候。王俊凯伸出手想帮他理一下刘海，手碰到易烊千玺的鼻子之后他又把手收了回来，易烊千玺注视着他表示疑问。
“头发该剪了。”
王俊凯只能这么收尾，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王俊凯的背上爆出冷汗，易烊千玺还是没有反应，这次连点头都没有。
他们脚边放着偷偷点的外卖，一家超好吃的日料店做的寿司，他俩一个中午能吃一百五十块钱的东西。易烊千玺埋下身拿了双新的一次性筷子，掰开之后夹了一块拿给王俊凯，然后继续低着头喝可乐。王俊凯不知道易烊千玺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快要高考的时候还整这些有的没的而生气，易烊千玺是说不看手机不看电视就可以不看的人，一道数学题做不出来就可以在房间里坐一整天，直到把它做出来为止。他虽然有点闷，但王俊凯总感觉他面对着自己的时候，似乎不是正常的慢热与寡言，易烊千玺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1
“为什么？”
王俊凯站在班主任面前问。
“你们宿舍六个人，四个人聚在厕所里抽烟，你敢说你跟易烊千玺不知情吗？”
“……”易烊千玺低着头用眼睛扫了一遍班主任的办公桌，全班的作业整整齐齐码好放在桌边，书本的两边都与桌角相合，直角相叠。王俊凯在受到欺负或者冒犯的时候会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易烊千玺则是阴着脸看着你，分不清哪个更让老师头疼。
“我们真不知道。”
易烊千玺舔了舔唇，那天中午自己因为王俊凯跟国际部那个海王的事情生气，从天台下去之后就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他只要不开心就会早早睡去，或者发呆，静静地盯着墙壁看，他现在连自己对面那堵墙上的锦旗下端有多少根流苏都数清楚了。王俊凯那天中午看易烊千玺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也自己走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下午才回来。
但愿不是又被哪个女孩子叫出去了。
“你们那天中午在哪里？”班主任背着手问。
“我在教室。”易烊千玺立马回答。
“我……”王俊凯说不出话来，那天中午他的确是被女孩子叫出去了，那是国际部的另一个女生，在画室里一边放着国语rap一边画油画，王俊凯虽然在跟女孩子笑着聊天，但心思却一直没放在她身上，一直想着易烊千玺飘忽的眼神、紧闭的双唇。
“王俊凯，不是我说你，”班主任说，“最近很多个老师跟我反映，经常在学校里看到你跟女生走在一起。”
“……”
易烊千玺在听到这种话的时候，总是比王俊凯先低头，不管是在教室里听到，还是现在站在老班面前。王俊凯偷瞄了一眼易烊千玺的内双，易烊千玺疲惫的时候内双能变成外双，他昨晚可能没睡好，眼下的青黑也很重。
“而且，”班主任拍了拍王俊凯的肩膀，中年男人的镜片反射着灯光，王俊凯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听说还不是同一个女孩子哦，王俊凯你还可以啊。”
“已经到这个时候，我懒得管你们什么爱不爱的了，请一定要记住当务之急是什么，你们都比较自觉，我就不打电话给你们父母了。按照我们班的惯例……”
班上不是没出过男孩子抽烟被老师抓到的事情，易烊千玺难过低落的时候发呆盯着看的那面锦旗也会因为班级违纪被卸下来。这种寝室里其他人抽烟另外两个毫不知情的人也要跟着受罚的规定就你妈离谱，但这是全班举手通过了的提议，易烊千玺和王俊凯坐在一起举手的时候也没想过这种非人的惩罚有一日会落到自己头上来。
“你俩，今天中午吃完饭去扫操场。”
班主任看了一眼似乎是个局外人的易烊千玺，事实上这本来就跟他俩没有任何关系，但易烊千玺却没有什么丰富的情绪变化，表情也始终是淡淡的。易烊千玺在走廊上遇到班主任，也就只是点点头，眼神是礼貌的、温柔的，但嘴角从未挑起来笑一下，哪怕是假笑，都没有。
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所有说话声都被清零，三个人安安静静站着等《献给爱丽丝》钢琴曲演奏完，两个学生说了再见之后便走出办公室，老师继续改作业。
