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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我有多想你吗?要我继续说下去吗?也不是不行,不过你确定你要听吗?我在开会。我旁边都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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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作品里不是总会有一个可爱的人出现之后给主角无趣又痛苦的人生带来了转变、阴翳一扫而光后两个人最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种事吗?其实现实里面对爱情的时候人也总是会有想要白头偕老的想法,幼稚但又无可厚非。未来一直都是一片混沌污浊,只是偶尔会有一个人出现带来点点白光而已。小孩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但成年人只能看见自己所相信的。不要指望会有谁来拯救你这种事。中岛敦还未从孤儿院逃出来之前便知晓了这个道理,所以向来活得谨小慎微又生怕给旁人添麻烦。

对,所以不要期待他会开窍。中岛敦坐在保姆车后座,为了让芥川龙之介靠得舒服些他已经四十分钟没换过姿势,双手好端端捧着iPad百无聊赖地滑动着工作资料,右肩有些酸。

暗恋等于根本没喜欢过。爱这东西如果不表达出来、对方也get不到的话,就等于没有存在过。但芥川龙之介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站在他面前对他告白的话恐怕只会落得更凄惨的下场。即便自卑即便有些胆怯犹豫……中岛敦也有自尊心,也会固执也会倔强。所以才不要告诉他。

一直以来都是我付出得更多不是吗。你发消息过来我哪次不是秒回,让你等超过五分钟过吗?明明已经发展到会互相打电话叫对方起床的阶段了(当然还是芥川龙之介叫他起床比较多),芥川每次都是打过来“嗯?”一声,也不说别的,一副上司催下属赶紧来上班的样子。其实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足以证明两人之间关系有多差,但也谈不上多好。中岛敦最介怀的点就在这里。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芥川龙之介对不喜欢的人岂止是不主动,简直是自动视作空气或是白菜南瓜,也就是说完全不在乎,连雁过留痕都更有地位一些。所以中岛敦生气了。每次都理所当然地把我叫出来工作,说得倒是好听,合作合作合你个大头鬼,你自己一个人干不了吗?

中岛敦决定以后都不要喜欢他了。人生中很多重要的、非比寻常的瞬间其实都是由一些心血来潮的想法轻而易举地决定下来的。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抱着平板安静地任你将脑袋靠在我肩头睡觉的时候,看着你唯有短暂睡去时才会稍显恬静可爱的脸、黑而密的睫毛和漂亮的鼻子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做无用功。与其因为突然拉近距离、肢体接触而心动不已,不如早日认清自己只能借工作之名与你相处这一事实。不想再提心吊胆也不想再像被雨淋湿的狗狗一样等你了,所以不要再喜欢你了。

在思维的迷宫里经历狂风暴雨的中岛敦一脸严肃又有些落寞。芥川龙之介也是这个时候醒来的。

芥川龙之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中岛敦肩颈处沐浴露的香味搔弄着鼻尖,甜味让喉口有些发痒。

“怎么不叫醒我?”芥川龙之介坐直身子,既没有道谢也没有多跟他聊点别的,“我睡了多久?”

“干嘛要我亲自喊,游击队长自己不是有最强的生物钟吗。”

中岛敦把平板电脑收起来,故意避开了芥川龙之介投过来的、有些奇怪的眼神,“没多久,一个多小时吧。”

“你怎么了。”芥川龙之介这才想起来问他一句。

“没怎么。”中岛敦转过头来正视他。没什么好怕的,把他甩开吧。可悲的是这里的“甩”也不是恋爱里的“甩”。就是物理意义上的甩开。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无疾而终的暗恋一辈子只一次就好,正巧就在酸涩的雨季,焦灼的十八岁。

“那个……我之后可能会比较忙,侦探社缺人做文职,就不出外勤了。以后的工作你自己一个人解决吧。”

中岛敦说完之后提上包拉开保姆车的车门,越过芥川龙之介刚睡醒明显还有点懵然的脸,就这么直接走了下去、离开了原地。芥川龙之介眨了两下眼,什么毛病这是?干嘛突然对我甩脸子发脾气?像走到做医生的丈夫面前看病,医生问你怎么了,结果还要继续赌气说我没事的妻子一样。芥川龙之介不知道这样比喻对不对。但中岛敦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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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最近没找你出去吗?”

与谢野晶子探出头来问道。中岛敦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游移:“没呢。你不提他的话我都快把他忘了。”

“别装。他上次送你回来的时候你一个人躲进厕所对着镜子洗了半个小时脸,出来之后还是红彤彤的。”

“要死了,真的。为什么偷看我!”

“我哪里偷看你,卫生间就在旁边,声音这么大很难不在意吧!”

与谢野晶子再怎么说都比中岛敦大了好几岁,姜还是老的辣。她抱着胳膊站在中岛敦的办公桌旁边:“我觉得以他那个灭鬼杀神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性格来说,愿意亲自走路陪你走到侦探社楼下再把你送上来,应该是挺喜欢你的表现?”

中岛敦气恼地啪的一下关掉了Excel表格:“您就别再拿我寻开心了。他要是真喜欢我怎么从来都不说呢。”

“你不也没说吗?你根本没表白过吧?暧昧久了会馊掉,花开久了会枯萎。”

“我……”中岛敦的音调提高到峰值,又很快蔫了下去,“可是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主动啊?他除了那次送我回来之外就没主动过了!”

“为什么不把自己放在客体位置上看看呢?就使唤他吧。给他提要求吧。”

与谢野晶子抬着花茶走了,一面对着茶水吹气一面摇头,“他都愿意送你上楼了,再为你做点别的又怎样?男人是需要调教的,你不明着说的话他是不会懂的。”

2

喜欢就去追。这是中原中也甩给芥川龙之介的唯一一句话。谈不上建议或是什么人生哲理,这不是正常人都懂的道理吗?等一下芥川龙之介好像不是正常人……中原中也抱着胳膊在会议室里无言无语地闭上眼扁了扁嘴,上辈子肯定是杀人又放火了这辈子才来到精神残障遍地都是的单位天天给人收拾烂摊子,芥川龙之介甚至都不算特别有病的那种。但这辈子也照样还是在杀人又放火啊,中原中也越想越烦躁,黑帮可不是成天干好事穿着黑西装摇花手给你看的搞笑男!

“总之别再为了这件事垮着脸了。”中原中也曲起手指指节在芥川龙之介桌前敲了两下,“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喜欢就去追。”

“我垮脸了吗,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你现在比平常还吓人。你自己走进洗手间照照镜子吧,能把刚入职的小年轻吓晕过去的那种。”

“是吗?”芥川龙之介摸了摸下巴,

“可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都你妈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嘴硬。中原中也额头甚至暴起青筋:“行。那如果现在有人去追他,被你看见了,你什么心情?”

“……”芥川龙之介先是默默回味了两遍,然后平淡的脸上泛起涟漪:皱了皱眉,然后表现出不悦的样子。

“那不就对了。你不愿意他被别人抢走就代表你喜欢啊,不去追的话过阵子他就真成别人的咯。”

中原中也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会议室。芥川龙之介为了确认中岛敦现在没有人追还特地打了个电话过去,不打还好,打过去又把中岛敦气得够呛: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一句话把中岛敦干蒙了:“……没有。怎么了?”

“怎么会没有呢?”芥川龙之介奇怪道,“难道不是我吗?”

说好的暗恋呢?中岛敦还以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小心思早就被他发现了:“我才不喜欢你,别乱讲了!”

但芥川龙之介毕竟是芥川龙之介,思维不清奇的话就不叫芥川龙之介了。芥川龙之介的意思是除了我你还能喜欢谁,每天都跟我在一起我条件也不差,你不喜欢我才奇怪吧。中岛敦当然读懂了他这层意思,给人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没事干就去街上捡垃圾,我很忙,别再打来了!”

芥川龙之介赶在他先挂自己电话之前说:“等一下。你不要总是挂我电话,你怎么老对我发脾气?你知不知道你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敢挂我电话的人?”

“我……”

“上一次在车里也是,赌着气自己先走了,不是吗?”但芥川龙之介好像并没有真的很介意,他又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我们大楼餐厅里的蛋挞吗,有珍珠和麻薯的那种。我一会买了给你拿过去。”

好可怕。他是不是偷听到我和与谢野小姐的对话了?中岛敦吓得赶紧从办公桌边跳起来满世界找摄像头或者录音设备,他怎么知道我打算使唤他差遣他的?我连表格都没做完呢还!这次又轮到中岛敦不安了:“啊不用,说了不用了!干嘛突然过来啊,你大摇大摆地过来我们侦探社面子往哪儿搁?你可是通缉……”犯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芥川龙之介就直接挂了电话。什么意思,不想让我挂你电话,所以你率先挂了是吗!

“……这个死人!”中岛敦语无伦次如鲠在喉最后只能憋出来这么一句骂人的话。其他同事正巧从外面回来,看见中岛敦气得跺脚又握拳挥舞,嗯肯定又是芥川气的吧。除了他还能有谁?不是他的话才奇怪吧?

芥川龙之介除了蛋挞之外还买了花束面包蛋糕还有今晚的饭,毕竟只拿着几个蛋挞过去也有点太没诚意了。中岛敦走到楼下专门接到他,特意道谢之后还问多少钱我转给你。芥川龙之介原本就憋着气,其实也没什么好气的,只要确认中岛敦现在没跟别人谈恋爱就可以了。但中岛敦向来秉持着不能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优良品格问他要不要转钱的时候,又被他骂了回来:

“你现在在担心我的钱吗?谁要你的钱。收回去。”

明明是在体贴自己,但完全看不出体贴男友的样子。中岛敦也扁了扁嘴,把他手上的东西提过来,两个人一起走进红砖建筑:“那个……我们别进办公室了。我就在楼梯间坐着把东西吃了吧?”

“为什么不进办公室?”芥川龙之介反问他。

“那个……”中岛敦面露难色,“呃……就是,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把食物带进去的话味儿会有点大,我怕打扰到他们。”

芥川龙之介没再说什么,跟在他后面进了建筑内部。找了个无人经过的楼梯间坐下,中岛敦将饭盒放在自己并拢的大腿上打开盖子,摆成小熊笑脸的鸡蛋饭和泡菜炒肉冒着热气。芥川龙之介站在旁边抱着手臂靠着墙安安静静地盯着他吃。看他吃饭确实会勾起食欲,很幸福的样子,吃相很好不漏不洒也没有别的声音,但每一口都满满当当的,还不挑食。如果童年幸福的话,应该是全家最好养活的小孩了吧。可惜没有如果,他们两个都不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所以不懂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吃吗?”中岛敦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一直站在旁边不吭声,“笨蛋呀,又没买自己的饭吗?”

“我不爱吃泡菜。你自己吃吧。”

“不要。”中岛敦撅着嘴唇用勺子挖了一勺饭出来,用另一只手接在下面,递了过去,“快点,吃一口。”

“不要。”

“快点!”中岛敦提高音量吼了他一句,生怕吵到别的住户又猛地噤声。

芥川龙之介咂了咂嘴,最后还是蹲了下来。双手撑在中岛敦身子两边,以即将扑过来但又没有的姿势靠近,歪着脑袋张开嘴将他喂过来的饭吃掉了。

“还说不爱吃呢。”中岛敦轻轻白了他一眼,“好吃吧?”

“……嗯嗯。”芥川龙之介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

所以?所以。所以中岛敦那晚在楼梯间就着日落之前最后的阳光一边解决晚饭一边喂他,为了公平都是你一口我一口的。没有人对共用餐具这件事感到犹豫,也没有人提出“要不换个地儿吃吧”,一切都刚刚好。中岛敦在带着他进来之前瞥见了他有些失落的表情,虽然并不明显,但自己说不想带他进办公室之后,他确实有些失望。不是什么很委屈的表情,但对芥川龙之介来说,能压低眉心皱着鼻尖问“为什么?”应该已经是比较严重的事态了。原来你也会因为我不开心啊。但愿不只是因为高傲、觉得我怠慢了你吧。中岛敦饭后又喂他吃了一个蛋挞,芥川龙之介也无比自然地接受了,一面咀嚼一面用少有的嘟嘟囔囔的语气说“确实挺好吃的啊,之前怎么没发现港黑餐厅做的甜品这么好吃?是因为以前不认识你吗?”。

中岛敦的心和手同时颤抖了一下。可以想多吗?可以认为他觉得我是特别的吗?

中岛敦接过话头:“诶。上了这么久的班居然不知道餐厅里什么东西好吃,你的生活质量堪忧啊。”

就这么数落他,他会生气吗?中岛敦偷偷瞄了他一眼。但芥川龙之介没有不开心的样子,过了会儿之后只是抬头对中岛敦说:“有点渴。走吧,带你喝饮料去。”

3

但恋爱是恋爱,工作是工作。关系回到还算融洽但还未捅破窗户纸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在控制室里忙活了七天。其中三天完全没有合眼,为了查资料和部署不停地用电脑和手机与外界联络。剩下四天只吃了三顿饭,小憩、喝水和上厕所都嫌花时间太多。刀尖舔血的工作是这样的。但不觉得累,开车回家顶着黑眼圈进浴室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后又回港黑大楼继续工作了。

“我们在机场部署了电子炸弹。”部下说道,“为了抓住叛逃的人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但路人乘客需要联系机场那边疏散一下了。”

……喂,什么东西。芥川龙之介猛地想起来中岛敦给自己说今天要去出差,难得坐一次飞机的中岛敦开心得像小时候得知第二天要出去春游一样兴奋。

芥川龙之介把一直没理会的私人手机拿过来拨通了中岛敦的电话:“喂?你在去机场的路上吗?快点,现在掉头回来。不要去。”

“什么?我已经在机场了啊。”中岛敦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机屏幕,又在发什么疯啊这男的?中岛敦用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动贩卖机上的按键,柠檬汽水滚落出来之后又蹲下去拿,“我挂了,快要值机了。”

“喂!”芥川龙之介很久没这么凶地跟他讲过话了,“不想死就快回来!”

“机票都订好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中岛敦还是不明所以,“挂了。”

至此芥川龙之介决定放下所有控制欲、面子与迟疑。那些东西在人命关天的危机面前通通不算数。孤独了二十年算什么,人生本就孤独不是吗,所以我偶尔对一个人感兴趣又有什么不可以?文艺作品里不是总会有一个可爱的人出现之后给主角无趣又痛苦的人生带来了转变、阴翳一扫而光后两个人最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种事吗?其实现实里面对爱情的时候人也总是会有想要白头偕老的想法,幼稚但又无可厚非。未来一直都是一片混沌污浊,只是偶尔会有一个人出现带来点点白光而已。小孩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但成年人只能看见自己所相信的。不要指望会有谁来拯救你这种事。

芥川龙之介怎么可能不懂。傻瓜,你才是文艺作品里那个可爱的人啊。无聊的人是我啊。

芥川龙之介甩掉手里的A4纸和平板电脑,冲出门之后跑到电梯边按下按钮,以最快的速度下到地下车库后发动保时捷直直冲向机场。还好现在不是高峰期,路上没有花太多时间。走港黑内部人员专用的通道免去安检,芥川龙之介跑到了中岛敦所在的值机口。

中岛敦手里的柠檬汽水刚喝完三分之一。来得可真快,像能从书里穿越到现实里来的精灵一样。中岛敦还是一脸不明不白的表情,但看到芥川龙之介抬起头来扭曲到有些吓人的面孔之后他还是被吓到了。乖才是本性,是装不出来的。

“怎么了?”中岛敦拉着他的手。芥川龙之介大喘着:

“跟、跟我回去……我们在机场部署了炸弹……十分钟之后叛徒所乘的飞机会在这里降落。是无差别攻击,路人会很危险。”

“啊……?”中岛敦说,“那你们没有联系机场疏散旅客吗?”