2
王俊凯用手抚了抚被吹乱的头发，低着头在主席台下扫地。易烊千玺自从走出班主任办公室、回到位置上坐下之后，就再也没跟自己说过话，两个人中间摞着两沓厚厚的资料、卷子和书籍，只要一个人低头，另一个人就再也看不见他的脸。写字的时候手臂都不太好活动，但没有人主动提出把书移开，也没有人主动找另一个人说话。他们下课之后还是像以前一样背着书包一起下楼吃饭，然后拿了洁具走到操场，一个人站在一端慢慢地扫。
王俊凯想打电话问问离自己很远的易烊千玺，他俩到底什么时候回教室？已经扫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现在回去还可以用校服盖在头上蒙着睡一会儿。
王俊凯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往下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易烊千玺的对话框，阴天风大，主席台下又是风口，王俊凯上了楼梯找了个挡风的位置坐下，直接点开通讯录，锁定Y开头的联系人，总算找到易烊千玺了。易烊千玺的头像是纯白色的正方形，从自己认识他加微信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
王俊凯点进对话框，想给他拨个微信电话，手指不经意间往上滑，他才发现易烊千玺之前给自己发过那么多消息。
“语文作业下周一要交吗？”
“你想吃牛肉饭还是猪扒饭？”
“段考成绩出来了。”
……
王俊凯一点一点地回忆，自己好像的确不怎么跟兄弟朋友线上聊天，有什么话直接面对面说就可以了。高一高二的时候自己还经常跟易烊千玺连麦打游戏，“千玺千玺快过来救我，我洗白了”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最常说的一句话，易烊千玺打游戏很厉害，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时间练习的，明明一直都在念书。升上高三之后，他俩的聊天记录几乎都是一个人帮另一个人付了钱，另一个人又微信转账还回来，没有多的对话，连表情包都不发。
再到现在，几乎都是易烊千玺发消息给自己，自己要么没看手机，要么在打电话，总之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回了，回复又会显得很尴尬。
消息看不见，看见也不回。
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王俊凯看了一下易烊千玺最后一次给自己发消息的时间，已经是三个月前了。王俊凯给他打了个微信电话，易烊千玺的白色头像在手机屏幕上显得很刺眼，“对方手机可能不在身边，请稍后再拨”一直闪烁着，最后王俊凯自己把它挂掉，拿着扫把往教学楼走。午休时分的操场空无一人，易烊千玺不知道去了哪里，阴沉深灰的天空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来，明明才下午一点，却好像已经天黑。
王俊凯的心有些不安定，易烊千玺不在的时候，自己好像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该去哪里一样。拿着扫把在校道上慢吞吞走着的时候，易烊千玺总算回电了：
“怎么了？”
“你在哪。”王俊凯拿着手机四下望，只有绿树和小山，还有同样安静的图书馆。
“……哦，我在校门口拿快递。”
易烊千玺那边有物件磕碰的声音，按照平常应该问一句“你买了什么”，但是王俊凯却说不出口。自己本来就不该多管易烊千玺的事情，就像自己也从来没把他放在第一位一样，而自己在易烊千玺那里，却似乎很是重要，易烊千玺绝不说出口但是也绝不会放下的那种重要。王俊凯看完消息记录之后突然觉得很羞愧，可是再按照平常来看看，明明就是座位挨在一起、吃饭都在一起的朋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回不回消息又有什么所谓？
真正刺痛王俊凯的，大概是两个人对彼此的态度之间的落差。易烊千玺对自己做的比自己为他做的多得多。他倾听自己的欢欣与雀跃，挫折困难也都见证了，有的时候还会跟自己共同分担，就连自己每次恋爱、分手，易烊千玺也都是知道的。自己不会第一时间跟他分享，但是当自己提起时，易烊千玺总没露出过惊讶神色，证明他一直都知情。
他突然觉得很羞愧，不是没有面子的那种恼怒，而是真的羞愧，想低头鞠躬，郑重道歉的那种羞愧。他也有过在感情里受到冷遇的时候，被女朋友甩掉，或者被同伴冷落，他都经历过。朋友总安慰自己说她不值得，你应该找个更好的，讽刺的是，现在应该轮到自己拍着易烊千玺的肩说“王俊凯不值得”了。
“你先回教室吧。”
电波的滋滋声盖住王俊凯的吐息，易烊千玺听他一直没声儿，就说，“一会儿就上课了。”
说罢，易烊千玺先将电话挂断了。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去拿快递了，到底买了什么，王俊凯那天下午看到他进教室了也没有问。
3
“易烊千玺在吗？”
晚自习执勤打分的老师踮起脚尖看了一圈教室，王俊凯听到易烊千玺的名字的时候拿着中性笔的手抖了一下。
“没在，他这一周都不在学校。”
班长举手回答。
“去哪里了？有没有请假条？”
“……没有，吧……”
一个女生很小声地说了句，同桌的女生担心班级被扣分，肘击了一下女孩子的小腹，女生随即噤声。
易烊千玺已经差不多半个月都在逃课了，先是一个跟班主任在书吧长谈了三个小时的晚上，易烊千玺谈完回来之后就收拾书包出去了，同学们都坐在位置上问：千玺，你要去哪里？易烊千玺只是笑着说我出去散散心，过会儿就会回来。王俊凯当时在做卷子，抬起头摘下耳机就看到易烊千玺已经走了出去，只是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一瞥。
易烊千玺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班主任也没有过多解释他到底去了哪里，班上同学每天都在问千玺到底去了哪里，早上给易烊千玺发微信，易烊千玺差不多第二天早上同一时间才回复，几乎抓不到人。
王俊凯自然也不知道易烊千玺去了哪里，自己给他又打了好几个微信电话，易烊千玺有的时候蒙在被窝里面迷迷糊糊地接电话，说还在睡觉，那个时候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
易烊千玺只是在讲解试卷或者发布月考成绩的时候回来看一看，在王俊凯旁边那张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上把新买的冰镇矿泉水放下，坐个两三节课便又走了，王俊凯连跟他说拜拜的机会都没有，易烊千玺每次都是趁着自己不在教室的时候走的。
王俊凯在下了晚自习之后又给易烊千玺打了电话，自己这段时间差不多每天都会跟他打电话，易烊千玺还是照例不说自己的事情，都是听着王俊凯说。以前是王俊凯早已习惯了、也不会多问他的事情，易烊千玺自己也说我这个人很无聊哦没什么好玩的事，但现在王俊凯却甚至有些不敢发问。
自己哪里来的立场管他的事情呢，在这种情况下。
易烊千玺这次接了，而且接得很快：“喂？”
王俊凯听着呼啸的风声问：“你在飙车？”
“差不多吧，在桥上玩摩托。”
易烊千玺戴着耳机，双手把在车把上，他穿了防风的夹克和牛仔裤，算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骑过车了，加上高中三年一直在念书，几乎没有痛快地玩过摩托车。离高考越近，易烊千玺心里的结就扭缠得越紧，好像心也被扭在一起。学业压力和对王俊凯的心情，让易烊千玺只想逃离那个像密闭盒子一样的教室，以前自己还可以笑着跟王俊凯开玩笑，摸他的头发，跟他打闹，现在却连说句话都生疏，电话真是伟大发明，看不见脸心情会放松很多，连痛苦都能变成隔着电话互猜对方心意的兴奋甜蜜。
自己还是爱着王俊凯，而且越来越爱，绞着痛的那种爱。
王俊凯的语气里带了点儿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责怪意味：“玩摩托就不要看手机了。”
“好。”易烊千玺一如既往地温柔，然后才说，“我戴着耳机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王俊凯背着书包走到宿舍楼下，他不想上去，宿舍里抽烟的那四个男生被叫回家反省了，但是还可以以本校学生身份参加高考，易烊千玺走了之后宿舍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虽然还没害怕到要找个人来陪自己睡的地步，但自己怕打雷怕黑，还低血糖，这是小的时候就有的。