“那不是我现在要管的事!”芥川龙之介原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却又突然放大音量,“我只想管你,我只管得住你,可以了吗?跟我走!”

“喂不是……诶……?”早说了芥川龙之介有毛病你们还不信。中岛敦还没多问他几句就被他捧着脸拉过来直接吻了上去,我的老天爷,这可比透心凉的柠檬汽水刺激多了。中岛敦瞪大双眸惊讶地僵住身子,他把舌探进来的时候又止不住地发抖。最后中岛敦也决定放弃所有的哀伤与幽怨。这脸可丢大发了,在机场大声吵架不算,还变成了人们心中最烦人的那种随地放闪的黏糊糊的情侣。中岛敦用手环住他的脖子,被他抱着吻了一会儿之后发出呜咽。

“不要捏我屁股……”

中岛敦小声骂他,伸手拍了他一下。

“啊抱歉。手感太好了,所以……”

“你可真是太讨厌了。”中岛敦皱着脸红着眼眶,“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对不对……?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故意吊着我,又不主动……换成谁都要被你气死。”

“嗯,对。”轻飘飘地承认了就是自己的错。这就是芥川龙之介。“是我的错。我只是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所以继续跟你相处下去了……不可以吗?想靠在你肩膀上睡觉,想送你回办公室,这算喜欢吗?我就是喜欢你的。”

要是中岛敦真被自己布下的炸弹炸飞天,芥川龙之介可能此后一辈子都不会再开口说一句话了。

“早给你说了要听话,怎么又不听话呢……?”

芥川龙之介用手摸了摸中岛敦哭湿的脸颊,“让你别坐飞机就不要坐了。不用再为了别人的委托或是期待勉强自己了,你自己最重要不是吗。”

中岛敦哭得更大声了。明明是为了哄他才说这么多话的,但好像起到了完全相反的效果。芥川龙之介揉了揉他的头发。只是忍不住在意你而已,那天你给我说“以后不会再出外勤了”的时候,分明露出了伤心的表情。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突然这样?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全是你了。喜欢得要死了,能怎么办呢。爱得不行的不止你一个人。都无所谓了,如果更爱的那个人只能认输的话,那一起输掉不是也很好吗。反正没有赢家。

4

幸福吗?侦探社的同事们在中岛敦恋爱后这么问他。

嗯!很幸福!中岛敦不假思索地应答。幸福也是装不出来的,弯弯的眉眼、每天哼着歌跳着进办公室、盯着手机屏幕傻笑都是。幸福就好。同事们也放心了。

芥川龙之介也越来越黏人了。以前只是偶尔靠在自己肩头小睡,现在半夜下班回家之后衣服也不换澡也不洗就直接走到沙发边,抱着还在熬夜追鱿鱼游戏的中岛敦睡了。一米七二的人以黑猫睡觉般的姿势靠在中岛敦怀里,立领风衣蹭着中岛敦的手臂。中岛敦戴着眼镜忙着看电视没空理他,过了一个小时才想起来他还没洗澡,又把他骂起来把他推进浴室里:“洗完了再抱我!”

坏人是不会因为爱上了谁变好的,只会把沾满血的手洗干净再回家。爱有多深痛苦也有多剧烈,但我们还是会选择相爱。不相爱的话自然就不会面对失恋的痛苦,但我们又为什么要默认会分手这个假设成立呢?这是芥川龙之介教给中岛敦的。

有天芥川龙之介在上班的时候接到了中岛敦的电话:“啊啊啊我给你说……我刚刚睡午觉,梦到你把港黑的工作辞了,然后你去修水管了……然后,然后……”

“别急,慢慢说。”

“然后你被一个很漂亮的女主人留了下来。她一直撩你,让你再修理修理她的水管,你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特别不解风情……我刚做这个梦的时候都快吓死了,差点以为是真的。但看到你这么油盐不进我就放心了。”

“……”芥川龙之介闭了闭眼,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我不会去修水管的,就算丢工作也不至于去干体力活的。你不要担心我的钱。”

“不是这个问题。”中岛敦越说越害羞,“我是说……”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是害怕我会离开吗,我不会的。说起来我今天中午也做梦了,也是梦见我去修水管,然后梦见一个白色长发的女孩子给我开了门,是你说的女主人吗。”

什么?白色长发的女孩子?

中岛敦愣了两秒,啊这不是在说我吗?!他怎么还带在梦里给我改性别的?

中岛敦在电话那头叫了两声。中岛敦特别好逗,一逗就生气一逗就害羞,但一哄就好了。所以芥川龙之介每天都在逗他。捏捏脸,摸摸屁屁,或者像刚才这样胡说八道。

“你都两天没回家了。”中岛敦哼哼唧唧的,“你想不想我?”

“想。”芥川龙之介说,“你想我吗?”

“想啊。”中岛敦又问他,“你有多想我?”

“问我有多想你吗?要我继续说下去吗?也不是不行,不过你确定你要听吗?我在开会。我旁边都是人。”

当然是开玩笑的。芥川龙之介不可能在任何外人面前把中岛敦有多可爱展现出来。这不是我们游击队长的style。但中岛敦又信以为真,吓得啊啊啊叫了几声就把电话挂了。

芥川龙之介被电话挂断之后的忙音吵得将手机屏幕移开了点。他又摸了摸下巴:

“什么话都信的只有你这个傻瓜了。”

但还不赖。

“我俩分手就分手,你到我家来偷我户口本给我开死亡证明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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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本就不公平。你说为什么已经靠异能力在世界大舞台美美崭露头角之后人还非得每月惦记七天自己的信息素紊乱问题?本来每个人就自带buff过不成普通人的平凡生活了,还非得再加个第二性别一起掺和,唯恐天下不乱呢?

但嘴上抱怨归抱怨,Alpha的能力加成也给世界顶尖强劲异能者们增添了不少实力。经济上也有一定的影响。比如更为发达的医药产业、针对特定性别设立的旅游线路或是学校医院等等。作为优性Omega(指生育能力较强),太宰治在地下工作时便见证过太多都市男女甚至男男女女的绮丽爱情故事,第二性别为人们开拓出更广阔的人生。也曾经手过Omega抑制剂生意的事。

比如现在。武装侦探社的电话快要被打爆了,似乎人肉搜索的一环即是让你一刻不休地接电话收短信。这就是骚扰。被满嘴谎话的Omega制药公司坑害了。太宰治咂着嘴皱着眉挂断响个不停的座机,最后索性将电话线拔掉。什么委托人,别让我在街上遇到你。委托人最初说是银行不给自己放贷款、欺负民营企业,然而做完背景调查之后发现为时已晚自己早就被扯进麻烦事里来的员工们自然也浑然不觉地参与进工作中,钱被人卷跑了,银行抓着侦探社员们的领口说你们是担保人这钱你们来还。结果所有人都被骗子委托人耍得团团转,警方总像电影里反派说了一大段对白之后死翘翘了才姗姗来迟一样,报警好像作用不大。

而且我们社长也就是福泽谕吉先生似乎没兴趣买营销或者堵住媒体的嘴,加上现在人人都可以在匿名论坛发帖,一部分难堪的事实混杂着更为过分离谱的谎言传得越来越远。明明侦探社才是受害者,被舆论欺负被银行骂,当然最可恶的还是一溜烟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委托人。

“现在只能先还钱了。”太宰治在会议室里抱着胳膊,抬起眼看了一圈跟自己一样皮肤略微浮肿、眼下挂着厚厚的黑眼圈的同事们,“你们能拿多少出来?”

“……”

死一般的寂静。本来大家都不是什么有钱人。

“你能搞到钱吗?”与谢野晶子用套着手套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两下。

“我、那个……”太宰治用手指挠了挠眉心,“毕竟是诈骗案,很棘手嘛。现在必须先让侦探社恢复往日的平静。至于钱还清之后还能不能管犯人要回来……”

突然灵光一现。太宰治说:“哦,我有钱。”

说完之后太宰治便抓过沙色风衣套在身上冲出了会议室。想起侦探社楼下围满了抗议或者跑过来看热闹的群众,他又转过身走后门安全楼梯偷偷下去了。

自己有办法弄到很大很大一笔钱。不仅是能解决燃眉之急的欠款,还能保证自己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刚刚说到,ABO三种性别的人混在一起总能搞出一些非比寻常的爱情故事。当然太宰治也不例外,他本来就不是普通人。人间失格此等可怕异能、优性Omega加上这逆天的外形条件,太宰治想恋爱简直比站起来接杯水喝还简单。但问题在于他遇见某个人的时间太早了,所以纠缠至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想起那家伙每个月特殊时期来到时总会红着脸像烂醉一样扑进自己怀里死死缠着自己不放手的样子,太宰治又总是泛起芜杂的心绪。讨厌喜欢讨厌喜欢讨厌喜欢。讨厌得要吐了,但若真要让他马上去死,好像又不是太宰治的本意。

对方本就是优性Alpha,平时就凭借浓烈的荷尔蒙迷倒了不少小姑娘,再加上好闻的信息素,太宰治遇到“特殊状况”的时候也完全没辙,除了泪眼朦胧地缠着他要甚至哭哭唧唧说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告你姐。丢死人了,每次完事之后两人坐在湿透的床单上总是无语凝噎。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整盒套都用光了。对方大部分时候都还算体贴绅士,会帮自己洗澡吹头发穿衣服,但也有心情叼差,不耐烦地抽出、起身冲凉,把太宰治丢在一边懒得管的时候。当然,更多的时间里,Alpha会点上电子烟,太宰治则侧躺着微微蜷缩身体,用手摸着枕套角角思考两人的未来。难道真要一辈子屈服于本能、混乱地跟对方过一辈子吗。

所以婚姻名存实亡。毕竟保不准什么时候又突然来感觉了,想和他做了。标记是不会骗人的,后颈处会诚实地在遇见对方时产生热意。而且除了标记对象之外,他们没办法对其他人来电。

更可怕的是除了本能之外,还有感情。总之两个人同床异梦却又鬼迷心窍,一直没有正式离婚。

两天之后中原中也还是一脸烦躁地夹着烟在港黑新建的公司大楼里走,身边跟着几个要陪自己外出处理港口贸易急事的下属。眉头变成川字,脸臭得能把小女孩吓哭。中原中也推掉了所有要自己书面确认或者签字的文件,说所有事务等我回来再说。

但小秘书仍旧勇敢地拿着iPad走上前来:“不。中也大人,这个您必须现在就看。”

中原中也只好掀起眼皮有些不忿地看了一圈周围,然后将嘴里的香烟拿出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划开平板电脑的锁屏之后,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实在是太炸裂了。这件事就算放在肥皂剧里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中原中也的耳朵一瞬充斥着海浪击打礁石、火山喷发的声音,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颤抖。

太宰治那晚戴上蒸汽眼罩刚准备美美睡了。工作上的麻烦事终于搞定,欠款还完了,侦探社的快乐生活也回来了。中原中也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喂?”

太宰治:“嗯?”

中原中也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地说:“我俩分手就分手,你到我家来偷我户口本给我开死亡证明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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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会干出骗保险金这种事并不奇怪。只是中原中也没料到他的良心浅薄到连自己的都骗,我尼玛还没死呢!户口本上写得一清二楚,我俩可是夫妻!

夫妻二人同心其利断金。这句话中原中也死都想不到居然会用在骗保上,认识太宰治之后还真是……自己的人生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好像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宰治给出来的理由也足够清晰明了:

“我们被诈骗集团盯上了,欧洲智囊、日本包装、韩国人马。韩国人为了骗我们啊,那口标准日语说得,比我还标准。”太宰治不知不觉间带了点东北老家口音。在横滨大家都乖乖讲普通话,差点忘了他是津轻人。中原中也的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腰扶稳他,让他在自己身上坐好。

“保不齐下次就骗到你头上。你不是一直在做生意吗?”太宰治若无其事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地把中原中也拉到酒店套房大床中央用手铐脚镣固定住,现在中原中也身上只有一条白色浴巾盖住重要部位。中原中也打电话给他除了骂他给自己开死亡证明、然后以妻子身份跑去领保险金之外,还有一个很简单的目的。特殊时期到了,所以想和老婆做那个。

太宰治俯下身用温热的身子贴住中原中也,对方滚烫的体温直截了当地传了过来。太宰治咬了咬他的耳垂,说道:“市中心那家新开的巴西菜是你的吧?三层楼的房子,地段太好了,装修也很漂亮。反正你手下员工这么多,店长你也管不过来,诈骗集团咬住横滨市内有钱人捞一笔不也很正常嘛。现在你的死讯传出去,他们就不会再来打你主意了。”

中原中也用最后一点点清明理智怼回去:“这就是你偷我户口本的理由?胡扯。”

太宰治抓着他的脸凑上前吻了一下。不停出汗的中原中也闭上眼,吐息都开始发颤了。

“好吧,其实刚刚都是我现想的。”

太宰治撅了撅下嘴唇,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将自己身上最后一层遮蔽、也就是自己每天穿在风衣里的内搭白衬衫脱掉,甩下了床。“是侦探社被骗了,需要补上巨额赔偿金,所以我挪了这笔钱过来。反正你又没损失。”

中原中也抱住他,两个人突然陷入默契的沉默之中。紧密地联结在一起之后房间里变得更热了。中原中也躺在床上任他宰割,时不时捏捏屁屁、摸摸他的腿,然后继续扶好他的腰让他不至于从自己腿上倒下来。

“傻瓜。”中原中也深呼吸着,“你刚说的那家市中心的店……半年的盈利都够你拿去交赔偿金了。干嘛想着去动保险,万一我真……”

我要是哪天真没了,你不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吗。中原中也想说的是这个。

太宰治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再说了。太宰治在欺负他玩弄他拿捏他之外总保留着一丝丝见外,反正都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见不见外意义也不大了。但太宰治还是……

“继续做吧……”

用力的人变成了中原中也。太宰治受他浓郁的冷香信息素影响,也不再有余裕开口讲一句话了。

本来只打算在一起独处一个小时左右的,回过神来又在酒店里缠了六个小时。真的很怕有一天直接死在床上。中原中也醒来之后只闻见自己身上那种纵欲过后黏糊糊的味道,床铺乱七八糟的,太宰治早就跑了。

中原中也松弛了下酸痛的肌肉。穿着过来的西装完全报废了,每次“特殊时期”都这样。最后干部大人是穿着酒店给的浴袍和拖鞋下楼,直接去商场的高奢店里买了套新衣服的。

店员利落打包的时候,中原中也抱着胳膊在橱窗前等。路人经过时笑嘻嘻地用气音说“穿着睡衣出来买东西的才是最有钱的人,因为他们在这有房子有家~”,被中原中也听到之后吓得红着脸躲开了。中原中也对她们笑了一下。路人女的脸更红了,这次直接尖叫着跑了。

“什么有不有钱的,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中原中也说,“衣服都被媳妇弄坏了。”

2

“证明夫妻关系?”

中原中也坐在办事柜台前难以置信,“还要怎么证明?户口本和结婚证都给你们带来了。”

我了个亲娘。中原中也已经记不得上一次亲自带上大包小包的证件来办事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都怪太宰治。越想越烦。死亡证明这东西还得自己亲自过来撤销,说出理由的时候中原中也都觉得丢人,整个大厅都驻足观望。

“意思是……我们需要您证明您与太宰先生在一起生活的证据,我们好对这次违规行为作出评估。如果您与太宰先生长期分居、婚姻破裂的话,那这件骗保事件的性质会更为恶劣。我们会考虑让警方介入。”

中原中也觉得太阳穴突突突地疼:“意思是要让我俩重修于好给你们看是吧。”

“对。”工作人员依旧带着专业微笑,“这样的话我们往上报材料也有个交代。夫妻家务事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之内。”

中原中也怕自己发起脾气来把整栋大楼乃至市中心都夷为平地。优性Alpha兼重力异能者发起疯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到那个时候……也只有太宰治救得了他。又是太宰治。一辈子绕不过去的人。早就变成了心上的一道疤痕,不疼,但有时会痒到自己想要去挠。

带电话给太宰治说明情况的时候中原中也还带着气:“搬回来住吧。机构要评估我俩婚姻状况,不然不给我撤销死亡证明。我没空听你解释,你今晚就搬回来,工作人员会不定时上门查我俩水表。死亡证明撤销不了的话我连飞机都坐不成。”

中原中也前阵子也揪出了在横滨逍遥法外的诈骗者,把侦探社的欠款全都还上了。太宰治的提醒没有错,诈骗集团还真找上了中原中也开的店,最近新连锁了很多家的教育机构。勾结犯人的店长被中原中也一拳打掉了牙齿,不过也就到此为止。太宰治提前给自己打过预防针,所以损失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太宰治在电话那头不吭声,只有喘息。

中原中也:“……太宰?”

原本以为太宰治是故意不讲话的,但现在好像明白是什么状况了。太宰治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痛苦:“那个……中也……我已经回家了。”

这里的家指两个人的房子。分居之后就中原中也一个人住。

“快点、快点回来……”太宰治说,“我今天好像有点……”

是啊,可怜巴巴的Omega就算双腿颤抖也知道自己走回家找老公哭的。中原中也想到这又泛起芜杂的思绪。中原中也故意吊着他:“可是我今天有事。家里有抑制剂,你自己打一针吧。”

太宰治还是没有应答。中原中也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可隔了几秒钟之后太宰治像被掐了一把一样突然提高音量:“我不要!我不要打针!”

中原中也被他哼哼唧唧的声音勾得又开始心痒痒了。“老公快点回来吧”“以后都不分居了就这样生活吧”“你再不回来我就跳楼”……这种话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每次太宰治都这么说,每次自己也都会听。这次会不会是真正的诺言呢。中原中也压低声音哄了他几句,但越哄太宰治越来劲,最后差点隔着听筒吵起来。中原中也反反复复喊他“宝贝我马上回来了”“你不要激动,你现在已经听不见我说话了对吗”,太宰治的情绪才稍微降了下去。

但愿这次能同居得久一点。中原中也飞快地驱车往家里赶。

3

评估期也太长了,怎么还有半年啊。太宰治每天都在客厅里捂着脸崩溃大叫。

中原中也还是把每个月市中心新开业餐厅的盈利和租金都打进了太宰治的户头,说是给你当零花钱用。太宰治起初把钱全都还了回去,但中原中也又很快原数打了回来。太宰治便不再推脱,收下了这笔钱。

但他俩是什么人物,起承转吵架才是正道。太宰治为了表现得对他好一点,每天都会给他做饭。中原中也吃了一口之后就昏迷着倒在了桌面上,以后死也不吃太宰治做的饭了。

为了跟中原中也不吵架也就是做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样子给工作人员看,太宰治还特地拿回来一副新手铐。只要有吵架的端倪就把两个人的一只手铐起来,这样两人就都走不远、也不会想着要离家出走了。

但事与愿违。当晚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就在小区里一边吵一边跑,气喘吁吁你一句我一句,靠近对方的那只手紧紧地铐在一起。

工作人员第二天过来考察的时候还有小区居民的采访原话作为佐证:“他俩?感情可好了,在这住了七八年一直没搬走,我是看着他俩长大的呀。一个橙色头发穿西装,一个棕色头发个子高高的呀。昨晚还黏在一起夜跑,围着小区跑了四五公里,现在的年轻人精力真好呀。”

The End.

哭着说我背叛你,我说在哪里,你说在梦里。

0

人生目标这东西对中原中也来说很虚无。万一我没实现的话怎么办?那我提前放出去的豪言壮语不就都变成了童言无忌么,多丢人啊。其次,人每天都在发生或多或少方方面面的变化,今天我是这么想的,可能下一秒、明天、一个月后甚至是死之前回光返照又突然不这么想了,这种东西又怎么说得清楚呢。所以他很少把自己的人生愿景说出口。

太宰治总说他像穿靴子的猫里那个臭脸橘猫男主角,主要是人长得矮而且爱装逼。中原中也十五岁那年听他这么说的时候还生气了,结果自己买了张票走进电影院看完之后才发现原来太宰治说得没错,有一说一确实有点像……不过果然还是我更帅吧。中原中也理所当然地在太宰治面前摸着下巴说道。太宰治懒得搭理他,只白了他一眼让他自己理会。夫妻互婊一次暖他俩一整天。

从十几岁离开家起便一直在努力打拼,如今他们已经变成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人物,很多人都看不出他们原来只有二十二岁,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神奇。十五岁那年太宰治下了夜校便背着书包在固定那几家游戏厅门口台阶上坐着等中原中也出来,那一片地段没有清洁工打扫,所以有没有干净地儿给太宰治坐也纯靠运气。太宰治总是玩着自己的鞋带或是书包背带,百无聊赖地等候着。中原中也在游戏厅里时而抽烟打台球时而收账,后者发生的时候他总是会挂彩。

太宰治当时总是要等他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不一会儿一双跟自己脚上同款的黑色帆布鞋便出现在布满苔藓和水渍的视野之内,中原中也无袖衫之外的手臂和脸上都有点点伤口。太宰治不动声色地咂了咂嘴,站起身,中原中也会把他身上的书包拿下来再背在自己没被揍的那边肩膀上。太宰治通常都会轻轻地绕到他没背书包的那边肩膀,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走回家。橙黄色的路灯光将一对影子拉长。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十八岁、中原中也抓住机会买到地那年。之后他们便住进了大房子,也各自买了车。更体面的日子来临之后中原中也自然也放弃了最原始的拳头争锋,当然也偶尔还是会跟他人发生冲突。太宰治在家里沙发边坐下用碘酒和酒精棉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不打会怎么样,就不能别再打架了吗?”,中原中也低头用手挠了挠后脑,回答他:

“本来不想打的。他骂你了,被我听到了。所以我走回去打了他。”

太宰治把他泛起青紫色的手背抬起来看了看。其实最难过的应该是我才对吧?你个天天在外面横行霸道的不良少年有什么好委屈的,每天都挂着一副被淋湿的狗狗一样的表情回家。太宰治在心里憋着气,嘴上又说不出什么娇软的话来,最后还是太宰治先松的口:

“今天你可以吃我的冰淇淋。”

太宰治在冰箱倒数第二层存放了一大堆中原中也根本念不出名字的进口雪糕,如数家珍决不让任何人碰。中原中也闻言笑了笑,用手指撩了撩太宰治的鬓发和耳后:

“我想吃点别的。”

太宰治把医药箱往茶几上一放,耳朵和脸颊都慢慢染红了:“吃什么,不给吃。”

中原中也用手抱住他的腰先吻了上去。太宰治愣了愣,一秒钟之后才略带不情愿地回应他,但那也只是抵抗不了的伪装。没过多久两个人就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本以为人生就会这么安稳幸福时不时刮点小风地过去,直到那天。

1

“是的,没错,中也先生。就是他。”

警察搭档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把全球范围之内加急通缉的犯人画像拍在中原中也面前,“他回日本了,现在应该就在横滨附近。一周前有人目击到他在公园打伤了一名流浪汉。”

中原中也窝在会客室的沙发里,双腿分开,坐姿略带过往沾染到的混混气息。他拧眉紧紧盯着通缉令上那张可恨又恶心的脸。混蛋,别让我遇到你。中原中也越想越头疼,加上自己私人手机上最近收到接二连三的恐吓信息,更头疼了。

“你当初是怎么跟他结仇的?”

芥川龙之介问道。

“在赌场出千,被我看出来了,然后我当众让他承认自己作弊。然后……”

中原中也扁了扁嘴,“然后我们打了一架。”

芥川龙之介、中岛敦:“……”

中原中也:“喂,你俩干嘛不说话啊。”

中岛敦:“您的故事还真是不让人失望啊,每次都是以您把对方揍麻了结尾的。”

中原中也:“喂你在骂我吗?”

芥川龙之介:“我们可没这个意思。”

中原中也:“听你描述我像个只会动拳头的匹夫一样。”

中岛敦:“诶,没有没有,您别过度解读。”

你知道还问。中岛敦在心里嘀咕。开玩笑的。这社会很现实又很残忍,不会大发慈悲地把财富分配给德不配位的人。中原中也武力值高不代表他没脑子,不然这么多生意谁做的,这么多收藏品他怎么忙得过来呢。

“现在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您照常活动,但您夫人最好先不要出门了。”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最后客客气气把中原中也送出门,“毕竟对方给您发的恐吓信息里都提到了要杀掉太宰先生嘛。太宰先生纵使足智多谋,一个人出门的时候肯定也打不过这么多人,现在我们谁也不确定对方有多少人手。”

中原中也把人身安全保护令的纸质版文件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拿着咖啡杯和手机,朝两位年轻警察招了招手。途径大厅的时候正好路过一位牵着狗进来哭诉自己孩子走丢了的贵妇。中原中也悄悄翻了个白眼,真是服了,狗你看得住孩子你看不住是吧?说到要小孩的问题……中原中也又开始琢磨,只要是认识自己的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个女儿,太宰治当然也知道。但自己还没郑重其事地给太宰治提过这件事。对中原中也来说,太宰治的身体是他自己的。他想要的话那再说吧……但太宰治看起来不像想要孩子的人,毕竟他自己都还是个小孩。

那天晚上中原中也一回家脱西装外套的时候,坐在沙发上吃草莓看电视的太宰治就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花香味。不是中原中也或他身边任何一个工作人员的信息素味。

中原中也把一份纸张折好放进了西装内袋,没有刻意躲着太宰治的意思,但也没打算说这是什么东西。太宰治问他:“你去哪了?”

中原中也背对着他把白色衬衫脱下来,换上灰色家居服,说:“刚从银行回来。”

太宰治扭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眼:“我今天下午也去了一趟,怎么没遇见你。”

啧。明明只是随口撒个小谎,现在需要撒更大的谎圆回来了。中原中也说:“我去的是朋友新开的银行啦。”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

太宰治转回去继续看电视,好笑的综艺突然没办法入脑了。顿了会儿,太宰治又说:“你今天有点奇怪。”

中原中也说自己要做饭,这件事就被打哈哈敷衍了过去。按照惯例是太宰治睡King size大床的里侧,中原中也洗完澡之后再上来从后面抱着他睡,但那天晚上太宰治刻意在游戏房里玩得久了点,等老公入睡之后再把他的西装外套拿过来,坐在卧房落地窗边的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把中原中也的外套翻了个底朝天。

那份纸质文件被中原中也悄悄藏起来了。太宰治又把衣领提起来闻了闻上面的女士香味。月光和别墅区永不熄灭的灯光轻柔地洒在太宰治脚下,他抱着外套看了看床上熟睡着的中原中也,一言不发。

2

太宰治其人。

俗话说得好,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这话其实是拿来骂人的,但用于形容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其实刚刚好。该不会真的有人以为他俩是什么圣母下凡跌落神坛来渡横滨市民的吧?一直以来做的都不算好事,自然也不算纯粹的好人嘛。只是对与他们面对面交往的朋友来说,只要他们对自己好那就够了。人品这种事说不准的嘛。中原中也不算什么心慈手软菩萨心肠,太宰治更不是。太宰治十五岁那年便凭借心算在赌场叱咤风云了,不然怎么会跟不良头头中原中也搞到一起去。

“给我查一下昨天中也去哪里了。”太宰治下轿车之后对随从兼司机说道,“悄悄查。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走进公司之后大堂经理和工作人员纷纷迎上来问好。私底下聚餐的时候大家才会开玩笑叫他嫂子,平常都是乖乖喊社长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是就算离婚都要撕扯起码三五年的复杂关系,毕竟利益牵扯太多了,公司也是两个人一人一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纯粹的爱,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爱,这种又爱又有点埋怨憎恨的关系刚刚好不是吗。

不到十分钟就查到了。中原中也其实完全没有瞒着他的必要,只是对中原中也来说这是无需惊动太宰治的事。太宰治也有自己成山的工作要处理,中原中也自然也不可能像哄小孩一样抱着他把他当傻子一样说“宝宝之后都不要出门了好不好”。不过中原中也能自由进出警察厅这件事还是挺招笑的。太宰治对文秘说:“中原中也自己就是通缉犯级别的坏人,还好意思大摇大摆跑去找警察申请安全保护令?别把我笑死。”

文秘喝了一口茶:“社长您就别埋汰他了。他申请的保护令是针对你的,你现在是警方的保护对象啊。”

太宰治:“……”

这下好了,两口子全都里外不是人。开什么玩笑,我们自己就是黑帮啊!

那衣服上怎么会有这么浓的香水味?女警趴在他身上哭过吗?太宰治又没忍住琢磨这件事。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明明微不足道但如若你想不通的话便会一直刺痛你的心的小事。好不讲道理啊,中原中也。太宰治有点生气了。

那晚进到通往地下车库的直达电梯时太宰治闻到了淡淡的草药味,像某种纱布,之下还掩藏着血丝的味道。太宰治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平常电梯里都是信号满格的,然而今天还没进电梯手机便已经自动切换成飞行模式了。手机屏幕之下中原中也靠在车边抽烟的黑白照片闪着光。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对外都宣称自己才是老公。中原中也每次都斜着眼睛瞪着他笑:“哈哈哈对啊老公,我不介意的,你再多叫我几声老婆吧?”

是的,太宰治在外面绷面子叫了他几声老公,回家中原中也就会多拆几个套。很简单的交易。

太宰治把手机放回沙色风衣的口袋里,再握紧了藏在衣袋深处的折叠刀。电梯里静得像被隔离开整个星球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梯从二十八层下降到地下二层。

太宰治鼻梁上架着的新配好的防蓝光圆框眼镜闪着寒光,一双鸢色桃花眼在镜片之后变得更黯淡。电梯门打开那刻,一个戴着黑色头套手持斧头的、比太宰治还要高上大概十公分的魁梧男人冲了过来,太宰治伸出空出来的那只手往上抬控制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弹开刀刃刺向他的心脏。

“天啊,你是有多恨中原中也,连我都要杀!关我什么事啊,他跟你打架的时候我根本不在场嘛!”

与冰凉的眼神和在地下车库之中显得更阴森的笑脸不同,太宰治的话音开朗又温柔,“话说中原中也是怎么揍你的,你比我还高十公分吧?”

“不过也正常。巨人恐龙在他面前也只有认输的份。”

太宰治把缓缓倒下的、流着血的男人就这么丢在了电梯门口,自动合上的门不停地被挡住感应器的人身弹开。太宰治低头对着手机屏幕看了看自己的脸,溅到了一些血液,还好身上没受伤。

“不过他还是没我厉害嘛。我就知道你会故意打开信号屏蔽器不让我呼救,然后躲在地下车库里杀我。”太宰治把中原中也十八岁那年送自己的折叠刀握在手里,又走上前,蹲坐在老仇人面前,又是一刀下去。这次捅的是肚子。两刀都没有直中要害,太宰治能闭上眼画出人体所有血管和器官的剖面图,自然也知道捅哪里能致命。之后的事就交给警察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们吗……”

彪形大汉在咽气之前用浑浊而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瞪着太宰治,“因为你们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太宰治低头垂眸,轻轻笑起来:“那不然呢?除了我们谁还能在横滨这样?”

此后没人再说话了。不到半个小时警车和中原中也都到了现场,而那时候嫌疑人已经休克了,太宰治也靠在墙边玩了好几轮手机消消乐了。

3

“你到底在气什么啊?!”