“怎么了，今天要打雷下雨吗。”
易烊千玺说着清了清嗓子，王俊凯的心跳一下子变得很快，易烊千玺高一刚进校的时候声音还比较清脆，现在则越来越低，电台情感主播的那种，自己跟他打电话的时候每次都几乎触电身亡。
“还是你没好好吃饭，低血糖了？”
易烊千玺知道王俊凯自从被自己冷落之后就再也没有跟什么漂亮女孩、微信女孩有过来往，虽然自己生着气想冷漠，但事实上又怎么舍得。王俊凯打电话给自己的时候，自己就算睡得再死都要把手从温暖被子里伸出来拿起手机接通它。
“我好好吃了，但是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易烊千玺嘱咐了王俊凯几句，这种感觉完全不像好朋友、好兄弟，但王俊凯却丝毫不觉得奇怪。晚上十一点全校准时熄灯，不到半个小时大雨就倾盆而下，离高考只有三十天不到了，正是雨季，易烊千玺在听到雷电滚滚的时候就骑着摩托车又从家里出来了。
王俊凯躲在被子里发抖拿着手机把耳机里的《Fantastic Baby》单曲循环好几遍的时候，门锁被钥匙扭了几下打开的声音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恐怖的雷雨声被音乐声隔绝开。王俊凯蜷缩在床铺一角，他已经一米八了，床都有点儿小，他闭着眼睛还在想，刚刚念高中的时候自己跟易烊千玺很爱听BigBan，后来他们又各自喜欢上了新的乐队或是独立音乐人，就不怎么听了。
“王俊凯。”
易烊千玺脱掉篮球鞋踩在王俊凯的凳子上，双手扒在他床边叫他。王俊凯整个人被包在被子里，像一团粽子，易烊千玺叫了他几下，之后直接爬上王俊凯的床，掀开被子摇着王俊凯的肩膀：
“小凯。”
泪流满面的王俊凯赶紧把耳机扯下来，一道闪电劈过，自己总算看清易烊千玺焦急担心的脸孔。王俊凯的桃花眼都被泪水沾红，易烊千玺用拇指指腹帮他把眼泪揩去：
“没事了，我回来了。”
窗外雷电交加，易烊千玺最后只能抱着困在被子里不敢出来的王俊凯，被靠着墙坐在王俊凯的床上，呆了一个晚上。
“要不是你老不回来，我才不会那么害怕好吧……！这个宿舍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第二个人了！”
王俊凯带着哭腔责怪易烊千玺。易烊千玺无言，抱着他的手臂勒得更紧了些，等待这场大雨过去。
“这段时间经常下雨，你也是这么度过的吗？”
易烊千玺隔了很久才说话，但是王俊凯早就睡着了。
4
“……啊？”
易烊千玺有些惊诧。王俊凯的成绩向来是不需要操心的，就算打一个周末游戏，周一还是能把作业全部交上来，而且都是认认真真写完了的。易烊千玺如愿以偿考上了想去的大学，王俊凯知道这也不枉易烊千玺整个高三沉默寡言埋头苦读了，易烊千玺憋闷得不行的时候才会选择出逃，这是温柔者的妥协与反抗，王俊凯也是高三这年雨季才知道易烊千玺摩托车技术非常好的。
“就，没考好。比我预估的少了差不多五十分。”
王俊凯吸着鼻子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成绩已经出来了，只能接受它。但理智上说我们要想开点，情感上也不行。
“要出来散心吗，或者，我骑摩托车带你。”
易烊千玺在家里打开电脑查了一下，王俊凯有给自己透露准考证号，输入之后点回车，三位数的数字的确出乎易烊千玺的意料，他几乎呆掉。他一直觉得王俊凯这种边玩边学的轻松派会比自己更能收获快乐，即便是高考之后也能比自己幸福许多，自己长期浸泡在紧张里面，几乎将自己溶解，连感受快乐的神经都快被溶断了，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我……现在在泰国呢，我是出来玩的时候查的成绩。”
王俊凯手捧椰子吸了一口，虽然父母没有骂自己，但王俊凯自己还没有过去这个坎。他的墨镜镜片内边沾上眼泪，一呼一吸都有白气漫上来。
“可以，那就好好玩吧。”易烊千玺再查了一遍自己的成绩，将两个网页窗口拖到一起并列，两个数字来回看。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学校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是能在一个城市的。“回来……你回来之后再……再说吧。”