中原中也在警察厅会客室问了最后一遍。太宰治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中央,手里握着中岛敦接好递过来让他降降火的冰水。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在旁边围观了会儿,后面还是关上门让他俩自己吵了。中岛敦抓住芥川龙之介的衣摆低声说:“你觉不觉得中也先生真的搞不定他诶……好像那个歌词: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芥川龙之介皱了皱眉:“可是中也先生的外号才是大小姐。”

中岛敦:“我的天啊谁这么缺德……你但凡多看两眼都知道中也先生跟女这个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啊……”

芥川龙之介歪了歪头,把中岛敦带离夫妻吵架修罗场:“快走了,别说别人闲话了。”

会客室内。太宰治偏着脑袋问中原中也:“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中原中也一手插着腰一手扶额缓解头痛。刚开完会出会议室就接到消息说匪徒已经在自己公司大楼里了,天知道中原中也当时有多崩溃……再然后便是太宰治一个人进电梯、手机GPS定位丢失彻底失联的消息,然后匪徒和太宰治同时停在了地下二层迷宫一般的地下车库里。像噩梦一样。中原中也知道太宰治不是要自己抱着走路的小孩,但说完全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换成哪个丈夫听到这事会不崩溃。

“其实这就是一件很小的事啊,难道不是吗?你回家的时候就鬼鬼祟祟的,还把人身保护令藏起来不让我看。”

“因为你之前说过不喜欢跟警察打交道,所以我没告诉你。”

“这是两码事啊!喂——”太宰治从沙发上站起来,本来每次吵架之后都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要跟中原中也吵架了,但到了下一次的时候脾气还是控制不住。太宰治在外面很少与人起正面冲突的。中原中也也常说“你不是很擅长对我发脾气吗,在外面怎么一点都不呢”。

太宰治说:“他可能会砍死我,自然也可能会砍死你,我俩受害的几率是完全一样的啊。”

“你刚刚不是说这是件小事吗。”中原中也沉下面容死死看着他,“现在又觉得不是小事了?”

太宰治哑口。中原中也好像更生气了:“你不要每次都表现得对什么都无所谓行吗?”

你死了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中原中也心想。难以想象的事,像噩梦一样——真的像噩梦一样。如果没有太宰治的话,空下来的另一边床铺,冷清的家,未来的所有的一切,自己该怎么面对。中原中也从来没切实地想过这个问题。人生目标因为很容易落空所以中原中也绝对不会说出口。对现在的他来说,跟太宰治就这样生活一辈子就是目标了。

“他动到你了吗?”中原中也又问太宰治。太宰治低着头,又摇了摇头。

中原中也冲到地下车库看到太宰治本人时还以为太宰治杀人了。老铁,风衣和眼镜片上全是血你还有心情玩手机游戏,确实有点瘆人。

中原中也再问:“那要和好吗。”

太宰治才委屈呢。帮你解决了心头大患你还冲我摆臭脸。

太宰治站在沙发面前,双手放在身侧,像被叫去罚站的小孩子一样握紧双拳。他咬了咬嘴唇上的皮:“抱我。”

中原中也大步走向前把他揽过来抱进怀里。明明身高差了二十公分,但从来不觉得吃力。太宰治张开双臂抱住中原中也的肩膊,还好自己老公比例不错肩膀还很宽,你要是肩窄的话那就更灾难了,本来个子就不高……太宰治嘀咕道。中原中也更用力地抱紧他,手掌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他。

“以后不要再单独行动了。”中原中也说,“不是还有我嘛。”

“那我总不可能每天都跟你黏在一起吧,多丢人。”

“也不是不行?”中原中也用舌头在口腔之内顶了顶腮,“我早就想把你装进西装口袋每天带去办公室玩了。”

“我又不是宠物。”

“你是我的小玩具。”

太宰治握着拳头揍了他一下,中原中也的话原本没那层意思,太宰治气恼着揍过来之后这一切都变味儿了。中原中也直接在警察厅会客室里吻了他,太宰治又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两只手一起哐哐哐揍他胸口,两个人缠斗了一会儿之后便安静了下来。亲亲变成了深深的吻。

4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中原中也有天站在厨房里一边给太宰治做早餐一边唱了出来。太宰治的抱枕五秒钟之后就甩了过来,但中原中也穿着粉色围裙轻巧地躲开了。谁说老公不能穿粉色了?粉色原本就是冒进外放的象征,一百年前可是男孩专用色呢。中原中也的粉色西装粉色手机壳粉色跑车都很好看,太宰治也很喜欢看他穿粉色。

太宰治每天都比他起得晚,窝在床里再赖五分钟床之后中原中也出现在卧室门口,用手指敲了敲门框,轻咳了两声:“起床了,该吃饭了,再不起真迟到了。”

“我最近好像越来越嗜睡了……”

太宰治挠着早上刚睡醒时更蓬乱的头发坐了起来,“而且心情好差,特别想骂人。”

“所以你就骂我?”

“不骂你骂谁。”

中原中也走到床前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他,主要是想摸肚子:

“该不会……”

太宰治其实也有点怀疑,但没做检查之前可不能乱讲。太宰治拍开他的手,耳朵又红了起来:“不要摸我。”

那天下午还是不放心,两个人一起跑去医院做了检查。

太宰治拿着报告单在诊室里仰天长啸:“啊——!!!!!!!!”

“中原中也,我恨你!!你赔我青春,赔我人生!!!!!”

中原中也被他吵得头痛,只好双手捂住耳朵往医生身后躲:“我这不是已经把整个人生都给你了吗?!你怪叫什么!!”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哦不对,孩子他妈?

The End.

不管以后或好或坏,我会把我的全部都给你。

0

中原中也长大之后跟亲朋好友聊起当年被森鸥外招安至港口黑手党麾下之事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前一天还在过野孩子不良少年暴力团集体生活的小混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得穿正装出席各大重要场合的在编员工,虽然十六岁那年办了个假工作证佯装自己是柜哥,但中原中也单膝下跪颔首垂眸向森鸥外宣誓效忠的时候确实让人有些恍惚。哟这不是中原中也吗,老铁变脸挺快啊?中原中也当时在酒桌上用手肘痛击了一下对方的腰窝:说什么呢,都是为了生活。反正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细究起来确实很累很多活儿要干,但放长远点看也没什么不满。

中原中也要是进公司上班岂不是更恐怖,感觉第一天进去就会因为用方言口无遮拦地骂上司而被开除。

其实问题的重点不在于小混混蜕变成成熟又可靠的左膀右臂,问题在于:中原中也跟太宰治的关系。坊间传闻太宰治用计谋将中原中也招进了港口黑手党,好吧其实这么描述大体来看没什么大碍,但太宰治本人好像没有跟他做同事的意思(因为死不承认)。

想要中原中也进来上班的是森鸥外,而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也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青春期的悸动那一步,所以久而久之中原中也就成无名但有实的赘婿一枚。

如果只是普通赘婿那倒还好,钱有了房子车子老婆全都有了,尴尬的是十八岁那年太宰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叛逃,而中原中也夹在太宰治和森鸥外中间确实有那么一点难做。

“你爸叫你回来吃饭!”中原中也当时躲在走廊某根柱子后面,把自己藏进角落,用手捂住嘴巴悄悄跟太宰治打电话,“真不回来啊?”

“我才不。”彼时已经潜入地下开始工作的太宰治说,“你们谁都别想找到我。”

中原中也仰天看了一眼港黑大楼天花板上镶嵌着的钻灯和墙皮,狠狠翻了个大白眼,什么浏览器边侧广告言情小说情节……动不动就给我玩失踪是吧?真把自己当女主角了?

“好,行。那要怎么办?以后还回来吗?”

中原中也摸了摸下巴,他意识到太宰治确实是认真的,没有在跟自己开玩笑。人在朝夕相处太久、变得太熟悉之后反而不好意思开口说情话,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也一样。太宰治从他略微停顿、声调也沉了下来的语句里察觉出他在生气,准备开口哄他几句:

“你生我气了吗?”太宰治也跟着顿了顿,“我又不是不理你。”

“我挂了。”中原中也说。

“诶,不要挂!”太宰治在深夜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小食店里拆开一次性筷子,没撕整齐的筷子末端还留着木屑,“那个……”

中原中也还生着气:“干嘛?”

“欧巴老公我的猪猪,我也想你。”

太宰治咬着下唇上的嘴皮轻轻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率先把电话挂断了。只要先挂电话我就没有输。

中原中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上一次这样乖乖地朝自己撒娇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自己都快不记得了。少年干部又用手摸了摸下巴处新生的胡渣,连轴转三天连着四十个小时不睡觉,刮胡刀忘在车里忘了拿上来,工作使年轻人变成死人。如果要见太宰治的话中原中也肯定会连最后一点点痕迹都刮干净的,毕竟要接吻嘛。中原中也又琢磨了一会儿太宰治刚才骤然放软的语气,然后没忍住笑了起来。太好哄了,屡试不爽。太宰治每次都靠这招制胜。

1

“你最近跟他有联系吗?”

“……呃,没有。”

“真的没?”

“真的没有。”

中原中也没料到森鸥外会突然在自己面前提到太宰治,而太宰治跟自己的关系一向是对外不公开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俩关系不好,就连他俩自己都这么觉得,但男同性恨其实与男同性恋一样美!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一对璧人,他俩则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别人互相照拂情比金坚,他俩互相算计见利忘义阴险狡诈彼此添堵,这实在太美!恨比爱更长久!

时间很快,一晃他们都二十二岁了。森鸥外坐在椅子里用指甲剪磨自己刚剪好的部分:“你俩私底下应该有见面吧?”

中原中也在直系上司大boss面前肯定不能坦白,而且日常工作也做得滴水不漏,所以抵死不承认就行了:“呃,真的没有,boss。”

“是吗?”森鸥外在办公椅里转了半圈,用手捂着下半张脸略带玩味地看着中原中也,“好吧。”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低头行礼之后预备退出去,但森鸥外又叫住他说:“你要是见到他就让他回来吃顿饭吧。”

“哦,好。”中原中也越想越觉得无语,你俩没有手机不会打电话吗?干嘛每次都让我当传话筒,真把自己当家庭剧里的父女了是吧?

当晚中原中也刚回家洗完澡便又接到太宰治的电话,说是喝醉了在外边儿大排档吹冷风,钱包丢了手机也快没电了,让中原中也去接自己。中原中也就知道晚上十点之后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准没好事,人成长到一定阶段就会有坏事来临的预感。他换上牛仔裤棒球服和篮球鞋,骑上机车冲入高架桥,在临近午夜的城市里飞驰,刚洗好吹干的长发压在红色头盔里,发尾随风飘扬。

太宰治在大排档门口伸手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沙色风衣,脖子上的小熊围巾还是从中岛敦那里捎过来的,气温骤降,他自己也被寒潮打得猝不及防。中原中也刚停好车把手机攥在手心里朝他走过去,还没来得及骂一句“你有病啊,想死吗穿这么少”就被太宰治迎面跑过来抱住:

“啊啊啊啊我好冷——我好冷……给我抱抱,快点……”

中原中也的棒球服内里是加绒的,想不到吧,这一波他在大气层。加上刚洗完澡,全身都热烘烘的,周围摊位附近的客人纷纷转头观望,然后发出吃吃吃的低笑声。这世界上哪有比围观情侣谈恋爱更好玩的事!

中原中也慢慢把手机放进裤袋里,然后伸手抱住他,用掌心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今天喝了多少啊?怎么脸这么红?”

中原中也又用手背去碰了碰他的脸,“但是脸蛋好冰啊,该不会发烧了吧?我摸摸。”

漂亮的手又滑到太宰治的额头上摸了一会儿,太宰治低着头弓着腰整个人都缠着他,一头棕色卷发在他脸上蹭。中原中也说:“没发烧,走吧,回家吧。”

“你背我。”太宰治用喝醉之后的大舌头说。他的脸也红红的,中原中也总有一种如果自己再来晚点这位智商也跟着气温骤减的小朋友会被坏人拐走的错觉。其实他放着太宰治不管也不会出什么事,只是他做不到放着不管而已。

中原中也一脸认命的表情转过身等他自己趴上来,背好之后太宰治用嘴唇朝他耳朵眼儿里吹气:“你知道吗……我今天看新闻,上面说,如果朝自己狗狗的耳朵吹气,它们就会舔你……”

“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啊。”中原中也扯着嘴角,“ 不管做什么,先回家好吧?”

“你想做什么?”太宰治依旧笑眯眯的,他最喜欢逗中原中也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中原大人。”

“……好了别闹了,我们先回家。”

“快点嘛,你说啊,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不想对你做什么,你让我亲你我也不会亲的,你缠着我我也不会给你的,行了吧。”

“我才不信!”

两个人一边黏着一边闹,走到停靠在泊车带的杜卡迪面前时中原中也先把他放下来摆在车后座坐好,太宰治的胳膊仍旧粘在自己脖子上放不开。

然后太宰治抬起他的下巴主动亲了一大口,中原中也保持着闭上眼等他亲完的动作没动,过了会儿两个人再慢慢分开。

太宰治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说:“你想过和我结婚吗?”

中原中也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我在别人嘴里都当了七年赘婿了你现在才跟我说这个。

“怎么,想对我求婚吗?”

中原中也半笑不笑地看着他,“看在你今天很乖很可爱的份上我可以考虑一下。”

太宰治瞬间拉下脸来,瞪了中原中也一会儿之后又抱了上去:“好冷……抱抱我。”

中原中也用胳膊环上他的腰,好像又瘦了点呢。最近肯定又没好好吃饭吧。

气氛烘托到该继续接吻的时候,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同时听到身后传来地狱之声:

“太宰君……中也君,你俩在干什么?”

这下太宰治的酒彻底醒了,爱也没得做嘴也没亲上,跟中原中也一起两个人打包被塞进森鸥外的专车,三个人一起去了高级韩餐厅吃火锅和生牛肉。中原中也坐在他俩中间看他俩脸色,感觉房间里比室外还冷。太宰治盘着腿低头看看锅里煮沸的汤水,心想是不是应该把锅子一把掀翻然后自己先逃出去呢?但中原中也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然后用手做了个“不要怕”的姿势。

自己哪里会怕,自己只是……好吧,中原中也不就是这样的性格吗,嘴上说“我他妈以后再管你我就是猪”,好的,然后太宰治就真的叫他猪了。

“我就知道你俩一直有联系。要不是我今晚心血来潮想出来吃烤牛肠,估计还会被你俩蒙在鼓里。”

森鸥外开口道。

“我俩不能在一起吗?”太宰治先发制人问他。

中原中也用手狠狠拍了一下额头。今晚这间餐厅被太宰治用原子弹夷为平地自己都不会奇怪了。你自己咔咔一通怼倒是爽了,老铁,这是我老板,你不做人我还要继续上班呢。

“当然可以啊,我又不是来整你俩的。”

森鸥外掏出电子烟,“我是来拯救你俩的。”

中原中也已经做好引咎辞职赔偿巨额违约金然后带着太宰治去乡下隐姓埋名过田园生活的准备了,但森鸥外淡然的话语比原子弹还惊人:

“结婚吧?你俩。反正都认识七年了,再不结婚就只能分手了。中也君在我们这儿打工这么多年,总得给人家一个名分吧。”

什么封建大宅门……中原中也嘟囔着。喂,为什么连boss都把我当成赘婿啊!

2

“中也,你闷声干大事啊?”

朋友遇到中原中也之后总是打趣,“不容易啊,改姓了吗?赘婿不都是要跟老婆姓的吗?”

“我改你妈!”中原中也骂回去。

结婚第二天中原中也继续照常上班,太宰治睡在床铺里抓着自己的衬衫领口问为什么这么努力,中原中也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浮起来了:“你动一下脑啦好不好,又不是蜜月假,你又不休产假,我怎么跟着请假?”

太宰治眯着眼睛又打算睡,过了一会儿又猛地睁开眼:“你为什么不带我去度蜜月?”

中原中也走到穿衣镜前打领带:“你自己想要去哪里吧,想好之后给我说,我把手头的事做完就可以去了。”

太宰治笑了笑,不管以后或好或坏,我会把我的全部都给你。但我永远不会告诉你,我其实有多爱你。

“我也要起床了,我要出去约会。”

其实只是跟中岛敦出门吃冰而已,太宰治起身穿衣服的时候中原中也问:

“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约什么会。”

太宰治继续嘴犟:“别找借口,我结婚了也可以约会。”

中原中也出门之前走回床前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嘴唇上咬出一圈印子,又跟太宰治闹腾起来:“小朋友,你老公是我诶!”

三天之内一定要吃到他。——中岛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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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大众刻板印象与众亲好友的推测截然相反,先提出交往、半胁迫半期待地逼芥川龙之介答应自己的全都是中岛敦,而素日强势又凶狠的游击队长反倒成了中岛敦的盘中餐下饭菜花生米。你确定要跟我交往吗?芥川龙之介当时站在海边抱着胳膊盯着中岛敦看,眼神中绝无半分戏谑或是恼怒,只是很单纯地在问他的想法,像“你一会儿想吃什么”“今天天气还不错啊”一样平淡。

中岛敦反而被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激怒了:“我确定啊!我干嘛拿这个事情跟你开玩笑?你不喜欢就算了!”

好好笑,什么高中男生被女朋友强迫着要交往的情节。

芥川龙之介有点无奈:“我没有说不喜欢你啊。那就交往吧。”

那就交往吧。就交往吧。交往吧。回答也是芥川龙之介式的清淡,没有敬语,毫无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逼你在一起的吗?好吧,确实是。芥川龙之介很少主动表达对他的爱,暧昧推拉良久之后也是中岛敦先捅破的窗户纸。反反复复问他“你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才把芥川龙之介的爱情基因从山洞深处勾出来,游击队长不紧不慢地说:好吧,有。我对你就是那方面的意思,行了吧。

怎么听起来这么委屈?中岛敦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

中岛敦准备了一堆未来蓝图美好生活的畅想欲图跟芥川龙之介分享,结果对方看起来并没什么兴趣讨论那个,还一如往常地牵着自己的手带自己去吃了炸猪排饭和海鲜面。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稳定守恒的,我按兵不动你就会急眼,我越冷静你就越焦躁,这是铁律。所以芥川龙之介跟中岛敦交往并同居一阵子之后就发现对方开始犯病了。

中岛敦最近老找茬。说想买限量版的儿童套餐(主要是想要M记快餐附赠的弱智小玩具),芥川龙之介不带半分怨言地抽出一整个中午的休息时间开车亲自排队付钱买到手了,明明这种事都是直接甩给部下让他们去跑腿的,但芥川确实不像那种会以私事指使下属的人,公私分得特别开。第二天中岛敦又说想要玩具模型,芥川龙之介问他想要哪种,下班之后又久违地踏入商场的文创商店帮他找,蹲在货架面前眼睛沉着搜寻的认真模样像导购员一样。久而久之连游击队内部成员都发现不对劲,在工作群里问芥川大人怎么又不见了,这句话刚发出去就有人嘴贱跟着说“帮老婆跑腿呢”,也不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

还好芥川龙之介不爱玩手机,部下们机敏地火速撤回了前面几条消息,但风声总是会走漏到正主耳朵里面去。芥川龙之介最后将群聊设置成只有自己可以发消息、其他人全员禁言的模式,也就是说,这个群彻底变成死人群,再也没人说话了。

你们这些赚得多脾气差的黑社会就是小气!说你几句怎么了,又没说错!中岛敦得知此事之后一边站在浴室大镜子面前拍润肤水一边数落芥川龙之介,这下我们游击队长是真的词穷了。中岛敦把质地水润的面霜抹在掌心铺开,融化成一滩清水之后再走到床边坐下,把芥川龙之介的脸抬起来帮他护肤。

芥川龙之介双眼放空毫无灵魂地靠在床头任由中岛敦在自己脸上擦来擦去,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享受:“……都说了不用给我抹,你自己弄就行。”

“那不行,冬天来了,皮肤会龟裂的吧。”

“我不会啊,我的皮肤一直都这样。”

太招人恨了,这个死冷白皮。中岛敦在心里暗骂。男朋友确实长得很好看,有时候半夜醒来看到芥川龙之介安静平和的睡脸心里都会突然再涌上一阵爱意……或者说,应该是又一次次地被爱意填满了吧。坠入爱河这件事好危险又好糟糕。

因为是男朋友,所以都帮你做了,没有嫌麻烦或是厌恶什么的,恋爱不就是这样吗?芥川龙之介对中岛敦此人早就麻了没半分脾气了,中岛敦吃面条的时候不小心把酱油滴甩在芥川龙之介脸上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游击队长当时僵着脸沉着嗓子坐在高级餐厅包厢里、中岛敦对面,缓缓眨了两下眼,然后说:“你是我活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敢把酱油甩我脸上的人。”

中岛敦先是觉得好笑尴尬,后面知道心疼了,赶紧把纸巾拿出来摊开放在掌心里帮男朋友擦脸。芥川龙之介隔着桌子将身子往前倾以方便他动作,黑色立领风衣的领口和前襟的白色领结和中岛敦的脖颈不断地摩擦,离得太近了……中岛敦红着脸慢慢擦了几下之后芥川龙之介又用一句话把他拉回来:“还没擦干净,再检查一下。”

这也太犯规了,男朋友的帅脸在自己面前凑近而且不停放大这种事……中岛敦最后几乎是被他包在怀里了,白发紫金色眼珠子的男孩儿越擦越难为情,最后几乎是用手指去抹掉的,把男朋友打理干净之后索性拽着领子在游击队长的嘴唇上亲亲。

“就亲一下吗。”

中岛敦的脸越来越红,他低着头退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吃饭:“没有了,就那一下。”

“是吗,今天怎么这么克制。”

芥川龙之介用暗淡的灰色眼珠盯着他看了会儿,也跟着动筷搅拌生牛肉,拌好之后再推到中岛敦面前先让他吃。

“我哪里如狼似虎了?!”说谎话被拆穿之后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中岛敦这次也不例外,“你不要污蔑我。”

芥川龙之介被他逗笑了,其实他根本没生气,在一起生活之后我们还会看到许许多多的不体面。早上起来一脸浮肿、在雪地里摔跤、被工作折磨到油头粉面……这种事实在是太常见了,所以你偶尔闯祸但又很听话又有何不可呢。在芥川龙之介可控范围之内,中岛敦怎么闹都可以。

1

交往到一定程度之后,两个人会做什么呢?

就是做那个嘛,那种事……中岛敦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芥川龙之介直到现在还没碰过自己,亲亲抱抱摸几下倒是常有,但一直没有做到最后。是我没有吸引力吗?这种问题刚出现在中岛敦脑子里便很快又烟消云散了,没有谁比中岛敦清楚芥川龙之介有多喜欢自己。每次倒在沙发里或者床上亲亲的时候芥川龙之介都会有反应,所以他也是想做的不是吗?

太宰治跟中岛敦坐在店里一面聊天一面解决关东煮,大前辈嚼巴两下嘴里的鱿鱼丸子:“你别想太多了,他可能就是工作忙而已嘛。”

“总不可能连一次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吧。”

“嗯……这倒是。”

“芥川龙之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太宰治愣了一秒,然后瞬懂:“卧槽这可不能乱说啊,这可是男人的底线问题。”

中岛敦用门牙咬着竹签,嘟囔了几句:“三天之内你觉得可以吗?”

“什么?”

关系好的人之间说话确实是有点肆无忌惮口无遮拦,中岛敦低声朝太宰治说:“吃到他。”

当晚芥川龙之介竟然回家更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十一点到家之后便换衣服洗澡,出浴室吹干头发之后再戴上防蓝光的银框眼镜打开电脑处理工作,中岛敦则是在指针越过12到达新一天的档口进家门的。芥川龙之介坐在客厅的写字台前,中岛敦刚打开门他便闻到一阵酒味,估计是又在韩国烤鸡店里喝烧酒了,吃得越多就越便宜,芥川龙之介会选择吃多少买多少,而中岛敦会为了凑单努力再多吃一点。

中岛敦笑眯眯的,喝得耳朵都红了,芥川龙之介一身温柔学长打扮坐在写字台前敲键盘的样子也很帅诶……黑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还有那副眼镜,奇了怪了,明明只是最普通的衣着而已,好吧,要是没有这张脸穿什么都白瞎。

芥川龙之介抱住喝得烂醉如泥的中岛敦打算把他拖去卧室,但中岛敦却挣扎了几下:“……你不和我睡吗?”

中岛敦在他怀里撅了撅下嘴唇。芥川龙之介一本正经地抱着他的胳膊:“我PPT还没做完。”

“什么PPT要你游击队长亲自做啊?”

“……”芥川龙之介的眉心压得更低,他察觉出对方话中有话,但自己又抓不住中岛敦的真实意图。你想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我想和你睡……”中岛敦把脸贴在芥川龙之介锁骨上说。

“不是每天晚上都在一起睡的吗。”芥川龙之介的尾音也跟着他一起拖长了,“好了放开我,我的衣服被你扯大了。”

中岛敦又故意把手指伸进他的领口将衣服拉扯出一大块来:“你是不是傻啊?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吗?还是说你没做好心理准备……还是说,你……”

芥川龙之介像处理案发现场似的将人拖进睡房扔进床里,把眼镜摘下来之后再欺身上去:

“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期望的吗?想要我对你温柔,只看着你,陪着你做各种事,做你的男朋友……这些我不都为你做了吗?你还想怎样?”

中岛敦躺在他下面,这次轮到自己发现大事不妙了:“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中岛敦吞咽了一口唾沫。

芥川龙之介像等着他问那样开口了:“我?我想……”

“你想?”

那还用多说吗,芥川龙之介本来就是坏人啊,总不能跟黑帮谈恋爱就找不着北了吧。

芥川龙之介那晚总算身体力行证明了一下自己的职业与真我本色,尽情地观赏倾听中岛敦一边哭一边叫的美丽画面,先礼后兵的人到底是谁还说不准。愉悦犯不就最喜欢躲在暗处偷偷看自己捣乱之后大家的反应吗,天真又邪恶,像小孩子一样。而芥川龙之介则更进一层,他喜欢淡淡地看着中岛敦沉溺崩溃,然后抱着自己大哭说特别特别喜欢。

结束之后芥川龙之介帮中岛敦洗了澡,顺便清理掉所有痕迹,床单和被套上沾到的东西也都擦干了。抱在一起入睡的时候总算回归平平淡淡普通情侣的日常,芥川龙之介用手撩开中岛敦的鬓发,半笑不笑地说:“我是怎么想的……我想弄死你,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2

中岛敦最近特怕遇到芥川龙之介,近距离独处和对视的时候都有点不自在。芥川龙之介还确认过好几遍他是愿意的、是喜欢的,没有被自己弄出心理阴影就好……要是做了更亲密的事之后反而变得隔膜起来,那这也有违芥川龙之介起初和他约定好的要做温柔男友的初衷。优秀的人才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周末休息日中原中也约了饭局,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都到得很早,本意也是想庆祝一下新年的到来。中岛敦自己迟到,所以只能下公交车自己跑过来。

到了约定的餐厅之后中岛敦冲开大门,芥川龙之介和另外两位前辈都在,中岛敦一看到自己男朋友那双灰色的眼睛就开始略不自然地躲闪,而芥川龙之介本人却也游刃有余地从他的脖颈看到耳后,两个人的距离确实很近。

中岛敦赶紧往后退,跟另外两位打过招呼之后就说自己要去卫生间。

人走之后中原中也扫了芥川龙之介一眼:“他慌什么?怎么这么怕我。”

芥川龙之介还是那副半笑不笑的表情:“不。他是怕我。”

太宰治在一旁露出不愿再听的表情:“……啧。”

The End.

My heart only wants you the moment you say 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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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一位重伤濒死急需输血的病人。

皮肤纸白、黑发,比韩国时尚杂志上的模特还像模特,鬓发末尾漂白,容易让人想起牛奶猫或是黑色兔子。姓名暂时不详,因为没有随身携带证件,只能从黑色立领风衣的内袋中智能手机的锁屏上看到一个月牙发色紫金瞳孔男孩子的照片。看上去跟病人不是同一个人,以手机裂痕中央为原点,再往外看去,是年轻男孩的一整张笑脸。应该是非常亲密的关系,一般兄弟朋友会用对方的照片做屏保吗,怎么想都不会吧。手机是当季新鲜出炉的最高配版本,屏幕被重物压出蜘蛛网形状的裂痕,触目惊心。

“一直在出血……”

“应该是港口黑手党的吧,”

“那边不是经常送过来一些身份完全保密、年龄名讳根本不给透露的重伤病人吗,要么枪伤要么异能伤,我都处理过好几个了……有一个吞了一整胃袋的青蛙,肠子都破了……那天晚上我都快疯了。”

“但是他居然用另一个人的照片做锁屏?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一行的人不都是孤军奋战吗。”

紧急开始手术的医生们一面忙活一面隔着厚厚的医用口罩交流着,为确保运过来的重症病人没有传染病,他们将裸露在外的脸颊也套上了防护面罩,避免皮肤接触到病人的血液。

锁屏上的男孩在一个小时后出现。据那天晚上值班的护士们说,确实长得非常好看,像漫画里走出来的、薄薄的一片男主角,眼睛大大的,气喘吁吁地跑进医院大门时还在痛哭,但见到医生之后又强行把眼泪忍了回去。医生问怎么全身都湿透了,男孩答因为等不到车,所以直接从五公里外的工作地点跑了过来,穿越长长的高架桥、铺满春日鲜亮饱满花丛的街道,再划过小公园和学校,直奔较为偏僻的此处。

是的,现在是春日,事实上急需输血的病人也刚过自己的二十一岁生日。多么快意又诡谲的人生啊。大学生们吃着泡面在宿舍内打游戏看小说的年纪,他却早已在鬼门关进出无数遍了。

中岛敦抓着医生的手:“……输我的,输我的血。我的异能……是……”

按照常识来想,没有哪个异能者会蠢到把自己的招数全都从实招来。但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中岛敦的眼泪又一次簌簌而出:“输我的血,把我的血给他……我的手脚内脏血液都可以无限再生,输我的……”

“孩子,这太冒险了,不行的。”

“求您了……我们、我们,我和他都是孤儿……没有人会管我们的。等您配型再找到合适的血源的时候,他肯定已经死掉了……他的命只有一次,所以这次由我来救他,求求您……”

这一次由我来救你,只有我能救你。除了中岛敦之外,谁能源源不断地出于自愿地供血?