“嗯？回来之后说什么？”
王俊凯不怎么懂他的字斟句酌究竟是为哪般，“聊志愿的事情吗？”
“不是。”易烊千玺说，“回来之后带你骑车。”
王俊凯打趣：“我才不，我怕摔跤。”
“你不相信我的技术？”易烊千玺走到落地窗之前，摸着下巴上新长出来的短而刺的胡渣，他发现这句话似乎有歧义，王俊凯也发现了这一点：
“你说的是哪方面技术？”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不自然地沉默了，王俊凯一直在等易烊千玺说话，易烊千玺那边安静到自己以为已经挂断了。
“王俊凯，”
易烊千玺看着窗外的城市高楼，“不管你去哪里，离我有多远，我还是会喜欢你的。”
王俊凯感觉一颗发烫装着热水的气球在自己身体里爆开来，耳朵、脸、手和脖子全部充血，又开心又难受，晕乎乎，也不知道是不是泰国太热了。
“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回应你的心意，直到现在都搞不明白，我到底是以朋友的身份依赖你，还是因为爱你。”
王俊凯一说到这个就有点想哭，那个打扫操场转过身又发现他不在了的中午，好空洞，心比阴天还难过。易烊千玺并不傻，而且心思也很细腻，他知道自己的惶惶，所以才会每次都接自己的电话，也会像从前一样主动给自己发消息。
“如果我们是好朋友的话，我们就算不在一个城市也可以继续做好朋友，你觉得自己能接受吗？”
易烊千玺循循善诱，好像让王俊凯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他才是易烊千玺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王俊凯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有多特殊，自己从小就应付围在身边的女孩子，几乎是在女孩儿堆里长大的，而易烊千玺给自己的感觉却完全是另一种。自己会在乎他的情绪变化，他每一次垂眸是在看题目还是因为不开心，他因为谁不开心，是不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又是为了谁？
——祝你以后别再遇到这种微信女孩了。
是，借你吉言，从那之后我的身边我的心里只有你。
“我，不太能接受。”
王俊凯把喝空的椰子丢进街角的垃圾桶里，“我想跟你在一起，各种意义上的。”
5
王俊凯洗完碗之后冲出厨房盯着电视屏幕看了会儿，已经晚上八点过了，不知道易烊千玺这个点在干嘛。
他们在一起已经半年多了，虽然最后还是没能在同城读大学，但每天都有打视频电话，什么时候对方脸上不小心冒出一颗红肿的痘痘都知道。王俊凯过生日那天易烊千玺直接打了个飞的到了他的城市为他庆祝，王俊凯接到电话之后弓着背走到大教室后门开溜，个子高的痛苦就在于目标实在是太大，差点被老师发现。易烊千玺呆了一两天就又要走了，两个人大清早就去机场坐着吃东西，到了下午飞机要起飞的点，王俊凯跟易烊千玺在大大的航站楼里面分别，走一步路就回头看对方一眼。
王俊凯那天回宿舍之后躺上床，在心里暗骂自己好蠢，不就是道个别吗！怎么每次跟他分开都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还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亲亲，刚刚分开嘴唇就又被他按住继续。
到了初冬时节易烊千玺过生日那天，王俊凯也偷偷打了个飞的跑去易烊千玺的城市，好在淡季机票很便宜，他的肉没有很疼。比较大惊讶的是，易烊千玺已经准备坐飞机去王俊凯那边了，两个人几乎是在航站楼的人流之中擦肩而过的，王俊凯拉着行李箱准备又赶回去，结果直接被从登机口冲出来的易烊千玺吓了一跳。
幸好我还没上去。易烊千玺当时气喘吁吁地抱着他说。
跟易烊千玺又在一起呆了三四天之后，王俊凯彻底爱上了生日，以前过生日只是普通开心，现在是特级开心：好像只有跟他在一起，生日才能那么开心，就像过往一段段自己公式化地应对、谈不上不专情但又不算太走心的感情，没有什么亮眼的色彩。
现在是寒假，王俊凯家和易烊千玺家差不多有一两公里的距离，每次跑去对方家里玩都要找一个类似于“我吃得太饱了出去散散步”的理由，结果这步一散就是三四个小时，王爸王妈每次都纳闷儿他到底去干嘛了，也闻不出烟酒味，奇怪。