即便芥川龙之介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中岛敦却总是在噩梦中回想起芥川龙之介在自己面前被福地樱痴的利刃将他的脖子抹掉的画面。后面自己穿着芥川龙之介亲自脱下来套在自己身上的风衣逃离了现场,所有的想念和悔过都像干掉的口香糖糊在胸口。他不知道该找谁倾诉,谁能懂这种感觉呢?除了亲眼目睹芥川龙之介在自己面前好不容易释怀地笑出来说“你这笨蛋,快给我走”的自己,谁能懂那种感觉呢。芥川龙之介回到自己身边之后,自己就已经暗下决心了。不可能再错过你了。

对。十九岁和二十一岁。他们相识甚至也就只有一年出头的时间而已,但好像已经把生老病死的人生进程通通体验过一遍。除了对方之外还有谁会拖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呢,应该不会再有了。爱情发展到排他性如此强烈而坚固的现今,其实也早就超脱出了一般意义的爱情范畴,也比亲情纽带更深刻。这是种没有你的话我跟死了也没有区别的感觉,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没办法向他人坦白。就好像在所有人都长着两只眼睛的世界里,只有我们两个在刘海之下、额头之上藏了第三只眼睛。

中岛敦几乎给主治医师下跪,但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少年被几个医护人员架起来打了镇定针,然后也跟着被送进了病房之中。中岛敦在昏睡过去之前看到了用来盛放新鲜血液的透明塑料桶,好诡异的画面,原来人身体内有这么多血啊。但芥川龙之介却总是在港黑的工作里受伤,一次又一次,已经不稀奇了。人又强大又脆弱,有这么多血也不够用。

但没关系,自己还在这里。中岛敦的手臂被缠上胶带,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感觉到了取血针刺进皮肤之内传来的轻微刺痛感。他们以后还会因为物理意义上的死去活来而惊心动魄数亿次,但那又有什么所谓。如果今天濒死的是自己,芥川龙之介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把自己复活。不为什么,只因为芥川龙之介是芥川龙之介。

这一次由我来救你。中岛敦在氧气面罩下渐渐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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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明确地感受到芥川龙之介还活着的瞬间,就是当自己睁开眼、盯着通体雪白的观察病房天花板看了许久,发现四肢还能活动,转头看见芥川龙之介也跟自己一样套着氧气面罩穿着病号儿服垂眸安静睡着的时候。芥川龙之介身边的呼吸机随着他的生命体征频率稳定而缓慢地活动着。

急躁又冒进的血液供给成功了。中岛敦途中几经休克身亡,但老虎的心脏又总是慢慢苏醒过来、继续跳动。中岛敦只知道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自己抱着白虎的尾巴蹲坐下来,不停地问他芥川龙之介还有多久会醒,它每次听到自己发问时都会转头看自己一眼,意思是再说:再等等。

好在人救回来了,中岛敦确认身边的伴侣好好活着之后又因为疲倦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对上的却是仍然穿着病号服的芥川龙之介严肃凶狠的脸。

中岛敦身上的管道吊针和呼吸机已经被摘开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恢复常态了,甚至能去院子里做一套广播操。芥川龙之介坐在自己床前的椅子上,抱着胳膊不悦地看着自己。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万一血输不进来、你自己又死了呢?”

芥川龙之介一见他醒了就开始数落。

“什么,为什么我刚醒来就凶我!这难道不是我们隔了一周之后第一次见面吗?”

“呀,你先回答我!”

“你才是笨蛋好不好?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这样救你,你还不知好歹,闭上嘴好好休息吧,要么就好好感谢我!”

芥川龙之介的神色突然变得悲伤起来,不是电视剧里样板戏般的悲恸表情,而是拼命压着眉毛与眼皮、眼睛和鼻翼都在因为剧烈的情绪而动摇的表情。中岛敦还是第一次见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态。

芥川龙之介将手覆上来,中岛敦以为他要掐自己的脸,结果却是温柔抚弄自己的脸颊:

“……傻瓜,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总比不尝试要好。”

中岛敦干着嗓子回答道。芥川龙之介缓缓眨了眨眼,依旧是那副有些悲伤的表情。中岛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主动亲了一下他的脸。

“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就像我对你来说那样。”

中岛敦用胳膊抱住他的肩膀,男孩总有长大的一天,懒惰的幸运儿可以等到四五十岁父母病故之时再长大,但老天爷没有给予他们这样的优待。不过好在他们还有彼此。

中岛敦将脸埋在他颈窝,轻轻地说:“所以不要再说这件事了,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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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傍家儿胆子也忒大了。中原中也进病房送花和慰问品的时候没忍住摇头称赞,芥川龙之介停下吃红豆汤的手和嘴,义正严词地提醒中原中也:注意言辞,不是傍家儿,是正儿八经的对象。行吧,中原中也尴尬地抿了抿唇,差点忘了芥川龙之介二十年守身如玉只愿一生爱一人了。

芥川龙之介能正常下床走动、散步、吃饭及活动身体的时候,也总算有港黑的同事们进来探视了,中岛敦的身体恢复正常之后就回去上班了,连芥川龙之介都觉得很神奇。好像不以为意的只有中岛敦,明明做出最吓人最出格的事的人也是中岛敦。

过了没几天中岛敦又遇到了一个大难题。他需要一个人潜入机场混入乘客之中将罪犯安放在客机上的炸弹拆除,再在市中心设立缓冲带把人群隔离开,以免飞机失事之后撞上百货大楼造成更大的损失。

芥川龙之介鲜少有认真休假好好调理身体的机会,趁着这次住院几乎把医院楼下的所有进口水果都吃了个遍。他用牙签刺进一块苹果,再放进嘴里,重新买回来的手机夹在枕头和左耳之间:

“问题在于飞机撞上百货大楼之后会造成多大损伤,杀伤范围你测算过吗?需要清理开多少平方公里之内的路人,缓冲带和安全区该怎么划分,你想过吗?”

中岛敦一听到他用老师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就冒火,你装什么呀?你牛什么呀?

“……”

中岛敦咬着嘴唇,“我还没算。”

“你看,我都说了你脑子里全是浆糊。”

“你脑子里全是甜食。”中岛敦顶嘴。

“全是你。”芥川龙之介很自然地接过话头,把吵架巧妙掐灭在此处,把中岛敦逗得不知所措、心动又生气,但游击队长懒得售后,直接切入正题,“从市中心摩天大楼开始,方圆两公里之内都应该组织疏散。游击队的人会帮你的,你现在专心拆炸弹吧。”

“那怎么行!游击队的人来帮我?”

“给你的东西就老实收下吧。是银的主意,她说想谢谢你。”

中岛敦也会犯堂皇惶恐、客气推拒几下的毛病,不给别人添麻烦是刻在DNA里的习惯。但芥川龙之介也一样不把他当外人。

那天下午中岛敦把手机放在胸前衬衫的口袋里,用专业工具凝神屏息拆了半小时炸弹,成功让秒表停下之后再秉持着一腔怒火把它狠狠扔进了机场卫生间之外的大垃圾桶。他自己倒是觉得解气了,外人眼里他只不过是完美地投了个三分球而已,就是这样可爱又微妙的感觉。

3

客机最后刚好擦过百货大楼的天台顶,将最顶上两层楼撞毁,早已人去楼空的建筑物像透明积木一样被敲碎了一半,中岛敦站在远处仰头看,感觉像现实里的灾难片。

还好能疏散开的人全都被遣返去了安全的地方,唯一让人感到失落的是银行金库也被撞没了,中岛敦一边在事故现场整理材料一边思考自己那点微薄的存款该怎么办。那没办法,在银行还我钱之前只能跑去芥川龙之介那里蹭吃蹭喝了。

中岛敦捡起一根刚巧被点燃的木棍,当成火把在黑夜笼罩、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踱步。

芥川龙之介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忘了告诉中岛敦自己其实是今天出院,跟忙着工作的人说这个有点没眼色。还是熟悉的黑色立领风衣,刻在脑海里的脚步声和剪影。

芥川龙之介朝满脸黑灰、举着火把找寻回家的路的中岛敦走过去,明明每天都有打电话,但中岛敦已经很久没看到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他了。

眼泪又流了下来,没哭的时候是小老虎,哭起来就变成面包甜点了。芥川龙之介一手搂过他的腰,另一手的手背揩了揩他的眼泪,本来脸上就脏,现在更是哭花了脸。

“脏死了。”

芥川龙之介轻缓地说,但手上的动作还是很细心,“走吧,回家吧。”

“抱我……”中岛敦一边哭一边往他怀里钻,芥川龙之介最后只好把他整个人都塞进自己怀里。

“感觉像做梦一样。”中岛敦对他说,“你已经很久没这样好好抱我了……”

“以后会抱很多的。”芥川龙之介用手指捏了捏他的鼻尖。

不用再说爱你了,字里行间、眉眼和嘴角,每一个角落都在齐声喊我爱你。

中岛敦保持着举起火把在一片废墟之内照明的动作,另一只手揽过芥川龙之介,和他在闪烁的星火之内一面笑一面转圈。未来是童话还是恐怖故事?说不准。

但我们会爱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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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徐彰彬。方灿无数次这么想着。但徐彰彬其实也没干什么坏事,无非是某天下午办公室聊天聚餐打牌活动如火如荼的时候自己在器材室忙着清点防护盾的数量,回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安排上了片儿警职务。
徐彰彬当时在指间转着笔:“我也没办法啊,大家都不愿意去。”
“你又怎么知道我愿意去呢?”方灿反问。
“我也不愿意去,只剩你没表态了。”
“……”方灿懒得跟他吵,轻轻递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之后便住了嘴。
那晚方灿便乖乖开上小车下去巡逻了,电油混用车驶过一所本地的普通高中时他转头瞥了眼,校园旁的小巷子里正有一群男高中生相聚。推搡吵嚷打打闹闹的声音不绝于耳,他起初没太留心,直到他们打作一团,而为首的那个染了一头火红中长发的男孩儿从人堆里轻巧地走出来,这次手指间夹着的却不是笔杆而是香烟。
好典型的混混。方灿坐在车里压低帽檐没吭声,同行的同事们操着警棍火速下了车冲到巷子口喝止他们。人群像惊鸟一样散开了。
第二次见面也是个非常不凑巧的夜晚,方灿心情屌差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而黄铉辰今晚依旧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俗套而凄惨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最后拖着行李箱独自远走高飞,家里只剩一个酒鬼渣爹与自己作伴的童年回忆,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讨厌酒味的。奇怪的是他染上了烟瘾,这看起来更为怪奇。从刚进校时凭借人脉和脸蛋成为校霸起他便从未坦白过,父亲在自己儿时发酒疯将烟头往自己背上手心里按出穿心般的疼痛之时,自己身体底部竟生出了隐秘的快感。
但自己抽烟和别人往自己身上按总归是两码事,大部分普通人都舍不得真正对自己下狠手。黄铉辰白天在学校里被人起哄“你肯定不敢再经过那条小巷了,毕竟上次被警察拿着电棍吓唬了嘛”,黄铉辰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注意你的言辞,这句话也显得有些好笑。为什么在最不需要在乎礼数教养的群体里提这个。
他有些烦躁,只能夹着烟像往常一样穿过一条条铺满小吃店文具店的街道,走到那天的长巷,只要路过就行了吧……走这边也可以回家,而且还更近些。他才不想被人瞧不起。
方灿今晚心情真的有点小糟糕,跟当地的混子和离经叛道没个正型的片儿警们打成一片之后方灿索性干起了卧底,反正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其实也能读书能听歌。跟他们犯不着说这么多,干活就行了。
太麻烦了啊。方灿将牛仔外套脱下随手搭在了小巷子之中的木箱子上,倒在地上血泊之中的人下巴已经完全被磕烂了,咬断舌头又被打碎脑袋,多活一秒都不可能。方灿用手指探进死人的口中将对方藏在后槽牙处的一小包粉末拽了出来,迎着幽暗的路灯和点点城市星火看清楚这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有时候会差点忘记自己是一名警察,演多了、不与他人交心太久,慢慢地自己就真的不需要了。他听见巷口传来脚步声,蹲在地上忍受难闻的血腥味,再抬起头朝来人压了压眉心:“货呢?”
黄铉辰僵在距离方灿只有十米左右的巷口,几乎忘了逃跑。
三秒钟之后他反应过来了,除了转身拔腿就跑玩儿命奔逃还有什么别的活下去的方法吗?方灿芜杂纷乱的心绪已经积攒到了顶点,但凡有个沙袋在自己面前都会被打扁。他凭借记忆和微光认出了那个小混混,红发,身材还行,长得也不赖。

2

好吧,这下不得不做的差事又多了一件。方灿贴心地在第二天的放学时间抱着胳膊守在校门口逮到了刚下课面色泛白准备脚底抹油地溜掉的黄铉辰,这次他穿上了警察制服。糟糕了,黄铉辰心想你怎么跟我昨天遇到的那个恐怖分子长得这么像。
“嗯,你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人就是我。”
方灿甚至没多跟他聊几句便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上车,带你去做下笔录。我确实没想到会被你看到。”
一般路过的校霸混混确实和道上正儿八经刀尖舔血的人不同,方灿坐驾驶座安静开车,中途将后视镜往下压了几寸,露出眉眼盯着后座低着头发呆吸鼻子玩手指的黄铉辰看了看。脸上没有笑意,但也没有明显的愠色,他只是在观察而已——因为他发现黄铉辰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看了几秒之后,方灿将视线收了回来。
黄铉辰隔了会儿歪着脑袋问道:“警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次方灿将头扭了过来,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方警官又把头扭了回去,继续开车。
“这就是真卧底吗?新世界?无间道?”
“嗯。”方灿打了一圈半方向盘把车往警局开,“装什么傻,你又不是没看见全过程。”
“全过程没看见,但我看到了结果。”
方灿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人不是我杀的,我只负责收货。这个也要保密,一会带你进去签字。”
“……”黄铉辰窝在后座露出为难的表情,“呃……”
他的小前科比方灿烦透了时按在烟灰缸底的烟屁股还多还细,比如飙车啦、小偷小摸啦、聚众斗殴啦,在酒吧寻衅滋事更是家常便饭。十几岁的小孩儿思维模式始终跟社会人不太一样,他在思考如果被带进警察局的话那自己原来干的那些事会不会被一桩桩一件件地翻出来。
方灿把车停在大院儿之内放稳:“下车。”
黄铉辰还在犹豫:“……”
方灿把车里的灯打开,又往后看了一眼,这下他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下车。”
黄铉辰想说出口的话卡在嗓子眼儿愣是没冒出一个字,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切。方灿索性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去,再绕了个圈儿走到黄铉辰那侧的车门口,一把将车门打开。
小混混开口:“不是,我……”
黄铉辰对方灿的感情很复杂,从昨晚那可以算作人生最惊悚场面的一瞥再到当下,他从小到大都不愿说出口的小癖好开始蠢蠢欲动。
方灿弯腰将长而结实的胳膊伸进去,一把抓住他的胯,像提溜小鸡仔儿一样将他整个人拖到了车门边上:“走。”
不是这姿势太糟糕了阿sir你怎么还带把人家腿打开的啊!你还穿着制服诶,你是每晚都研习小电影再cosplay吗?黄铉辰啊了一声,整个人顺着皮质座垫差点滑进方灿怀中,他用手推了推方灿的肩头:
“……”
方灿从没明确公开过自己的取向,他又不是那种恐同的高贵直男,但也算不上典型男同。说人话就是,都可以,他无所谓。
方灿额头上自然垂下的两缕黑发由于过近的距离蹭了蹭黄铉辰的鼻尖。只不过是挨得近点蹭了一下,连亲亲都没有,黄铉辰已经没出息地喘了起来。
方灿说:“我下去抽根烟,你自己在这解决。”
“在这里?!”
“不然呢,你想让我带你进去做吗?”
“那还是在这里吧。”

3

方灿把自己口袋里最后的两根烟吸完逛了一圈散了散身上的味儿再走回来,黄铉辰仍旧紧闭在车厢之内没出来。这下我真的词穷了,方灿用沾着淡淡烟味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方灿又一次咣地将自己这辆警用高底盘高耗油越野车门拉开,将手淫到一半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痛苦呜咽着的黄铉辰拽了过来。方灿连不耐烦都这么让人难以拒绝:“哥们儿挺持久啊。”
说罢,方灿用手指轻轻弹了弹那根东西,笑了两声,“也不小嘛。”
“唔……!”
方灿用手捏着黄铉辰的下巴尖晃了两下:“你就是在等我抽烟回来帮你吧?”
仅仅只是一句平常的问询,那根东西前端的液体却又泌出来更多了。方灿钻进了后车座再将门关上,茶色防窥玻璃就是好,黄铉辰被一身腱子肉皮肤白皙身体漂亮的警官按在后座上用三根手指操了半个小时,起初方灿是没打算用手进去的,但黄铉辰看起来有些可怜。如果只帮他撸出来感觉有点不厚道,毕竟都是男人……好吧,如果是0号的话,高潮的方式那就比自己更多了。明明就是个小屁孩,方灿做到尾声送他上去的时候又没忍住笑了。
那晚徐彰彬正在科室里吃泡面刷手机的时候正好撞见方灿拖着一长条红色物体走进了隔壁审讯室。
“喂,那坨红色的是什么东西啊?”徐彰彬问。
方灿推开门,再把黄铉辰拖进去:“高中生一枚。”
方灿的工作态度谈吐逻辑清晰度甚至是记忆力全都无懈可击,显然他的关注点并不在小偷小盗之上,黄铉辰一面馋人家身子一面做心理斗争时的那点挣扎苦痛好像有些无谓。方灿那晚还很客气地将他送到了家门口,将车停在单元楼门口熄火静候了几分钟之后黄铉辰还没醒,少年靠在副驾驶座上累得直接睡死过去。
方灿扭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才叫他:“好啦,下车了,回家吧。”
临走的时候他将自己手里那瓶没喝完的水递给了黄铉辰,他发誓这个动作没什么别的意思,他只是忘了自己已经喝过而已。
而黄铉辰半梦半醒之间也意识不到瓶口早已被扭开过,上着楼梯回味今晚在车内发生的那些事时黄铉辰已经把一半的水灌进了肚子。
间接接吻……什么日本漫画情节,都一把年纪了。不过确实还没有正式接过吻,下次吧。方灿把车开回自己家的时候又没忍住笑了一下,眼睛都弯了。
黄铉辰找不到理由联系他但又忍不住地去想他,但转念一想他俩是真的不熟,贸然打通警察的电话问他“哥什么时候操我”那不是更丢脸了!自从遇到方灿之后自己就一直在走霉运一直在丢脸,真是受够了。
一个月后的某晚黄铉辰在夜场里喝着酒摇来摇去,明明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警笛一响大事不妙,阿sir进来抓嗑摇头丸的混蛋了。黄铉辰站在吧台边脸都皱作一团,不是吧不会这么巧吧?
方灿又像抓着小鸭子把家养宠物带走一样把他提上了警车,他心里清楚黄铉辰是不会碰毒的,只是为了避免给他带来更多麻烦所以提前把他带到自己车上而已。
“我不是那种人,你不要污蔑我啊。”黄铉辰自证清白道。
方灿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你不是哪种人?”
“……”黄铉辰扁着嘴唇陷入沉思。
反正一个都做过卧底、一个也和卧底做过了(其实还没上本垒),就别见外了吧。
“哥你……”黄铉辰顿了顿,“你什么时候……”
方灿又好像能无障碍地截取他的脑电波似的答道:
“嗯,这次带你回我家。”
车开上了路。

我管他哥哥叫哥,管他叔叔叫叔,怎么就不能管他爸叫爸呢?

0

严防死守隐瞒恋情和不小心被发现之后索性破罐子破摔摊牌摆烂,若是以往东云彰人当然会出于青柳冬弥和自己的工作前途而选择继续瞒下去,可粉丝比正主聪明得多,你没说的粉丝会脑补,你撒的谎粉丝会识破,你前面十几二十年没受的委屈粉丝都会在跟另一家唯粉撕逼的时候给你补回来。越想越头疼,他问青柳冬弥我们能不能开个发布会宣布恋情,青柳冬弥彼时正口罩墨镜冬季大衣全副武装,圆圆的、小灯泡一样的后脑勺下端还有一圈毛毛装饰。

青柳冬弥摘下口罩一本正经地望着他:“一般是沾了黄赌毒或者破坏别人家庭的才要开发布会道歉,你看那个谁……那个谁、还有那个谁。我现在都不方便把人家的名字说出来。”

可我不想过这种好不容易结束异地恋见面谈恋爱都像特务碰头的生活。东云彰人无奈地把墨镜架回鼻梁上,跟青柳冬弥一起在超商货架上挑选一起过圣诞要用的食材和小零嘴儿。

青柳冬弥的身高再加一双冬季厚底鞋已经足够180了,然而他俩做蛋糕要用的奶粉偏偏缺货,最后一罐被放在了货架最上方,距离他俩还有两个脑袋左右的高度。东云彰人微微下蹲,在刚巧无人经过的货架之间把青柳冬弥直接抱了起来,一手托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护着他的腿。

“取吧。”东云彰人说,“你好像又瘦了。”

青柳冬弥将嘴唇圈成小O,无声地倒吸了几口气,然后将最后一罐奶粉抱在了怀里。

东云彰人不知又是哪根筋搭错,说道:“那我们就走最稳妥的路子,先去你家跟你爸说清楚吧,正好我刚杀青,你最近也是休假。”

青柳冬弥的“啊?”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的异想天开奇思妙趣惊到,个子高的人重心就是有点不太稳,更何况青柳冬弥还是运动白痴。一人在上摇摇晃晃,一人在下大厦将倾,最后他们双双倒地,还好天气冷穿得厚实。

拿着墩布准备打扫卫生的阿姨走了过来,只见两个墨镜口罩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像是进来偷东西的人在地上以极为尴尬的姿势搂着:“……要我帮你们叫保安吗?”

青柳冬弥:“不用不用,我们马上就走了,我这就去结账。”

东云彰人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再将青柳冬弥一把拉到自己这边,保洁阿姨又说:

“那个……你们要的那种奶粉不是就在旁边吗?”

说罢,女人用手指了指旁边一整架的新货奶粉,“为什么非要去上面拿过期的?”

1

东云彰人在进门之前用气音对着空气练习了好几遍:“叔叔好,我叫东云彰人。”

“叔叔好,我是东云彰人。”他又放缓语气、像平常演戏或是给动画角色配音那样说了一次。

青柳冬弥毕竟是回自己家,所以这次手上没提任何东西,他站在东云彰人身旁用手按住对方的下巴,轻轻摇了两下,再倾身偏着头吻了上去。

东云彰人没想到他会在家门口亲自己,一丝慌乱之后便有些脸红:“……干嘛?”

“不是,主要是看你太紧张了,想让你放松一下。”

东云彰人把舌头伸到唇边舔了舔嘴角,皱着眉嘀咕:“这不是会火上浇……”

青柳冬弥连忙用钥匙打开了大门,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装听不见,走在前面领着东云彰人进了门。东云彰人将手中的礼盒交递给青柳冬弥的母亲,仍如二十年前的老照片一般优雅温柔的女子轻声让他俩快去洗手吃饭,两个孩子跟夫人寒暄几句过后再往客厅走,青柳家的人今天基本上全到齐了。

东云彰人有些呆愣地看着满屋子的、跟青柳冬弥长得都有些相似的人:“……”

青柳冬弥在他身后悄悄说:“我打招呼的时候你跟着我就行。”

于是乎,东云彰人就这么跟在对象背后乖乖问好,青柳冬弥叫叔叔的他也跟着叫叔叔,青柳冬弥叫哥哥的他也跟着叫哥哥。

直到青柳冬弥走到正在沙发边看杂志的青柳春道面前:“爸爸,我回来了。”

东云彰人晚他一步:“爸,我也回来了。”

青柳冬弥是最先发觉不对劲的,他转了转眼珠子:“……?”

东云彰人后知后觉自己嘴快叫错了,这可是十分擅长待人接物营业笑脸一百分的自己职业生涯中的最大败笔,怎么第一次见面就叫错了!他在心中暗骂,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再赶紧鞠躬道个歉,他只能也跟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青柳春道好像也没注意听对方的敬语,只点了点头让他们坐下用餐。

吃饭的时候东云彰人颇有些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但谈吐态度确实没得说,只是怕青柳春道有意见罢了……从小学习古典乐的青柳冬弥半路出家被星探挖走开始唱歌跳舞演戏上综艺,这对专业职业完美对口的青柳家来说简直是审美降级。东亚家庭问题总的来说就是永远都无法解决,但却不是无法祢衡,东云彰人知道这种事多说无益,所以陪伴才是制胜法宝。

青柳冬弥在饭桌底下用套着蓝色兔子棉拖鞋的脚轻勾了一下,似是在挑战权威,又好像被压抑久了的人心中本就跳脱而坚强无畏,青柳冬弥一手拿筷子在碗里搅了几下,另一只手伸到桌面底下,挠痒痒似的在东云彰人的大腿上摸了几下,在足以引起东云彰人的麻痒与不适之前又将手收了回去。

过了十秒钟,东云彰人都快忘了这件事、继续进食的时候,青柳冬弥的手又摸了上来。

那顿饭鬼知道是怎么吃完的,东云彰人除了暗戳戳享受青柳冬弥的安抚之外还要打起精神回答青柳爸妈的问题,不过他确实很懂该怎么抚慰自己的情绪。

“他”当然指的是青柳冬弥了。东云彰人眼尾走势向下的青朽木色双瞳扫了青柳冬弥一下,这是两个人之间独有的讯号。东云彰人每次用这种半愠怒半疑问的眼神看自己,青柳冬弥晚上回去基本上都会遭殃。

他俩突然沉默下来,老老实实把桌上的肉菜甜品汤都吃了,好像在故意延长某种情侣之间的战线。

那晚回到东云彰人去年就独自全款买下的房子里之后青柳冬弥被他直接扔到了浴缸里去,蓝发男孩趴在浴缸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东云彰人则站在他面前一件一件地祛除自己身上的衣物,最后让青柳冬弥本就蒙在阴影里的脸庞再加上一块影子。具体是什么东西的影子就不用细说了,毕竟他俩都没空细想别的种种,完事之后青柳冬弥枕在他的腹肌上,用熟练的手法摸摸他的肌肉和小腹:“你今天果然很紧张。”

东云彰人有些挫败:“别提了……”

“其实我猜到了你会叫错的。”青柳冬弥嘻嘻地笑起来。

对啊,我管他哥哥叫哥,管他叔叔叫叔,怎么就不能管他爸叫爸呢?

东云彰人还是很费解,辈分关系太复杂,一绕就把自己绕进去了:“你爸爸别借题发挥觉得我轻浮、欺负你就好。”

“轻浮倒算不上,只是黑脸的时候确实有些可怕。”青柳冬弥认真点评道,

“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我没有不开心啊。”东云彰人靠坐在床头,用手搂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掐了掐他的脸,

“我只是在想,这种随时提防着被拍的生活要持续多久。”

事业上升期谈恋爱可是重罪,这是圈里人和追星人都知道的清规戒律,古今多少国际巨星就是因为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糊了!他俩才刚出来多久啊,青柳冬弥的专辑现在还在书店和亚马逊上卖呢,东云彰人演的悬疑剧现在还在电视里播呢。东云彰人入行之后勤勤恳恳地完成所有交给自己的工作,困得想死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的时候还在坚持拍夜戏,为了在寒冬拍夏天的剧情,只好一块一块地往嘴里灌冰水,以免白气在念台词的时候冒出来进而穿帮。

但他有时又想,那些赶不上浪潮也不肯乘风破浪的人只是在找借口埋怨上天不公罢了,而这些人断不可能是自己。

青柳冬弥把小脑袋抬起来,从东云彰人的角度看,他的眼睛显得更大、脸也变得更小了:

“彰人后悔过跟我在一起吗?以后会后悔吗?”

东云彰人把他抱起来搂进怀里,冬日午夜体温总是比暖气奏效:“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2

综艺节目录制间隙,戴着耳返的东云彰人走到穿好演出服准备和自己同台跟主持人聊天的青柳冬弥身边说:“经纪人说……我们刚刚被偷拍了。”

青柳冬弥一面低头整理台本一面问:“怎么会……?进电视台的时候我走在你前面啊。”

说罢,他又眨了眨眼,“哦对,你刚刚去便利店买了两盒酸奶,我一直在等你。”

“对,就是那个时候。”东云彰人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后脑的橙发,“不知道他拍到的是哪个部分。”

如果只是普通对谈那随便拍好了,问题是他俩总喜欢在电视台一楼后门安全出口那里接吻,或者搞点其他小动作。东云彰人决定把自己的车装上防窥茶色玻璃,这样以后在车里乱搞都没人发现了。

青柳冬弥有些害羞地别开眼:“……那就没办法了,如果对面狮子大开口要一亿封口费我是不会付的,我又没做错什么。”

青柳冬弥仰头看着东云彰人,嘴唇微微撅起来,看起来有些委屈愤怒,加上要上节目,青柳冬弥画了眉毛涂了唇膏,在高亮度的室内灯之下显得很好亲。

东云彰人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与他又对望了会儿,这种暧昧氛围cp粉不嗑就是傻子,观众席里的人已经举着长枪短炮开始拍了。

东云彰人这一次反应比青柳冬弥快,他一眼认出混在观众席里某个戴鸭舌帽举着摄像机的男人就是不久前在大楼外蹲点偷拍他俩的家伙,说不定是哪家娱乐小报或是杂志呢。

他们同时在standby的时候对着观众席大喊:“你还拍?!”

相视一笑之后,他们又笑着说,“想拍就拍吧。”

3

这下好了,被拍之后艺人往往会选择息事宁人或是装死,过一阵子带着广告和新戏宣传美美复出,但东云彰人和青柳冬弥偏偏迎难而上反其道而行之,你要拍我我就给你拍,你要是饿了我还可以给你买便当,只要你别乱写就行。

经纪人和公司大老板坐在桌前,他俩则坐在对侧一同接受即将到来的审判。

“你俩自己看看吧。”经纪人把新出炉的周刊拍在桌面上,“你俩发现有狗仔干嘛不告诉我?还把人家吓跑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青柳冬弥说:“我们没有掩耳盗铃。”

东云彰人说:“对啊,我们就是承认了啊。”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大老板:“你们太冲动了……也太年轻了,知不知道现在官宣恋情对你们的事业是多大的打击?很多明星夫妻婚后因为人设定位只能接孕婴日用品广告,上节目也必须拖家带口。”

东云彰人接嘴:“那是因为他们婚前就糊。”

事实上因为他俩惊为天人的壮举,话题讨论度、浏览量和两个人过往各种不小心露出来的恋爱小马脚都被扒了个底朝天,舆论风向一直由年轻人引导,抓住小学生的心就是拥有全世界!

青柳冬弥低头道歉:“我会多接几个广告赚钱的,刚刚有手机防窥屏找我合作来着。”

经纪人差点被气得吐血,当初签了这俩小孩就是看中他们努力上进好控制,没想到自己手里的男生女生没搞在一起,两个男孩儿搞在一起了。

“你们爸爸妈妈知道你们在外面这么疯吗?”大老板嘴上强硬,其实也不敢惹东云彰人,他出道之后一人救活了水深火热中的糊逼公司。

青柳冬弥和东云彰人又一边对视一边笑:“他们当然知道!”