幸好他们没有拉开王俊凯的高领毛衣往里面看，幸好。
王俊凯把手上的水擦干，躲到阳台上跟易烊千玺打视频电话。手机右上角的易烊千玺那边灯光很昏暗，易烊千玺捧着杯红酒在喝，背景音是春晚的歌舞。
“你家没人吗？”王俊凯立马发现不对劲，今天可是除夕夜，怎么那么冷清？
“我爸妈出远门过年了。”
易烊千玺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饭菜，还在想该怎么收拾厨余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撒了个谎，其实他爸妈只是跟其他叔叔阿姨出去吃饭了而已，他们叫了自己几次，自己都不太想去，因为想着今天晚上应该可以见见王俊凯。饭菜都是自己做的，每年过年都是一群人挤在一起吵吵闹闹，他反而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喝点酒看看电视。
王俊凯显然不能接受这个说法，易爸易妈就这么把乖儿子丢家里了？“……啊？！”
“小凯，不是，我……”易烊千玺想解释一下，但相比较起来还是处女座行动力要高一些，王俊凯把围裙解下来就往门外冲，王爸王妈忙着玩根本没注意这边，王俊凯说了句“老汉我出去放个炮仗哈”就走了。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
易烊千玺把脑袋往后仰了一下，如果自己是漫画人物的话，希望作者在自己脸上画满黑线和透亮的汗珠子，真的，求您了。王俊凯进了自己家门之后抱着自己久久不放，勒得自己差点离开这美丽的人世间，解释完毕之后王俊凯觉得不来白不来，来都来了那就再吃一顿吧，反正多个人就多双筷子。易烊千玺的手艺很不错，性子不算急、而且肯用心，一个人呆在厨房里两个小时便变出一整桌好菜好饭。王俊凯一边吃一边喝啤酒，然后——
果然喝醉了。
王俊凯搂着易烊千玺的脖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我给你说，我真的好讨厌你……那个时候我们在操场打扫卫生，我心里好难受，烟又不是我抽的，凭什么要我来扫……我一回头，你人还不见了……”
“我拿快递去了。”
易烊千玺知道跟醉鬼讲不通道理，只能一遍一遍解释。自己当时真的去拿快递了，为了装高三时激增的书本，特地买了个大号收纳箱，所有东西都放在里面，桌面上就能干净许多，也可以不用被书本挡到自己看王俊凯的视线。但是收纳箱还没来得及用，自己就跑出去骑车了。王俊凯跟自己在一起之后不是没喝醉过，每一次喝醉都要拿这个事情出来说一遍，易烊千玺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拿快递不跟他打招呼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情。
这也间接揭示了王俊凯心里有多依赖自己。易烊千玺知道他是爱着自己的，就像自己一样，但自己需要他亲口说出来。
说出来之后你就跑不掉了。
“嗯嗯……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王俊凯又笑起来，窝在易烊千玺怀里蹭了蹭，易烊千玺只能在地毯上盘着腿，右手拿红酒杯左手抱着他的腰。
“……干嘛又哭又笑的呢。”易烊千玺说。
“你休学那半个多月，我每天都是一个人吃的午饭。”
王俊凯说，“你以为我朋友很多，不缺人陪，事实上的确是这样……但是真的一直都能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你……易、烊、千、玺。”
王俊凯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易烊千玺的名字念出来。
易烊千玺被他蹭得有点儿受不了，王俊凯的自言自语发言时间显然还没有结束，要想堵住他的嘴只有一个办法。易烊千玺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再往后摸，在抱枕下面找到遥控器，把喜庆到有点吵耳的电视关掉。
王俊凯睁开泪蒙蒙的眼睛，和易烊千玺一起把嘴唇送到对方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