你不用露出小马脚我都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了。

0

有一经典段子言道:有些孩子说自己是一名诗人,其实大家都懂,这不就是没工作的意思么?但我情商多高啊,所以我问他:你是一毕业就做诗人了吗?而时年二十二岁的东云彰人对自己的工作规划人生蓝图也颇有些虚无之感,早知道中学的时候自己就放弃体育运动回去好好上课了……可惜这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

东云彰人国小时期可是足球健将,升到中学之后老爸让他在合气道、巴西柔术、剑道和泰拳里选一个,嗯……日本剑道里前后辈之间的迂腐礼节太过恼人,合气道又有些无聊,巴西柔术能把东云彰人的骨头都折断,他可是打算长到180的。所以他选了泰拳。

天真的孩子!但凡随便打开一部动作片见识见识泰拳有多恐怖他都不会这么选,还不如跟着东云绘名一起学画画呢,反正东云彰人的艺术细胞属于随便画一幅交上去应付都能拿奖的水平。

刚学泰拳第一周的时候东云彰人连下楼梯都要花比普通人多两倍的时间,全身疼得都快散架了,但这样子冲去医院说我要坐轮椅医生又都会觉得奇怪。毕竟疼的是肌肉,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异常。

好吧。东云彰人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不畏惧失败不想放弃的人是不存在的,但偏偏有人能克服这一切然后继续埋头往前走。从体院毕业之后他没有找到理想的少年教练工作,解开领带松下衬衫领口坐在地铁站口喝水的时候,他收到了老爸发来的短讯息。说是给自己安排了面试工作,给有钱人家的少爷做保镖。少爷刚从加拿大回来念书,人生地不熟,只认识市中心那一小圈的路,需要有人接送他上下学、陪他逛街吃饭。

东云彰人再三确认是少爷而不是小姐:“不是,我为什么要陪同龄男生吃饭逛街啊,他就不能找一个女保镖吗。”

“女保镖比男保镖还难找。”电话那头的父亲呷茶叹道。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东云彰人在心里停顿了下。其实中学时不选择巴西柔术还有个原因:这项运动真的很gay。一群男人紧紧抱在一起倒在地板上滚来滚去,把你的胳膊和腿折来折去,怎么看都很奇怪。据说巴西柔术也是gay钟情观赏的运动之一。东云彰人虽然不算极度恐同的高贵直男,但他在有意避开这一类争议。现在自己要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一个有钱少爷,Jesus Christ,这看起来比巴西柔术更gay。

“你不想要这份工作有的是人要。”父亲说,“给你五秒钟考虑,去不去面试?”

“去去去。”东云彰人知道凡事也不可妄下定论,再说只是面试阶段,八字还没一撇儿呢。

1

东云彰人意外顺利地拿到了保镖工作,毕竟敢直接去黑道大宅子里面试的一般人除了东云家之外应该也没谁了。但事实上黑道比普通人想的正常很多,自己进屋面试的时候还有热茶糕点招待,和自己面谈的是青柳冬弥的父亲,一位气质绝佳的儒雅中年男。看过青柳冬弥本人的照片之后东云彰人发现两父子长得蛮像,不过青柳冬弥似乎更像妈妈,眼角的痣和五官都更漂亮一些。

天公不作美,上班第一天就刮起了台风,东云彰人彼时在青柳冬弥所就读的大学附近将黑色轿车停下,进冰淇淋店买了一支芝士奶油口味,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也给少爷买一支,毕竟自己一个人吃独食不太好。又进去排了十五分钟队,走出店面的时候街道上的人纷纷抱头鼠窜,狂风暴雨突袭,连小吃店立在街上的遮阳伞都被大风吹走了。还好自己开的是青柳家的车,而新轿车现在好端端地停在地下车库里,应该不会有事。东云彰人腾出一只手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取下来再夹在西装胸前的口袋里,走回有屋檐遮挡的地方之后,他用蓝牙耳机给青柳冬弥打了个电话:

“喂……你好?呃我是你的保镖,嗯是的,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天大地大老板最大,大事小事少爷可不能有事。东云彰人有些焦灼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两个甜筒,该感谢台风给夏天降温吗?这下就算青柳冬弥一直不吃,冰淇淋也不会化成一滩水了。

青柳冬弥躲在学校门口的电话亭里用手捂住耳朵跟东云彰人讲电话,大雨要是再猛烈一些估计连整个电话亭都会被掀翻、自己被风带走也不稀奇。今天是实验课,所以没有背包,穿着连帽休闲衫和牛仔裤、身高178的青柳冬弥把自己挤进电话亭的最角落,窗外的大雨像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玻璃罩子上,他根本听不见东云彰人说什么。

“啊?你说什么?你是谁?”青柳冬弥用前所未有的大嗓门问道。

“……”东云彰人也听不见他说话,所以也跟着提高音量,“我说!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青柳冬弥这次听清了:“哦!你来接我吗?我在学校门口……”

手机信号彻底断掉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有可以在电话亭打电话用的卡呢?青柳冬弥将门打开一个小缝,斜雨狂风一起不讲理地灌进来。算了,还准备找找信号的。青柳冬弥把门又关上了。

只希望对面那个人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吧。

而东云彰人也不能在暴风雨里开车,于是他选择从商场地下通道里过去,走到学校附近之后再寻找青柳冬弥的踪迹。可是你们学校有这么多个门,你说的到底是哪个?

青柳冬弥抱着胳膊用后脑勺靠着玻璃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雨点划过玻璃门的画面,不一会儿便有一颗黑色的小点出现在自己视野里。一个身穿全套西装保镖打扮的男人手举着两个黄色冰淇淋,弯着腰有些狼狈但又很专业地缓缓移动了过来。

青柳冬弥确信他就是东云彰人了。自己也看过对方的照片,橙发挑染黄绿,眸子也是一样的叶子颜色,举着证件照在不同光源下观察,时而是金色,时而又是青绿色。

东云彰人在一片雨幕中瞧见小小电话亭的门张开了一个小缝儿,一个蓝色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他们隔着一条街道对望着,刚准备流出喜悦的泪水……

东云彰人:“?”

青柳冬弥被一阵直接打过来的大风打歪,整个人往旁边砸去。

……好不容易把青柳冬弥从人工湖里捞上来,两个人全身上下的鞋袜衣服都不能穿了。初次见面就搞得这么狼狈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他俩都没什么办法。青柳冬弥摔进湖里滚了一圈再出来之后整个人比冰棍儿还要冰,东云彰人将湿透的西装外套脱掉甩在一边的青草地上,用隔着干爽的白色衬衫都能透出来的温暖身体贴住他,将他整个人锁在自己怀里,专业程度堪比消防员。青柳冬弥低头甩了甩被水并成一条一条的湿润刘海,手里举着两个冰淇淋,哆哆嗦嗦地动了动嘴唇:“谢谢你。”

东云彰人以骑士般单膝跪地的姿势在地上就这样抱着他,年纪稍长一些的男孩儿把地上的西装外套捡起来,然后抱着体重意外地轻的青柳冬弥站了起来。青柳冬弥光看外表确实蛮大一只,但肩背都很薄,衣物都被雨水淋湿贴在身上之后更为明显,手腿很长,像北极兔。

雨停了。青柳冬弥低头吃了一口芝士奶油味的冰淇淋,如果东云彰人没耽搁那点时间买冰淇淋的话,可能他俩现在都能体体面面地坐在车里等雨停了。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或许又会因为初次见面的尴尬而无话可聊。

有时候人不需要太体面,尤其是需要接近另一个人的时候。

东云彰人抱着体温渐渐回升的少年走回地下车库,打开车门把青柳冬弥放进去的时候他长叹一口气:“你谢谢我没用,关键要你爸你妈不介意。”

亲眼看着雇主被台风拍进河里,扣我半年工资都说得通好不好。东云彰人心想。

2

好在台风事件没有给东云彰人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两只落水狗牵着手狼狈归家之后大人们都很担心,视如己出般地让他俩快去洗个澡换衣服出来吃饭。东云彰人本想婉拒留在人家吃饭这种事,但架不住青柳冬弥帮自己说话:“是我自己非要打开电话亭的门冲出去的,跟彰人没关系。”

东云彰人那天下午为了救他还把膝盖磕出几道血痕,那天晚上东云彰人穿着休闲T恤和沙滩短裤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被正巧出来接水喝的青柳冬弥目击,青柳冬弥眼尖,很快就发现了他腿上的伤口。青柳冬弥的神情突然变得很严肃,按住东云彰人让他别动之后又走回里屋,把药膏、纱布、酒精和未拆封的棉签都拿了过来,让他带回家上药。

东云彰人突然想起自己当初抗拒巴西柔术和这份保镖工作的理由,他搞不清自己算不算双所以在有意地回避。但青柳冬弥对自己好的时候,自己却又意识不到这看起来真的很gay。

可是那又怎样,你在对我好诶。

东云彰人将他递过来的袋子举起来在空中晃了晃,跟着点了一下头:“谢谢你,那我回家了。”

青柳冬弥站在大宅门口朝他招手。东云彰人背对着他走了几步之后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来说:“以后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那晚东云彰人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躯洗好澡吹干头发往床上一躺预备睡觉的时候,青柳冬弥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你的西装外套……落在我家了。”

“……哦。”东云彰人刚准备睡着便被吵醒,他有点懵,“不好意思添麻烦了,你先放着吧。我明天来取。”

“哦,好。”

然后就没话讲了。可是不是你让我有事就给你打电话的吗?

“你睡了吗?”东云彰人问他。

“嗯,刚躺下,准备睡了。”

“我也是,但现在睡不着了。”

东云彰人说完之后又补充道,“我不是在怪你。以后有什么事,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场合,都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他看出来青柳冬弥在社交中不算太主动太外向的类型,实际上自己也不是。但遇到青柳冬弥之后,自己也忍不住多说一些,不知道为什么。

东云彰人脑海里闪过中学上课时隔壁巴西柔术教练痛心疾首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教出来一堆gay。”

东云彰人当时一脸黑线:“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是gay才来上你的课。”

可是不选巴西柔术又怎样?自己好像已经陷进去了。

“好。”青柳冬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东云彰人算是自己回国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算是朋友吧?今天他二话不说把自己从水里捞起来把自己抱进怀里的时候,他身上衣物柔顺剂的香味,和他本人的香气……还有他的腹肌。哇,全部都……

东云彰人又一次打破沉默:“那,陪我聊会儿?”

3

“真的不需要我来接吗?”

东云彰人在电话里这么说着。青柳冬弥一听他用这样委屈的语气跟自己讲话就能想象出他撅着嘴唇摸后脑勺的可爱模样,蓝色阴阳头的少年没忍住在学校包下来的大巴车上笑出声,很轻很短的一声,但旁人看过去都知道他很幸福。哪有打电话打得这么喜笑颜开的,谈恋爱了吧?

遇到你之前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现在我懂了。青柳冬弥每天看到东云彰人出于礼貌和想在自己面前好好表现的心而用心穿搭都很高兴,像动画后期一样,东云彰人拿着面包矿泉水朝自己走来的时候,整条街道仿佛都长出了绿茵茵的草地和花朵,还有蝴蝶蜜蜂在飞。

青柳冬弥靠在大巴车座椅上说:“真的不用担心啦。是系里的参观活动,管饭管接送的,我真的很快很快就回家了。”

“嗯……那我先做晚饭?你回家就可以吃了。”

“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呢。”

东云彰人说,“我都是你的了。”

神奇的是他们跳过互相试探心意、告白以及牵手亲亲那些繁琐的恋爱步伐,好像从第一天见面起就确定对方是自己应该遇到的那个人了。只要遇见就可以了,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青柳冬弥又被他直言出口的情话逗得笑了起来,挂电话之后往窗外看看,自己略微透红的脸映在玻璃上,很显眼。没办法跟别人狡辩说是热出来的,毕竟现在才是九月,车里的冷气很足。

东云彰人今天没带换洗衣物过来,所以只好穿着衬衫西装裤做饭,套上粉红色围裙之后看起来有些滑稽。他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地忙活的时候青柳冬弥总算回来了。

青柳冬弥打开家门:“我回来了!”

东云彰人伸直脖子喊他的名字:“冬弥?”

奇怪的是没有回答。东云彰人又偏着头准备喊他,一双偏凉的手却就这么抱住了自己的腰,盈盈握紧还有空档。青柳冬弥轻笑着贴过来,往东云彰人挂着好几个素环的耳朵吹气:

“今晚做什么好吃的?”

东云彰人的耳朵比脸还容易红,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而已,东云彰人却全身僵直着放空大脑,两个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

“……”东云彰人只知道自己脑袋瓜子里嗡嗡作响,过了几秒钟才缓过来,“吓死我了……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啊,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吗?”青柳冬弥把脑袋搁在他肩上,歪着看他,“我还以为能露出马脚呢,我这么大只。”

“哪里大只了,很小一只好不好。轻飘飘的,又不怎么运动。”

青柳冬弥想,全世界会说自己很小一只的,或许只有东云彰人一个了。

“不要把问题一般化。那是因为彰人的肌肉很厉害,轻轻松松能把我抱起来。”

“那又怎样?”东云彰人把围裙解开,一身白配黑地撑在灶台上,也微微偏着脑袋盯着青柳冬弥笑,“你不用露出小马脚我都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了。”

说罢,他走过去吻了吻青柳冬弥。从小到大上过的课好像最后都没有用到实处,宏大理想在现实面前也显得脆弱不堪。钢琴和泰拳最终似乎都只能被归类在个人爱好那一栏。但那又怎样,至少你是你,我是我,而我们相爱着。这样就好。

崔然竣午睡起身后将白大褂穿上身,整理好蓝色衬衫领口和领带,校医先生无聊又安静的日常工作开始了。
崔杋圭只要腾腾腾跑上校综合楼巨大的声响就会清清楚楚地传到崔然竣耳中。
吵死了,阿西。崔然竣被崔杋圭咚的一下跳到最顶楼平台上、离自己的小阁楼不远处的声音吓得脸都皱作一团。
“猜猜我是谁——”崔杋圭猛地打开校医办公室房门。崔然竣抱着文件夹和听诊器靠在桌前瞪他:“怎么又把腿摔破了。你是笨蛋吗?”
“体育课是这样的嘛。”崔杋圭笑嘻嘻地解释。这多病又吵闹的小孩之前已经休学过一整年了,他重返校园之时崔然竣才想起来:崔杋圭已经成年了。

“你每次都搞成这样。”
崔然竣责备了他一句。他推了推银边细框眼镜的鼻托,埋下身看了看崔杋圭的膝盖,那里贴着纱布。崔杋圭似乎比之前结实了些。
“那跟原来还是不太一样的。”崔杋圭咬着下唇,还是一副笑得蛮得意的样子,“我这不是马上来找哥了吗?”
“什么马上啊,我都快下班了。”
“我就是在等啊。”
“等什么?”
“等你给低年级学弟学妹开完药啊。”
崔杋圭跟他互相瞪视着你一句我一句地快速丢梗,少年顿了顿,补充道,“不然我怎么跟你独处一室。”

第一次做是崔杋圭念高一时的事。他一直念叨自己头晕眼花,校医只好亲自爬下高楼跑去教学楼找他,在崔杋圭的课桌旁边蹲下来帮他检查身体。检查着检查着崔然竣就被少年推倒在了洒满橙粉色夕阳的桌面上,哐啷哐啷,撞得崔然竣腰都快断了。崔然竣无数次骂他,你班主任不是告诉我你体弱多病吗?
“有病和做这种事又不冲突。”崔杋圭当时一脸正色地说,“乳胶过敏还可以选别的材质的小雨衣呢。”
这次总算轮到崔然竣将已成年的崔杋圭推倒在窄小的病床上了。崔然竣用手将崔杋圭的制服衬衫往上推,让他咬住领带,自己则解开了他的皮带。
崔杋圭感觉自己是校医的宠物狗,好吧,去掉感觉。崔杋圭的眸色中掺杂着欣喜和惊讶,也有点害怕。鬼知道崔然竣今天会几点放自己出门。
正式开始以后崔然竣坐上他的身子自己摇了起来,再快点的话恐怕要直接去了,崔杋圭想。
感觉强烈的时候手只会拼命乱抓,崔杋圭摸上崔然竣的腰,欲哭无泪:“啊啊啊,崔然竣……我不想毕业……真不想毕业啊。”

事毕。
崔然竣坐在床头跷着二郎腿抽烟:“你能不能别哭了。”
崔杋圭裹着床单侧躺在小床另一侧:“现在都晚上十点了,我回家怎么交代啊。”
“都说了别哭了!”崔然竣愤愤地吸了口烟,
“我会对你负责的。”